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皇太子就会谕旨你入北镇抚司熟悉司务!”杨士奇掩了房门,直缀长袍略微现出他的肚腩,宽袖舒缓,坐立行走一板一眼像个老学究。
蓝熙书呃了一声,不奇怪,朝廷不养闲人,早晚得有个差事,他不明白杨士奇何以搞得这么虚张声势专门等他告诉他。
“北镇抚司一直有白话文掌管把持,他扈从圣驾远征,北镇抚司就落在了蔡远山身上,今天蔡远山请旨,老母仙逝理应回家尽人子本分明日就丁忧回乡。”
在当时,做官的做到兴头上最怕父母二老一朝辞世,根据祖制,百善孝为先,不论官职多大的官员一旦父母辞世,必须卷铺盖卷回家为其守孝三年,谓之丁忧,三年!风云变幻的官场,三年时间人事更迭,丁忧无异于与朝堂隔绝,期间的变数很难预料。
蓝熙书忽然明白了,蔡远山回家丁忧腾出了空缺,而这个空缺太重要了,这是白话文的地盘,白话文又不在,所谓鞭长莫及,这正是自己钻空子打基础的大好时机。
这好像也不足以让杨士奇如此紧张吧!
“义父指点!”姜还是老的辣,该谦虚还得谦虚,蓝熙书凝眉看着杨士奇,他在揣摩这是杨士奇的意思还是皇太子的意思。
“蔡远山他不倾向谁,他只忠诚于皇位。”杨士奇看着蓝熙书,缓缓地在房子的搀扶下坐下来,过度的操劳加上雨天腰疾犯了,他坐下来的姿势很僵硬,蓝熙书看他坐定的时候眉头轻皱了一下,他的腰有旧伤,下雨阴天他未卜先知。
蓝熙书想去搀扶一下,但是心里小小的纠结还是没动,佯作视而不见看到了别处。
“所以皇上对他信赖有加。”杨士奇坐稳了屁股,松了口气,房子很乖的蹲下来为杨士奇捶腿,杨士奇疼爱的抚摸着房子的秀发:“好了,歇着去吧!”。
房子摇头继续,蓝熙书忽然就觉得女孩子很好,可以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想亲近就做亲近的表达,而他不行,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不来,甚至数次关心问候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样很好!”蓝熙书对无派别的人无恶意,他不知道杨士奇重点提到他什么意思,蓝熙书一直的重点是白话文,白话文的人蓝熙书着力安排丁哑摸底,葛亭刚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已经把名单列给蓝熙书了,名单上也确实没有蔡远山的名字,蓝熙书还以为这个蔡远山是夏煜的人呢。
“但是这样的人不辨忠奸,也很难办。”杨士奇手指扣着案几。
这倒也是,愚忠的人大多一根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金幼孜和杨溥在诏狱的情形不容乐观,太子很担心!”杨士奇终于说出了重点,太子党重要闯将还在锦衣大狱里待着呢!太子不便出面,调蓝熙书进入北镇抚司就是要暗中保护这几个人。
“太子监国诸多顾虑,皇上的意旨他无法更改,唯有暗中加以保护寻得良机再图他策。”
这个蓝熙书明白,诏狱恶名昭著,进去就等于一脚他进了阎罗殿。
“熙书明白了。”蓝熙书在旁弓了躬身。
“皇上又不在,太子连放个人的权利也没有吗?”房子抬起眼睛懵懂的看着杨士奇,房子哪里懂得政治凶险。
杨士奇微笑:“房子!现在太子什么都不能做,这不是太子懦弱,而是太子的回避是对他们的保护,此时虽说储位已定,但是居心叵测的人很多,拥立汉王的靖难功臣不在少数,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不得不事事小心。”
这话不光是对房子说的,蓝熙书明白,杨士奇是怕自己初入京城被高官厚禄晃花了眼睛,迷失了为官的根本。
“不就是那个朱高煦吗?怕他何来?”房子快语。
“哎!朱高煦笼络了一大批武将势力,锦衣卫东厂都有根系,甚至大内都广布眼线,皇太子都在他监视之列,不可等闲视之!别看他就藩乐安,他的根基立足皇城,他跟太子一样都在等啊!”
