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
“是消暑的药么?王妃也赏一粒给奴才!”内侍讨好的将那王妃前的“侧”字去掉,没有胡须的成年男人脸显得那样的猥琐。
她发现她不得不第一次违心的对着一个厌恶的人微笑,并且笑得仪态万千,递上一小块金子。好在可以自我安慰,不需要再付出语言的献媚。违心,轩亦璃也是在违心的忍受一切吧。她忽然想到另一个人,这样的关注轩亦璃,是为着有那人的影子吧。
神似
《易》谦——六二:鸣谦,贞吉。
一入轩辕殿,洛妍就被浓郁的檀香气息熏得鼻子发痒,带进幽暗的宫室,她一时难以适应,目不识物,只跪在地上,等待旨意。
铜铸仙鹤,展翅欲飞,双耳麒麟兽香炉,地上,画着道家玄牝之门。
“何谓三圣?”不是想象中帝王威严的嗓音,反而带着隐士的闲散。
洛妍一愣,知道是有心考较:“黄帝、神农、伊尹并称三圣!”
“何谓三圣人?”辨不出任何情绪。
“孔子、老子、墨子谓之三圣人!”她心里狐疑,这样的问题似乎太过浅显。
“西国三菩萨可知?何典?”
这个倒有些生僻,所幸难不倒洛妍:“西国传云,有三菩萨,一名无著,二名世亲,三名师子觉。此三人契志同生兜率,愿见弥勒。若先亡者,得见弥勒,誓来相报。”
“道教三祖?”
“始祖黄帝,道祖老子,教祖张道陵。”
短暂的沉默:“三奇中,何物最灵?”
突兀的问题,这说的是奇门遁甲之术,答案已将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一个女子岂能轻易熟知:“儿臣不才,请陛下赐教!”
一阵爽朗的笑声,带着赞叹:“不愧是沈儒信的女儿!做朕的儿媳倒不差!”
暗处走出一个身材适中的男人,穿着藏青色的道袍,手里拿着拂尘。不像个皇帝,倒十足像个修行人。“平身吧!想必你也好奇想仔细瞧瞧你的公爹是什么样子!朕都好奇朕的儿子娶了个多妙的儿媳。”
洛妍笑着站起,轩宇槐是先帝钦宗玄泽帝的独子,毫无悬念的承继了大统,看似有趣,那样貌,亦琛形容相近,而离岛上的亦璃却更神似。
“怎么样?看清楚了?是嘲笑朕没有朕的三皇儿英俊吧?”这皇帝实在喜欢自说自话,“哈哈!其实朕年轻的时候比他更俊!朕要是和他们一般年岁,肯定就封你这个丫头做妃子,不便宜他了!”
洛妍哪里还笑得出,只怕再引出更多莫名其妙的话语。
“其实朕有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老头子神秘兮兮的卖关子。
“陛下还是不说的好!儿臣没有胆量听。”她有些捉摸不透,单独召见她究竟意欲何为。亦璃,不是不得宠么?母妃去得早,寄养于先皇后宫里。
“你不好奇?跟朕来!”他疾步走在前,他对于事物的急切,那种执着的表达方式,这样的人都是有极度自卑的心态,想通过直接的诉求来安抚自身。可这九五至尊有什么可自卑的?“你对朕不好奇,是因为你对亦璃还不好奇。等有一天——”
“陛下,殿下还有王妃。”
“朕不了解亦璃,希望你能帮朕,告诉朕,亦璃是个怎样的人?”
“陛下,为何是儿臣?”不错的差事,一份工,皇帝、亦琛——两个老板。
老皇帝眼中的矍铄摄人心魄:“因为你不爱他!”
离开轩辕殿,洛妍只觉心头堵得慌,想是得了金子的缘故,那内侍又比先前更殷勤,知道她是第一次入宫,挨着方位给她介绍殿宇,又指着远处,南边的陵阳门、宣阳门、津阳门、清阳门,洛妍都面无表情的听着,只提醒自己莫要对于错漏处有任何反应,那个多疑的皇帝岂会轻易相信她。果然,内侍不经意的将东西两侧的宫门掉了个,她还是认真的听着。一个皇帝身边的宦官,会把自家的门牌弄错?老皇帝的心机实在不少,只是这样的伎俩不是太童趣了。
“王妃,此处是皇后娘娘的寝宫昭阳殿。”
“这是骊妃娘娘的灵犀殿。这些珍禽都是小国进贡而来的,骊妃娘娘最爱听鸟的叫声。”
是啊,这灵犀殿的规制并不次于皇后的昭阳殿,而搜罗来的鸟的确不少,洛妍却在暗自发笑,好在前世去过动物园,那笼子里关着的除了孔雀,旁的贴着地面行走失去飞翔欲望的都是各色的鸡,七彩锦鸡、珍珠鸡、贵妃鸡,就是那珍稀的环颈雉不也俗称项圈野鸡么?用宫殿名称作为妃子的封号,那个狡狤的皇帝真的与骊姬心有灵犀一点通?
