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忠桥流着眼泪把血书仔细地叠好，放进自己随身地行囊里，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应该是他这一辈子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了！
“我***不要这什么血书！我要他的人！老大要是走了，我也不干了！”记忆中，狙击手出身的陈利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不冷静，他跳起来，将血书绻成一团，猛地砸到地上，又哭着将它拣起来，一点点地铺展好，放到自己的胸口上。
刘强拿着血书，站起身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冲在场的所有人吼：“兄弟几个都记着！等哪天我阵亡了，就拿这个盖在我的胸前！”
忽然，三个人同时止住了哭声，一起跑出了宿舍门，他们得赶紧去医院，去找钟国龙……
办公室里，此刻烟雾缭绕，龙云一支又一支地吸着烟，紧皱的眉头像一座连绵的山，他的手里，拿着那封信，那封钟国龙托黄勇亮带给他的叫做“复员申请”的信：
“尊敬的老连长：请允许我第一次这样称呼您，虽然是第一次这样称呼您，但是，尊敬这两个字，在我心里其实已经太久了。在部队五年，这两个字一直在我的心底，直到今天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才发现，可能这两个字，要一生都在我的内心里了。
老连长，我是您带出来的兵，这个是名副其实的，因为我在部队五年零一个月的时间里，甚至比这更之前，从参军体检到家访到接兵，从新兵连到下到侦察连，一直到咱们现在的部队，您都是我的上级领导，我这五年，是跟着您一路走过来的。*****也是跟着您完成从一个混沌的青年到现在的共和**人的转变的。
你肯定记得我刚当兵的时候那样子吧？那时候的我，真的不懂得到底是为什么要当兵，到底要当一个什么样的兵。那时候当兵是我爸逼着我来的，后来在医院里我们哥儿七个被您几脚就给踹趴下了，我才有了第一个当兵的目标：学功夫，学成了功夫再回去继续当我的老大去，也能跟您那样一脚踹趴下好几个。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太幼稚了！在医院的这一个月时间，我给小黄讲了一个月的我的经历，也正好回忆了我的整个军旅生涯，一路回忆过来，我吃惊的发现，我这五年中每一次进步，每一次思想的转变，都有您的心血在里面。因此，在这里，我要真诚跟您说一句：谢谢您！谢谢您让我逐渐从一个混混兵到现在能成为三猛大队铁血小组的一员，谢谢您让我当兵的目标从学功夫，一直到现在明白自己肩扛重任，承载着祖国与人民的重托。谢谢您……”
“傻小子！你谢我什么？带好兵，那是我的责任。你一路走到今天，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是你自己拼命的结果！”龙云看着信，在心里感叹。
“……老连长，其实我不说您也知道，我哪里想离开部队啊！五年的时间，我感觉我走过的路比以前的十八年还要长，还要有意义的多。我早就和这里所有的兄弟们一样，熟悉了军营里的一切了。我也早就爱上这里的一切，早就离不开这里的一切了。跟您说句心理话，直到现在，我都不敢想象自己脱下军装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敢想，也不忍心想啊！
可是，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抉择中，我似乎又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我的父亲就要不久于人世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跟被刀割一样的难受。他老人家奋斗了一辈子，就生养了我这唯一的孩子。到部队之前的那十几年，我从来就没让他有过一天省心的日子，我任性，我玩世不恭，我不断地喝酒、打架、惹事，和他争吵，几乎是故意跟他对着干，故意看他气得眼冒金星……我到现在才能体会得到，当时作为看守所所长的他，看见自己的儿子关在他的看守所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样的我，对得起父亲吗？我对不起他！我太让他伤心和失望了。后来我到了部队里，我一点点地懂事了，也明白了，我终于可以理解我的父亲了，也决心从此以后要做个好儿子做个优秀的儿子再不让我的父亲为**一分的心，我要孝顺他，要关心他，要爱他，把我欠了他十八年的爱全都补回来，我要让他因为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而自豪。
可是，不幸就是这么的不幸。父亲留在人世的时间不多了。老连长，您知道我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的感觉吗？我感觉，我自己的那片天塌了！我没有时间再多孝敬他哪怕是一天了，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再为自己的儿子而欣慰了，父亲老了，病了，要离开了。我一直在想，假如父亲离开了，我欠他的爱，就永远都没有机会还了！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还要苦苦的思念他远在天边的儿子，在他最后的时间里，我却不能陪在他身边，这样的一个儿子，我不配！我连一个合格的儿子都做不了，又怎么能继续做一名合格的军人呢？