杨士奇看着蓝熙书,蓝熙书当然听出了言外之意,重重点头表示领悟。
“明日领旨熙书自当用心,您就放心好了。”
“凡是低调,不可张扬,去了一个蔡远山,只是有利于你进入北镇抚司,但是切不可大意。”杨士奇又叮嘱了一句,脸色舒缓下来,一脸慈祥的看着这对小儿女,蓝熙书回京让他有了左膀右臂,感觉心上的重担减轻了很多。
“我回家小心应对,义父!”蓝熙书顿了一顿:“房子心思单纯,我不想她卷进来。”
“哥!”
“不要说话!”蓝熙书侧脸瞪着房子,房子咬着嘴角忍着没反嘴。
蓝熙书很直接了当了,房子接触丫无双的事,蓝熙书觉得杨士奇不可能不知道,蓝熙书不希望这是杨士奇的授意。
杨士奇老脸僵了一下,蓝熙书的性格又来了。
“巧合!我不想房子跟皇太孙的人有瓜葛,等知道了房子已经跟那个丫无双熟稔了,这次边关之行,确实是我安排房子跟丫无双的,但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不这样,房子就要单人匹马奔漠北寻你了,权衡之下,跟丫无双在一起更安全些。”
杨士奇说的都是实话,不是所有的事都是他能掌控的。
蓝熙书愿意相信,绷紧的精神放松下来,也没多说话,请了晚安,拉着房子出了书房。
来福一大早就来报,一个年少公子哥把四少的枣红马给送回来了,还有一大包东西,点名是给四少的。
二娘原封不动都让青花给带跨院来了。
青花和来福说完互相挤眉弄眼,这让蓝熙书很不舒服。
还年少公子哥,丫无双呗!
房子嘻嘻笑着接过东西,告诉青花转告二娘,是房子的朋友不必紧张。
“以后少跟她在一起,哼!”蓝熙书训斥房子的时候眼睛,还是瞄了眼房子正打开的包袱,咊!粉裙翠衫,精致的胭脂盒,琳琅满目都是女孩家用的东西,说是不屑一顾,蓝熙书还是多看了几眼,看房子的高兴劲儿才明白房子也是女孩儿,也是喜欢这些的,是自己竟然一点儿不懂得给房子惊喜。
“庸脂俗粉!”蓝熙书临出门见房子还对这些东西爱不释手竟然不紧张自己出门,有点醋意的说了一句。
房子赶紧回身拉着蓝熙书的胳膊笑语:“都说好看呢!你回家我穿给你看!”
蓝熙书无语了,心里蓦然期待,自己都骂自己虚伪的家伙!
第二百零三章 各怀鬼胎
蓝熙书赶到千步廊锦衣卫衙门口的时候,稍稍早了些,老头比他还早,天蒙蒙亮就顶着牛毛细雨进宫了,身为内阁大学士,杨士奇虽然官居五品,但是需要他操的心太多了,皇上远征,他与一班东宫佐官更是早出晚归尽心辅佐天子监国,初春大旱,河北山东很多北方省份告急的奏报两天就堆满了案几,皇太子为筹集远征粮秣多方商榷,北方旱情的奏章六部多方协调处理就落到了杨士奇身上,昨夜连夜拟了议案,今早赶早递交皇太子以备早朝决定下达政令。
站在千步廊西侧,蓝熙书望着巍峨的紫禁城总有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有时为自己的这种感觉可笑,一个小人物何以如此托大自己。
午门换防,百人的锦衣卫守卫换岗完毕,正列队整齐的经主管千户钟法保查验完毕散班回家,小小的熙攘一晃而过。
陆续有上朝的官员进入午门朝房等候了,小雨滋润,春意更浓,高屋大厦陡壁飞檐都跟涂了油般亮彩。
锦衣卫执事大汉将军等一班人也列队整齐沿午门广场直奔奉天殿。
锦衣卫衙门值班的千户赵一虎看到蓝熙书来的这么早很意外,蓝熙书初来,张开望并没有安排实职,更没有上朝当值的责任,他不明白蓝熙书何以这般勤快。
见过了礼数,南镇抚司的邱得禄和经历司的董安文都来了,赵一虎这才知道,北镇抚司的蔡远山的老娘死了。
不用说,今天蔡远山一定会请旨回家丁忧,这种事不能耽搁,今早上了奏章,立马就要启程回乡的。
明面上大家一番感叹,实则心里都是一悸,北镇抚司镇抚一职是个肥缺不说,权利大,即使朝中重臣那个见了不是心有余悸点头哈腰不敢得罪。
