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月溶姐……”沈穆清听着低下了头,“怎么会这样……难道就再也找不到了……”她只觉得心里堵的慌。
“奶奶,虽然不是沈姑娘,我们却从那女子口中知道了沈姑娘的下落!”庞德宝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任爷把人带回来了。奶奶,您要不要见见!”
沈穆清愕然。
任翔眼底全是浓浓的苦涩,解释道:“我们找到的是沈姑娘的丫鬟春意……”
“春意?”沈穆清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已“哎呀”一声:“竟然会是她?”
庞德宝点头,轻声道:“人在门外候着呢!”
“快让进来!”听到李氏送给沈月溶的丫鬟找到了,她一时心乱如麻。
丫鬟撩了帘子,一个女子低着头走了进来。
局促的姿态,崭新的衣裳,腊黄粗糙的手……看得出来,来人的环境并不好。
“你是,春意?”沈穆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
“奶奶!”来人一下子跪在了沈穆清的面前,低低地哭了起来,“我没有照顾好四姑娘,实在是没有脸来见您……”
“快起来,快起来!”沈穆清上前携了她,“有什么话好好地说!”
女子抬头,露出一张清瘦憔悴的脸。
“奶奶……”喃喃喊了一声,已是泪如雨下。
一旁的英纷已亲自端了杌子来扶她坐下,端了杯茶递给她。
春意接过茶盅,低声说了句“多谢”。
沈穆清就给庞德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带任翔离开。
庞德宝微微颌首,走过去和神色一直有些恍惚的任翔说了几句,任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然后借口有些累,向沈穆清告辞了。
待两位男子离开,屋里的气氛柔和了不少。
沈穆清又让小丫鬟们拿了些甜点进来,看春意喝了几口茶,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就笑着问她:“看你这样子,已经嫁人了吧!有孩子没有?”
春意忙放下手中的杯子站了起来,态度恭敬地道:“回奶奶的话,我已经嫁人了。有一儿一女。”
“你不必拘谨,坐下来说话!”沈穆清指了指她身后的小杌子,“说起来,你还是在太太面前服侍过的人。”
提起李氏,春意眼角湿润:“奶奶,我就是去了地下,也没脸见太太……奶奶给我的银子掉在了水里,我被人牙子卖到了贵州。奶奶,我真的不是成心的……”说着,又跪在沈穆清面前嘤嘤哭起来。
“春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英纷看见沈穆清眼底闪过无奈,出言道,“要是奶奶心里还怨你,何必派人把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回来……你当初是跟着四姑娘走的,如果四姑娘下落不明,奶奶心里一直挂念着,你到了奶奶面前不说说四姑娘的事,一直在这里絮絮叨叨的像什么样子!”
春意听了忙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然后强露出一个笑容望着沈穆清:“奶奶,都是我不知道轻重!”
她屈膝给沈穆清行礼赔不是。
“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沈穆清笑道,“我一向没有这么多讲究的。你也不必拘礼。说实话,你能回来,这也是万幸……”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唏嘘。
“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再见到奶奶。”春意听了眼泪涟涟,“当时四姑娘一点声色也没露,我们一路顺风顺水到了太仓,二管家接了我们往城里去,走到半路,不知为什么,四姑娘说人不舒服,让二管家先到前面去报信,我们就在这里等。二管家刚一犹豫,黄妈妈就指桑骂槐地说二管家只知道拍太太的马屁,不把四姑娘放在眼里。二管家听的面红耳赤,跺了跺脚,就先去报信了。
二管家一走,黄妈妈就带着我们原路返回了码头,还说,四姑娘根本不想见任爷,要捉弄捉弄任爷。我这一路跟着,看出来四姑娘是个倔强的,根本不想嫁给任爷。我是太太赏的,平时四姑娘也不太用我,而那黄妈妈是四姑娘的乳娘,我们自然是什么都听她的。
谁知道,船越行越急,越走越远,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就到了杭州,到了杭州又换船,往太仓去。像在和谁躲迷藏似的。我们还以为四姑娘是有意为之,都没有在意。这样又走了四、五日,我们又回到了太仓。不过,这一次船没有停在太仓码头,而是停在了太仓附近的水湾。四姑娘借口累了,由黄妈妈陪着,在驿站歇了一天。第二天一早,由一个姓戴的公子陪着上了船。”
“姓戴的公子……”
春意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那公子十七、八岁样的样子,长得十分俊美,黄妈妈满脸笑容地陪在他身边,左一口‘戴公子’,右一口‘戴公子’,十分的巴结。戴公子身边还跟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和戴公子一起上了船。四姑娘见了就有些不高兴。戴公子却说,这几人是他的好友,他特意请来做个见证的。四姑娘听了就释怀了,朝着戴公子笑了笑,转身进了船舱。戴公子就领着他的几个朋友在船上转了转。当时我年纪小,只觉得这几人看人的目光让人害怕,却没有深想……”话到这里,她泪如雨下,“黄妈妈让人整了酒宴安置那些人。我想上前服侍,可黄妈妈说,酒宴上她亲自招呼,让我在自己舱里待着就是。我不敢说什么,乖乖呆在舱里不敢出去。只听见外面笑语殷殷,直到半夜方才散去。我又饿又渴,见外面没有了动静,就轻手轻脚地出了舱,准备到船尾找点东西吃。”她目光呆滞,身体僵硬,整个人好像陷在了回忆中,“谁知道到船舷边,就听到那个戴公子正低声人争辩……”
春意顿了顿,神色有些木然。
沈穆清不由和英纷对视了一眼,俱发现彼此脸色苍白,神色黯然。
“戴公子说:当初不是说好了的,钱财我们平分,这女子归我……
有人语气猥琐:这可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我们还没有尝过呢……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要拔头筹,只不过是捡你的破鞋穿穿罢了,难道这你也舍不得!看你这样,不会是临时反悔,不肯将这女子杀了吧?
