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自然地朝着沈穆清颔首。
沈穆清笑着向他屈膝行礼。
* * * * * *
送走了王盛云,沈箴神色沉重地返回了书房。
沈穆清正在清理茶盅,见状重新给他沏了一杯茶。
沈箴望着沈穆清叹气:“希望曾菊这两天能及时赶到。要不然……京都危如累卵!”
沈穆清想到这几天城内发生的抢粮事件,心中即感觉害怕,又感觉到无奈,不由也叹了一口气,把上街看到的情况告诉沈箴:“……没有人出来管事,再这样下去,只怕元蒙人还没有攻城,我们自己先乱了!”
沈箴表情怅然:“王盛云这也是火中取粟,没有办法了!”
* * * * * *
对是否拥立晋王的事,群臣商议了四天依旧僵持不下。第五天,元蒙人一度攻破了朝阳门,在戴贵领兵拼死奋战下才重新夺回了朝阳门。消息传来,众臣惶恐,反对立晋王的大臣们终于让步,同意拥立晋王为帝。
晋王被王盛云推到太和殿的那把龙椅上的时候,嘴里还嚷着:“……我不要当亡国之君!”
王盛云对晋王的表情视而不见,站在丹墀上朝着礼部侍郎袁瑜颌首。
袁瑜开始宣读登基大典的仪程。
群臣按照袁瑜的指示行礼叩拜。
晋王几次欲从龙椅上起身,都被站在一旁的兵部侍郎石进按了下去。
登基大典完后,王盛云立刻上奏,提擢戴胜辉为兵部尚书,全权负责筹划京师防御,他亲自于正阳门督战。
新帝望了望龙椅下的大臣,见大家都目光如炯地望着他,他这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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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先生坐在沈箴书房临窗的大炕上,喝完最后一口面汤,舒服地放下红潮大海碗:“没想到穆清的手艺这么好……一碗阳春面而已,让人口齿留香。”
英纷收拾着炕桌上的碗筷,沈穆清笑着奉茶:“先生是饿着了吧?所以才觉得好吃!”
闵先生接过茶,笑道:“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听了闵先生说的新帝基登过程,一直保持沉默的沈箴问道:“现在战况如何?”
闵先生笑道:“王阁老让大家选了九人出来分别负责九门,立下生死状,城破则人亡。又让礼部的人在京都各胡同里向大家宣讲战事中那可歌可泣的事,激发斗志。今天早上德胜门告急,住在金台坊、灵椿坊、日忠坊的附近的青壮年自动组成援助队前往德胜门援助……虽然形势依旧不容乐观,但大家的气势却比以前强十倍。”
沈箴点了点头:“如此就好……”
闵先生却叹道:“好什么好啊!大家都在前线拼死抗敌,皇上却嚷着向南迁都避敌……哎!也不知道王阁老是怎么想的……还不如立了秦王。至少秦王是主战的。”
沈箴端起茶盅轻轻地喝了一口,轻声道:“秦王性烈,自然不如晋王容易掌握。”
闵先生听着,嘴角翕翕,终是无言。
沈穆清见着这气氛有些凝重,笑着正要说话,放碗筷的英纷快步折了回来:“老爷,闵先生家的长贵要见闵先生!”她的声音很是急切。
沈箴听着忙道:“找到我这里来了,肯定是急事……你就先回去吧!”
“让长贵进来!”闵先生吩咐英纷,然后笑着对沈箴道:“我如今随兵部侍郎石大人镇守安定门,石大人是虎将,元蒙屡攻屡败,眼看着元蒙人这几天有些气馁,石大人特意放我一天假,让我回家休息休息。我怕您担心京都的安危,所以先到您这里来了长贵可能是奉了贱内的嘱咐去看我,找不到我,找到您这里来了……”
他正说着,英纷领了长贵进来。
长贵是个面目清秀的十四岁男孩,正处在变声期。
他顾不得给闵先生和沈箴行礼,满脸惶恐、哑着嗓着急切地道:“大人,出事了!石大人告诉我来这里找您。让您快去参加朝会。”
长贵说的颠三倒四,大家听得不是十分明白,但那句“出事了”却听得明明白白的,都不由的胆战心惊。
闵先生忙道:“你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贵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道来。
原来,长贵奉了闵夫人之命到安定门去看闵先生是否受伤,结果长贵刚走到安定门,就遇到石进。石进认得他,立马拉着他道:“快去石化桥松树胡同沈老爷家,找你们家大人去。告诉他,元蒙可汗末果押挟着皇上在正阳门,要守正阳门的戴大人开城门。王阁老和戴大人只得避而不见……要所有督战的文官都回太和殿议事!”
屋子里的人听得面面相觑。
沈箴和闵先生异口同声地质问道:“你可问清楚了,那皇帝是真是假?”
长贵在两人锐利的目光下瑟缩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一听,立刻就跑了过来……”
沈箴望了闵先生一眼,道:“你快去太和殿……看看是什么事情……一有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闵先生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带着长贵匆匆而去。
沈穆清站在那里似悲似喜地望着沈箴:“皇上找到了,那萧飒……也应该和他在一起吧?”