洛妍觉得很累,只是依旧不动声色的听着内侍喋喋不休的导游词,这一个个的樊笼锁住了多少寂寥,又有多少的梦想毁灭于此。她忽然被这绚烂繁华中清越、淡雅的灰色所吸引,在这宫殿,一个他所从属的地方,他却失去了离岛的生气,冷漠的看待周遭。
轩亦璃,这么快已沐浴更衣,一头长发随意的搭在身后,尚有水珠在发梢慢慢凝结、滴落,这是他周身唯一有生命力流动的地方。他仿若一尊玉质的雕像,虽然唯美,宛若天成,却缺乏人的气息。他静谧的站在那里,让空气也为之停滞,洛妍也被那样哀伤的情绪感染。
“停船,别扰了王爷!”风吹起婀娜的柳丝,愈发衬托着他的清冷。
“王妃,陛下要您去见殿下。”
“已经见着了,走吧!”
她的话显然不具备任何威力,内侍用眼神示意船夫继续撑船靠近,那散开的涟漪到了他眼底的水面,凛冽如寒冰的目光立刻投射过来,让船夫不敢动弹。他的目光迅速从洛妍面庞扫过,丝毫不为她的倾城容貌所动,话音冷淡:“常喜,你不知此处是禁地么?”她知道,从沈儒信绘制的宫室图中,这是轩亦璃母妃生前的寝宫——澹娴斋。
“三殿下,是陛下的意思!”内侍自认为有恃无恐。
“滚!”他已背转身。
“殿下!”
“韩赞,还要孤王请你么?”他的话语中透着杀气,想必不是称病,他已亲自动手了。
韩赞的身形迅捷,在剑气突起的一刻,被唤作常喜的内侍已跪在画舫上求饶。韩赞吃惊的看着洛妍,脚尖在船头一点,已跃回岸上,他试图在洛妍脸上寻出不安的迹象,却只收获失望。自始至终,洛妍只留意一个人,虽然他是个武夫,没有任何男欢女爱的经验,他却笃定的确信,这个女人看王爷的眼神有别于其他女人。
画舫无声的消逝,轩亦璃还是那样沉寂的立在湖岸。
“王爷!属下知道那白衣女子是谁。”韩赞试探道。
他的眼神冰凉,他说过的话素来不喜说第二遍。
“属下知错,只是——”韩赞太了解他,他对追随他的人其实纵容到极至,不过是严厉惯了。如果,王爷得知,四年前,慎远三十六年,在未央湖以曲结缘的白衣女子,轩亦璃惦记了四年的女子竟是新迎娶的王妃,是喜,还是忧?
亦璃拿出羽殇审视,口风有所松动:“韩赞,一诺千金,孤王岂能言而无信。不必多言,只是,她若有难,你不可袖手旁观。”
“陛下,三殿下的侧王妃已安置在梨香榭。”
“她可曾打听什么?”
“王妃不多言半句。”
她对亦璃的禁地竟不好奇,是真的淡漠,还是冷情?