（ ）
【第565章】 兄弟走好（四）
古人都说忠孝不能两全。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忠。可是当我面临这个选择的时候。我却没有办法选择前者。因为我欠父亲的太多太多了。若想尽忠先行孝。我认为还是这句话更适合我。不管我对部队有再多的感情有再多的不舍。在即将离开我的父亲面前。我都无法让自己的感受去与父爱的伟大相提并论。我只能对您说声对不起。我辜负了您对我的一片期望。但是。我也像您保证。离开了这座军营。我永远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个兵。我会用这里的兵平时要求自己的一切来要求我自己。永远忠于祖国。忠于人民。永远不忘记自己的使命。这一辈子我都让自己是一名战士。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八页密密麻麻的字。龙云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每看一遍。他都感动不已。龙云的内心其实是欣慰的。他为自己能**这样一个好兵而欣慰。但是。越是这样的欣慰。龙云的心里越是痛苦。这样的一个好兵就这样离开军营了吗？这样的一个铁血战士。就要终止自己的军人生涯了吗？龙云反复的看着信。反复的焦急。他从钟国龙的信里。能看出钟国龙的不舍。那是真的不舍呀！同时他也能看出。钟国龙这次是真的非想走不可了。正如钟国龙所说。他是自己**来的兵。也正因为如此。龙云是最了解钟国龙的性格了。他决定的事情。恐怕是无法改变的了！龙云愁啊！他真的发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发愁！当兵十几年。带兵也有十年多。他打过无数的仗也带过无数的兵。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因为一个兵的申请复员而这么发愁过。龙云将信叠好。放进自己的抽屉里。站起身来。眼睛看着窗外。天蓝云白。他的心却沉重的如铅一样的灰暗。
我要去一趟钟国龙的家！龙云心里有了这样的决定。
集合的哨音响了。老兵离队仪式即将开始。龙云不的不回身。掐灭烟头。将军帽端正的戴好。目光凝重的走出办公室——又要有一场心酸了！十几年的军龄。十几次的心酸。不的不去。又不的不心如刀割……
余忠桥安静的站在复员老兵的队列中。安静的听着台上宣布复员老兵名单。安静的听大队长讲话。也安静的听着身旁战友们的抽泣。这次他没有哭。真的没有哭。腿伤使他无法像操典中要求的那样站的笔直。但是他的内心。却比自己站过的任何一次军姿还要笔直。他甚至平静的有些发傻。机械一样的站在那里。和队友们一一的拥抱。和领导们一一的握手。嘴里说着语无伦次的话。最后登车的时候到了。余忠桥背上了自己的行囊。上了车。眼神略过泪流满面的战友。目光在向四处看着。再看一眼这军营吧。或者。他还想再从这熟悉的军营中再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目光从一座营房再到另一座营房。从一棵大树再到另一丛花草。从操场。再到远处的障碍场。到更远处的反恐训练基的……
汽车开动了。开下操场。开过营房。老余的目光还在扫视着。最终。余光扫到营房向里最边角处的食堂边墙处。心里期盼的那个身影就在那里。就在那里站着。老余使劲拨开旁边的战友。双手紧紧抓住汽车窗的边沿。使劲的看过去。是他！钟国龙拄着拐杖。斜靠在墙边。手里点着一支烟。目光痴痴的看着离开的客车。在为自己的兄弟默默的送别。
“停车！停车！给老子停车！”刚刚还那样安静的余忠桥忽然疯了一样的冲司机怒吼着。不再管全车老兵诧异的目光。快速的冲到车门口。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这个老兵忽然疯了一样的冲自己吼。他只的停下车。启动了车门开关。老余一下子拽开车门。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伤腿钻心的疼使他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硬硬的水泥路上。老余挣扎着爬了起来。没去管身上的土。也没去管手上蹭破的伤。他一瘸一拐的。甚至单腿跳着。向着钟国龙的方向跑去。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个老兵那样艰难的跑过去。又是那么执着。老兵们都流着眼泪。操场上还没有解散的队员们也都流了眼泪。大队长李勇军的眼睛也湿润了。和身旁同样流下眼泪的龙云一起。看着这个老兵像一只折了翅的鸟。在的上单腿蹦跳着。起伏着。爬着。挣扎着朝那里跑过去。
钟国龙扔掉了拐杖。瘸着腿快速的迎了上去。两个老兵在用同样的步伐彼此像对方靠拢。最终。两个人扑到了一起。余忠桥愣愣的看着和自己一样气喘吁吁的钟国龙。忽然一拳挥出去。打在钟国龙的胸前。那拳头丝毫没有收劲的意思。力量十足。直接砸在钟国龙的胸膛上。钟国龙一个后仰。重重的摔倒在的。没等他起来。余忠桥已经扑过去抱住了他。终于不再平静。号啕大哭起来。
“你个***钟国龙！！你他妈伪装隐蔽学的不够好啊。你被老子看见了！你不是不来送老子了吗？那你看个什么？王八蛋！新兵连我敢用铁锹和你打架。今天我也敢打你。”
“忠桥。我不忍心来呀！但是我还是的来。我怕我不来。就再看不到你了！”钟国龙抱着这个倔强的兄弟。哭的那么伤心！
