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梁家会答应吗?”李氏怔道。
“有我出面,他们敢不答应。”柳夫人拍着胸,“您就听我的好消息好了。”
* * * * * *
柳夫人办事的确是雷厉风行。
第二天下午,梁家的太夫人亲自来了。
李氏很意外,扶着太夫人在东厢房坐下。
丫鬟们奉了茶,沈穆清出来拜见了太夫人,李氏就和太夫人关起门来谈了一下午。等沈箴回来,李氏告诉他,梁家把日子定在了十二月二十日。
沈箴并没有十分吃惊,神色间反而有几分犹豫:“穆清怎么说?”
李氏潸然泪下:“我们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可穆清的日子还长着呢,她嫁到梁家,就是梁家的人了,你可别把女儿往火炕里推啊!”
“你放心!”沈箴笑道,“到时候,梁家只会比现在更显赫!”
“我不是要他们家显赫!”李氏掩面而泣,“我是要给穆清找个如意郎君。”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同意让穆清早点嫁过去。要不然,我怎么会和王盛云做姻亲。”沈箴安抚李氏,“再说了,那梁家号称‘不倒翁’,梁渊此人不仅老谋深算,而且有卧薪尝胆之韧,比起别家来,嫁到他家去更有保障。”
完全是对牛弹琴!
李氏擦了眼泪,正襟危坐道:“我想把白纸坊四角胡同的那幢三进的院子给穆清做陪嫁!”
沈箴大吃一惊:“这,这……”
“你种的因,现在让穆清来吃这果,你还好意思说。”李氏已面有厉色,“我可只有这一滴骨血留下来了……”
沈箴讪讪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陈姨娘那里。
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李氏那带着质问的眼神。
陈姨娘见到沈箴,很是吃惊,忙起身服侍他更衣,又亲自下厨做了宵夜。
沈箴望着桌上的泥金小碟里陈姨娘亲自腌制的那色白如玉的腌冬菜,不由住箸呆立。
陈姨娘在一旁小声地道:“老爷,要不,奴家给您清炒个新鲜的黄芽菜?”
“不用了。”沈箴索性放下了筷子,指了指对面,“你也坐下吧!”
陈姨娘半坐在了炕上:“老爷今天心事重重的。”
沈箴沉默了片刻,道:“穆清的日子定下来了,十二月二十日。”
“这么急啊!”陈姨娘大吃一惊,“也不知道东西来不来的及准备。”
沈箴没有吱声。
陈姨娘也不敢多问,坐在一旁陪着笑脸:“我明一早去恭喜太太去,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说起来,太太这段时间也事多……”
“太太想把白纸坊那边的院子给穆清!”沈箴突然打断了陈姨娘的话,“我已经答应了!”语气非常的急促,好像怕自己反悔似的。
“您就这一个闺女,陪些房产田亩也是常理。”陈姨娘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那边的房价这几年虽然涨得厉害,可当年也没有花多少钱。我可是过来人,娘家的陪嫁丰厚,到了夫家,不指望公中的钱,人都要矜贵些。太太看中了什么,您直管让她拿去就是了,她也是为了姑娘好,又有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亲生闺女的。更何况,梁家还有个出身王家的大少奶奶,只怕到时候事事都要被比着……”
“叭”地一声,沈箴突然把筷子拍到了炕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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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香在李氏耳边低语:“去了陈姨娘那里!”
李氏冷冷地一笑,连夜叫了汪妈妈商量沈穆清陪嫁的东西。
“去打听打听,梁家大少奶奶进门的时候都陪的些什么,我们大样上就照着准备。江南的铺子给两间她,白纸坊那边的三进小院也给她,再带了周秉一家,林进财一家,安园常在她跟前服侍的,哦,还有李妈妈……”
汪妈妈大吃一惊,道:“周秉一家,这,这……”
李氏根本不理睬她的吃惊,径直道:“我在白纸坊那边还有两间店面,原准备给穆清的。过两天,我就帮你脱了藉,你和汪贵搬到那边去养老吧!”声音已是戚楚。
汪妈妈两眼一红,就跪在了炕前:“太太,我不走,我一直服侍您……”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你起来!”李氏弯腰拉汪妈妈,“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在一起一辈子了,我的事,你心里最清楚,你的心事,我最明白。你走在我前头了,我自会安排人给你摔盆戴孝,我走到你前头了,也会帮你把以后的路安排好。你要真有心,以后帮我照看着点穆清。她毕竟年纪轻,有脾气……”
两人窃窃私语大半夜,汪妈妈就哭了大半夜,第二天早上,汪妈妈第一次起来迟了。
沈箴知道这样的安排,半晌没说话。
陈姨娘知道了,劝沈箴:“十八家铺子,姑娘只得了两家。老爷难道连这点钱都舍不得。至于说到周管事,他在江南这么多年了,说赚了多少是多少,说亏了就亏了。太太恐怕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他调开了。要不然,怎么会让林家那小子去管姑娘在江南的两间铺子,让周秉给姑娘做内宅的管事。说起来,也是因为周秉这几年在外当差,眼光见识不凡,姑娘到了梁家,有个能托事的人。”
沈箴望着陈姨娘那张娇媚的脸,无奈地苦笑。
陈姨娘劝过了沈箴,又去李氏那里:“我没有当家,不知道家里有多少家当。可姑娘这样的陪嫁,也太寒酸了些。嫁珠玑也有二十四抬,姑娘出嫁,也不过多了十二台而已。虽然说是照着那边大奶奶的嫁妆置办的,可总得比她要实在些吧。我手里还有一千多两的私房银子,要不,太太出面给姑娘置几亩地产。那可是万万代代子子孙孙的事。”
李氏笑道:“难为你有这心了。我不能只管着穆清,不管大舍。上次你娘家兄弟来,说想在京里找个事,要是他不嫌弃,帮大舍把江南的那十六间铺子管起来?”