亦珩、亦琛、亦璃,三兄弟。
小时候,轩宇槐最遗憾的便是没有兄弟结伴玩耍,可如今想来,兄弟多了,未尝是什么好事。
范宗沛《问——孽子主题曲》
落水
《易》既济——初九:曳其轮,濡其尾,无咎。
一早,从梨香榭出来,洛妍前去昭阳殿拜见了当朝皇后周氏,大皇子轩亦珩的生母,一如她被整个后宫冷落的处境,她也只冷淡的对待洛妍。是啊,连大王妃都不待见这个婆婆,一进宫就流连在灵犀殿讨好骊妃。只是,洛妍不明白,为何,那个让人看不透的皇帝会在发妻死后,选这样一个娘家背景不深厚、又不得宠的女人做国母。
每挪一处都得坐画舫,洛妍已不胜其烦,身边指引的还是常喜,“王妃,陛下昨日歇在骊妃娘娘的灵犀殿,就不去拜见了。接下来,去淑妃娘娘的银霄阁。”
常喜实在好奇,女人见得多了,宫里的妃嫔宫女,宫外的命妇,可如此漠然的却头一次见着。她的眼神如晨曦玄武湖的薄雾,不带热度却无寒气,似乎她只是她,与这大骊宫的人和物毫无瓜葛。忽然,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可转瞬即逝,让常喜坚信是日出下迷了眼,他又立刻否定自己的判断,那如昙花一现的笑容美得,美得让他无法形容,美得,是了,他至少懂得分辨,这样的美是骊妃娘娘所不能企及的。
洛妍是在笑,她眼望着宫殿一隅矗立在高处的文渊阁,那是高祖皇帝读书的地方。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竟有小女人的偷窥欲,他是在那里监视整个骊宫吧。她早留意到,画舫上都涂有类似荧光粉的东西,夜里,也难逃视线。
“王妃,陛下要咱家给王妃带句话。”
“嗯!”
“昨夜无人宿在梨香榭。”
洛妍不语,她已瞧见淑妃的笑和林彤霏那不加修饰的敌意。
“在王府里见不着王爷,竟自送怀抱,追到宫里来,追到澹娴斋!”她不无愤恨,轩亦璃从来不许妻妾随侍澹娴斋,那是他独自凭吊母亲的地方,可昨夜,彤霏就得了消息。
洛妍只恬静的看着淑妃,不理会挑衅,她本无心辩驳,何况,皇帝也将她能辩驳的退路堵死。这是个躲不掉的游戏,显得稚嫩的林彤霏,久经磨炼的淑妃,羸弱的皇后,倚重娘家势力的卓丽姿,幽居在竹林中的秦惜柔,只闻声未谋面的大王妃严氏、二王妃宁氏,对了,差点忘记那冠绝后宫的骊姬。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是非起的地方机会多,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稍坐片刻,常喜就暗示洛妍告辞,还得去拜见贤、德二妃,刚登上画舫,林彤霏就尾随而来,竟要同去。
两个美轮美奂的女人各倚一侧,林彤霏恶狠狠的目光几乎将洛妍生吞活剥。
洛妍换一种方式,她把一种讶异的神色写在脸上,然后,直盯着彤霏的右侧脸颊,还将那种带着惋惜的惊讶逐步升级。显然,没几人能在这样的注视下保持镇定自若,林彤霏慢慢不自在起来,又装作随意的用绢帕擦拭面庞,并无污物,而隐约觉得更深的讥笑在洛妍脸上匀开,她忍不住将身子探出画舫,在湖水倒影中审视容颜,可水纹中看不真切,她只得擦拭得更使劲。眼看快到贤妃所居的甘露殿,洛妍的笑更显得意,彤霏实在忍耐不住,凤目圆睁,朝常喜发问:“常内侍,我的脸可是花的?”
唤了两声,常喜才回神,他竟一直不转眼的痴看着洛妍的笑容。“庶王妃,咱家不敢胡言!”
“你快说啊!”
“庶王妃看看手里的绢子便知。”常喜也是个奸猾的奴才,林彤霏的绢帕上早就沾满了她的胭脂、香粉,细致涂描的妆容算是花掉了。
洛妍却忽然觉得身后有犀利的目光投来,回身一看,一艘小舟便在不远处,是轩亦璃身边的韩赞。她心底一惊,韩赞难道知道自己的身份?那样的眼神,还有昨日在澹娴斋外他的惊讶,可是,亦璃不是根本不曾留意自己么。
亦璃在岛上的热情是让她无法回避的,若他能将那样的感情隐藏得如此之深,可怖还是可敬?她分不清。只觉得把这样危险的人视作对手,简直就是愚蠢,可若避无可避,莫若先将他变成朋友,前提是你有足够的胆识与魄力与狼共舞。
骊妃并不在灵犀殿。
亦琛一得了消息就赶进宫,洛妍昨夜留宿澹娴斋。
他急切的想询问洛妍,可经过那日,他该如何启齿。可一入宫,就被骊妃绊在听雨台。
“我怎么觉得有醋瓶子打翻了?酸酸的!”女人不是傻瓜,是真情,还是敷衍,语言或许能掺蜜,眼睛也可以说谎,只是有谁能掩盖最细微的年少时就养成的小习惯。她太了解亦琛,这么多年,他曾是大骊宫最尊贵的皇子,他是皇后的儿子,他生来就是该继承皇位的。可是,皇后去世,亦琛便与轩亦珩、轩亦璃一样,同等机会,同等失败的概率。
他的眉毛一颤,骊姬赶紧弥补适才的失言:“难道不是么?昨夜,你父皇是来了灵犀殿,可他如今修道,早就不碰我了。你别介意才是!”
