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野兔?怎么套?”钟国龙第一次听说,瞪大了眼睛。
赵飞虎拿手比画了一下,说道:“用细铁丝儿,一米足够了!”
钟国龙看着排长的手势,还是不明白,赵飞虎干脆站起来给他比划起来:“我们那儿一到冬天雪特别大,大雪一下,就把山里的东西全盖住了,这个时候,我们就拿着铁丝去山上,找兔子走过时留下的脚印,这兔子胆子小啊,它有个习惯,出去找东西吃的时候自己留下的路,它就感觉是安全的,回来的时候,就会沿着自己走过的路再回来。我们就是找这种去时候的兔子脚印,找到了,就拿铁丝弄个活扣儿,一头固定好,另外一头儿变成一个圆环,竖着放在兔子经过的路上。这兔子不会走,光会跳,跳的时候两只前腿总是和脑袋成一条直线,它来到铁丝扣儿这地方,后腿一蹬,前腿和脑袋就钻进了铁丝扣儿里,往前一闯,铁丝就挣紧啦,这后腿可就出不去了!我们晚上把套子下上,回家等着,第二天一大早喝上一口高粱米烈酒就往上上走,十有六七就能套着兔子!土豆炖兔子肉,一大家子人围着锅吃,那感觉,跟咱们现在野营差不多!”
“太有意思了!”钟国龙听上瘾了,大声说道:“排长,有时间我可真得跟你去趟东北!我也去套套兔子!”
赵飞虎看钟国龙兴奋的样子,忽然有些伤感,说道:“够戗啊!一是现在兔子越来越少了,再说了,就现在咱们这样儿,哪有时间回去?等复员再说吧!”
赵飞虎的话挑动了钟国龙的神经,钟国龙急切地问:“排长,咱们什么时候回部队呀?老兵们马上就要复员了,咱们可别赶不上!”
“应该能赶上吧……”赵飞虎自己也不确定,重新坐下,叹气道:“赶上又怎么样?该走的还是要走,走的和没走的都一起伤心,那滋味儿……我上军校前,在原部队赶上两次老兵复员,哭了两回,那种场面……喝酒吧!”
钟国龙从来没赶上过老兵复员,此时还不能理解赵飞虎的感受,坐下来,又打开一罐啤酒,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之前他就注意到赵喜荣和吴建雄两个人整天的闷闷不乐,也不知道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赵飞虎拿起啤酒,和钟国龙碰了一下,颇有些感触地说道:“你看见前面那些树了吧?那一地的黄树叶下去,明年春天就又长出新的来,新的高高兴兴地来,老的谁情愿走啊?当兵的怕遇见两件事儿:一是战友牺牲,想回回不去了;再就是老兵复员,不想回又必须回去!伤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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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老兵复员(二)
兵退伍,一般安排在11月底至12初的大约一周时间的军营,装扮得比任何节日都要热烈而隆重:每个营连都扎起大红门,挂灯笼、贴对联,营区锣鼓家伙声此起彼伏;连队作息制度也不怎么严格了,即将退伍的老兵晚上可以尽情地看电视、打扑克;但是熄灯哨一响,该睡觉还是得睡觉。伙食也是全年最好的时候,司务长、炊事班都使出浑身解数改善生活;电影《驼铃》中的插曲《送战友》等也成了团广播室这些天播放最多的曲子。整个营房弥漫着别离的凝重与难言的沉痛。即使对军营毫无了解的陌生人,置身其中,也会受到感染而落下晶莹的泪花。
侦察连门口对联写的是:卸甲不失疆场志,归乡依存报国心。横幅:永葆军人本色。就在昨天,所有复原老兵参加了送军旗仪式,卸下了戴在肩膀上几年的军衔。新老兵也分了房间,副退老兵由指导员负责复原阶段工作,留队战士由龙云负责照常训练,全连分成了两块。老兵全部搬到了三楼,留队战士也重新编班。在老兵复退工作开始这两个星期时间,侦察连和其他连队一样,哨兵全部换成了留队战士。
“老苏!老苏!你发什么愣呢?”龙云拿着一条刚做好的横幅,急急地向推开连部办公室的门,指导员苏振华手里拿着钢笔,看着窗外愣神,桌子上写了一半的稿子摊在那里。圈圈点点。
“唔——什么?”苏振华这才醒过神来,看着龙云把横幅打开,上面用金黄色地及时贴写着“相逢是首歌”五个大字。
“相逢是首歌。我给晚上送老兵的晚会起的名字,怎么样?”龙云问。
“好,不错!”苏振华笑道:“老龙,你这名字还真有点文化内涵呢!”
