“什么?女尸……”
“一位年轻女郎……照他们看,尸首已经被毁容。从女郎浮肿的右臂上,发现了深固在她肌肉上的、精美玲戏的金链手镯,由此可以断定,她就是蕾梦蒂小姐。
小姐的右臂上,曾戴着一只金链手镯,因此,伯爵先生,事情很清楚,她就是您不幸的侄女。海水涨潮时,把她冲到岸上来了。你怎么看,勃脱莱?”
“我,没什么……啊,有点儿……环环相扣,正如你所说的……我的材料完整了。连最使人费解的地方,最矛盾之处,都接二连三地验证了我从开头就设立的假想了。”
“我还有点糊涂。”
“不久你会清楚的。您没忘记我要向您公布整个真相吧。”
“但是,我感到……”
“请忍耐点儿。直到现在,您不该再埋怨我什么。晴空万里,您应该去溜溜弯,在城堡里吃中饭,然后抽支烟。我吗,大概四五点钟回来。说到返校,不得不坐夜里12点的火车走了。”
二人走到城堡后面的车库。勃脱莱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他赶到迪厄埔,在《了望》报报社翻阅了近半个月的报纸,接着赶到十里之外的昂凡耳墨镇,在镇上同镇长、神父和当地警察会晤。镇上教堂的钟敲响三点,他完成了调查工作,哼着小曲,愉快而有节奏地,用劲儿蹬着自行车踏上了归途。一路上,他使劲呼吸海风送来的新鲜空气。有几回,他想到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要达到预期的目标时,禁不住兴高采烈,仰天大叫。
安卜吕美西遥遥在望。他欢快地在城堡的坡路上飞速奔驰。路旁迎面而来的四排古树,瞬间被他甩到背后。突然,他惊叫起来,一条拴在道路两边树上的绳子,横在路中央,绊倒了自行车,猛地把他抛到前面。幸好,他的脑袋没撞上石头,不然非碰个头破血流不可。
他不知所措地呆了几秒钟。膝盖等处被石头划伤。他醒过劲来,四下张望,发现路边有一片向右延伸的小树林,坏人肯定从那儿跑了。勃脱莱解下绳子,看见左边树上,用线系着的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他回到城堡,问了问佣人,便走进城堡右侧的一间屋子,去见预审法官。这里是费叶尔先生的临时办公室。书记官坐在他对面。他放下手里的笔,让书记宫出去了,然后对小伙子说:
“怎么啦,勃脱莱先生?怎么满手是血!”
“没事,没什么,”年轻人说道,“被绳子绊了个跟头。我提醒您注意,这绳子原是城堡里的东西,20分钟之前,还系在洗手间里,晾衣服用哩。”
“真的?”
“先生,在这儿,我仍然受人监视。此人就在城堡里面,他在暗处,盯着我做什么,听着我说什么,每时每刻都在观察我的举动,探寻我的打算。”
“真有这事?”
“毫无疑问。这是您的工作,处理这事,对您来说算不了什么。而我,打算尽快了结此事,把我知道的统统倒给您。我的对手没料到我会抢在他前面。可是,他已经死命追上来了,在我的四周布下套子,慢慢收紧。我已预感大难临头。”
“讲得太玄了,勃脱莱……”
“不信等着瞧吧。眼下我们得抓紧时间。有件事赶快搞清楚,盖威率领警长弄到的那张纸条,当面给您的,您对谁提起过吗?”
“纸条,没有。我没对任何人讲过。你觉得它有用吗?”
“相当有用。这是我的看法,一个补充的看法,没有一点根据,坦白地说……
到了今天,密码仍没被我破译。我跟您重提此事,为的是打开……”
勃脱莱揪住费叶尔先生的手,悄声道:
“嘘——,窗外有人偷听……就在外边……”
这时,房外传来一阵沙沙的泥土声。勃脱莱跑到窗口,向外张望。
“没人……花坛被踩过……还有脚印。”
他拉上窗户,返身坐下。
“您看,法官先生,我们的对手连小心都不顾了……他们深感时间不等人……
我们得赶快行动。我想揭他们的底,可他们想封我的嘴。”
他把纸条摊在桌上。
“开始,应该注意的是,上面除了圆点之外,只有数字。第三行和第五行中间……与我们有关的,只有这几行。第四行好像是与本案无关的另一当事,上面的数字没有比5大的。因此,我们可以把一个数字当作五个元音字母,按条理把它们依次排列好。”
他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如下几行字母:
e.a.a.e..e.a。
.a..a..e.e.e.oi.e..e。
.ou..e.o…e..e.o..e
al.ul.e..eu.e
然后接着说:
“只是,还不能说明什么。表面看十分简单,只要把数字换成元音字母,把圆点换成辅音字母,就成了。其实并不那么简单,不过也还没到根本无法解开的地步。”
“我看实在深奥难懂。”
“我们设法研究一下。把第二行分成两段,第二段完全有可能拼成一个单词。
如果把几个省略号都换成辅音字母,反复组合几次,就可以得到以下结果:按逻辑规则拼成一个词,就是‘小姐’”。
“照此看,指的是蕾梦蒂小姐?”
