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瑞从怀里掏出块金牌在知府老爷面前一晃,那还是临出京前,父皇赐给他的。正面是金龙盘绕着一个篆体的“明”字,反面则刻着“御赐金牌,如朕亲临。”知府老爷果然识货,“噗通”跪倒在地,然后就是“恕罪”“饶罪”的一通磕头。许东启则呆立在那里,完全没明白到底是什么状况。秦瑞懒得理他这套,找了张椅子随意的一坐,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一副恶霸收租子的德行。
“知府大人,先叫仵作过来吧。”
知府哪敢怠慢,连忙吩咐人传仵作,不多时仵作便走了进来,又是一顿叩拜。秦瑞摆了摆手,示意仵作说一说昨天那尸首的查验情况。
“回王爷,那尸首在酒中浸泡太久了,不过还能看的出来是个女子,年纪大概二十二三,死因是眉心中被钉入了一根钢钉,而且……”
仵作有些犹豫,用眼角瞄着秦瑞的表情,不知道下面的还该不该说。
“说。”
“而且,此女子五官都被人用头发给缝住了,身体……脖子以下的皮肤淤血斑斑,全身骨头都被打碎了塞进了一条蛇皮里。”
秦瑞听到这里猛的一拍椅子的扶手,谁知那扶手竟然受不住秦瑞的一掌,“咔”的一声裂开了,在场的三人同时抖了一下,深怕明王会迁怒于自己。秦瑞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震惊的情绪,淡淡的说。
“还有什么?”
“在那女人的手里还死死的攥着这个。”
仵作将一块用白布包着的东西双手呈给了秦瑞,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只小巧的金镯,上面的花纹常年被酒液浸泡着,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侵蚀。秦瑞拿着那镯子来回的看,忽然发现镯子里面竟然刻着字。
“除却巫山不是云。”
微微迷上眼睛,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镯子和这首诗,这几天一直在做的那个梦。不动声色的将镯子包好,交还给仵作。秦瑞的目光转向弓腰站在一旁的知府老爷。
“知府大人,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这个,下官……下官认为这女子死的如此凄惨,又是在许家酒坛里发现的,必是受许家人所害,下官马上派人上表朝廷,将许南凛治罪。”
“你的意思人是许南凛杀的?”
“许南凛昨日曾经亲口答应一人承担许家的一切罪行,想必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知府大人,你这官当的好明白啊。”
知府老爷脖子一缩,面色惨白,傻子也能听得出来秦瑞这话是反着说的。
“那酒里的尸体封了二十年,二十年前的许南凛还是一个五岁小孩子。哼哼……知府大人,若是说让一个小孩子来承担杀人的罪名,很难不让人往栽赃嫁祸这方面去想啊。”
“许南凛虽然说要替许家背罪名,不过是为尽孝道,若是这种人都被治罪,那天下谁还敢以孝为先?何况这件事发生的十分蹊跷,若是被人利用来暗害什么人,岂不是让那背后的主谋渔翁得利?”
秦瑞说这“渔翁得利”四个字的时候,眼睛故意看着许东启。那许东启一听到这四个字,脸色有些发白,他偷偷的抬头看向秦瑞,却发现秦瑞正冷冷的盯着他,连忙将身子弯的更低了,缩在袖子里的双手不停的打着哆嗦。
知府老爷一听秦瑞这话,知道明王是想要插手这件事,不由得一阵心慌。他本来是与许东启商量好的用这件事来除掉许南凛,然后进一步图谋许家财产,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明王这么一个“程咬金”。
两人的脸色变化都没有逃出秦瑞的眼睛,得意的一笑,将王爷的派头把了个十足。
“既然那许南凛不是凶手,就放他回去吧。”
“可是王爷,若是放了他,万一被他跑了,那许家上下皆是老弱妇孺,下官该找哪个出来主事啊?”
“不是还有许大公子在么。”
秦瑞略有深意的一笑,知府便乖乖的住了嘴。结果,许家的两位公子都跟秦瑞回了家。不过知府老爷还是派了几个人守在了许家附近,表面说是保护王爷安全,实际上是害怕许南凛跑了。
跟许南凛一起去见过了许老爷子,老爷子虽然很感激秦瑞救了他的儿子,却没再多说别的,尤其是关于那酒坛女尸的事,更是一字不提。不过秦瑞从老人脸上一闪即逝的犹豫表情看的出来,许老爷子绝对有事情在隐瞒着。
回去找汝阳,汝阳正坐在桌旁翻着一本小册子,见秦瑞来了,便笑着将册子递给了秦瑞。
“你手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一天的时间就能把事情查的这么详细。”
秦瑞不置可否的一笑,做他的心腹侍卫,没有两下子是不行的。翻了翻册子,上写的是二十年来许家及其附近失踪女子的详细报告,以及许家老爷子,夫人和那位抛家弃子的小妾的家世来历。
“有了这种东西,事情就明朗多了,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许老爷子开口。”
“龙七子认为他是凶手?”