龙云不满地说道:“瞧你说的,好象我平时就没文化似的,各连一起起名字。我这相逢是首歌一出来。团长当场就点头了!哈哈!——你愣什么神儿呢?”
“唉——”苏振华站起来。敲打着桌子上的那张纸叹气道:“这不,想写个送老兵的演讲稿,改来改去的,就不知道怎么写了,你说怪不怪,我自认为自己文笔还可以,平时写个动员报告什么地从来没发过什么愁。这可好,脑子一片空白!”
龙云过去拿起纸来看了看,也是不住地摇头,把纸往桌子上一拍,说道:“我看啊,你也别写了,一年一回,就这时候闹心。写地太华丽。显得虚,写地朴实,就不如直接说了……你说。这要是没有复员这事情多好?”
“嘿嘿,你想得美!”苏振华笑道:“这要是不复员,咱国家到现在得有个几千万部队了吧?吃什么?”
“自己种地吃粮食!”龙云说得有些自欺欺人,重重地坐到椅子上,点起一根烟。
苏振华索性把稿纸放进抽屉,发愁地说道:“明天一早老兵就离开军营了,我还真有点担心了……有几个老兵,这思想工作也做了,复员教育也做了,我整天快魔破嘴皮子了,可就是听不进去,整天地闹情绪。”
龙云说道:“让他们闹闹吧,这事情,谁也不愿意呀!尤其是咱们侦察连,年年复员,年年老兵不愿意走,有什么办法?”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胡晓静和司务长敲门进来,司务长拿着单子说道:“连长,指导员,晚会后连队话别会的东西我都买来了:瓜子、花生,苹果,库尔勒香梨、葡萄干,问了几个老兵要吃哈密瓜干儿,我也买了点儿。”
“酒呢?”龙云瞪大了眼睛问。
司务长为难地看了一眼指导员,苏振华摆摆手说道:“我没让他们买,老兵们情绪本来不稳定,我怕喝点酒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那怎么行?”龙云站了起来,说道:“别的连不喝酒,我这侦察连不能不喝!走都走了,还不让兄弟们喝痛快了?这又不是头一回,能出什么事?出事我顶着!我不信我的连队有那么没出息的兵!司务长,你现在就出去买,进门儿的时候小心点儿就是了!晓静,你让老刘开车跟你们一起去,多买些回来!”
龙云从自己裤兜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几百块钱全掏出来塞给司务长:“连队经费紧张,这是我地,全买成啤酒!”
“是!”司务长和胡晓静兴冲冲转身要走。
“等等!”苏振华叫住他们,把自己的钱也全掏了出来递过去。
他们两个出去了,龙云和苏振华又重新坐了下来
了一会儿工作,龙云忽然问:“咱们这些外派人员能吗?”
“团部那批培训的没什么问题,就是赵飞虎带的那三个班长在师部培训,今天是最后一天,估计是赶不上了。赵飞虎打电话说,他们晚上尽量往回赶,就算晚会赶不上,也得赶上连里的话别会,怎么着也得给老兵送送行。”
“恩,应该的!”龙云点点头。
“报告!”