“可以这么想。”
“还有什么发现?”
“还有,我察觉到,还有一个连续答案,在最后一行的中间部分。如果我在句首使用同一方法,马上可以得到两组复合元音,al和ui,它们中间能够换掉省略号的,只有辅音字母g。拼成aigui,以上两个省略号加上e,可以拼成aiguille,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剑峰。”
“对……只能拼成剑峰。”
“剩下这个单词,有三个元音字母,三个辅音字母,词头的两个是辅音字母,我思索了许久,把能用的字母都组合进去,试着得出四个有意义的单词:
fleuve——河流,preuve——证据,
Pleur——哭泣,Creuse——空。河流,证据,哭泣,不能成为剑峰的形容词,只有空字,才能加到剑峰前边。
“啊哈,‘空剑峰’!就当这个结果不错,又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用。”勃脱莱思索道,“眼下没用……或许以后用得上。我感到许多情况都与空剑峰这几个字有关联。最叫我关注的,是那张写有密码的纸,象牙色的纸,上面印着大理石花纹,也不知是哪儿产的羊皮纸?纸的四边有蘑损痕迹,你看,反面印有红漆。”
此刻,勃雷杜书记官闯了进来,勃脱莱停止了说话。勃雷杜告诉法官,检察长忽然来了。
费叶尔先生起身问道:
“检察长先生在外面?”
“没有,预审法官先生。他在汽车上,他打这儿经过,请你去大铁门口,有几句话想跟您说说。”
“怪事!”费叶尔先生叨咕道,“好吧……对不起,勃脱莱,我去去就来。”
法官走了,就在他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后,书记官便把门反锁上,取下钥匙塞进兜里。
“你这是干什么?”勃脱菜吃惊地叫起来,“你想干嘛,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啊,没什么,这样谈话不是更随便吗?”渤雷杜答道。
他清楚了,预审法官的书记官就是亚森·罗平的同伙。勃脱莱忙奔向侧门。
勃雷杜冷笑道:
“别冲动,小伙子!那扇门的钥匙也在我这里。”
“窗户呢?”勃脱莱叫道。
“迟啦!”勃雷杜说着,靠在窗前,一探身从腰里抽出手枪。
没有任何退路,唯有跟眼前突然出现的敌人一拚。勃脱莱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慌。
“好吧,”书记官说道,“咱俩利索点儿!”
他掏出一只怀表。
“这位厚道的费叶尔先生,走到铁栏门口,当然遇不到任何人。检察长先生也不会在那里等他,接着他就会往回走。这段过程大约得用四分钟。我只要一分钟,就可以从窗口跳出去,越过废墟,走出小门,门外有辆摩托车在等我。剩下三分钟,够咱俩用了。”
此人长相古怪,前额很窄,颧骨凸起,手臂很长,两条细长的腿,撑着个蜘蛛般滚圆的上身,有股倔劲儿,却显不足。
勃脱莱双腿打颤,跌撞着,打算坐下。
“说吧,让我干嘛?”
“纸条,我花了三天在找它。”
“没在我手里。”
“胡说。我进门就瞅见你放到皮夹里了。”
“往后呢?”
“往后?废话少说,别再打扰我们,我奉劝你别管闲事,少跟我们做对,我们的忍耐是有限的。”
书记官目露凶光,表情冷酷,举起手枪,对准年轻人,步步逼近。他的声音低沉,发出每个音节都要停顿一下,语调凶悍有力。勃脱莱浑身打颤,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大祸临头,眼前的敌人,凶残无比。
“那,往后呢?”他问道,声音沙哑。
“往后?没事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阵沉默,书记官接着说:
“只剩一分钟了,你要马上选择。好啦,年轻人,别犯傻了,我们是最有势力的,不论何时何地……快把东西交出来……”
勃脱莱面色铁青,精神将近崩溃,但头脑还清楚。他一动不动,镇静了点儿。
距自己两公分处,乌黑的枪口对着他,一个弯曲的手指扣住扳机,稍一用力就会射出子弹。
“纸条呢,”勃雷杜继续问道,“不然我就开枪了。”
“给你。”勃脱莱说着,从衣袋里取出皮夹,递到书记官手里。
“好极了。我们是讲信用的,必要时,还要找你打交道……尽管你有点害怕,但你还聪明,我准备跟兄弟说说。好吧,我该走了,回头见。”
他收回手枪,拔开窗户的插销。走廊里传过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见,”他又补了一句,“我没时间了。”
然而,他念头一闪,止住脚步,飞快地检查了一遍皮夹。
“混蛋……”他恶狠狠地说,“里面没纸条……你敢欺骗我!”
