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错了,他们三人的武功互为相克,其实最高的还是李光祖,只是他为人深沉,故意不炫示,处处让刘光远占先而已,你别以为胜得了李光祖,对另外两人就稳操胜算了。”
古秋萍愕然道:“这太难以相信了。”
“也许你不信,但这是李光祖亲口说的,而且是他在无意间流露的,第二天我问他,他就矢口否认了。”
“那是他自炫其能而已,不足取信。”
“李光祖是那样的人,因此他的否认更足取信。”
古秋萍问道:“这是怎么说呢?”
“他心高气做,不肯后人,明明是他错了,还是硬争到底,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否认呢?
何况那时候我还没有见到刘光远与马光前,他大可以为自己吹嘘一番。
而他偏一改常态予以否认,可见他的否认是另有用心了。
再者他人虽阴沉,聪明却不足,他的否认无异证实了其真实性。”
“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空字经是最上乘的武功心法,但马光前不是那种四大皆空的人,成就不会太高,相字经包罗万象,练得好却练不强。
只有他的色字经是部标准的邪经,适合他的个性,也适合他的喜好,在这种情形,他的成就一定高出其余四人,这是非常合理的。”
“可是他的成就并不惊人,一剑断臂……”
“这一点你就错了,他的那条左臂根本是累赘,只会妨碍他的行动,他自己没有勇气砍下来,你那一剑正是他所希求的,否则你哪能轻易成功。”
古秋萍又是一怔。
聂红线道:“内力是发之于体而用之于手,两只手虽然方便,却分去一半的功力,种果树的人常会把一半的树枝砍掉,也是这个道理。
李光祖断臂之后,武功反而深进一倍,那是你再也想不到的。”
古秋萍怔住了,这的确是他想不到的事,但出之于聂红线的口,使他不能不相信。
聂红线道:“马光前若修到六根清静,心如止水,他是武功最高的一个,但是他是不可能到此境界,所以李光祖应是三魔中最难斗的一个。”
“那要如何去对付他呢?”
“在内力上超过他是不可能了,惟一的办法是了解他的习惯,攻取他的弱点。”
“这又从何着手呢?”
“他的习惯我已经知道了,至于他的弱点,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的秘密,绝不会告诉人的。”
“那不是等于空说吗?难道还先去问问他?”
“问他是不可能的,但还有个办法,从他的习惯上逐一思索,由本身的体验,知道哪些部位是最易感触的。
也就是他功力不到的部位,因为人都是一样的,他不会特殊,只可惜我不是男人,无从体会到。”
古秋萍皱皱眉头。
聂红线道:“我所知也不够,因为他的习惯可能因人而异,因此最好再找秋娘,得到她所知道资料,两下参照,我们两人都跟着李光祖六年,他的功夫多半是在我们身上练出来的,大概差不多了。”
古秋萍摇头不语。
聂红线笑道:“你别急,我不是要你来体验,你可以找一个靠得住的人,由我与秋娘合力将所知的资料逐一试验,得到一个综合的结论。”
古秋萍忙道:“这不可以,除非你们真心想择人而事,否则我不能用这种方法来冒犯了你们。”
“我的心与身体已经分开了,为了帮助你,我不惜任何牺牲的,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是冒犯之事,至于秋娘那边,我倒没有把握,要她帮忙,可能要用点手段。”
“不用手段,我也不想这样子胜过李光祖。”
聂红线轻叹道:“那你永远胜不了他。”
古秋萍坚决地道:“我宁可失败死在他手中,也不能起这种卑鄙念头,叫你们做这种龌龊事。”
“我们本来就是龌龊的贱女人。”
古秋萍长叹一声道:“线娘,你能不能停止污辱自己?”
聂红线一叹道:“好吧!我以后把自己尽量想得高尚一点就是,但别人是否会就此认为高尚呢?”