门外一声报告,门开了,赵喜荣和几个老兵一起走了进来。
“呵呵,老赵,怎么一脸情绪的?进来进来!”指导员连忙招呼老兵们进来。
赵喜荣一进门就嚷嚷:“连长,指导员,你们给评评理!给赵小明捐款的事情,为什么没人跟我们说?我们不是还没走吗?这就不算咱团地人了?”
这几天一营四连地战士赵小明被确诊得了白血病,全团号召给战友捐款,他们几个老兵也去捐,被团里负责的干事拒绝了,这才气呼呼回来找连长指导员来了。
“是这样的,这次捐款,团里地指示,所有复员的老兵就不参加了,平时津贴就不多,团里也是为你们着想,回老家你们应酬也多,多留几块钱还不好?”苏振华连忙解释。
“指导员!”赵喜荣涨红了脸,说道:“我们老兵不是图什么名声才去捐的钱,这几块钱也不是多留不多留的事情,我们就是不想和其他战友有什么区别,就算复员了,我们也还是威猛雄师团侦察连的兵!我们还不想这么快就跟部队划开界限!全团给生病的战友捐款,我们就不能例外!”
赵喜荣这么说着,眼睛就湿润了,其他几个老兵也都快哭了,龙云急忙站起来,使劲摆了摆手,大声说道:“扯淡!谁说你们不是侦察连的人了?团里也没这个意思嘛!走,我跟你们一起捐款去!”
龙云带着几个老兵走了出去,指导员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出稿子来,继续写。
当晚,在营区团大礼堂中,欢送老兵复员的晚会热烈举行,苏政华想好的“相逢是首歌”的晚会名字,也挂到了礼堂的正上方。
所有的节目,除了地方文艺队提前排好的歌舞,大部分都是战士们自编自演的,在这样的气氛中,没有人真正地去品评节目的质量好坏,空气中那层挥之不去的伤感的惜别,此刻笼罩着每个人的心,老兵们看着节目,拍着已经通红的手,泪花在双眼中闪烁着,他们知道,这应该是他们在部队不多的时间了,十几个小时以后,坐上汽车,他们就将离开生活了几年的军营,并且再没有这样的时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己所熟悉的点点滴滴,这时候都将成为过去,离开的军营,很多人的心是迷茫的……
在不到一个半小时的节目中,所有战士多次热泪横流。当老兵们主动为患白血兵的战友捐款时大家流泪了,当受到资助的失学少年拉着老兵们的手深情地说一声“叔叔珍重”的时候大家流泪了;最后一次流泪则是上台与演出的老兵们一起谢幕——当逐个与团领导拥抱的时候,大家都哭出了声,而台下则暴发出一阵又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在大家拥抱他们的那一刻,彼此都感觉到了老兵们那颗颗剧烈跳动的心,仿佛就要窜出胸膛,与所有这些还要在部队继续奋斗的人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随着一段悠扬中带着伤感的前奏,那首歌在礼堂中响了起来:
记得当初离开家乡
带着青春梦想走进部队
时间它匆匆似流水
转眼我就要退伍把家回
告别亲如兄弟的战友
走出热气腾腾的军营
回头再看看熟悉的营房
历历往事再次涌上心扉
忘不了第一次手握钢枪的陶醉
忘不了第一次紧急集合的狼狈
忘不了第一次探家的滋味
忘不了第一次过年深夜独自一人想家时流眼泪
(忘不了集体宿舍里的南腔北调
忘不了训练场上拉歌声如雷
忘不了驻地村庄的好姑娘
忘不了摸爬滚打日日夜夜一身的兵味)
流过多少汗哪
但我从不后悔
吃过多少苦啊
但我从来不觉得累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流水的兵其实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愿离开部队
( )
【第二百三十九章】 老兵复员(三)
刻,已经不需要再多的语言了,所有的语言已经伴随了泪水,团首长纷纷走上了台,和即将退伍的老兵们拥抱、话别,台下,已经成了一片泪水的海洋,老兵彼此之间,老兵和新兵之间,互相拥抱着,祝福着,不知道是谁最先哭着喊了一句:“威猛雄师团!”