陈姨娘脸色涨得通红,忙跪在了李氏的跟前:“太太,我要是有那心,让我天打五雷轰。老爷也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像家父那样的品级,俸禄微薄,四个弟弟,读书进学,娶妻生子,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家父也不会差了他来京里。原也只指望着他能自己养活自己就成。家里也可以少双筷子……”
李氏只是呵呵笑。
可陈姨娘还没有从李氏的屋里出来,沈穆清这边已经得了消息。
“……太太说,这事会商量老爷的。”李妈妈对着沈穆清谄媚地笑,“毕竟是为自己娘家兄弟谋差事,我看,陈姨娘也就在太太面前做作一番,要是到了老爷那里,只怕又是一番说词了。”
沈穆清不由在心里暗叹。
能孤身一人和汪妈妈一家分庭抗礼这么多年,李妈妈的确有她自己的资本。
“我要是记得不错,妈妈比汪妈妈要小十五岁吧!”沈穆清淡淡地道。
李妈妈笑道:“难为姑娘还记得,我比汪妈妈小十五岁零三个月。”
沈穆清端起面前的普洱茶喝了一口,道:“要是当差不出什么错,等再过十五年,妈妈也能像汪妈妈这样荣养了吧!”
李妈妈一听,面露惊喜,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姑,姑娘……”
沈穆清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盅,笑道:“你看新进的这批小丫头里面,有没有称心的,养一个在名下,找个脾气好的入赘了,百年以后,也有后人给你扫墓焚香……”
李妈妈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跪在沈穆清面前不住地给她磕头。
后来沈穆清做主,摆了一席酒席,请了李妈妈的夫家和娘家的兄弟叔伯,立了契约,把月桂收在了李妈妈的名下。
* * * * * *
过了两天,那陈段氏来给李氏谢恩:“多亏太太开恩,才得了这差事。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把铺子打理好。”
李氏说了几句“要用心做事”之类的话,就打发了陈段氏:“这事也亏了你们姑奶奶,去给她也磕个头吧!”
陈段氏欢天喜地地走了。
沈穆清却在心里暗暗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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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出嫁之前
沈家离江南十万八千里,那边铺子的帐目肯定是有猫腻,要不然,周秉也不会一干就是这么多年。这陈姨娘的兄弟得了好,再让他放手,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陈姨娘想扶正,除非是沈箴没有续弦而大舍又得了功名。但是,让姨娘娘家的兄弟管产业,只怕到时候不管是谁给沈箴做了续弦都是不能容忍的……可偏偏这件事又是原配生前答应的……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这产业一直给陈姨娘掌着,她为了大舍的将来,也不会让自己兄弟随便乱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氏这是一箭数雕。
到时候,就为这一桩事,只怕沈家就要家宅不宁了!
李氏没有一点瞒着沈穆清的意思:“看清楚了,学着点!”
沈穆清却只是怜惜地搂住了李氏的肩。
然后李氏带着她去了白纸坊。
白纸坊的屋子位于四角胡同的中段,是个带耳房的五间三进,整个院子占地七、八亩的样子。倒座东边的耳房做了门房,紧邻的一间开了个如意门,门边两间打通做了敞厅,另两间做了客房,西边的耳房布置成了一个小厅。正屋和厢房连成“回”字形的抄手游廊,右、左的厢房各有三间,都带着耳房,正房东边的耳房一半做了小厨房,一半开了角门通往后面的小花园和后罩房,后罩房的东边开着个小小的角门,门后是个两米来宽的小巷。小巷青石铺地,曲折蜿蜒,两旁粉墙高耸,人烟罕至,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李氏指着粉墙笑道:“对面住的是广东富商区四海家,他们家是靠着做海运起家的,这巷子就是他们家的。平时没什么人住,倒也清静。”
沈穆清点头,扶着李氏慢慢折回堂屋。
“屋檩都是百年的老杉树,能管上几辈子。还有家俱,不是鸡翅木的就是楠木、紫檀木,墙上的字画,也都是真迹,长条茶几上供的瓷器,都是前朝官窑里出来的好东西,现在市面上很难看得到了……”
本氏絮絮叨叨地交待着,沈穆清却突然想到了梁幼惠的话:“……几百年了,真怕哪天有个老鼠落下来掉进了衣襟里……”
她不由一笑。
李氏却带着她径直去了正屋西边的耳房。
那是一间书房,和九思斋的布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李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轻轻地抚挲着。
沈穆清看见那书页上留有沈箴的手迹。
“当年我们重回京都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她脸上流露出愉悦的笑容,“他子时就要起来上朝,每天都抱怨住的太远。又想搬回紫藤院去住,又担心搬回紫藤院去了开销太大,半夜三更拉着我说叨,要不要把紫藤院的那两株紫藤给刨了改种几分地……”说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后来,官越做越大,我们的房子也越住越大,开销也越来越大,却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了……”
“太太,”沈穆清不愿意让李氏陷入那些让人伤感的回忆中去,她故作轻松地笑道,“这么说起来,这院子还是块风水宝地啊……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您才把这院子给我的?让我也能沾沾这福气!”
