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丹之后,顾浚便待在房中稳固境界,叶舒想到自己还没恭喜他,抬脚就去寻顾浚。
她先是敲了敲门,发现屋内没有人回应。不由略皱了皱眉,就推门走了进去。屋内寂然无声,只闻叶舒的鞋底在地毯上擦过的沙沙声响,她在外间环顾了一圈,并未看到顾浚的身影。
叶舒心中就是一紧,虽说顾浚已经放下了对顾家的心结,但他遭逢大变,到底还是伤心难言。叶舒忙走了几步,进了内室后,发现顾浚伏在榻上睡着了,方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他们如今的修为境界,睡眠早就不是必需品了。顾浚素来勤勉,修炼之余也只是靠打坐入定来恢复精神,鲜少有真正入睡的时候。
叶舒走到塌边,少年的睡颜并未有一丝恬淡安详之感。他双眉紧锁,薄唇微抿,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显得十分疲惫。
叶舒不由叹了口气,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那对蹙起的眉头。顾浚的眉毛生的修长浓黑,斜飞入鬓。只是他往日里总不爱笑,眉宇间冷凝无比。少年人的意气飞扬,似乎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细细想来,很多时候,不是叶舒在照顾顾浚,反而是顾浚要照顾时不时抽风的叶舒。
他从不需要叶舒为他操心,即使是这般痛苦,也都默默隐忍下来,只在睡梦中流露一二。若叶舒不推门进来,恐怕连他这一点软弱的情状都看不到吧。
她心中愧痛,为人师者,除了传道授业,还要护着自己的徒儿长大成人。顾浚失母失祖,母族甚至惨遭灭门,剩下的两个至亲,一个糊涂冷酷,一个狠毒阴险。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竟只剩下同门几人。
而假若叶舒都不能时时关心他,他又要向谁去求的一方安眠之地呢。
纤细的手指在顾浚眉间摩挲着,想要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但这似乎只是徒劳。迷蒙中,顾浚觉得眉心传来一阵暖暖的痒意,他费力地睁开眼,却疑惑地看到了正坐在自己身侧的叶舒。
“师父?”少年忍不住又看了看,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
“呃……”叶舒有些尴尬地停了手,颇有一种趁机骚。扰人家被现场抓包的窘迫感,她干笑了几声,“我就是随便摸了摸你,别的什么都没干。”
顾浚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股酥。痒是师父的手指,他微微涨红了脸:“师父,有事么?”
叶舒下意识就要回答没事,想到自己是来关心顾浚的,再也不能如以往那样大大咧咧。于是郑重地点点头:“小浚,你心里好受些了吗?”
顾浚怔了怔,看着叶舒隐含担忧的神色,不由露出一点笑意来,低声道:“嗯。”
可怜叶舒一向粗疏惯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妥帖温柔地安慰人。她生怕顾浚为了宽慰自己才强颜欢笑,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小浚,让师父抱抱你吧。”
顾浚原本还只是薄红的脸颊顿时绯色一片:“师,师父,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心灵鸡汤不都说了嘛,拥抱能给予人最多的力量。叶舒满怀着一腔爱徒之心,不由分说地把顾浚拽过来,一把搂在了怀里。
“师……”顾浚话还没说完,就身不由己地扑进了女人的怀中。
鼻端处缭绕着似草似木的清香,叶舒穿着一袭轻软的纱袍,少年的整张脸都埋在那片顺滑的衣料中。隔着那层轻纱,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叶舒的心跳声,和胸前香软的起伏……
这就是母性的胸怀啊,叶舒满意地点点头,还顺手给怀中的徒儿理了理头发。
顾浚浑身僵硬,感觉到那只手温柔地拂过头顶,竟然开始轻轻拍抚起他的背脊。
他不由又是无措又是紧张,整具身躯都好似要燃烧起来。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叶舒胸前,竭力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小浚。”叶舒轻柔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若是困了的话,就在师父怀里睡吧。”为师还可以免费提供摇篮曲哄睡业务,一定让你身心舒畅。
顾浚挣扎着从叶舒怀里抬起头:“……师父,我看还是免了吧。”
“为什么?”叶舒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又将顾浚的脑袋给按了回去,“乖乖的,不要动。”
“唔!”