戴公子犹豫道:她人很温顺娇柔的……要不,把其他人除了,暂时留她几天……
另有人反对,语气斩钉截铁:不行。留下来总是祸害,今晚就把事情办利索了。你可别忘了,这个计是你定下的。冒名顶替拐了官眷……仅仅是冒充朝廷命官就是死罪,你可别关键时候犯迷糊,被个女人坏了大事。
戴公子就嘀咕:要不是欠了黄老大的赌债待不下去了,我怎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来。再说了,这钱又不是我一个人欠的,师兄也有份的……
语气猥琐的那人就道:要不,看她听话不听话了。要是听话,那就下药毒哑了,一路带着。如果不听话,就按照师兄的意思杀了算了。我们有了这些钱,哪里买不到******。何必冒这险!
戴公子听了半晌没有做声。
另一个人就问:事情办得怎样了?
声音猥琐的男子道:放心,蒙汗药放在了那些下人的汤里……不过,再过一个时辰行事,更稳妥些。
那人‘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又道:沈姑娘还有个贴身的婢女,我刚才没有看见。你等会仔细这个人……
有人回答:等会我去船舱第一个就寻了这丫头……一刀结果了她,决不留下祸害。”
沈穆清和英纷听得毛骨悚然,大白天的,生出一股阴冷之意来。
“我两腿发软,知道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哆哆嗦嗦地大气也不敢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没有了声响,我这才手脚并爬着躲到了放箱笼的船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想到那人说的话,等会肯定会来收拾我……我又壮了胆了去找四姑娘。
船上静悄悄的,四周黑影绰绰,船舷边早站了四、五个汉子,我借着船桅的灯光一看,正是戴公子带上船的人。
我又急又怕,正想着用什么法子通知四姑娘,四姑娘住的地方就闹腾起来嘈杂声在寂静的夜里远远传来,却听不清楚说些什么。有两个站在船舷边的汉子就低声议论:早就说了,人家看中的是真正的戴公子,他还自不量力地要试试。怎样,立刻就知道厉害了吧!另一个就说:西贝货就是西贝货……
两人的话音未落,我就听到四姑娘尖声厉叫:我要去官府告你……
声音只到一半就断了。
我心里正感觉发寒,就看见那两个站在一起议论的汉子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就笑道:这家伙,好艳福啊!另一个则说:我们在这里吹冷风,他们倒好,软香温玉在怀,要不,我们等会也去分一杯羹……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得正起劲,船头就跑出一个人来,朝着站在船舷边的人招手:你们来两个人……”
(汗……这章写的无比艰难,只好发文以后再改错字了!
六月的第一天哦,祝大家节日愉快!(*^__^*) 嘻嘻……)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声叹息
说到这里,春意大哭起来:“过了一会,我就看见他们从船舱里抬了一个绑得结结实实的樟木箱子,丢到了河里……”
“你是说……”虽然听说没有找到沈月溶只找到春意,沈穆清心里隐隐就有几分预感,但听春意这样一说,她不由白了脸,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春意满脸是泪地点头:“我还记得,我们路过杭州码头的时候,是下午酉时,他们丢箱子的时候,是午夜子时……船走得不快,也不知道现在去寻,还寻不寻得到。”
没想到,沈月溶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她心中苦涩,半晌没有做声。
英纷自然知道沈穆清心中不好受,低声问春意:“那你后来……”
“我不敢留在船上。”春意哭道,“趁着那两个汉子去帮着丢箱子,留在船弦上的汉子又都朝那边望,虽然不会泅水,还是趁这个机会跳下了船……等我再醒来,被冲到了一个河滩。我不敢露面,晚上到村里偷了点吃的,就摸着往北边去。走到镇江的时候,却被人牙子给当流民捉住了,”说到这里,她不由低下了头,“被卖到了河南一户姓刘的人家做婢女,没几天,我听说皇上做了太上皇,老爷也跟着倒了霉……后来,那户人家把我卖到了湖广……然后又被卖到了贵州……”
沈穆清极为震惊:“那你现在……”
春意嘴角微翘:“虽然日子很艰苦,但相公是个老实人,对我很好。”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婚姻生活很满意。
“你想不想回来……”沈穆清试探着问。
春意愕然,然后露出惊喜的表情,但这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她的目光又暗淡下去,沉思良久,她低声道:“多谢奶奶好意!只是我家那口子,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只怕是个负担。”话说出口,她好像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眉眼间也有了盈盈的笑意,“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奶奶。”
沈穆清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很意外,但转念一想就觉得能理解贵州虽然清苦,但好歹是自己的家,不必看人眼色生活。
她点点头:“那你在这里歇几天,见见以前的姊妹,过几天我让人送你回贵州。”
春意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穆清吩咐英纷:“赏她五百两银子万一年成不好的时候也可贴补贴补。”
* * * * * *
萧飒回到家里,庞德宝早就在一旁候着,把任翔带了春意回来的事告诉了他。萧飒听了不由皱眉,担起起沈穆清的情绪来:“怎么不等我回来再说?奶奶现在怎样了?”
