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声势行事,在福建的时候虽然是事事忍让,但毕竟不是从心底上认同……
想到这些,沈穆清就朝着英纷使了一个眼色,趁着沈箴和时静姝说话的时候吩咐她:“去,给萧公子带个信,说我要见他。”
英纷应声而去。
* * * * * *
到了下午酉时,萧飒果然来了。
“在角门等姑奶奶。”英纷低声道,“陈姨娘正和田妈妈说话。”
沈穆清点了点头,去了角门。
早有小丫鬟喊了守门的婆子帮着剪个鞋底。
英纷开了角门,萧飒闪了进来。
两人在门房说话。
沈穆清把沈箴准备收时静姝为干女儿的事告诉了萧飒:“……我信得过她的为人,却信不过她的脾气。你把庞德宝留给老爷使吧?”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萧飒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你是说,你,你和我去岩州卫?”
沈穆清看着他那高兴劲,不由嗔道:“你先帮我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老爷受了风寒,一个多月才好。我要是跟你去了岩州卫,老爷怎么办?不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别说是岩州卫,就是婚期,也不能作数。”
“穆清!”萧飒轻轻地喊她,语气隐隐含着喜悦。
沈穆清被他喊的心中一跳。有些心虚地道:“干什么?”
萧飒嘴角就翘了起来,望着她的目光如天边的启明星般的璀璨。
“穆清!你相信我,就算是去了岩州卫,我也不会让你受苦的。”
不知道为什么,沈穆清对他的话没有一点怀疑。
有时候,生活苦不苦,不是那些柴米油盐,而是有没有生活的勇气和决心。
她从来不怀疑萧飒的勇气和决心。
“先把家里的事解决了再说。”沈穆清脸上升起一团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红云,看在萧飒眼中,却如晚霞般的灿烂。
“不就是找个能主事的人吗?”萧飒望着她娇羞的样子,这么多天的担心、害怕、迟疑、犹豫突然间如晨露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你就放心吧,这两天我就把人送过来。”
沈穆清娇嗔道:“明天就送来。”
萧飒听了,眼底不由露出几分得意来。
沈穆清脸色更红了:“赶紧办事去!”说着,转身就出了门房。
萧飒望着她急步而去的背影,站在台矶上不由微笑起来。
* * * * * *
第二天一大早,庞德宝果然来了。
沈箴知道了他的来意,叫了沈穆清去:“让他随你们去岩州卫吧!你们到时候肯定比我更需要他。”
“让他在家里陪着您吧!”沈穆清笑道,“萧飒身边还有几个贴身的小厮,惯在他跟前服侍。我们也不缺人。”
“你知道些什么!”沈箴训女儿,“庞德宝是萧飒的生母从锦州郑家带过去的,你们可是去四川,有他在身边,比你们两人在那里瞎摸可好上百倍。”
沈穆清知道沈箴说的有道理,可想到自己走后沈箴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她更不放心。
“老爷,您也说锦州是萧飒生母的娘家,那里肯定也有能干的人。到时候,我们向郑家的老爷借几个人不就行了……”
她正说着,有小厮在外面禀道:“老爷,闵大人来了!”
没等沈氏父女回过神来,闵先生已撩帘而入。
“王清让我快点过来。”他额头上有细细的汗,“说他马上带着萧家的人来送聘礼。”
沈箴点了点头,笑道:“辛苦你了!”又叫了百木进来,“准备好茶点,等会招待送聘礼的人。”然后转身拿起画案旁书柜里一个用宝蓝色绸布包着的东西递给了闵先生:“我给萧飒准备了文房四宝做回礼。”说着,又笑道,“他虽不爱读书,但也别辜负了这几件珍品才好。”
第二百零七章 两只大雁
色彩鲜艳的红漆描金礼盒,第一抬的第一层里放着《通书龙凤贴》和《过礼大贴》,大酒坛以红漆油饰,绘了蓝色龙凤呈祥的图案,绸缎尺头、金银首饰、龙凤喜饼、各色喜果、合欢被褥,还有用胭脂染红的鸡蛋、鸭蛋各一百个、上等的武夷茶一百包、活蹦乱跳的鲤鱼两尾……还有两只大雁在身穿红光金喜字绿袍的小厮手里不停地挣扎高叫。
闵先生看着一怔,旁边有个穿着官绿色丝褶衣的年轻男子已笑着上前行礼:“听说七弟要成亲了,这是我爹特意从一个朋友家里要来的。”
那人约有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有几分面善。
闵先生的目光就落在了王清的身上。
王清忙道:“这位是萧飒二叔的长子,兄弟辈中为长,叫萧飚。为了萧飒的亲事,昨天刚从临城老家赶来。”
闵先生听了恍然大悟,向萧飚行礼:“原来是亲家大伯,快请进屋喝茶。”
萧飚连称不敢,道:“早就耳闻闵大人的大名,七弟能回来,多亏有了您和王大人从中周旋,我代家父给您行礼了。”说着,竟然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要给闵先生磕头。
闵先生吓了一跳,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上前伸手把萧飚扶了起来:“这是我辈应做之事,你不必拘礼。”
萧飚不起,执意给闵先生磕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七弟这门亲事,也多亏了两位奔波。”说着,又叫了同来送聘礼的萧飕、萧飓上前给闵先生行礼:“这位是我三弟萧飕,这位是我五弟萧飓。”
闵先生见萧氏兄弟俱是一表人才,举止大方,谈吐谦和,立刻心生好感,请他们到花厅里喝茶。
周百木带了小厮将抬盒收了,将它们摆在正屋供人观看。
沈家嫁女,也只请了几个平日私交很好的,没想到石进等人听说后,纷纷派了夫人来随礼,家里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看见萧家送来的聘礼,都不住地啧啧称赞。
沈穆清理应回避,时静姝陪着她待在听雨轩。
萧飒是被流放的,到了岩州卫也要低调行事,她只准备带两个丫鬟去。趁着这功夫,沈穆清把李妈妈和丫鬟们都叫了进来,把自己的意思说了。
大家听了都表情凝重地怔在了那里。
当家人最忌讳的是自己抽身却把身边的人没个好安排,以后别说这些旧人会怨你,就是新人也会心里不安,不敢全心全意地为你办事。
沈穆清也是做过人属下的,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笑道:“你们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也不会丢下你们不管。明霞和凝碧跟着我走,其他的人,由英纷带着去白纸坊。”
几个小丫鬟都松了一口气。英纷却哭了起来:“姑奶奶把我也带过去吧!”
