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奇起得也很早,昨夜也没怎么睡好,蓝熙书跟房子请安的时候,看到杨士奇的眼睑有点儿浮肿,二娘招呼厨子备好了早餐,爷俩匆匆吃了几了在家人老少的目送下一同上班去了。
大明官员等级森严,只有三品文官可以乘轿,杨士奇不够等级没坐轿的资格,一直骑马,杨士奇马骑的不溜,一匹老马让他骑得比驴还慢。
小巷深深起早的人不多,拐入官道路上的行人就多了起来,提篮叫卖声伴着炊烟袅袅。
太子监国照例早朝处理朝务,杨士奇是朱高炽最重要的顾问,所以最近杨士奇格外的操劳,上朝也比一般朝臣来得早,他倒是不用在朝房候着,到了午门就有小黄门领着直奔太子寝宫,就是极短的这段朝前时间,朱高炽也让会把重要的各地奏章同杨士奇念叨一遍,杨士奇会一一作出相应的处理方案以供朱高炽参考。
杨士奇一直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而且无怨无悔从无半点儿怨言,即使朱高炽有所赏赐,杨士奇也会婉拒,所以君臣关系外人开来淡然实则深厚到超越了君臣之情。
蓝熙书目前还没有资格上朝,他要等张开望例行公事上完早朝才能被召见安排妥当,幸运的是张开望对于他们的返京已经知晓了,也赶了个大早。
哥几个都是早早的来到大明门,在千步廊西侧的锦衣卫府衙外候着,也就是一夜没见,哥几个就像久别见亲人一样围着蓝熙书嚷嚷馆驿的趣事,倒不是多有趣,而是哥几个对蓝熙书的家好奇,希望蓝熙书也能说说回家的感受,顺便一句尽尽地主之谊的话,哥几个都想着蹭饭,但是蓝熙书只是听只字不提家的事,这让哥几个抓耳挠腮,井貌安甚至都问候蓝熙书家人了,蓝熙书也就是哼哈着不顺他的杆儿爬。
六部大员陆陆续续到了,骑马的坐轿的打哈欠的没醒盹的这个时辰的大明门是最热闹的。
一顶景泰蓝的轿子颤颤呼呼落在了锦衣卫衙门口,其他的锦衣卫蜂拥过去,哥几个明白了,自家老大来了,第一印象很重要,哥几个簇拥着蓝熙书和井运水也跟着大礼参拜。
“属下见过大人!大人早!”
“起来吧!”一个五旬开外体态臃肿的老男人从轿子里钻出来,一身圆领宽袖锦绣虎豹的绯色朝服,金华腰带松垮垮的在脐下,一手怀抱着象牙笏板,一手搭着一个壮实的锦衣卫校尉的肩膀踏着矮凳下了轿,半个哈欠一个懒腰才咪咪眼睛挨个看着地上锦衣连片,屁股连绵起伏,嗯!这感觉不错。
“驻龙门所锦衣卫蓝熙书率众见过大人!”
奥!张开望走到蓝熙书跟前:“起来说话!”
呼啦啦!哥几个都跟着起来了,高矮胖瘦丑的帅的奇丑的无敌帅的统统囊括,张开望点头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嗯!八大金刚!
张开望数完人头,仔细的打量离自己最近的蓝熙书,他真没想到眼前被夏煜特别置信函提到的蓝熙书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这么帅这么有型,这个年轻人皇上过了眼并御赐绣春金刀,皇上这是传达什么讯息?孺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年少英姿,智勇双全,你们为我锦衣卫挣了一把脸!好样的!”张开望笑呵呵的脸挨个看着哥几个,哥几个被这么大的领导夸,都激动,激动地腰板都直愣愣的,唯独蓝熙书听出了些许冷淡。
“都是大人教导有方!”蓝熙书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侧身一旁。
胪鸿寺的导引官匆匆忙忙的经过,时辰到了,张开望吩咐大家候着等他上朝回来议事。
侯在千步廊的蓝熙书哥几个都安静的等着,不能瞎议论,干坐着,听着紫禁城传来响彻云霄的三声响鞭。
李百旺有事前往北镇抚司了,那些半生不熟的锦衣卫小校又不能瞎打听,哥几个觉得比坐牢还难受。
“药罐子!跑掉了鞋子了!”门口的一个锦衣卫校尉跟一个往里瞅的番子逗乐子,蓝熙书正自沉思,听到说话声一抬眼,那个被叫做药罐子的褐红差衣的番子正对了眼神,蓝熙书一时没认出来,那个细眉细眼的家伙却满脸喜色的冲蓝熙书来了:“哎呦!真是三少呢!”
