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听了笑得更盛了。她凑到沈穆清的跟前悄声道:“我这也是想借姑奶奶的生辰转转运道。说起来,这几年我们家里可真是不太平!”
“姨娘可是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了?”沈穆清笑道:“怎么突然想起转运的事来?”
陈姨娘笑道:“我以前既不懂这些,也不信这些的。后来在舟山认识了闵家的十奶奶,这才知道这其中的窍门。”
沈穆清听得一怔:“闵家的十奶奶?”
陈姨娘点头,笑道:“她可真是个能干人。舍哥在舟山,多亏有她的照顾。我前日听锦绣说,她有事来了京里,只是这大年节上,我不好意思走动。也不知道过了十五她还在不在京里?”
沈穆清听她这意思是想去闵先生家做客,想到她前几年为了江南铺子的事和娘家闹翻了,平日连走个亲戚也没有地方去,每天就是围着府里的这几间屋子转,她不由心里一软,笑道:“要是姨娘想去看十奶奶,不如先派个丫鬟去请个安……”
陈姨娘听着喜上眉稍,起身向沈穆清福身:“多谢姑奶奶。”
* * * * * *
陈姨娘第二天就派了田妈妈带了礼品去给夏氏请安,夏氏也派了贴身的妈妈过来回礼,知道过两天是沈穆清的生日,那妈妈笑道:“到时候一定来给姑奶奶道贺。”
沈穆清婉拒道:“是散生,只是家里的人聚一聚。”
没想到初九一大早,夏氏和闵夫人连袂而来。
沈穆清忙和时静姝迎了出去。
自李氏去世后,每年沈穆清的生日,闵夫人都会来看她,送些吃食或是小玩意给她。
大家见了面,少不得互相行礼引见。
闵夫人听说时静姝是南京时家的姑娘,向她问起时静姝的六婶。原来,闵夫人和时静姝的六婶是远房的堂姐妹。这样一攀,闵夫人看着时静姝就分外的亲,从身上解了块羊脂玉的噤步给时静姝做见面礼,夏氏见了,则褪下手上戴的一对翡翠镯子送给了时静姝。
沈穆清见那对玉镯水头十足,价值不凡,不由暗暗打量了夏氏一眼。
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五官清秀,穿着打扮虽然颜色素净,但衣裳的布料、身上的首饰均非凡品,闵夫人也不能望其项背,看得出来,生活很富裕。
夏氏见沈穆清笑望着她,也朝着沈穆清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沈穆清趁机向夏氏点头,笑着请她们去了听雨轩。
一行人分主次坐下,闵夫人和夏氏都拿了送给沈穆清的生日礼物出来。
闵夫人送的是一组桃核微雕,夏氏送的是副蜜蜡佛头手串。虽然都很名贵,却一样清雅,一样贵气。
沈穆清自然是谢了又谢。
闵夫人就笑道:“我们两家交情非比寻常,你还和我客气。”
这倒也是。
“倒是我矫情了!”沈穆清笑赔了不是,“我们晚上准备放烟火,夫人今天就留下来过一夜吧!”
闵夫人笑道:“可坐不到那个时候……明天你们闵先生还要在家里招待吏部的同僚呢!”
那夏氏则笑道:“要是姑奶奶想我这姐姐,不如到家里去玩几天。说起来,姐姐家的几株兰花开得正当时呢!”
“这个时候兰花开?”时静姝很是惊讶。
“我这位姐姐特别会养兰花,”夏氏掩袖而笑,“就连你们闵先生,也特别佩服我这姐姐好手艺!哪天你们也去见识见识!”
闵夫人也直言道:“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伺候这些花花草草的。”
沈穆清笑道:“你屋里的那盆名贵的宋梅,就是闵夫人送的。”
“啊!”时静姝张大了眼睛,“那可要去看看才好!”
闵夫人直点头,笑道:“你喜欢,直管来就是……”
大家正说着,陈姨娘进来了。
见过礼,陈姨娘笑着请大家去厢房用饭:“……沾沾我们姑奶奶的喜气。”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去了厢房,用过饭,大家闲聊了几句,闵夫人就起身告辞:“……过十五的时候到家里去赏灯。”
闵先生这几年仕途得意,家里的应酬也多,沈穆清也不留闵夫人,送闵夫人和夏氏出了门。
倒是陈姨娘特别殷勤,把人送到了角门还一直拉着夏氏的手絮絮叨叨的。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闵夫人下了帖子请沈穆清和时静姝去家里赏灯。
陈姨娘陪着一同去了闵家。
除了闵先生的妻妾,就是闵先生的弟媳夏氏和沈穆清、时静姝及陈姨娘,都不是什么外人,大家也不拘礼,团团围坐在水榭里吃汤圆,讲笑话,打谜语。
到了酉末,到外面观灯火的闵先生回来了,闵夫人忙上前服侍,水榭里就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子。
“姐姐,我回来了!”