亦琛满意一笑:“骊姬,你是最善解人意的女人。”她主动靠在他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这是年青男人才会有的心跳。
“啊!”骊姬对着窗外惊呼。
“何事惊慌?”他尽量温和。
“有人落水了!两名女子!”
亦琛转身去看,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小舟中跃起——
原来玄武湖的水是如此清澈,没有丛生的藻类。只要屏住呼吸就能浮于水面,洛妍却尽量让自己向下沉,她在同自己打一个赌,赌自己难以沉入湖底。只片刻,已有人跳入水里,托着她浮出水面,抱至岸上。撑船的内侍与常喜已合力救起林彤霏。
韩赞扶洛妍坐在大石上,单腿跪下:“侧王妃,请恕属下情急失礼,冒犯了!”
林彤霏显然不满的注视着他们,洛妍让自己显得惊慌失措,却同时压低声音道:“王爷让你暗中保护我?”
韩赞面色一惊:“王爷要属下保护白衣女子,王爷不知王妃的身份!是属下私自跟踪了王妃,可王爷不许属下泄露半句,王爷记得对王妃的承诺。”韩赞想到轩亦璃最介意的就是是否信守她的承诺,急于要替王爷解释清楚。
洛妍赌的就是这个答案。韩赞若是不顾轩亦璃最宠爱的林彤霏,先救自己,那么,韩赞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洛妍松一口气,轩亦璃不知道,天大的幸事。还好他不知道,那么他的冷漠不是伪装。又有一丝喜悦,他的孩子气,言出必行的孩子。“为着王爷好,别让他知晓我的身份。另外,你救我的时候,常喜他们已救起林妃了。这个顺序,切记!”
韩赞疑惑的看着洛妍,那不容置疑的目光让他不及思考就答道:“属下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林海《渡,红尘》http://linboke。cn/yh/others/hailian/qqshsjh/duhongchen。mp3
调笑
《易》离——初九:履错然,敬之,无咎。
轩亦琛掌管着骊宫的杂事,因此以安排太医请脉为名,匆匆赶来探视两个落水的弟妹。他派人去接了淑妃来安慰哭闹的林彤霏,径直进了洛妍暂歇的屋子。
他屏退宫人,毫不避忌的坐在床沿,一把握住洛妍的手:“洛儿!”
她面色冷冷,脸偏向一侧,眼中似含着泪。
“洛儿!”他不知她是在计较那日他不顾而去,还是为着再度落水受了惊吓,他觉着她便是那滴滚落的泪珠,让他不知该如何呵护。他又唤了一声,洛妍连身子都侧向床内。他忽然有些心寒:“是我多虑了,你同三弟新婚燕尔,澹娴斋春宵一度,我来嘘寒问暖,怕是多余了!”他负气的起身要走,袖子却被扯住,他还是狠心背对着她。他也不知究竟在恼怒什么,三弟宠幸洛儿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只会对他的谋划更有利,这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澹娴斋,可是闲人止步的地方。
袖子又被轻轻拉动,他转过身,看她脸上已挂着泪,心里又不忍,想她惊魂未定,正该给予安慰的时候,忙将声音放柔,眼里满是爱意:“别怕了,以后小心些,离水远点!若再进宫,我安排个细心的女官来服侍你。”又拿出绢帕为她拭泪。
洛妍夺过绢帕,哀怨的望他一眼,凝视良久,终究泄气的放弃抵抗,乖巧的点点头。
“是林彤霏推你下水?”
“亦琛,我怕!”洛妍主动握住他的手。
亦琛阴沉着脸,声音幽幽:“我不会放过她!”他关切的看着她,“洛儿,你嗓子怎么了?是呛水了?”
洛妍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