“不确定,不过杀人者跑不出这几个人。”
“恩,再等等吧,也许过几天事情就会明朗了。”
事情其实发展的很快。
第二天一早,许家的下人便发现自家大少爷许东启吊死在了自己屋子的房梁上,而吊死他的正是他自己的头发。
7
许大少爷的死对于受女尸案影响的许家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许老夫人听到儿子的噩耗后立刻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就是没命的哭,谁劝都不成。许老爷子的反应却很平淡,但是眼神比之前更加呆滞了。看见许东启死状的人们议论纷纷说哪有用自己的头发上吊的,一定是被鬼缠上了。
最出格的就是那位泼辣的许大小姐,就见她怒气冲冲的冲进许东启的房间,也不管屋子里有多少人在,直接抓住许南凛的衣服,狠狠甩了两个嘴巴子,打的许南凛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大哥的死都是你害的!你娘是贱货,你是野种,就是因为有你们,我们许家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大姐,我……”
“滚!谁是你大姐,你个野种给我滚出许家!!”
在场众人实在看不过去了,便叫了几个女人将许西凤拉了出去。许西凤被拉出去的时候正遇到了秦瑞,秦瑞斜了一眼气呼呼的许大小姐,然后看了看跟出来的许南凛,将他叫到了一边。
“我若是你,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屋子里,什么都不管。”
“可是死的毕竟是我大哥……我这做兄弟的总得做点什么。”
许南凛用手捂着被打肿了的脸,笑得异常的苦涩。过去许东启和许西凤也没少叫他野种,不过那都是在背地里,而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秦瑞知道他有他自己的苦衷,妾的儿子战战兢兢的长大,只为了在自己的家中求一个平等的位置,不过这么委屈自己换来的东西值得么?
“人,不能总为了别人活着。”
许南凛沉默了,他知道秦瑞说的对,但是他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隔日早晨,许家大小姐许西凤的尸体被悬挂在后院的佛堂中,吊住她的同样是她的头发。许老夫人再次昏了过去,这一次却再也没醒过来。两天之内死了三个人,许老爷子依旧是面无表情不闻不问,似乎已经变得麻木了。
许家被诅咒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街坊邻里的议论纷纷,都说是那女尸闹得鬼,也有说是许家杀蛇杀的太多了,才会遭了这种报应。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闹得沸沸扬扬。
秦瑞叫许南凛和北辰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并派人保护他们。自己则带着汝阳来看许西凤的尸体。尸体已经被解了下来放在地上,许西凤死时候的表情跟许东启很像,眼瞪得圆圆的,舌头吐出来很长。秦瑞看了一眼,回头问汝阳。
“汝阳,在这里能感觉到什么吗?”
“说不好,这个屋子里的怨气太重了,遮盖了好多其他的气息。”
汝阳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转身走了出去。秦瑞看了看绿气萦绕的房间,叹了口气也跟了出去。到了外面,就看到知府老爷带着人赶了过来,又跪又拜的说是许家不干净,怕明王殿下住在这里不安全,要请明王去府衙暂住。秦瑞挥手打发了,去府衙住还怎么调查这家的事情,更何况真闹出什么来,有汝阳罩着还怕那些了?
下午的时候,府衙的仵作过来拜见,将作为证物的金镯子交给了秦瑞,并报告了另一件事。原来仵作后来又重新检验了那女尸,那女尸嘴里竟然没有舌头,而且发现那尸体上长着细小的鳞片,因为与肤色太过接近,所以最开始并没有看出来。
用过了晚膳,秦瑞又加派了几个人保护许氏兄弟,如果这两个再遇到什么不测,就算事情查清楚了,也没什么用处了。
“汝阳,你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个梦么?”