“不要理会别人,你是为自己活的。”
“我是为你而活的。”
“那你就该振作一下,我认为你高尚就行了。”
聂红线想想道:“你这样看得起我,我再妄自菲薄,倒是对不起你们,还有一个办法可行行看。”
“还有什么办法?”
“赶快找了一个你爱的女子娶她,然后把一切的所知告诉她,秋娘也会愿意帮这忙的,然后你们就以爱的方法找出所需要的答案了。”
古秋萍笑笑道:“我求过一次婚,碰了个大钉子,以后再也没有勇气向别人求婚了。”
聂红线正色道:“我是真心想贡献自己一点能力来报答你,请别拿它当玩笑开行不行。”
古秋萍见她神色不愉,连忙道:“不开玩笑,等我找到那人之后,再谈也来得及,现在你该敷药了。”
聂红线长叹一声,泪落如雨,默默地听由他再度脱去衣服。
古秋萍本人的医理颇精,也懂得用药,舱中有药箱,他翻出几种合用的,先用棉纸将涂在身上的猪油拭去,又用茶吊子里的净水将伤处逐一洗净,最后才敷上药粉,外面薄薄地敷上一层跌打损伤的药膏。
原来那一身衣服染满油迹,已经不能再穿,他找了一张床单,为她轻轻盖上,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道:“原来古大侠精通医理,比我高明多了。”
古秋萍回头一看,却是晏小倩,虽然略感别扭,但仍大方地道:“大嫂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
晏小倩笑道:“我们那个老头子听说聂女侠要疗伤,叫我进来帮忙,但我见到大侠医疗之术比我更精,站在一边偷学,竟忘了进来的目的。”
古秋萍笑道:“劳神已多,不敢惊动。”
晏小倩笑道:“大侠别客气了,我不是行家,却也懂得一点,大侠用药处方,实在比我高明。
我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区区之学,连当个副手都不够资格,大侠是跟谁学的医道?我还没有见过有这么高妙的外科圣手呢!”
古秋萍笑道:“多承大嫂谬赞,在下没有从过师,只是为了闯江湖,不得不样样都会一点,无师自通,大嫂不见笑就好了,怎敢当圣手之称。”
晏小倩道:“大侠不要谦虚,我相信你一定得过高明传技,这套学问绝不是无师自通学得到的。”
“古某确是未拜师,只是找点书看看,再遇到名家时,经常向人求教而已。”
“那大侠一定是个天才。”
古秋萍谦虚地笑一笑。
晏小倩又道:“我看聂女侠的神气好似有三天未进食了。”
聂红线道:“是的,那时我一心求死,根本就不想吃东西,如果不是口渴难禁,我连水都不想喝。”
晏小倩道:“聂女侠现在不必求死,而且要多吃点长劲的东西,我熬了一锅江米鱼粥,是不是要喝两碗?”
经她这一提,聂红线确是感到饿了。
古秋萍也笑道:“大嫂准备得真充分,江米粥清毒而充胃,鲜鱼肉可助长肌而易消化,是此时最理想的食品。”
晏小倩笑笑道:“我的医理脉数比不上古大侠,这点简易的养生之道总还是懂的,我去端进来吧!”
古秋萍忙道:“不敢当,我去好了。”
晏小倩笑道:“你还是坐着吧!这应该是我们女人的事,连我家老头子都不便惊动他,别说是你了。”
古秋萍听得俊脸微红,只得在舱中坐下。
聂红线羡叹地道:“这位钱大嫂为人既热情又爽利,完全是侠义本风。”
古秋萍道:“绿杨侠侣在大江南北公认是一对神仙美眷,他们不但侠名远播,急人之难而义无反顾,其伉俪情深也是有名的,只是不知道何以会借艇舶以隐身了。”
晏小倩刚好端了一个木盘,盛着粥及碗筷进来,闻言接口笑道:“还不是为了穷嘛!”
古秋萍笑笑道:“大嫂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二位非常富有,在家乡还有一座绿杨别庄,总不至于靠打渔渡客为生吧?”