这一下实打实地,将顾浚的鼻子磕在了两团绵软之上。叶舒只觉得胸前一湿,顿时大惊失色:“小浚,你哭了?!”
顾浚拖着鼻腔里的两管血,只能闷声回答:“嗯,哭了。”
109|4。27城|家()
关于徒儿宣称他哭了,但是自己的衣襟上为什么会留下血迹这件事,叶舒思考了许久。她闭目沉思,忽然猛地睁开眼睛:“难道小浚流的竟是血泪?!”
思及此,不由越加心疼顾浚。果然还是自己不够关心大徒弟,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顾浚这不会哭的孩子,过去确实被自己给忽视了。
叶舒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时时刻刻关心顾浚方好。从修行历练到日常起居,自己大可一手包办。她琢磨了一会儿,要不先给顾浚介绍个女朋友?
顾浚正在屋内看书,没来由身上发寒,竟然破天荒地打了个喷嚏。恰好叶舒推门而入,立刻一溜烟奔到顾浚身前,一把抓住顾浚的手:“小浚,你是不是生病了?!”目光灼灼,恨不得把顾浚扒开,从头到脚都观察一遍才好。
顾浚抽了抽嘴角:“师父,我已是金丹元师,寒暑不侵,且并无寿元衰败之相,不会生病。”
虽说叶舒近日过于热情的态度弄得顾浚有些无所适从,但他心中高兴非常,只是面上并不曾表露出来,依旧如往常一般。
此时见叶舒的动作,他心头一动,任由叶舒将自己的手牢牢抓住,轻声道:“师父既来了,我这里泡了好茶,师父可愿一饮?”
叶舒见顾浚确实无事,顺势就坐了下来:“也好。”
只是她握着顾浚的手也抽了回去,顾浚只觉双手一轻,眼神也跟着一暗。
叶舒却毫无所觉,她以手支颐,笑眯眯地道:“小浚,旧年你与司修的妹妹有过婚约吧,这事是怎么成的?”
顾浚不由一愣:“此事乃是司家世伯所请,祖父也觉得甚好,于是就定了下来。不过这门婚约并未大张旗鼓,知道的人也甚少。”
顾浚口中的司世伯,正是司氏家主,司修的父亲司朗。
司家与顾家的婚约,说的是将司朗独女许以顾氏嫡子。所以后来顾浚被逐,婚约就延到了顾温身上。
司家肯以一品门阀之尊如此屈就顾家,叶舒早就猜测其中必有内情,不过她今日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记得那姑娘是叫司雪吧。”叶舒想了想,“小浚,你觉得司姑娘如何?”
顾浚疑惑不解,但还是斟酌着回答道:“司姑娘……自然不错。”他见叶舒双眼一亮,顿时福至心灵,“只是我与她只有兄妹之谊,如今既无纠葛,于人于己都是好事。”
叶舒立刻就蔫了。修真界千千万万修士,没道侣的比有道侣的要多得多。尤其修士修为越深,境界越高,便越发不在意红尘俗世,一心只求大道。
但叶舒怜惜顾浚孤苦,自己虽然是做师父的,到底不如相爱之人,可与他长长久久、扶持一生。
这也是纯阳真观那位杜掌门为什么总爱给门中的一众光棍做媒的原因,毕竟修道之路漫漫,若无人相守,怕是愈发苦痛艰难。
可是看顾浚的架势,自己到底要去哪里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
和曹衍那个桃花满天飞的家伙比起来,顾浚就和苦行僧似的。叶舒仔细想了一遍,发现他身边出现最频繁的女性,好像就只有自己和他两个师妹。
不行,不能再任由顾浚继续当宅男了。如果不扩大交际圈,如何才能认识妹纸。
一般天命之子不都是走在路上就能碰到个姑娘要以身相许的吗。为什么到了顾浚这里,就乏人问津了?