“胡说。”沈穆清佯装生气地道:“这屋里你最大,不劝着大家,还带头哭。”
英纷不敢出声,在一旁抽抽泣泣地。
“你有主见,我也放心,所以才把这一大家子的人交给你。”沈穆清继续道,“你以为待在京都就是那么的轻松啊?要管这些人的吃喝拉撒,还要帮着时常来看看老爷……你可是为难,所以要跟着我走?”
英纷最怕人小瞧她,想到自己和明霞一起进来服侍沈穆清,沈穆清最后却带了明霞去,心里很是伤心。现在听沈穆清这么一说,不由得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忙擦了眼泪,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姑奶奶,我听您的。”
沈穆清见状,刚松了一口气,那边李妈妈哭了起来。
她是看着沈穆清长大的,想到她成亲后要跟着新姑爷到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去,眼泪也落了下来:“姑奶奶也把我带过去吧!您到那么远的地方,没个有经验的人照顾,家里成什么样子!当初太太把我给姑奶奶用,也是这个道理。要是太太还在,肯定不会同意您这样的安排。”
沈穆清刚要开口劝李妈妈,就听见隔壁的时静姝大声地咳嗽了几声。
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可这个时候,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正想着,就看见茉莉走了过来:“姑奶奶,您快进屋看看,我们姑娘咳得厉害。”
沈穆清一怔,没想到是真咳嗽,忙下炕去了时静姝那里。
时静姝哪里是咳嗽,望着她使眼色:“李妈妈的话有道理。你仔细想想,她原是沈伯母留给你特意让你带在身边的人,自然有其用意。”
沈穆清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时静姝不由大急,道:“岩州卫说不定连个药铺都没有。万一你有了身孕,谁来照顾你?”
沈穆清这才明白过来,不由脸色一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静姝看着揶揄地笑起来,低声道:“你刚才已经说了,丫鬟只带两个,自然不好改口,但再带一个妈妈过去,这应该不算是朝令夕改吧!”
这还不算朝令夕改?
沈穆清正腹诽着,有小丫鬟进来嚷道:“姑爷家送了好多东西来……还有两只活大雁!”
大雁是珍禽,不易得到,现在都以鹅代替。
时静姝掩嘴而笑:“虽然时间短,但萧家的礼数却没有缺。”
沈穆清虽然脸上烫人,心里却是一暖。
也有小丫鬟跑到柳意院去说。
“没想到萧家竟然送了雁来……”陈姨娘微怔。
因为受身份的限制,沈箴嫁女儿请了闵夫人来主持大局,她没有看到那些聘礼,田妈妈却是特意摸过去看了的。不由在陈姨娘的耳边低声安慰她:“……绸缎尺头、龙凤喜饼之类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那些项圈、镯子、簪子、耳坠可都是镶了宝石的。”说着,伸出大拇指来:“我还看见有把梳子上镶了一溜这么大个的蜜蜡……萧家这样重视姑奶奶,以后舍哥有事,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姨娘还请放宽心。”
* * * * * *
送走了萧家的人,闵夫人将聘礼和单子都交给沈穆清:“你收好了。这可是萧家给你的东西!”
是提醒她别把这些东西给陈姨娘了吧?