毛荣升也早早的来了,各有各的打算,如今张开望主事,中坚力量白话文,夏煜随驾亲征去了,有一个蓝熙书不认识的锦衣卫同知赛哈智告病修养有段时间不上班了,剩下的这般千户出差的出差,当值有实力的就有数的这几个。
毛荣升是白话文的铁杆走狗,但他人缘不好,就是同是白话文门下走狗的南镇抚司镇抚邱得禄和经历司的董安文也不待见他,看见他也就是牵强打个招呼。
就是毛荣升有心北镇抚司,白话文不在,他也是有心无力,他昨夜听说了此事连夜密信一封告知白话文,鞭长莫及他是懂得,虽然焦躁也是无计可施。
邱得禄和董安文也有心,但是知道张开望眼里有赵一虎,自己是怎么也挨不上边儿的干着急看着这块肥肉。
此时赵一虎最是暗中得意,自我感觉谁与争锋,这个肥缺非他莫属了,赵一虎只是有些奇怪,平时有何风吹草动张开望都会专人通知他,要不就是让他亲自跑到府上商榷,今个怎么了,按理说,昨夜张开望就应该知会一声,莫不是自己当值他老人家忘了?
几个人不冷不热的话着天气,站在门口候着张开望,六部大员文武百官赶点儿到了,扎堆儿赶往午朝门。
没有张开望,这让大家伙很奇怪。
井貌安井运水丁哑耗子葛大他们呼啦啦都来了,小雨虽然不大,但是久了大家还是觉得肩头湿漉漉的很不得劲了。
蓝熙书看着这帮人个人个嘴脸,心想着如果张开望宣布皇太子谕旨,这帮子人会有何反应,无异于重磅炸弹,自己将会一下子至于众目睽睽下,不管是白话文的人还是张开望的人都将会在自己的对立面,夏煜的人重量级的都暂时不在京里,也许敌意会少些,蓝熙书细密的想着将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张开望来了,很奇怪他今天没有乘轿,而是跨了一匹纯白的高头大马被侍卫家奴簇拥而来,正在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一干人立马上前见礼。
“起了!起了!”张开望的口气里有明显压抑的不耐烦语气,这一夜他看来不好过,脸色灰黑,眼睛有疲惫之色,水汪汪的大眼袋分外引人瞩目。
看脸色大家就知道不妙,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主儿。
千步廊有些冷清了,上朝的班序响鞭三声过了,张开望没有赶着上朝的意思这让大家很纳闷,朝臣是不可以无故缺席不上早朝的。
只有蓝熙书明白定是昨夜皇太子收到蔡远山丁哑的奏章就下了谕旨给张开望,定下了自己掌管北镇抚司的事,这老家伙安插自己人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也难怪脸如猪肝色一夜都没缓过劲儿。
厅堂里众人落座,除了座椅挪动的轻微声响,和偶尔有人咳嗽一声外,每个人都不打算说话,例行汇报的也不汇报了,领任务的也不出声了,北镇抚司成了大家压在心头的重石。
张开望一直观察着蓝熙书的脸色,蓝熙书表现得谦恭有礼,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我想蔡远山回乡丁忧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了吧!”张开望清清嗓子开场白直入主题,大家稀稀拉拉的应着,都是一副自己如丧考妣的表情,张开望忽然站起身高声道:“皇太子殿下口谕:蔡远山请奏回乡丁忧为母守孝三年,准许!念其一贯勤勉,特御赐苏绸百匹,……”
张开望大声的背诵皇太子谕,大家跪下来的当口,皇太子殿下对蔡远山褒奖的这一段张开望已经念完了,大家都竖着耳朵听下面最关键的,张开望忽然顿住了,看着地上撅起的一圈儿屁股,停在了蓝熙书的屁股上:“北镇抚司一日不可无职,皇上亲征扈从过甚,思来想去,暂由新晋的锦衣卫千户蓝熙书即日统领,一应事务当以蔡远山为楷模,务必尽心尽责。”
一语罢,下面一片哗然,各种屁股骚动,别说张开望的人,白话文的人,就是蓝熙书的人————那哥几个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张开望声若洪钟不容置疑。
