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刘武德说完第一句话等的时间一样,乔月等了很久,见他没有答话,她向前一步走在雪地里,说道:“我明天想去京城里逛一逛…”
刘武德想了想回答:“你是自由的,可以不用问我,随意一些就好!”
“嗯…”
乔月轻嗯一声,总的来说,刘武德对自己还算不错。起码,比在宁州的叶家要好上很多。
她说道:“天气有些寒了。明天让人做些鲜菇虾仁粥送过来吧,暖暖胃。再出去,免得天寒了心!”
“寒了心?”
刘武德轻笑:“你总是喜欢说一些让人伤脑筋的句子,这个季节要买到新鲜的蘑菇,恐怕有些为难!”
乔月又顺着刚才走进来的小路,施施然往回走,刘武德轻移布靴走在她旁边,走了几步,他忽然又说道:“四个月了,今天收到了出去的队伍传回来的信。你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从福州出海,越过茫茫大海,对面真的有一个大岛,岛很大,土地很肥沃,你说那里是天然的粮仓,我现在终于相信了。
他们说现在那里的气候还很好,这个时节都开满了满地的野花。美丽得朕都想过去看一看…”
刘武德激动的说了很久,那是乔月四个月之前醒来从黑石头里面抄的一张地图,所以,刘武德带着队伍出海去了。
各有各的心思。两个人都不像表面上看见的这么友好,所以乔月也不在乎刘武德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她和他说过地是圆的,可是他不信。所以他问她要了地图,要派人亲自去看一看。可惜,他的手下很没用。都走了四个月了,才发现了海外的第一个岛。
乔月走得很慢,刘武德在她耳边不停的说着出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每一件小事都要被他不停的念叨很久。
当然,乔月没有听他说些什么,而是很认真的数着从这里走到对面的宫门要走多少步,或者,从眼前掉落了多少雪花。
忽然,刘武德的声音在耳边停了下来,乔月有些意外,扭头看他一眼,说道:“威武侯冯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宫里好像很忌讳听见他的名字,我问了邢用和卫征他们也不和我说。”
刘武德好像也自动忽略了乔月的这个问题,他很认真的凝视着她,问道:“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没有神仙?”
乔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神仙!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个三年前她在笔架山下遇见的怪人!
要说神仙,他一定就是神仙了,要不然为什么他随便丢给自己的一块黑石头,就如此的神奇。
她说道:“有!真的有!”
不是说谎,而是很认真的回答。
这个问题其实刘武德每天都会不厌其烦的问一遍,总是在得到乔月肯定的回答之后他的心情就会好上很多。
因为有,所以他才有希望,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值得。
他说道:“在你之前我问过冯春,可是他告诉我说没有!”
话题每次都这么不厌其烦的绕,来来回回,总是又绕到了冯春身上。
乔月回答:“许是他没有碰到吧,可是我碰到了,我每天都和你说过一遍。”
刘武德皱纹深处的眼睛有些激动,说道:“那你再给我说一遍吧,要怎么样才能再次找到他?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请他帮忙。”
…
无聊的对话总是这么无聊的进行下去,除了神仙就是冯春,绕来绕去谁也没觉得烦。
夜深了的时候掌灯的太监走了过来,问道:“皇上,今晚是宠幸那一位贵人?”
是的!他问的是除了乔月之外的哪一位,这些当中不包括乔月在内。
太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活儿,四个月之前的那个太监好像已经被砍了头。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过来问的是皇上今晚是不是要留在怡和宫里过夜。
所以,他的头不见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刘武德和乔月说话的时候都是用的我,不管怎么说,这算是把乔月提高到了和他平等的位置。
乔月不关心他今晚会在哪里过夜,所以等刘武德走了之后她叫小珠端了把椅子放在大门口,她又开始坐在门口看雪。
看雪?
当然,其实看的是心,因为雪地里有太多的回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里又出现了针线,因为她记得看雪的时候不应该是在看雪,应该是一边做着绣工,一边等人回来。
当然,这里的雪夜和齐州的时候一样,要等的人肯定不会出现。
高大的梁柱撑起的宫殿很清冷,伸出去的屋檐挡住了太多的视线。
所以,乔月把凳子挪到了屋檐下,这样正好伸出手去就可以接到雪花。
雪地照不亮庭院,对面的高墙也不是生锈的柴门,所以,做完这些都是徒劳,只不过是换取一份难得平静的心罢了。
四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刘项尽然没有来看她,这让乔月的心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不是多么的期待,只是希望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出现在她面前而已。
等人!
和当年的齐州一样,乔月依然还是在期盼的看着远处的拱门,等人,她在等很多人。
皇宫拦得住姜叔吗?怎么他也没来看自己。
耿护院不是说大哥会来京城吗?怎么他也没来?