蓝熙书猛然想起来了,这个家伙正是徐娘不老身边的番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张开望转舵
“哎呦!你啊!”蓝熙书认出药罐子是跟随徐娘不老到龙门所的小番子,但是却想不起名字啦,但是蓝熙书那异乎寻常的热情劲儿,药罐子还以为蓝熙书对他印象深刻呢。
蓝熙书五品熊罴锦衣官服晃得他的小眼睛眨巴眨巴。
“真是你药罐子!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井貌安自来熟也过来热络,丁哑耗子也都凑上来跟药罐子打哈哈,在龙门所不鸟他,但来到京城就不同了,竟然看这小子顺眼了。
井运水和葛大不认识药罐子,看哥几个说得这么热闹,也不知是谁,反正不落后,跟着打哈哈。
药罐子被人鄙视惯了,一朝被蓝熙书哥几个虚情假意的当人他还不习惯了,刀条脸满是笑纹,这个一锤那个一拳头,擂的他小身板直晃悠还咧着嘴巴笑的直虚咳。
“徐公公安好吧!得空给他老人家请安去!”蓝熙书看见千步廊溜边儿还站着四五个番子,正往这边探头探脑催促药罐子走人,药罐子没看见。
“望海涡倭寇闹事,徐公公去了快一个月了,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三少立了大功从边关回来了,指不定多高兴呢!”药罐子看见门外的几个番子了,蓝熙书问:“有急事?还没细说呢!”
“哎!死催的!李公公手底下的吴二狗今天没来当值,这不我熟悉他的狗窝,我赶着去看看着兔崽子是不是睡过头了。”药罐子一脸烦气,徐三元不在,大档头李举才没事就使唤他,一天到晚跑得他腿肚子转筋,自己的主子不在,只能受着。
吴二狗?
不就是昨夜被房子拎回来又被盛三带回宫的那个吴二狗吗?
蓝熙书心里一颤,随即笑容更炙:“那你忙你忙!回头请你喝酒,哥几个初来乍到还得指望兄弟指点一二呢!”
“客气客气!有事尽管说话!”药罐子拍拍小胸脯,跟哥几个拱手作别而去。
“得闲了哥几个聚聚!”井貌安抻着脖子送出一句,药罐子一脸受宠若惊,走出老远还连连拱手,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似得虚飘。
蓝熙书攀着井貌安的肩膀首先笑了起来,哥几个都跟着笑了起来,人熟是个宝!初来乍到,有事没事来一杆子!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蓝熙书心里有枣了,这一竿子不是瞎打的。
刚到巳时,张开望就回来了,三个跟随他的千户还有两个南北镇抚司的镇抚看到蓝熙书迎到门口,俱是以同僚礼相见,那略显不自然的神情很让蓝熙书心下忐忑。
那三个千户倒还罢了,那两个镇抚却是从四品,官大半级的,这样把自己放在眼里实在令哥几个纳闷。
蓝熙书隐隐明白了,从张开望欣然的脸上看出来端倪,张开望初见自己是官架子十足的劲儿泄了,和蔼的笑容很僵硬。
“传皇太子殿下口谕。”张开望脸色一肃,蓝熙书立即撩袍跪倒,呼啦啦后面的哥几个都跟着矮了下去,回转京师别的没学会,跪拜之礼真真驾轻就熟了。
“喜报频传,皇上在沙珲原俘获阿鲁台大批辎重军需,并将察台三万铁骑尽数歼灭,千户蓝熙书等漠北侦缉敌情功不可没,皇上御赐绣春金刀嘉奖殊荣,特命其在京待命,念其忠勇可嘉,特赐宅邸一所,银钱五百两!并特旨随身穿宫牙牌一枚,其他逐一封赏!”
张开望一板一眼的念完,蓝熙书控制住心头一阵狂喜不流于面色,再次领衔叩谢。
周遭的锦衣卫同僚纷纷祝贺,言语之中不无嫉妒。
张开望看着神情淡定的蓝熙书,脸上呵呵着,但是心里很奇怪,一个名不见经传边地成长起来的蓝熙书先是皇上格外垂青破格赏赐,后有夏煜专门修书举荐,再有皇太子当面授意提携,张开望纳了闷了,一个貌似没背景的锦衣卫走的什么狗屎运?