沈穆清感激地应了一声“是”,送闵夫人去了听雨轩的厢房休息明天一早,她做为全福太太送沈穆清出嫁。
待闵夫人歇下,她带着聘礼的单子去了沈箴那里,把礼单交给了沈箴。
沈箴看着单子微微笑了起来:“我们家没有他们家这样大的手笔,只有一箱书给你做陪嫁。”
沈穆清听着泪盈于睫。
太太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了自己,抄家后又丢了一些东西,这个时候父亲哪里还拿得出什么东西来……
她伏在沈箴的膝头:“老爷,我身边的丫鬟由英纷领着,都到白纸坊那边去。你要是没事,常常过去帮我看着点。免得这几个丫鬟不知天高地厚把那里当成了花果山。”
沈箴听着一怔。
白纸坊,他已经很久没去了……
* * * * * *
从沈箴的书房出来,沈穆清去了时静姝那里。
“……一文茶铺、福建的茶场,还有家里的事,都拜托姐姐了。”她把一个紫檩木雕象牙玉簪花的匣子递给时静姝,“这里是十万两银票,姐姐拿着慢慢用。”
时静姝听着吓了一跳,忙将匣子推到沈穆清的手中:“不行……这么多钱……”
沈穆清重新把匣子推给时静姝:“姐姐快收下。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时静姝听着眼睛一湿。
“白纸坊那边的院子是老爷和太太刚回京都时买的,后来给了我做陪嫁。”沈穆清交待时静姝,“要是老爷在这边过得不快活,你就带着老爷去白纸坊那边过。”
时静姝拿着匣子含泪点头。
沈穆清又指着那匣子:“老爷想买什么孤本古藉之类的东西,你就从这里面过账,要是不够,让庞德宝想办法……还有那几个丫鬟。姐姐就当是自己身边的人,该说的时候就说,该管的时候就管,哪个不听话,直管责罚。如果有合适的人,就帮我慢慢放出去,总不能把她们困在这里……”
沈穆清正细细地交待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姑奶奶,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自己刚从那边过来……
她想着,草草和时静姝交待了两句,就匆匆和丫鬟去了沈箴的书房。
庞德宝正陪着一个男子正坐在沈箴的下首低声和沈箴说着话。
听见动静,那男子转过脸来。
沈穆清愕然,不禁高声道:“任翔?”
任翔笑着给沈穆清行了一个礼。
沈箴目光凌厉奇道:“你怎么认识任翔?”
沈穆清一下子汗透衣襟。
当初李氏刚死,沈箴情绪低落,她怕沈箴担心,只把陈姨娘那边有人为沈月溶递东西的事告诉了沈箴,而没敢说沈月溶失踪的事……
任翔听着一怔,立刻回过神来。笑着解释道:“您出事的时候,月溶担心您,让我来京都打探消息……当时见过姑奶奶。”说着,还向沈穆清使了一个眼色。
沈穆清从来没有骗过沈箴只会适机选择说哪些话而已。但这件事又实在是事关重大,她不由有了几分犹豫。
沈箴是什么人,立刻感觉到了两从之间的不对劲。
他不由喝道:“穆清,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穆清犹豫片刻,把沈月溶失踪的事告诉了沈箴。
任翔在一旁听了不由苦笑。
沈箴满脸震惊地望着任翔:“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却瞒着我?还说什么月溶在太仓,不知道穆清要出嫁……”
任翔立马跪了下去:“都是我的错!”
沈穆清没有想到任翔会这样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珠联璧合
她忙为任翔求情:“老爷,他也是为了我们好。”又把任翔为了沈月溶的名声,把所有的事都担在自己身上的事说了。
沈箴听着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月溶的的事,你们也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沈穆清摇了摇头。
任翔也道:“这几年萧公子和戴将军都多方寻找,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这个消息让沈箴神色一黯。屋里的人都不敢吭声,静静地望着沈箴。
过了良久,沈箴才怅然地问任翔:“那这几年,你都在干些什么?”
“萧公子有个船坞在塘沽,”任翔笑道,“我一直在帮着萧公子打理船坞。”
“有个正经营生也好。”沈箴说着,疲惫地靠在了迎枕上,“时间也不早了,你现在虽然不是我们沈家的女婿,但为了穆清的婚事来随礼,一样是我们家的客人。庞管事,你代我送任公子去客房歇下吧。”
两人忙恭身行礼走了出去。
“原想家里人丁单薄,让你见见这个堂姐夫,有什么事,互相有个照应。”沈箴叹道,“没想到,却是这样一番局面。”
沈穆清安慰沈箴:“老爷,我们都没有想到的。”
沈箴怅然地叹气。
沈穆清见他心情不好,陪着沈箴坐了一会,说着父亲感兴趣的话题。
“……袁夫人送来的添箱是幅哀帝的花鸟图,闵夫人见了,说,好事要成双,怎么只送了一幅来。袁夫人听了就让丫鬟又拿了一幅来……您说,这是袁夫人的主意呢?还是袁大人的主意呢?”
沈箴果然来了兴趣:“送了两幅哀帝的花鸟图?”
沈穆清笑着点头。
“走,我们看看去。”沈箴不顾天色已晚,“袁瑜这家伙最擅长临摹哀帝的画。不会是赝品吧?”
“真的吗?”沈穆清装作不知道袁瑜擅长临摹哀帝画作的事,笑道,“那是要仔细看看!”
父女俩去了听雨轩,沈箴展开两幅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