“这使不得!张大人!蓝熙书新晋,难当大任!请张大人酌情奏知皇太子殿下另选贤能!”蓝熙书诚惶诚恐但却是虚情假意的辞让一番,张开望脸色更难看了,各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统统靶中蓝熙书的屁股,赵一虎的眼神尤甚,他先是狐疑的看着张开望,从张开望的脸上明白了一切,而后恶狠狠的瞪着还在伏地跪拜的蓝熙书,竟然当众不顾礼仪一甩袍裾愤然站了起来。
隔着邱得禄,蓝熙书即使全身跪拜他也用眼角余光看到赵一虎竖起来了,蓝熙书纹丝没动。
张开望的眼睛狠狠地打压着赵一虎,赵一虎的面皮都紫了,愤怒的眼神在张开望的眼神下慢慢内敛,拳头在袖口里索索抖动,胸脯已经开始连绵起伏了,整个人已处在即将爆发的爆点,其余的人开始由诧异到心里不平衡再到幸灾乐祸,焦点都聚集在蓝熙书和赵一虎身上。
“正值朝廷用人之际你就不必过谦了,皇恩浩荡,皇太子殿下用人独具慧眼,我还有要事进宫,蓝大人即日就接手北镇抚司一切要务吧!”张开望步下主席位的一节台阶:“我会着人协助你熟悉哪里的事物!”
第二百零四章 北衙门
张开望脸色僵硬的拍拍蓝熙书的肩头:“蓝大人!好好干!不要辜负太子殿下厚望!”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谢张大人提携之恩!”张开望路过蓝熙书了,蓝熙书还感恩戴德的拜了三拜才起身。
赵一虎冷哼一声,转身跟着张开望跨出门槛,蓝熙书正好看到他阴狠的回头一瞥,他愤然的袍袖将花架上的法华堆贴菊花耳瓶扫的摇来晃去几欲摔落,耗子手疾眼快一把稳住,满脸堆笑:“赵大人慢走!”。
余下的纷纷转舵,向蓝熙书道贺,蓝熙书罗圈揖回礼,井运水大张旗鼓的张罗宴宾楼请客,最初不肯给面子的邱得禄觉得风向怪异,他答应下来,并涨了百倍的热情同蓝熙书一道给蔡远山送行。
但是蔡远山早早的跟张开望请辞启程了,这让大家多少有些如释重负,特别是蓝熙书哥几个,这样的交接见不如不见。
蓝熙书马不停蹄走马上任了。
蓝熙书接掌北镇抚司的事长了翅膀,北镇抚司上上下下包括打扫的低等杂役都知道了,蓝熙书!何许人也?不知道!
书面上的事不等蓝熙书派人走手续,经历司董安文就稳妥妥的办好了。
上午巳时,帽儿胡同北衙门————北镇抚司府衙铜钉大门大敞四开,坐卧两侧的超大石狮子沐雨森然,这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没有人会路过时多做观望,老百姓倒也没觉得咋样,这可是文武百官噩梦不醒的鬼门关。
大大小小的锦衣卫官吏但凡能离开身的都在大门外列队恭候蓝熙书新官上任了。
锦衣卫飞鱼服校尉,典狱号衣皂吏乌压压有二百来号人冒雨抻着脖子交头接耳的等候,北镇抚司统辖骁骑校尉全国数万之众,多层层分管,在核心北衙门当值的都是头头脑脑。
十五六个试千户百户居前,看到耗子高举镇抚令牌开道,十来匹健马在北镇抚司府衙前勒马坠蹬,蓝熙书提马一跃居前,呼啦跪倒了一地,有人领头高喊:“属下拜见蓝大人!”
蓝熙书下马甩了马缰绳,早有小吏跑上前接过,哥几个人前一站,看着地上一地的屁股,心里爽!
终于找到当官的感觉了。
“请起!蓝某不才,暂代蔡大人一职,日后还要仰仗诸位鼎力协助,蓝熙书现行谢过了。”说完蓝熙书躬身一礼,下面高矮胖瘦的一班人热情洋溢的热捧了一番,蓝熙书被簇拥着蹬台阶入衙。
北镇抚司一直被老百姓俗称北衙门,你要打听五城兵马司或者顺天府的衙门口朝哪很多人也许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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