大家俱是一惊,沈穆清和时静姝忙侧过身去。
“不要紧,不要紧,”夏氏忙道,“是我弟弟。”然后又去训斥那人:“你怎如此莽撞……这里可全是女眷。”
那男子低声辩道:“我,我以为只有姐姐和夫人……”说着,朝沈穆清和时静姝的方向行礼:“失礼了!”
沈穆清抬了眼睑睃了夏氏的弟弟一眼。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五官长得和夏氏很相,神态间有着富家子弟的淡定从容,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时静姝见沈穆清不作声,只得应了一声“公子客气了”。
那夏氏竟然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夏志清,这位是南京时家的时姑娘,这位是沈府的姑奶奶。”
时静姝听了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不愉地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有些累了回去歇了。”
因到闵府来看灯火,时间比较晚了,她们会在闵家过一夜,明天吃了午饭再回去。
夏志清忙低头作揖,恭送两人离开。
等沈穆清和时静姝走得不见踪影,夏氏忙低声问弟弟:“怎样?”
夏志清脸色一红。
夏氏见了满脸是笑,朝着陈姨娘福身:“若能做成这桩好事,我弟弟定会把姨娘当岳母供奉。”
陈姨娘望了一眼低着头的夏志清,笑道:“公子如何待我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待我们舍哥好,待我们姑奶奶好。”
“姨娘只管放心。”夏志清朝陈姨娘作揖,轻声道,“只要沈家姑奶奶愿意下嫁,陪嫁我一分不要,给姨娘两千两银子的脂粉钱。”
陈姨娘笑得灿烂:“公子也太客气了。”
夏氏趁热打铁:“要不,我们明天就去府上拜访沈老爷?”
陈姨娘眼珠子一转:“你们就这样冒冒然去,也太失礼了一些……”
没等陈姨娘的话说完,夏志清也道:“姨娘放心,我一定会备下重礼………”
“夏公子误会了。”陈姨娘笑道,“这件事得请个媒人吧?说起来,闵先生和我们家老爷是忘年之交,又是你姐姐的伯伯……”
夏志清已心领神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百花酒楼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元宵节,过了十七才算完。
百花酒楼靠近西大街,西边的雅座推窗即可看见朱雀大街上闪烁迷离的灯市和穿梭如织的人群。
夏志清坐在雅座里,背后的白棂纸上不时映出团团的红色焰火。
他拿着菜单斟酌良久。
旁边点头哈腰的伙计打量着他脚上那双镶边云头鞋,知道遇到了从江南来京都的乡宦,笑着介绍道:“要不,公子点个我们百花楼的特色菜百灵来朝?”
夏志清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继续翻着菜单。
跟他来的贴身小厮先春笑道:“我们已经点了一道清炸鹌鹑了,还是换道别的菜吧?”
伙计笑道:“小哥此言差矣。清炸鹌鹑香酥干脆,是一种味道,这百灵来朝,是用鸟儿的舌头做成的,又是另一种味道。”说着,还朝先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是两种不同的菜。”
先春脸涨得通红,嘴角翕翕,终是没有出声。
夏志清眼神一冷,“啪”地一声合上了菜单子,沉声道:“我请的是我的族兄闵峦闵别山大人,听说他是你们这里的常客。你们就捡了他喜欢吃的送上来吧!”
伙计果然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看着更是真诚:“原来是闵大人的族兄啊!真是失敬失敬。既然如此,那我就请掌柜的按照闵先生的口味定菜单了!”
夏志清轻轻地“哼”了一声。
伙计行了礼,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先春狠狠地道:“真是狗眼看人低!”
“谨言慎行。”夏志清告诉先春,“让先秋去楼下候着吧!闵大人来了也好上菜。”
先春应声而去。
外面隐隐传来烟花炸响声。
夏志清推开窗户,五颜六色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
“不愧是天子脚下!”隔窗有人叹道,“街市繁华,人烟阜盛!”
夏志清不由好奇。
没想到有人和他一样……
他探出头,隐隐看见隔壁窗前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男子。
“东西也贵。”身材有些瘦的男子道,“一碟素炖白菜就要五钱银子,在我们那里,五钱银子可以买一车了。”
夏志清顿觉亲切。
原来这两人也来自江南。
同在异乡为异客……他正寻思着要不要打个招呼,那胖个男子已笑道:“这也不过是百花楼的价钱。在其他地方,也不过一钱银子罢了。我们既然是请客,付的就是银子,越多,越有诚意。”
此话到说中了夏志清的心思,他轻轻地咳了一声,那两人果然朝他望来。夏志清客气地拱了拱手:“听口气,两位是江南人。在下舟山夏志清,请问两位怎样称呼?”
那两人互望一眼,胖个男子朝夏志清拱手道:“鄙人姓杜。”又指了指瘦个男子,“这位是我内兄,姓鲁。”语气颇有保留。
夏志清笑着向两人行了礼,解释道:“我也是邀了朋友相聚。”
杜姓男子听了,朝夏志清笑了笑,道:“这可真是巧。”
“可不是!”夏志清道,“不知两位到京都有何贵干?说起来,年都还没有过完呢!”
杜姓男子含含糊糊地笑应道:“我也来京都走亲戚。”说着,又转头吩咐自己的内兄,“也不知道人来了没有?”