他跳到屋里,砰砰就是两枪,勃脱莱拔枪还击。
“让你要了,小家伙,”勃雷杜叫道,“你的手在发抖,你胆小了……”
两人抱作一团,在地上翻滚。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勃脱莱没有对方劲大,很快就被对方制住,眼看就要送命。勃雷壮举起手中的刀,向他戳去。勃脱莱感到肩膀一阵剧痛,抓住对方的手松开了。
昏迷中,他感到有人在掏他的衣服口袋,拿走了那张纸条。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对手跳窗逃走……
第二天早上,持续报导安卜吕美西城堡案件的几家报社,又发布了新闻:
小教堂的艺术珍品被赝品换走;强盗头目亚森·罗平和蕾梦蒂小姐的尸首被发现;预审法官的书记官勃雷杜,企图暗杀勃脱莱。
报纸还公布了两条新闻:
贾尼麻失踪。
在伦敦市中心,福尔摩斯打算坐火车去多佛尔,被一伙人在大白天绑架。
亚森·罗平手下的盗贼,遭到17岁年轻天才的有力打击,接二连三败退后,重整旗鼓,进行反击,不断取得胜利。福尔摩斯和贾尼麻,被亚森·罗平手下铲除。
勃脱莱也失去了反击的力量。如今,天下没人能与他们对阵了。
四、双雄交锋
时间一晃,又过了六个星期。亚森·罗平的一位朋友,家里先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使他大为惊诧。事后他给别人讲述了这次经历。
7月14日晚上,天气非常闷热,我让佣人先回家去休息了。我不想走,打开阳台上所有的窗户,开亮桌上的台灯,然后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当日的报纸,翻阅起来。报纸仍在谈论亚森·罗平事件。从勃脱莱遭遇不幸起,报纸开辟了每日专栏,天天都在议论安卜吕美西城堡案。这些突发事件,扑朔迷离,加上记者们戏剧性的渲染,令大众的情绪异常兴奋。
费叶尔先生表现的诚意令人佩服,他公开声明愿当配角。他向报界发表演说,赞扬他的年轻搭档,只用了三天时间,便获得了令人难忘的成果。他提请大家大胆发挥想象。
他的精力没白费。众多的刑事专家、特工人员、小说家、戏剧家、法官、前保安官员,已经下岗的晋高科先生和未来的福尔摩斯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有人还写下了长篇大论,尽情地表达自己的卓识高见。全部高论,无非都是对一个中学生——上松一德一萨夷公立中学文法班学生勃脱莱的设想,进行重述和补充而已。
必须承认,他真的掌握了所有案情的真相。至于秘密……还有什么未知的秘密?
不是早在亚森·罗平藏身和死去的地点发现了吗?这些都被事实证明了。腊特耳医生,出了职业道德,始终不漏一字,拒绝提供任何证词。但他向自己的知心朋友透露,他的确被带进过小教堂的地下暗室,病人的同伴曾经向他引见过的那个人就是亚森·罗平。在地下暗室里找到的弗德列科思的尸体,根据检验核实,就是亚森·罗平的尸体。这就再次验证了亚森·罗平和病人是同一个人。
亚森·罗平真死了。从营梦蒂小姐尸体手腕上戴的手镯看,可以断定死者就是小姐。事到如今,戏该落下帷幕了。
不过,事情并非像人们断言的那样就此了结了,勃脱莱又提出了新问题。
旁人弄不清问题出在哪儿,小伙子却认定,事情仍然十分神秘。勃脱莱的见解是对事实提出的挑战。有些情况并不十分明朗,但人们相信,他能作了令人满意的答复。
伯爵把遇刺的勃脱莱送到迪厄埔的医院。人们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伤情报告。稍有一点消息,马上会引起公众的强烈关注。开始几天,大家听说他命在旦夕,深感忧虑。等到一天早上,报纸宣布他已脱离危险时,大家又无比宽慰。上了年纪的父亲接到电报赶来,人们希望他能得到父亲的爱。苏姗小姐精心护理伤员,整夜守在床前,受到人们的赞扬。
伤员度过了很短、很松心的恢复期。人们期待着再次听到勃脱莱的声音,听到他向费叶尔先生透露事件的真实情况。
这些情况,司法部门很难掌握,犯罪分子用匕首,也没能从他嘴里挖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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