李氏被沈穆清打断了话茬,先是怔了怔,然后呵呵呵地笑起来:“不错。说起来,这个院子还真是块风水宝地。自从我们置了这院子,不仅家泰平安,而且,老爷在四川做布政司时候置的一些产业也开始有了收益……”
* * * * * *
回到家里,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汪妈妈已叫了针线班子上的人等着。
沈穆清的陪嫁,自然不是珠玑可以比拟的,光是衣裳,就分皮、棉、夹、单、沙。这其中皮毛就分冬天穿的紫貂、猞猁、玄狐,初春穿的灰鼠羊皮、珍珠毛;单衫就分纺绸、湖绸、茧绸、薄纱,还有盛暑季用的实地纱、麻纱、亮纱、葛纱……就更别说那些木器家具、瓷器瓦罐。
李氏已顾不得百木的婚事,全交给了汪妈妈打理。
好在沈穆清是待嫁之身,按理要学规矩,静养身体,因此没人去打扰她。珠玑这边的事倒是进行的有条不紊。
因和梁家订了亲,沈穆清根本就没有准备梁幼惠依约而来,可奇怪的是,到了十一月二十二日,梁幼惠还是来了。
她一见到沈穆清,就嘻嘻地笑。
紫纱也上前给沈穆清道喜:“恭喜姑娘了!”
沈穆清颇有几分尴尬。
梁幼惠却是真心的喜欢沈穆清,维护着她:“紫纱,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差人把你送回去。”
紫纱听了,忙给沈穆清行礼道歉。
沈穆清没有理她,拉着梁幼惠的手进了屋。
梁幼惠上次来,是沈穆清的闺友,这一次,却是未来的小姑子了。安园的人服侍的更是小心。
两人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前坐下,丫鬟们忙着上茶、上点心。
梁幼惠就望着沈穆清的屋子叹息道:“我们家的屋子,没你们家的大。”
“可你们家的地段好啊!”沈穆清见她又开始“墙外的花都香”,就笑着把果盘推到了梁幼惠的面前。
梁幼惠掩袖而笑:“我是说你的新房,没有现在住的地方大!”
沈穆清有点意外,没想到梁幼惠会和她说这个。
梁幼惠笑道:“娘原来准备把丛绿堂收拾来出给你们用的,可三哥不同意,说还住原来的地方。实际上三哥原来住的叠翠园也挺好的,只是比起你现在住的屋子里小一点,再就是东边隔墙有个夹道,虽然平时没什么人走动,但魏国公家里要是宴客,马车都停在那里,就很吵人。”
梁家是老宅,住的地方寸土寸金不说,就是有钱也没办法扩建。而且梁家上有长辈,下有妯娌,经济上好像也不是很宽裕,她原来就没指望能像在沈家一样自由自在,大摇大摆地过日子。
英纷却拿着装了脆皮菠萝球的高脚盘放在梁幼惠的面前,笑问道:“那三少爷为什么不愿意搬到丛绿堂去啊?”
梁幼惠望着一颗颗炸成金黄色的菠萝球喜笑颜开:“除了祖母住的闲鹤堂和娘住的桂霭堂外,我们家就属丛绿堂风景最好了。可三哥说,大哥结婚的时候都住在自己的旧院子里,他也住在自己的旧院子好了。”
沈穆清微微点头。
在大家庭里生活,就得有这种低调和谨慎。
“不过,我娘还是请了工匠赶着刷墙。”梁幼惠吃着脆皮菠萝球,含含糊糊地道,“还说,我们家多的是家具,让大表嫂来跟你们家说,让你们家不用打家具了。你千万可别同意……”
沈穆清失笑,奇道:“为什么啊?”
梁幼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缓了一口气,道:“很多都是我曾曾祖母用过的你愿意用死人的东西吗?”
沈穆清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梁幼惠有些不悦地道:“我是为你好。我娘最节俭了,这次你答应用旧家具,下一次,她就该管你穿什么衣裳了。总而言之,你千万别答应。算了,我也不跟你说了,我等会见到沈夫人,跟沈夫人说去。”
有这样做人女儿的吗?
沈穆清笑得更是厉害。
梁幼惠见沈穆清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有些恼怒地道:“你还笑,你还笑。我是为了你好。等管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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