御赐金刀!穿宫金牌!这些特权锦衣卫绝无第二人,当值午门和大内的锦衣卫的穿宫令牌都是临时上岗领取的,散班再原物奉还的,而且期间限制也很多。
张开望生了警戒之心,蓝熙书察觉到了,在他的手底下混,不稳住此人,自己是很难站稳脚跟的,白话文不在的这段时间对自己奠定基础何其重要,即使皇上赏识,太子器重,但是自己毫无根基也是势必难以立足,就像自己常说的,有些人做盐不咸但是做醋准酸的,自己有幸出道遇到了夏十榆,自己才得以在龙门所崭露头角,这样的好人好官太少了,自己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上司了,要想出头要想混的风生水起,完全要靠自己,夏十榆临终嘱托他会永远记得,带着兄弟们混出头。
“多谢大人提携之恩,蓝熙书没齿难忘!有生之年必定追随大人左右以报大人知遇之恩!”蓝熙书说的言辞恳切,令人听了肃然动容,他隐喻的把自己的加身荣耀全部归功于张开望的提携,这倒出乎张开望的意料。
“少年有为!罢了罢了!都起来吧!”张开望本以为蓝熙书被夏煜推荐必定被其引为心腹,看蓝熙书不知情的样子又不像,夏煜在锦衣卫的根基很深,是张开望感到威胁的头号人物,他目前代理锦衣卫指挥使,屁股没坐稳,时时刻刻提防着夏煜取而代之,一个被皇上格外施恩的蓝熙书一旦投效他的门下,张开望立马觉得来自夏煜潜在的威胁加深,本来自打看到夏煜的举荐信,他就有心在皇上亲征夏煜不在的这段时间寻机打压蓝熙书,弄个难出头的闲职打发了事。
而现在,他改主意了,太子亲自过问并下谕提携这小子,摸不清里面的水多深,打不如拉,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稍加恩宠利诱就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张开望拉起蓝熙书时的笑容真挚了许多,并回头对一个始终板着脸的千户吩咐:“一虎!以后要和蓝熙书多多亲近,自己兄弟彼此多多照应,缺什么只管上报。”
面色黝黑突眼肉鼻子的四旬汉子打了个楞点头应是,进宫时张开望可不是这么交代的,看来风向转了。
一见张开望的态度有转变,旁边一直察言观色的南镇抚司老大邱得禄和北镇抚司老大蔡远山不等张开望发话也热情洋溢的说了许多废话,蓝熙书感激涕零的逐一拜谢,只有发黄面黄眼珠也有点儿黄的毛荣升没做表示,蓝熙书详做不见照旧见礼。
张开望专门调拨人手划给蓝熙书,并特殊关照最近时间修养时日,不安排当值没有任务,蓝熙书又是千恩万谢一番。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新宅新思路
蓝熙书知道了带领自己到经历司办妥一切手续的千户名叫赵一虎,看样子就知道是张开望的心腹,尽管蓝熙书对其恭敬有加谦谦有礼,这个赵一虎还是例行公事的样子,那个毛荣升更不是东西,自打第一眼看到蓝熙书哥几个就不顺眼,在他眼里这都是土包子暴发户,但是偏偏被皇上垂青,这让自我感觉老资格,又是张开望的心腹心里很不平衡,特别是这个毛荣升他跟白话文沾亲带故,至于什么八竿子的亲戚谁也说不上。
毛荣升早听说过蓝熙书,夏十榆是白话文头颗眼中钉,他的手下白话文都摸底,蓝熙书可是夏十榆一手培养的头号,白话文在虎牙口损兵折将,虽然葛亭刚回来叙述经过,矛头转嫁了东厂,过后白话文也暗中彻查,发现竹竿狼李九木也带人去了虎牙口,并且一去音讯皆无,心里的仇算是跟东厂的李举才结下了,但是他也因此更加痛恨夏十榆,碍于势力尚未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他只得隐忍蓄势,这个种内情毛荣升最清楚,所以蓝熙书一来到京城他就听说了。
白话文的信也到了,要他见机行事。
毛荣升哪有白话文的心机,他排斥蓝熙书都写在脸上了,看到张开望忽然转舵对蓝熙书亲热起来,他心里更是不痛快,他不能左右张开望,但是他的腿可伸到了赵一虎的裤裆里,这个赵一虎嫉贤妒能他岂能容忍张开望另有新宠。
一切照章办理妥当,已近晌午,蓝熙书执意要宴请赵一虎和毛荣升,拉关系最好的场所就是酒楼茶肆花柳地。
哪知道赵一虎和毛荣升根本不给面子,假口公事繁忙转屁股走人。
蓝熙书看着两人带着他们的人上马扬鞭而去,嘴角冷冷。
“三少!我们得扑腾开啊!”井运水把胳膊搭在蓝熙书的肩膀上,哥几个都凑上来七嘴八舌。
=。文。=“这孙子得瑟!三少!干吗要鸟他!”