那姓鲁的听了笑道:“我去看看!”然后朝夏志清作了一揖,说了声“志清兄,少陪了”,转身离去。
夏志清见两人对自己很是敷衍,颇有些不悦,又见那鲁姓男子很是失礼,更是不高兴,拱手朝杜姓男子揖了揖:“既是如此,我少陪了。”语气很是不满。
杜姓男子不以为意地笑着朝夏志清回了一礼。
夏志清更觉脑火,正要讽刺两句,那鲁姓男子已折了回来,满脸惊喜地道:“来了,梁大人来了!”
杜姓男子一听,甚至顾不得和夏志清打招呼就急急转身而去,姓鲁的男子则朝着夏志清微微颌首,“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棂。
夏志清见状气得直咬牙,也负气关了窗棂。
他是第一次进京,怕礼数不到之处被人小瞧,所以把雅座内服侍的小厮遣了,只留了贴身的先春在身边服侍。
先春去了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在屋里很是无聊,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字画,又嗅了嗅墙角花几上的水仙花……先春还没有回来,隔壁好像隐隐传来笑声。
夏志清不禁贴耳倾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他在心里嘀咕着,耳朵里的喧笑声就再一次若隐若现的传来。
这个所谓的梁大人应该就是姓杜的和姓鲁的宴请之人……看这样子,姓杜的很重视这位梁大人……只是不知道这位梁大人是哪个衙门的这两人能出入百花楼,想来囊中充裕……
夏志清正想着,先春推门而入。
“怎么?闵大人来了?”他心中一喜,站起来迎了上去。
“不是!”先春摇头,“是闵大人身边的长贵哥!他说,闵先生被皇上叫去问话了,一时半会恐怕来不了了……”
夏志清有些沮丧。
他一直想找个像姐姐那样品行贞洁的女子,听说她在京都被围的时候能留下来侍奉父亲,他不由动了心。原想,只要她身无残疾,就算是脸上有麻子、貌如无盐他也会诚心求娶的……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子……面如白玉,眉如远黛,特别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灵动慧黠,看上去是如此的聪颖……
自己只是个乡下秀才……难道闵大人是觉得自己与沈家姑奶奶不相配,所以说的推脱之词?
夏志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先春见夏志清一直不作声,不由急道:“公子,长贵哥来给我们报信,我们要不要请他吃顿饭?反正人已经到了百花楼,总不能空着肚子回去吧?”
夏志清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你说的对。”又想到自己点了一桌子的菜,有些菜名还是第一次听到,又道:“你把长贵和先秋都叫进来吧!这菜也不能退了,别浪费了!”
先春应声而去,又很快折了回来:“长贵哥说,让公子给他包两笼肉馅大包子就行了。他还要赶回去等闵大人。还说,让公子再等会,闵大人一出宫他就陪着往这边赶。”
如失而复得!
夏志清大喜,忙道:“快去,看长贵要吃什么?只管点就是!”
先春笑着退了下去。
夏志清不免独坐在雅座里胡思乱想。
姐姐对他说过,这件事闵夫人是知道的。不仅如此,闵夫人还说,沈家姑奶奶虽然和离过,但沈老爷找女婿却要求德才兼备,不愿意降低一点要求。加之沈家现在是姑奶奶当家姨娘管事,她一介女流,总不能去和沈老爷说吧!让她们姐弟请闵大人出面……
想到这里,夏志清不由挺了挺胸。
自己好歹也是没结过婚的……
想来闵先生也愿意成就这桩好事吧!
这样想来想去,原来惊鸿一瞥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白绫袄,绯色的比甲,蓝绿色的综裙……猫眼石的耳坠在脸庞晃晃悠悠的,衬着她的肌如凝脂……可惜没有看自己一眼……不过,她目光流转间飞逝的锐利自己却看得分明……
夏志清一怔。
她的眼神,看上去很平和,但不经易间,却会流露出与她模样不符的犀利……这样的人通常都有脾气,讲道理,那就是个能干人,不讲道理,那就是个泼妇……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个讲道理的吧!
他正疑惑着,门突然被闯开,一个酒气熏天的男子醉眼朦胧地望着他:“人,人呢?”
夏志清愕然道:“你找谁?”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就跑了过来,他一边去扶那醉汉,一边朝着夏志清道歉:“对不住了。我们家老爷喝多了!”
那醉汉一听,挥手把小厮推到了一旁:“什么,什么喝多了!一定是季敏怕回去晚了让老婆打,打,所以才跑了,我早就告诉过他……”
那小厮大为尴尬,一边向夏志清歉意地笑,一边架了醉汉的肩膀:“老爷,您走错了。梁大人在隔壁呢?”
夏志清见这人说的有趣,也笑道:“我这里没有什么梁大人……”说着,突然想到那个姓杜的就是听着什么“梁大人”才不理自己的……他不由仔细地打量了那醉汉一眼。
三十来岁的年纪,身体已经发福,眼皮浮肿,一看就是在酒色上极为纵容的人。
“哦!”那醉汉摇摇晃晃地靠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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