谁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箴眼底闪过一些怜惜,笑道:“应该在一起吧!等闵先生过来,我们就知道了!”
沈穆清点了点头。
* * * * * *
闵先生第二天中午才出现在沈家。
沈穆清自他走后就一直等在沈箴书房的厢房,一直没有睡觉。
听说闵先生来了,她朝书房跑去。
闵先生正在和沈箴说话:“……大家一直质疑着皇上的真假,可和皇上一同被俘的还有梁渊的长子梁伯恭及甘肃同知萧飒等低级军官……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穆清当时两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
听到动静的沈箴和闵先生都朝这边望来,见状,沈箴一边向闵先生解释道:“穆清这段时间一直担惊受怕的……”一边下炕将她扶起。
沈穆清勉强地朝着沈箴笑了笑,高一脚低一脚,云里雾里地回了听雨轩,伏在炕上大哭了起来。
* * * * * *
六月二十四日,曾菊率兵五千突然出现在宣州,把在宣州到处烧杀抢掠的一万元蒙人全部歼灭,并在宣州临时募兵,三日之内既招募五万人。
七月一日,曾菊率兵三万,将逗留怀远的一万元蒙人全部歼灭,以至于怀远伏尸蔽野……割断了未果的后路。
七月四日,未果将皇上立于紫荆关城墙迎战曾菊。
曾菊不战而退。
七月六日,未果挟持皇上出紫荆关北行,同行的有贴身太监谷大宝和甘肃同知萧飒。
七月二十六日,新帝改元天顺。提擢击退了元蒙人的功臣曾菊为宣同总兵,护城有功的戴贵为辽东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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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匪夷所思
沈穆清望着又黑又瘦的常惠无言以对。
“姑奶奶……我劝了萧公子……我能带着他偷偷回京都,元蒙人要带皇上回八河的时候交换了一批被俘的人……两次机会萧公子都放弃了。而且还说,主忧臣辱……我,我也没办法!”
沈穆清苦笑:“常师傅辛苦了。如今京都之围已解,你也去把六娘接回来吧!”
常惠犹豫道:“要不,我再去趟八河。原来是不知道萧公子在什么地方,到处找。现在知道了具体的位置,来回也比较快……”
沈穆清听着动了心。
“要不,您帮我带封信给萧公子?”
常惠点头,笑道:“行啊?您今天把信写好,我明天就动身。”
沈穆清笑着叫英纷送常惠出去,自己磨墨给萧飒写了一封信。
信中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只是问他,为什么要去八河?
第二天,沈穆清没有等常惠,等来的是六娘。
大病过后的六娘脸上留下了苍老痕迹。
她朝着沈穆清苦笑:“我不准他和你们家多接触,就是怕发生今天这种事……没想到,他还是把命卖给了你们沈家……”说着,眼泪扑扑地落了下来。
沈穆清很是心虚,却又惦记得萧飒,只得狠心地笑道:“六娘放心,常师傅不会有事的!”
六娘目带哀求地凝望着沈穆清:“姑奶奶,我只望您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太危险的事,少让我小叔去。”
沈穆清没有办法给她承诺,心虚地低头。
六娘看了,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过了一会,常惠来了。
他来拿信:“好几个月没有在床上睡觉了,所以起晚了。”
常惠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沈穆清解释着他的晚来。
沈穆清却犹豫起来:“去八河,是不是很危险?”
常惠笑道:“哪里不危险?京都不是也差点被破了城吗?”
沈穆清苦笑,把信交给了常惠,亲自送他出了门。
* * * * * *
元蒙人的威胁解除了,京都好了伤疤忘了痛,很快恢复了原有的繁华与喧嚣。只有像沈箴这样的人才一如往昔的忧心忡忡。
“今上肯定是不愿意皇上回来的!”沈箴执黑子落在了左角的小目上,“可就这样让皇上在八河……以后怎么向后世交待内阁也太无能了吧!”
为了区分前后两位皇上,大家都开始以“今上”称新帝,以原来的称号称呼旧帝。
闵先生执白子回了一手,不屑地道:“王阁老这几天为女婿承爵的事忙着,哪有时间去管这些?”
沈箴伸在半空中的手就滞了一下。
“哦,这么说来,要立庶了?”
闵先生飞了一手,抬头望着沈箴道:“现在都乱了套了,还分什么嫡庶。您还不知道吧?前两天未果派了使臣来,说,要我朝用五十万两银子换回皇上……今上把人晾在那里,不理不睬。偏偏内阁、都察院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一声……我看,这件事十之**是立庶不立嫡了!”
沈箴没有作声,棋子落在棋盘上却“噼啪”作响。
而此时的沈穆清,却目瞪口呆地望着英纷。
英纷望着沈穆清点了点头,加强了语气道:“您没有听错。那个涂二姐,来拜访您!要见您!”