顾浚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叶舒在想什么。他原本心情甚好,此时却觉得胸口发闷,不动声色将话头转了过去:“师父不是说新收了一个徒弟吗,不知是何等人物?”
叶舒立刻来了兴致,将宁玉堂在北溟海的丰功伟绩都细细描述了一遍
她却不知,离合山上,宁玉堂正欲哭无泪,恨不得卷起包袱回老家。
他随着曹衍几人回了潇真派后,叶舒已经在信中将宁玉堂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虞怀季。宁玉堂不能修炼,除了在山上招猫逗狗,竟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虞怀季便将教导那三十个弟子的任务交给了他。
身为一个拥有多年培训班授课经验的老手,宁玉堂调。教起那三十个弟子来可谓是驾轻就熟。而且他乃掌门真传,辈分上就比那三十个弟子要高。虽说毫无修为在身,也无人敢轻看于他。
等到他将自己那一身高绝的悟性显露出来后,别说其他人,连曹衍和傅曲舟修炼时遇到疑难,也爱来请教这个师弟。
宁玉堂每日里就是上上课,睡睡觉,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惬意。比起以往在北溟海上,也不枉多让。
大概是看他太清闲,曹衍就将小朱若拜托给了宁玉堂看顾。
叶舒虽未回山,但她命令曹傅二人闭门思过,两人也老老实实地遵从了,只是这样一来就无人照顾朱若。
山上诸人,虞怀季是大忙人,贺显又不着调,青辰自己都还要人照顾呢。曹衍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宁玉堂最合适。
朱若虽已活了不知多少年,但心智形貌却如同稚子。她生来就有凤凰一族的神通传承,但毕竟没有正式修炼过。大凡这种妖族因为天生神异,初期实力不知高过人修多少。但越到后来,境界越高的时候,因为没有系统地学过道,修为进境就越发缓慢,反而大大落后于人修。
为了小朱若好,让她跟着宁玉堂学道,乃是应有之义。
宁玉堂无可无不可,不就是带孩子嘛,还没有宁小爷办不到的事呢。就是因为这份自信,让他日后追悔莫及。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地上,两条嫩藕似的小腿在地上拼命踢蹬,一面蹬一面哭:“我要娘亲……呜呜呜……我要娘亲……”
宁玉堂一脸苦色,无可奈何地拍抚着朱若的背脊:“别哭了,你娘可忙着呢。”
四周虽然没有光明正大看热闹的人,但朱若这么大动静,弟子们早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诶,你说这小姑娘到底是宁师叔什么人啊?”当中就有一女弟子问道。
“还用问吗,看宁师叔这架势,总不是他在外面留下的孩子,小姑娘哭的可怜,大概是想娘了。”
说完,众人就一阵唏嘘。
宁玉堂耳聪目明,闻言脸上就是一黑。朱若和青辰身份特殊,山上的弟子没见过他们俩的原型,自然不知两妖的底细。
看宁玉堂整日里抱着朱若,小姑娘又闹着要娘,都误以为朱若是宁玉堂年少风。流在外面欠下的债。他们又不当着宁玉堂的面议论,宁玉堂就是想辩解都无从说起。
他虽然非常讨厌朱若对自己的称呼,为了自证清白,也不得不诱。哄道:“好朱若,莫哭莫哭。知道你最乖,快叫我一声。”
朱若抽搭着:“哥哥坏!”
“呃……不对吧,朱若怎么管宁师叔叫哥哥?”那女弟子又问道。
“大概……朱若其实是宁师叔父亲在外面留下的孩子?”