=。人。=“哇操!你没见我跟他说话他连正眼都给咱一个!这操行!”
=。书。=“京官都这样,特瞧不起我们这样边地上来的,这才见了几个啊!”
=。屋。=“三少!你有御赐绣春金刀,用得着跟他们低声下气吗?”
……
“他们不可能成为我们的朋友,但是也不要把他们变成我们的敌人,再说一遍,这儿不是龙门所,我们要站稳脚跟必须忍气吞声。”蓝熙书看着井运水,别的哥几个他不担心,一向是他说了算,他最担心的是井运水和葛大,井运水耿直他看不惯这种尔虞我诈的官场,而葛大呢,纯种马匪,匪性难改。
“你都说了八百遍了。”葛大最不耐烦了,他肚子咕咕叫了,各种馋虫上来了,他想知道接下来蓝熙书要干嘛,官也升了,小财也有了,是不是该犒赏三军了,葛大直接了当的捅咕蓝熙书:“三少!享受一下呗!”
井貌安也是这么想的:“是啊!对付他们来日方长,当下就是,嗯!我说三少,你的新宅哥几个见识见识呗!”
蓝熙书就知道他在打他的主意,哥几个都有这意思,都跟着起哄。
这是一座正阳门外繁华地段偏离一点儿的宅院,毗邻一家衣帽店,别一听衣帽店就觉得不起眼,这家衣帽店可大,据说生意遍布全北京,宫里也多有交易,幕后的老板来头不小。
看守宅院的一名老奴原是宫里的退休老太监,听说宅子新赏赐了锦衣卫千户,一脸巴结的摸样忙着迎出大门。
哥几个站在朱漆大门前,一看这宅院不小,光看门脸就比左邻右舍拉风了许多。
井貌安啧啧乍舌,耗子小眼睛放光摸着后脑勺,丁哑艳羡叹气,井运水葛大顶着膀子砸吧嘴,就是李四树和胡大疙瘩按耐不住摸摸这边的悬灯杆,摸摸那边的拴马桩,漆红的圆柱,就差飞檐走壁上去摸摸斗拱飞檐了。
“听说这是纪纲当年监察驻京官员时金屋藏娇的别院,那是北京尚在初建。”丁哑跟着蓝熙书跨门而入,看家护院的紧忙的跟着。
两重院落,开房有十多间,环廊描漆,假山小巧,更难得一汪泉眼无声在假山旁聚水成池,池子不大一圈儿石块仿天然围成,多了匠心和野趣。
大屋宽房蓝熙书没什么感觉,唯独院落正中因为这一泉眼而做的假山乱石景象十分让他欢喜,第一眼他就喜欢了,忽然就想着如果和养父一家搬到这里,以杨士奇文人秉性一定会喜欢这里,特别是二娘和房子。但是也就是这么一转念蓝熙书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以杨士奇低调寡淡的性情他怎肯移居这里。
蓝熙书在池边愣神了。
葛大领头哥几个挨个跑开喽!各房门被弄得叮叮当当,井貌安一溜烟儿又穿过过堂奔后院去了。
老奴挓挲着两只枯槁的手被这帮哥们搞得不知如何是好,看蓝熙书毫不介意哥几个的放浪行径,也就杵立一旁不再眼花缭乱的看来看去。
“居然是纪纲这厮的宅子,有点儿晦气,丁哑,找个风水先生破破晦气,还有街边找个会写字的弄个匾额。”蓝熙书边说话边和丁哑往大客厅走,老奴打开了双扇雕花门,两厢黄梨木的桌椅案几漆红簇新,也不知哪朝哪代的文人字画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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