对了,还有那个装得很冷酷的戴德,感恩戴德的戴德,那天走得太急,却忘了问他最后为什么要反过来帮自己。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白长林托自己给他找的那条壁虎尾巴已经找到了,怎么不见他派人来取!
……
结果和当年一样,不是要等的人不来,而是想来也来不了,别看这个看似平静的怡和宫,四周随时都布满了皇宫的高手,当然,还有传说中的黑密卫。
所以,这绝对不是一个好进的地方。
夜空里的雪越下越大,过了刚开始的羞涩,趁着夜色,终于开始变得猛烈了起来,就好像守寡的多年的妇人,再次偷吃禁果时的可爱,半推半就之间总是有羞涩而又猛烈的**。
老君夜白千江树,白了青瓦,染了枯林,不过却阻止不了一匹健马冒着风雪疾奔京城往东的慈云山而去。
不知怎么的,最近冯春在后山的墓地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而且最近还老爱做梦。
梦里总是看见一个穿着破布袄,稚嫩的脸因为每天都风里来雨里去的,显得有些蜡黄而龟裂,有着柔美线条的轮廓却因为头上一块大拇指的脓疮而显得异常暗淡。
出发也扎得很乱,不过看得出来她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除了那双眼睛还有些神采,每个地方都说明了她过得有多么的苦难。
梦里,这个女孩子总是脆生生的叫他:“爹,你什么时候来看女儿,女儿明天就去城里割肉,再打上一坛子好酒,给爹做一桌子好菜…
爹,房子被人烧了,女儿昨晚修了一夜,可是还没有修好,你这几天最好不要过来,我怕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怠慢了您…
爹,昨天我又帮王婶儿做了锅豆腐,您看,这是工钱,女儿给您存着,回头给爹您做一身好衣服…
爹,您看这是女儿绣的丝绢,绣的鸳鸯戏水,你带着它去把娘找回来好不好,王婶儿说女儿绣的东西很好,您拿去送给娘,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注解:顺江的大船上遇到的书生是姜晟,我记得好像写成了杜明远,不好意思,这里纠正过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衣裳
明明知道这是梦,可是却又那么的真实,明明说好的不去管,不去想,已经很努力的把自己灌醉了,可是脑子还是这么不听话。
门外的下人吱呀一声把门推开,手里抱着一件貂皮大氅走过来说道:“老爷,今年的天要比往年寒些,记得多穿件衣裳,可别冻坏了身子!”
“衣裳?”坐在火炉旁发呆的冯春嘀咕一声,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拿起温好的热酒摇摇晃晃的喝上一口,“是谁让你送衣服过来的!”
衣裳,代表的不是衣裳,这代表的是关心。
十八年了!最近老是在梦里听见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子嘻嘻的笑着叫自己爹,还说要存钱给自己做新衣裳,虽说不想去想她,更不想去见她,可是听见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总会莫名其妙的心颤,心里漂浮起一阵温温的暖意。
下人看了看手里的衣服,不知道冯春为什么会这么问,回答道:“没人叫,是小的自己送过来的!是不是打扰了老爷想事情?”
冯春从来都不是个严厉的老爷,所以府里的下人并没有多少害怕,说话也随意很多。
“恩”
冯春轻恩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他把皮氅放下:“来,过来陪老爷喝酒!”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冯春嗜酒如命,府里的下人基本上都陪他喝过酒。
没有侯爷的架子,更没有老爷的威严,就像遇到朋友一样热情的招呼。
伺候他的这个下人早已经习惯了。熟练的把手里的皮氅挂到旁边的架子上,走到一张四四方方的铁质火炉旁边坐下。
说起这种火炉。整个大顺朝,也是只有冯春这里才独有的物件。设计很简单,四四方方的,中间扣了一个火桶,里面燃烧着石炭,石炭燃烧的烟雾顺着上面伸出去的大铁管子排到屋外,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石炭燃烧的温度,把整个房间都烤得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这样的好东西,肯定是要比炭盆子好上太多。不过造价有些高了,不是一般的穷苦人家能够用得上的,饶是如此,即便是富贵人家,这东西也有很大的市场,要是做了拿出去卖,肯定又会狠狠的大赚一笔。
下人在他对面坐下,熟练的拿起中间一个盆子里温着的酒也给自己满上一杯,说道:“老爷。明天要不要进山打猎,今天下了大雪,明天肯定会有很多人进山打猎,咱们要不要也去凑一凑热闹?”
外面的风吹起窗户吱吱呀呀的响着。冯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京城现在是什么样子?和十八年前相比,变化大不大?”
话题转得太快。下人微微楞了一下,心绪有些激动起来:“老爷想去京城了?”