得了,宁玉堂是清白了,他那倒霉催的便宜父亲又喜当了爹。
这是宁玉堂最不能理解朱若的地方,她管曹衍叫爹,管傅曲舟叫娘,为什么独独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哥哥?好歹他和曹衍是师兄弟,至少要叫叔叔吧……
朱若才不管这些,她哭的累了,双眼微阖。正在昏昏欲睡之际,忽然睁开眼睛,望向天空。只见一座飞宫破云而出,原来是叶舒回来了。
双脚踏在潇真派的土地上,叶舒心中欢喜。小朱若被宁玉堂搂在怀中,早已伸出了两条胳膊,脆生生地叫道:“奶奶,要抱。”
“为,为什么朱若又叫掌门奶奶?”那女弟子已经彻底糊涂了。
“难道……宁师叔的父亲其实是掌门在外面留下的孩子?”
叶舒额角抽搐,本座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哪来的这么大的孙子!
顾浚站在叶舒身侧,也是瞠目结舌。他干咳一声,正欲打破尴尬的气氛,就见朱若小脸一仰,疑惑又好奇地望着自己,忽然灿烂一笑:“爷爷!”
“顾师叔是朱若的爷爷……那,那顾师叔和掌门……”那女弟子顿时呆若木鸡。
一直负责回答她的女弟子突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说了,师妹。”她偷偷看了看叶舒的脸色,“知道的太多了,恐怕会死的。”
叶舒:“……”你们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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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舞阳城内的司家大宅,司修正一派闲适地喝茶。他手中拿着数封飞书,都是司家在外面的探子传回的情报。
叶舒业已回离合山,但她在顾家闹出的一番动静,不仅没有渐渐平息,反而愈加发酵起来。
如今外面流传的已不是叶舒一剑杀了聂桐娘的惊人之举。
虽说但凡知道些内情的,都清楚聂桐娘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叶舒此举毕竟太多凌厉,倒有不少人指责她出手狠辣。
叶舒懒得理会这些非议,谁知过了几日,外间忽然又起一传言。说叶舒并非无缘无故要杀聂桐娘,而是聂桐娘与霍真的死脱不了干系,叶舒为了徒弟,方才有此雷霆之怒。
如此一来,那波针对叶舒的声浪立刻被压了下来,反倒是聂桐娘又被提了出来,被诸人言辞痛斥一番,狠狠地鞭了一回尸。
有心人自然看得出这其中有人推波助澜,皆以为是潇真派所为,其实都不知是司修的手笔。
霍真的事是叶舒告诉司修的,依叶舒的意思,并不想此事流露出来,再惹得顾浚伤心愤怒。但司修可不管这些,他原本就和顾浚不对付,能有机会给顾温添堵,当然求之不得。
毕竟聂桐娘手段如此阴毒,连带着顾温这个儿子也讨不着好。
侍女见司修面露笑容,显然十分满意外间的反应,不由忧虑道:“少爷,您这么做,要是叶掌门着恼了,可如何是好?”
叶舒护短,十分宝贝她那几个徒弟,九易洲几乎人人都知道。
“这有什么。”司修不由沉下了脸,“我帮她洗脱诸人的指责,她反而要来怪我?”
司修自然明白侍女话里的意思,叶舒之所以不为自己辩驳,就是碍着顾浚的原因。他想到此处,心中就觉得十分不痛快。
“难不成这件事不捅出来,顾浚那小子就永远也不知道母亲病亡的真相?要我说,师叔也太着紧他了,又不是瓷娃娃,捧在手里也怕碎了。”说罢,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侍女暗自腹诽,顾少爷是叶掌门的徒弟,不着紧他着紧谁?
自家少爷也是奇怪,从前因为小姐和顾少爷的婚约,就没给顾少爷好脸色看。如今婚约是解了,他却看顾浚更加不爽,也不知是因何而恼怒。
司修见侍女垂着头不说话,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闷着生气。正将茶盏捏得嘎吱作响,忽听有仆从来报:“少爷,老爷请您过去呢。”
司修冷着一张脸:“何事?”
那仆从恭声回答:“说是小姐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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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修的妹妹司雪自筑基后,就一直在司家的一个洞天内游历修行,兄妹俩已经有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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