“威猛雄师团!”
“威猛雄师团!”
……
阵阵高呼声响彻礼堂,也冲破了夜空……
营区外,一辆军用吉普车不顾一路的颠簸,正急速向营区行驶着,车上,赵飞虎、钟国龙和其他三个班长,一脸焦急地向车外的前方张望着。司机满头大汗地说着:“兄弟们,别着急!别着急!我这已经是超速度行驶了!”
“能不着急嘛!这都几点了!怕是赶不上了吧!”钟国龙急地眼睛快冒出火来。
“是啊!这次复员,我们班有两个老兵,我这当班长的要是赶不上和他们喝上一杯酒,我……我可就不称职了!”另外一个老班长眼睛里面已经闪出了泪光。
汽车就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老朱!怎么回事儿?”赵飞虎跳下车,急急地问着司机。
司机下车打开车盖,用手电筒照了照,急匆匆地又摆弄了几下,大声骂道:“我日他***!完了!这车是开不动了!离营区还有好几公里呢!这可怎么办?”
“真他娘的!”赵飞虎也急了,气地冲轮胎就是一脚。
“排长。别等了!不就几公里吗?跑吧!”钟国龙拿着一面锦旗跳下车,急切地问。
“跑!”赵飞虎把背包往身上一背,虎着脸最先跑了出去,其他人也跟着往前跑。
“哎——哎——等一下吧!我修修!”司机着急地冲他们地背影喊。
没人回头,几个人全速前进,赵飞虎大喊:“老朱!不好意思啊!情况特殊!你要是修好车,就赶上我们吧!”
军营这边,全团的老兵复原文艺晚会已经结束了。各连的送别会却才刚刚开始。今天是特殊的一天。作息时间也都心照不宣地做了改动,侦察连全连赶回自己的营房,四楼的战士俱乐部此时早已经布置完毕:俱乐部原来的乒乓球案子此时三张并成了一大张,围着案子摆满了椅子,案子上面,早已经精心摆好了各种食品,正前面平时用于连队文化宣传的大黑板上。用红色粉笔苍劲有力地写上了一行大字:“永远是兄弟——送别战友茶话会”。
战士们围着案子坐好,老兵们被大家推到了最前面,此时龙云已经站到了黑板前面,晚会地泪花刚刚擦去,龙云地脸还是激动地通红。
“同志们,兄弟们!团里地晚会结束了,咱们侦察连的茶话会正式开始!标题大家都看见了:永远是兄弟,这句话是我想写出来的。这不是空话套话。这是咱们全连新兵老兵的心里话!今天,关起门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大家尽情的说。尽情的聊!尽情的吃着喝着!”
“连长,有酒吗?”一个老兵大喊,立刻引来响应。
龙云眼睛一瞪,大声笑道:“咱们侦察连搞聚会,还能没有酒吗?下午地时候我就就司务长买好啦!炊事班,上酒!”
龙云一声令下,不到几分钟的功夫,原本“坚壁清野”的啤酒就被炊事班战士和新兵们一箱一箱扛了进来,足足摆了一大摞,大批的啤酒立刻引来了战士们的欢呼,炊事班的同志们把啤酒一箱一箱打开,一瓶瓶地传到每个战士手中。
茶话会算是开始了,首先是指导员和连长给复员老兵赠言,苏振华站起身,走到台前,激动地说道:“同志们!战友们!兄弟们!这三个称呼,囊括了我和大家的所有的感情!我今天白天在连部写了一天,原打算写出一篇豪情壮志地临别感言来,可是,我写来写去,自己都不知道写地是什么!这临别感言,我就没稿子念啦!
还有几个小时,老兵兄弟们就要离开部队了。作为你们的指导员,我真的不想说什么再见之类地话了——我说不出口啊!我就想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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