“兄弟！我的好兄弟！你来了。我就高兴啊！我看了好半天了。到处找你。我就怕你不来呀！我走了你都不来。等以后我混好了。你再找我我就不认你了！”余忠桥哭着拍打着钟国龙的肩膀。
队列中。刘强和陈利华看着那两个痛哭的兄弟。再也忍不住了。不在理会队列纪律。俩人一起跑出了队列。和钟国龙余忠桥拥抱在一起。这样的场面前一天在医院里曾经有过。但是。谁又还记的呢？真正的男人。哭。只会在最悲伤的时刻。
“敬礼——”
口令声起。所有的官兵都向着这两位老兵敬礼。向所有即将离开的复员军人敬礼。所有的感慨与心酸。全都注在那庄严的军礼上！
许久。四个人都站起身来。余忠桥不再哭了。使劲擦了擦眼泪。手攥在钟国龙结实的肩膀上。使劲摇了摇：“兄弟。我走了。但是我还是不同意你走！我不同意。其他的兄弟也不同意。听我们的。别走了。好好在部队干吧！有这些兄弟在。什么困难都不要去怕了！”
“是啊老大。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们兄弟干着就没什么意思了！”刘强说。
“老大。咱们仨是一起来的。走也的一起走！你留下。我们留下。你走。我们绝不多待一天！你那份血书。我们留着。但是的等几十年以后咱兄弟都入了土的时候再生效吧！”陈利华说。钟国龙没有回答。唯又苦笑。
远处。龙云看着这四个人。看着钟国龙。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余忠桥最终还是走了。带着满意的微笑走了。该走的终归会走。就像当初他原本该来……
老兵们终于带着对部队无限的眷恋离开了。队列解散。钟国龙被刘强和陈利华俩人扶着。站在操场一角上仍旧伤心着。龙云大步走了过来。三人连忙敬礼。钟国龙拄着拐杖走过去说：“中队长。我的那份……”
“你先回医院去。一切等出院再说。”龙云没说别的。急匆匆的走了。
钟国龙有些意外。原本以为龙云会狠狠的骂自己一顿的。没想到龙云什么也没说。没有办法。只好在刘强和陈利华的搀扶下下了操场。两个兄弟开来车。将钟国龙扶上去。汽车直奔医院。一路上。无论是刘强还是陈利华。两个人都没有跟钟国龙说一句话。钟国龙很想跟兄弟们聊两句。但是看到俩人沉默的表情。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汽车一直开到医院住院部大门口。三人下车。直奔病房。
“钟国龙。你这可不行！你这算是什么事儿啊？不声不响的就离开医院。出了事情谁负责？”一名护士嘴里唠叨着。满是抱怨。“你可真是麻烦。刚才护士长把我们几个值班的全给骂了。还不是因为你？随便毁坏医院的床单不说。又私自外出。你这……”
“护士同志。你能先出去吗？我们有话说！”陈利华冷着个脸打断了护士的抱怨。
那护士更不满意了。声音也大了许多：“你们三猛大队的怎么都这么横啊？说你们几句还不行了？护士长骂我们我们跟谁说去……”
“你他妈爱跟谁说跟谁说！让你出去你就给老子出去。哪儿那么多的废话？撕你个床单怎么了？急了老子拆你的医院！”刘强忽然吼了起来。一双杀人的眼睛瞪着护士。把那护士吓的一哆嗦。再不敢说半个字。连忙跑了出去。
（ ）
【第566章】 取舍之间（一）
“老六，什么素质啊你？人家招你惹你了？”钟国龙看不过去了，责怪刘强。88
刘强并没有停止忽然的爆怒，这次将火气直接对准了钟国龙，瞪着眼睛冲钟国龙吼了起来：“我什么素质？我就这素质了！钟国龙，你***什么素质啊？你给我们兄弟俩一人一个破床单什么意思啊？你就想这么把我们打发了？你还拿我们当你的兄弟吗？你就想一走了之了？你注意我们的感受了吗？”
刘强吼着，骂着，完全不再顾及什么，钟国龙没有任何的反应，只能听兄弟的指责，在他的记忆里，刘强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冲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第一次敢这么跟自己说话，钟国龙能理解，他明白，他伤了这位憨厚的兄弟了。门口，接到护士的哭诉怒冲冲赶来的护士长听见了里面刘强的吼声，停止了脚步，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护士长，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小护士不理解地跟了上去。
老护士长颇有感触地说道：“他不是冲咱们。这些孩子，有他们的苦楚啊！”
房间里，刘强吼着骂着，最终停了下来，坐到钟国龙的旁边，伸手抓住钟国龙写血书弄伤的右手，伤心地哭了起来。钟国龙拍着他的肩膀，眼睛也红了，许久，钟国龙瞪着眼睛吼道：“他娘的！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成娘们儿了？”
三个兄弟同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陈利华掏出了烟，点上一根吸了几口，塞到钟国龙的嘴里，自己和刘强又一人点了一根，陈利华平静地说道：“老大。咱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想什么做什么都清楚。这段时间我和老六有许多的话，都怕你伤心。憋着没跟你说，我们都盼着你能自己想明白一些事情，但是你还是决定走了，我想，我该跟你说说了………老大，你和薇儿的事情，我不跟你再说别的了，老余失恋的时候咱们都安慰过他，你也肯定能自己想明白。我们说多了也是没用。至于家里的老二老三老五他们，我感觉我们已经管不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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