沈穆清冷冷一笑,道:“不见!”
英纷应声而去。
沈穆清又把她喊了回来:“……她什么打扮?”
英纷沉吟道:“穿着件银白条衫,白色的挑线裙子,桃红色的比甲……头上戴着赤金镶珠的簪子,手上戴了对绿汪汪的翡翠镯子……嗯,还化了淡妆,还带了两个小鬟,很是清爽利落的样子。”
沈穆清想了想,道:“你就跟她说,家里正乱着,我还要收拾收拾。让她有什么,跟你说吧!”
英纷应声而去。
沈穆清伏下来给时静姝写信。
自从她知道京都被围,前前后后写了十来封信到南京,让时家的人帮着打听京都的情况。一听说未果退兵,她立刻给沈穆清写了一封信。而沈穆清也是一样,未果一退兵,立刻给时静姝写信报平安,两人你来我往同一个时间送信,反而像鸭同鸡讲的讲不清楚。所以沈穆清这次是等时静姝来信后才给她回信。
她望着信纸不由笑了笑。
看来,把时静姝留在福州完全是对的。
经过沈穆清的提点,时静姝立刻明白应该怎样和福州的喻夫人及泉州的李夫人相处……短短的三、四个月里,时静姝不仅找到了合适的种茶的地方,而且通过喻夫人和李夫人将地买了下来。
就等着林瑞春去福建了。
沈穆穆写出两封信。一封给时静姝,谢谢她的帮忙,也委婉地把她表扬了一顿。另一封信是写给林瑞春的。一来是告诉他,福建那边的事办得差不多了,让他启程去福建。二来是告诉他,落梅和孩子及林进财两口跟着陈姨娘去了舟山,让他去福建的途中顺便去看看父母和妻子、儿子,享几天天伦之乐。
写完信,她仔细地把信封起来。
外面就传来一阵女子争吵的喧哗声。
沈穆清皱了皱眉,仔细地听。
“……你怎么这样?一点规矩也不懂……”那是英纷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回道:“……你一个小丫鬟,做得了主吗?少在这里嗦嗦,坏了我的事,小心打板子……”听着很是耳熟。
沈穆清再一想,恍然大悟。
那是涂小雀的声音。
她不由心中恼怒。
说起来,她涂小雀不过是个被收了房的婢女,凭什么训斥英纷……至少人家英纷行得正走得直……
沈穆清心里先冷了三分。
脚步声就越来越清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帘子“唰”地一声被撩开,涂小雀那张宜嗔宜笑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沈穆清眉头微蹙,涂小雀已三步并作两步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怔,涂小雀抱住了沈穆清的膝:“姑奶奶,你要恨,都恨我。您要怨,都怨我。不关我们少爷的事……”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沈穆清,一开口就把沈穆清给震住了。
这都是说的些什么啊?
沈穆清听着狐疑。
不由仔细地打量涂小雀。
不同于以前的艳丽低俗,二姐现在的妆容干净而自然,身上穿着广州产的焦布比甲、松江产的银条衫、杭绸做的挑线裙子……通身都是上等料子。还有头上戴的首饰,虽然只有四、五样,可镶的都是珊瑚、青鸦石、猫眼石、蜜腊之类的……最大的变化还是她的神态。再也没有了以前的仓促和瑟缩,目光炯炯有神,带着自信和骄傲……
一个脱胎换骨的涂小雀!
沈穆清就想起庞德宝说萧家大太太的话:“……我们大太太十几岁就开始当家,一来二去的,把婚事耽搁了。偏偏是有缘份,萧家老爷子看中了大太太能干,三番五次地亲到锦州拜访。大太太看着萧家求得真,就应允了……只是我们大太太不是寻常的闺秀,婚后依旧四处行商……好在老爷子和大爷都挺支持的……”
能让一个人改变气质……萧飒的生母已不仅仅是厉害了……
涂小雀见沈穆清望着她不作声,忙道:“……那次在万宝斋,都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冲撞了姑奶奶。求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沈穆清和她客气:“二姐多虑了。万宝斋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涂小雀自然是不信的。
但她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姑奶奶,多谢姑奶奶!”
沈穆清示意一旁的英纷把涂小雀扶起来。
“二姐这样,倒令我不好意思。还是站起来吧!”
涂小雀见沈穆清始终不问自己的来意,顺着英纷站了起来,心中却不由暗暗着急,只得拿话奉承沈穆清:“姑奶奶几年不见,越发的标致了。这要是走在路上,我可不敢认了!”
沈穆清恼她不分轻重地训斥英纷,和她绕着圈子:“二姐夸奖了。说起来,几年不见,二姐越发的漂亮了。”
“看姑奶奶说的,我怎比得上您……”涂小雀客气地道,“姑奶奶要是那枝上的花,我就是那树下的草。姑奶奶要是那天边的月,我就是那月边的星。我怎比得上您……就是我们少爷,也常亏姑奶奶的女红好,断文识字大方得体……我怎比得上!”
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沈穆清心中更是不喜。
她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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