“任爷知道沈姑娘的事,一路上都神不守舍的,巴不得一下子把人交给奶奶,奶奶又一味的催,我就是想拦到你回来也不能。”庞德宝不由苦笑,“奶奶心里不痛快,只留了英纷在屋里说话。”
萧飒想了想,往沈穆清处去。
丫鬟们都立在屋檐下,看见萧飒纷纷行礼,萧飒脚步不停,庞德宝赶在前面撩了帘子,他微微低头,进了屋。
那边英纷听到动静,早就迎了过来,忙低声道:“爷,奶奶心情不好。”
萧飒点了点头,进了东边的次间。
沈穆清神色怏怏地依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看见萧飒进来,坐直了身子:“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飒坐到床边握了沈穆清的手:“总比落到窑子强……这也是各人的命,你也别太伤心了。”
沈穆清点头:“我知道。实际上心里早有准备……”
夫妻俩低声谈了会心,沈穆清的心情好多了,萧飒就笑着拂了拂妻子的鬓角,把落在腮边的青丝绾在她的耳后:“后天是沐休日,我陪你回趟娘家。一来是把这事告诉老爷,看要不要往太仓家里报个信,二来去散散心。”
这件事肯定是要告诉沈箴的。
念头闪过,沈穆清却想起另一桩事来:“对了,那个冒充戴贵的人……”
“现在有了春意,自然要想办法把人找出来。”萧飒眼底闪过一丝慑人的锐利,“总不能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沈穆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我回京都后虽然经常在朝堂上遇到戴阁老,却还没有亲自去府上拜访。”萧飒见妻子心情不好,笑着转移了话题,“要不,我们后天一大早去戴家坐会,然后再去老爷那里吃午饭,你看怎样?”
“你现在休息的时候好少!”沈穆清不由笑道,“要是一个星期休两天就好了!”
“什么一个星期休?”萧飒奇怪道,“还有这种说法吗?”
说漏了嘴!
沈穆清抿嘴而笑:“这是别一种历法。现在的人用得比较少而已。”
萧飒一向觉得沈穆清博学,不再追问,两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孩子们进来给父母请安,萧飒逗着年幼的子扬,悦影则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沈穆清笑着把悦影抱在了怀里。
* * * * * *
到了萧飒沐休的日子,一家人起了个大早。先去了戴府。
戴阁老已年过六旬,身材挺拔,皮肤红润,脸上不见风霜,看上去像四十来岁的人。
看见萧氏夫妻来拜访他,很高兴,让魏氏带着沈穆清和孩子去花厅,自己和萧飒去了书房。
魏氏自然是很高兴,忙喊了宝哥来给和沈穆清请安。
宝哥就像小大人般地问站在一旁的悦影:“你好些了吗?”
悦影冷冷地点头:“早就好了。”
宝哥神色间有几分扭捏:“那,你想不想看我养的画眉?”
“不想!”悦影的眉头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我不喜欢鸟,它脏死了。”
宝哥睁大了眼睛:“脏,脏,死了?”
“是啊!”悦影不以为意地道,“它到处拉便便,还差点落在我的头上。”
宝哥怔了半天,道:“你说的是鸽子吧?只有鸽子才会这样。”
“管它是鸽子还是画眉,它都是鸟吧?”
宝哥不由低了头,喃喃地道:“我的画眉不拉便便,有大青服侍着呢!”
“哎呀,反正我不喜欢鸟。”
“那,那你喜欢什么?我养只猫好不好?”宝哥眼巴巴地望着悦影,“全身都是白的猫,你肯定没见过……”
“不就是波丝猫。”悦影道,“眼睛是绿色的。”
宝哥气馁,但片刻后又高兴起来:“要不,养狗,小小的,长大以后也很小,还可以放在袖子里……”
“那有什么意思。”悦影声音清脆,“它不看家,也不咬人,长大以后还要放在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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