秦瑞将仵作交给他的金镯子递给汝阳看,然后又将自己做过的梦说了一遍。汝阳点了点头,将金镯子放在桌子上。
“托梦么……梦中那位绿衣少女很有可能是许南凛的母亲。”
“恩,我也这么觉得,要是许老爷子肯开金口,这件事就好办多了。现在许老夫人已经过世,而许南凛的母亲……”
秦瑞忽然打了个机灵,他又翻了翻侍卫收集来的资料,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许南凛的母亲我大略知道在哪了,不过她可能已经无法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了。”
汝阳点了点头,似乎在证实着秦瑞的推测。秦瑞叹了口气,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不知道的着急也没办法,希望许家剩下的两个能活到事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正想着,忽然眉心上一指轻触,然后便看到汝阳淡然的笑容,那语气也是淡淡的。
“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必多想,否则……会老的快的。”
“就算我老了,汝阳也得陪着我。”
一手握住汝阳的手指,另一只手揽住汝阳的肩往怀里一带,速度一流,动作到位,可惜秦瑞还是算错了一件事,他们坐的是藤墩,也就是没有靠背的那种凳子,于是“咕咚”一声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这地真硬,要是在府里绝对不会摔的这么痛。秦瑞一边呲牙咧嘴,心里还在斤斤计较。揉了揉被地面撞痛的肩膀,刚要爬起来却发现汝阳双手撑着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原本就妩媚的凤眼勾魂似的弯着,薄唇微抿嘴角上扬,弧线漂亮的让秦瑞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龙七子,上次你问我……以前的你有没有亲过我?”
秦瑞点了点头,脑袋开始发热。汝阳则慢慢低下头,吻了吻秦瑞的唇,吻很轻像他的人一样淡淡的带着几分的媚。接着,舌尖探入唇缝,吻由浅转深,进而炙热。良久,汝阳抬起头,耳边传来秦瑞略带不满的喘息声。
“汝阳,这是回答……还是檄文?”
“有区别么?”
有……不过,无论是哪个都很好。
汝阳让开身子,将秦瑞拉了起来,结果下一秒又被秦瑞按倒在地上。投李报桃的道理,秦瑞可是记得很清楚,所以他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激烈的索取与主动的回应,意识沸腾之际秦瑞还可以感觉到汝阳的手抓紧了他的衣服。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瑞略带得意的看着表情有些别扭的汝阳,那双明亮的眸子现在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略带迷茫的勾着他。下一刻,那表情又恢复如常,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淡然,双眼却望向了他的身后,冰冷而明亮。
“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瑞略惊,回头望向身后却看到北辰站在门口,一双迷茫的大眼睛,呆呆的望着他们。一种“被捉奸在地”的想法在秦瑞的脑海里浮现,他不禁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北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它不是北辰,那孩子被鬼附身了。”
汝阳说的轻描淡写,然后推开秦瑞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秦瑞打量着北辰,竟然穿着跟那天晚上一样的浅绿色女装,散着头发,脸上还擦着胭脂。难道那一天的北辰也是被鬼附身了?而自己竟然还跟着他走了很远,秦瑞不禁用手按住了心窝——好后怕。
那个附身在北辰身上的鬼似乎很惧怕汝阳,但是又不想走,所以只敢远远的站在门口。
“我觉得它有什么事情找我们。”
秦瑞扯了扯汝阳的袖子,汝阳点了点头,站到了秦瑞的身后。
“你找我们有事?”
那鬼点了点头。
“什么事?”
那鬼半天不说话,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摇了摇头。
“它不能说话啊。”
“给它纸笔让它写出来。”
汝阳拉秦瑞坐到了床上,那鬼才敢靠近到桌子边上,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救救南凛”。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他?”
纸上一个字“娘”。
“你是他娘?你是许老爷子的小妾胭脂?
鬼点了点头。
“怎么救他?”
纸上,“离开这里”。
“但是,许家摊上了人命官司,不可以离开此地,就算我想帮你也不行。”
鬼想了想,忽然看到了桌子上的金镯子,指了指那镯子,又指了指自己。
“这是你的?”
秦瑞忽然明白了她不能说话的原因。
“能告诉我是谁害死你的么?”
鬼低下了头,表情有些悲伤。然后它转身向外走去。秦瑞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却见汝阳微微一笑。
“你去吧,它应该不会害你。”
说完,手指在空中一划,一朵白花停在了秦瑞的肩头。秦瑞也笑了,捏了捏汝阳的手,拿起桌子上的金镯子,跟着走了出去。
一人一鬼在安静的院子里缓慢的走着,忽然秦瑞在后面问道。
“许东启和许西凤是你杀的么?”
那鬼停下脚步,摇了摇头,然后她指了指弥漫着绿雾的后院,接着又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一棵树下,那鬼竟然蹲在那里开始挖土,白皙的手指被粗硬的泥土磨的红肿不堪,接着它从土里扯出了一样黑乎乎的东西。用手上蹭了几下,那东西竟然发出了类似金属的光泽,秦瑞连忙接了过去一看,正是那对金镯子中的另一只,不同的只是里面刻的字。
“曾经沧海难为水。”
那鬼又指了指许老爷子住的厢房,那里还亮着灯,偶尔还可以听到许老爷子的咳嗽声。秦瑞明白它的意思,它是让他拿着这对金镯子去找许老爷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