晏小情轻叹一声道:“穷有多少种,缺少银钱却是最轻的一种,金尽壮士无颜固然悲哀,但那只是一时之困,最苦的是日暮穷途,真是有家归不得。”
古秋萍忙问道:“这是怎样回事?”
“还不是年轻好管闲事,我们急人之急太多了,结果使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家里待不住,只好到江湖上来流浪,靠了这条船与两身破衣服,虽然埋藏了绿杨侠侣的一点虚名,却换了我们几年的太平。”
古秋萍也微感啼嘘地问道:“那么当年受二位恩惠的朋友,难道都袖手不管了?”
晏小倩道:“如果他们管得了,就不需要向我们求助了,他们自顾不暇,又哪有余力来帮助我们?”
聂红线立刻道:“话不能这么说,贤夫妇当年是为了他们而惹的麻烦,他们怎能袖手不管呢?”
晏小倩道:“我们管闲事是因为闲得难过,并不是对谁有什么好处,怎能冀求别人的报答呢?
再说像样一点的朋友,现在多半成家立业,拖大带小,我们也不忍心去拖累他们,好在我们这老两口无儿无女,一生一代一双人,一条船一躲,岂不是天下太平了。”
笑谈中不免稍有感喟,但侠义心肠却流露无遗,听得聂红线心中十分感动,肃容道:
“可是贤夫妇这次为了我们又惹下麻烦了。”
晏小倩道:“这是什么话,我们的大哥死于三魔之手,我们欲报仇而无力,大家同仇敌忾的,谁也不吃亏。”
说着盛了一碗粥,用一个汤匙放在聂红线身前道:“聂女侠,你现在不宜劳动,但练武人的体质较常人为优,有时轻微的运动反而有助于伤势的平复,所以你不妨尝试自己进食以增进血脉的调和。”
聂红线连忙道:“好极,我实在不习惯要人侍候。”
晏小倩笑道:“招呼还是得要个人的,这儿由我来吧!古大侠,我的粥熬得不多,你这条大汉也不能够靠稀汤充饥,我在船头备了酒菜,你跟我家老头子去喝吧!”
古秋萍笑着道了谢,在背处脱下身上官服,披了件棉衣,来到船头上,但见钱斯同面前放了一个花形食盒,里面堆了六味精致的莱肴,两口黄泥火炉,一口上面温了一沙锅的肘子,另一口则温着酒。
食具、酒具都十分精美,见他出来了,钱斯同笑指着一张小板凳道:“请坐,请坐!绿虮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乎?
酒菜早准备半天了,叫老婆子进去请,哪知她被你的医道迷住了,耽误了这么久,幸好酒是温的,否则我们只好和雪冷饮了。”
古秋萍坐了下来,笑笑道:“贤夫妇借渔而隐,可是这套食具却不合身份,叫人一看就露了马脚。”
钱斯同微笑道:“这可没办法,愚夫妇都爱喝两盅,拙荆什么都能马虎,就是酒具不肯差一点,多少年下来,把我也养成了习惯,这套家伙是我们从家里带出来的,也为绿杨侠侣惟一仅剩的东西了。”
古秋萍喝了一口酒,挟了一筷子腌肉在口中嚼了一下,脱口赞道:“妙!妙不可言,这是嫂夫人手制的吗?”
钱斯同得意地笑道:“小倩什么都自己动手,可是大侠是个品食专家,惟恐不合大侠的口味。”
古秋萍道:“兄弟是好吃,但不会奉承,嫂夫人的妙意只领了一味,即此一味,已不作第二人想了,钱兄真是好福气,得到这么一位烹调师为终身伴侣。”
钱斯同一笑道:“古大侠将来娶老婆,千万别娶一个会烧菜的,你不知道那多受罪呢!”
古秋萍微愕道:“连帝王也享不到的福,钱兄还不满意吗?