“呵呵…”冯春轻笑。“要过年了,总是应该做一身新衣裳…”
这个下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说道:“小的这就去准备,今晚大雪会封路,我让京城里的管事把咱们在京城的宅子收拾收拾,既然去了,总得好好住一阵,等开了春再回来。”
冯春轻笑:“就是去做一身衣裳而已,哪里要得了这么长的时间…”
这个下人早已经激动得手都端不住酒杯,说道:“既然去了,京城的好多地方还是要逛一逛的,不急,不急,后山的桃林…老爷放心,小的会照顾得很好。”
“呵呵…”
冯春再一次轻笑。
衣裳!很暖的词汇,暖得这颗早就已经死透了的心都开始有些温热了。
她会不会为自己做一套衣裳?
如果她真的做了,她笑着递到自己手里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她?
五戒说她的绣工很好,比咱们天绣宫里的东西还好,她会不会亲手给我做一身衣服呢?
她做的衣服穿在身上会不会很暖,她会不会劝自己把酒戒掉,会不会像别家的孩子一样在自己怀里撒娇。
不对,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可是,我却没有抱过她一次,她都已经长大了,她的模样是什么样子?
姜鸿说她和自己长得很像,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根本不需要什么画像。
还有,还有明天见了面,我应该拿什么见面礼送给她,她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天寒了,我是不是也应该给她做一套新衣裳,可是不知道她穿什么样的尺寸。
明天过去了就连夜进宫去见她吗?
这样会不会不好,姜鸿说皇上把她看得很紧,连他都进不去…
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在发呆,看着火炉上的油灯发呆,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哭了……
时间过了很久,思绪也不知道飘了多远,脑子里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想,一直想到她长大的样子。
思绪好像是决堤的海,不去想的时候就风平浪静,可是越过了心里那堵高筑的黑墙,便一泻千里,再也刹不住车,想过了现在的时间,就接下去想她会嫁什么样的男子,将来会不会有一大群胖小子围着自己叫外公…
…
沉进去的心绪不知道过了多久,斟满了的酒杯都已经蒸发干了也忘记了喝。
男人也有没用的时候,滴答一声轻响在房间里响起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已经积满了泪水,不知道有多少掉进了火炉上的这个暖酒的盆子里。
拂袖擦一擦,流泪是好事,说明心又在活过来了。
捡开盆子里的酒壶,伸着头在盆子上方探了探,荡着涟漪的水面浮现出了自己的影子。
头发很油腻,脸有些枯黄,对了。胡子,胡子好像也已经有很久没有修过了。这个样子见了面,会吓着她吧?
嘿嘿的自嘲一声。
低头在腋窝里嗅一嗅。才发现原来自己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酸味呢。
五戒也真是的,老跟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提醒一下自己修一修边幅,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王爷啊,这个样子出去还怎么见人。
清一清嗓子,得叫下人们好好准备一大锅热水,明天就要去京城,得好好打理一番才是。
吱呀一声。
刚刚到喉咙眼的话还没有喊出来,刚才出去的下人就红着眼睛推开了房门。
怎么回事?
冯春有些不满,这个周三也真是的。十六岁就跟着自己了,莫不是这些年太放纵他了,尽然这么不懂规矩,要进来也不知道先敲一敲门。
赶在冯春说话之前,周三已经泪流满面的说道:“老爷,水,水,是要热水吗?”
“你…”冯春急忙拂起袖子去擦脸上还没有干透的泪痕,“你怎么知道我要热水!”
窗户不知道被谁撑开了。打开的大门两边全都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全都红着眼睛,脸上两束清晰的泪痕。奔流而出的眼泪好像是奔腾的顺江。
“你们…”冯春很诧异,“被人欺负了?”
外面的人又笑了,眼泪还是在奔涌而下。可是一张张笑着的脸,看起来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周三回头怒喝一声:“赶紧把木桶搬进来啊。还傻愣着干什么?”
“是是是…这就来…”
身后的小厮急声说道。
旁边的仆妇开始失声嚎啕大哭,完全是止都止不下来的哭喊:“老爷…老爷…老爷啊!”
外面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站满了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雪都已经在他们头上垫起了厚厚的一层。
府里的丫鬟比较含蓄,听见年长的仆妇哭喊之后,这才跟着放声哭了起来。
一时间,好像传染病一样,所有的人都跟着哭了起来。
满院子的哭声在大雪飞舞的夜里远远传开,不过这些撕心裂肺的哭声里明显透着一种激动人心的喜悦。
领头的仆妇一爪子拎起旁边的丫鬟哭着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还不赶紧去准备热水…”
这一身喊,满院子的人又乱成了一锅粥。
“热水,热水,烧热水…”
找不见方向的下人不知道又撞坏了多少门窗和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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