那真是太对不起嫂夫人了。”
钱斯同笑道:“她的烹调手艺是不错,吃过她烧的东西再吃别的,简直食不甘味,可是叫她牵住了心,她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
古秋萍笑笑道:“钱兄是在说笑话,嫂夫人贤名远传,而贤夫妇俪情之深也是公认的,想来不致如此吧?”
钱斯同笑道:“她就是这么可恶,跟你睹气时绝不表现在脸上,只要在烹调上稍为粗心点,就整得你混身不自在,最后非屈于她不可。”
“而且她又表现得那么好,你连拂袖走的气都使不出来,日子一久,把你的壮志就磨尽了,所以古大侠,我劝你成家一定要慎重。”
古秋萍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钱斯同是在借瑟而歌,暗调他刚才要娶红线的太冲动,原来自己与聂红线的谈话他们都听见了,而晏小倩进去把自己替出来,也是有用意的,他们怕自己一个不慎而污了行节。
钱氏兄弟是江南世家,他们一家中有侠有盗,素行不一,但有一个宗旨,共同遵守的,那就是他们的行为一定正直。
有盗而侠者,也有侠而不盗者,绿杨双快与在府中掌刑名的钱斯民都是这类人物,钱家有地产祖业,却不够他们九兄弟共同施舍做好事。
所以有的就必须靠武功找外快来从事行侠的费用,再暗中贴补那些不落黑籍的兄弟做好事行善,像入赘崔氏的钱斯南就是这一类。
就因为他们行径不一,所以他们的关系很少为人知道,甚至为了避人耳目,他们的祖籍也各自不同。
钱斯民寄籍绍兴,钱斯南则落籍直隶,归了崔家的先籍,只有绿杨双侠是撑着真正的门户,所以没有人知道这散处各地的姓钱的豪客会是同族弟兄。
钱斯同以他本身的看法与立场,对古秋萍惺惺相惜,自然不会同意古秋萍与聂红线匹配的了。
所以晏小倩一听聂红线拒绝不嫁,立刻就表示同意了,而且还赶紧进来打岔,所以古秋萍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他微微一笑道:“钱兄的关切小弟十分感激,小弟会注意就是了。”
钱斯同压低声音又道:“关于聂女侠所提的那些,大侠千万不可轻试,因为那方法太邪,即使能除掉三魔,但将来的后果却不堪设想。”
“拙剂对歧黄之术虽不如大侠,医理却颇有研究,这种邪门功夫纵有所成,也必然会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而且大伤天和,吾辈不同于三魔之属,大侠将来难在绝不肯利己而损人,则必祸及己身。”
古秋萍微怔道:“有这么厉害吗?”
钱斯同道:“拙剂的话不会错的,聂、花二女之所以见弃于李光祖,就是因为她们内源已竭,不足以再满足其人无穷之餍的缘故。”
“她的方法虽是以大侠之未来夫人练功为对象,但大侠乃性情中人,不会像李光祖对她们二人,说丢就丢,到了那个时候,还会有家庭的悲剧。”
古秋萍听了色变道:“小弟知道了,不过小弟事实上也没有打算用这个方法。”
钱斯同笑笑道:“兄弟也知道大侠不是这种人,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稍尽言责而已,三魔成就得之于邪,造诣再高,总敌不过一个正字。
邪不胜正,自古已然,我们还是喝酒吧!来,别辜负了这一帆风顺,进了太湖后,风急波凶,兄弟可就没有工夫偷懒了。”
两个男的在船上喝谈,两个女的也在舱中有着一番言语,晏小倩看聂红线喝完那一锅粥之后,扶她躺好,为她诊了一下脉象。
之后她才轻轻地叹道:“聂女侠,我比你大几岁,托个大叫你一声妹子吧,大妹子,不是这个老姐姐故作惊人之语,你的身子很虚,是亏损过甚的征候。”
聂红线脸现惭色地道:“那是免不了的,我跟随李光祖几年,很少有自在的日子。”
晏小倩一笑道:“我明白,你在年轻智识未开的时候,遇上了这种人,是很难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