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女戛然顿住了笑声,道:“你难道已忘记了你昔日立下的毒誓麽?”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忽然发现她的声音很熟悉。
按着,他又发现这白衣女和雄娘子站在一起,无论装束、姿态和丰采,竟都有几分相似。
雄娘子黯然道:“我没有忘记,我只不过想看看我女儿的坟墓。”
白衣女道:“那也只不过是一坯黄土而已,有什麽好看的,你若想看,去看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坟墓也一样,天下所有的坟墓都差不多。”
她这句话说得忽然尖刻起来,楚留香听了这句话,才想起自然分辨不出,因为楚留香想不到像她如此冷漠的女子,居然也有笑的时候。
谁知这时宫南燕竟又娇笑了起来,柔声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来伤害你的,你莫要生我的气好吗?我……我下次一定不说了。”
楚留香几乎又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绝不相信宫南燕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这女子的确是宫南燕,她轻盈的下了船,走到雄娘子面前,雄娘子只是木立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爆南燕嫣然笑道:“这就是你本来面目麽?难怪她总是说我长得很像你,甚至比你的女儿还像你……”
雄娘子忽然抬起头,道:“她……她时常在你面前说起我?”
爆南燕道:“嗯!”
她围着雄娘子走了一圈,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缓缓道:“你也时常想起她麽?”
雄娘子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早已将什麽人都忘了。”
爆南燕吃吃笑道:“好个薄情的人,别人为了你死去活来,你却将别人忘得乾乾净净,世上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令你动心的麽?”
雄娘子道:“没有。”
他轻轻咬着嘴唇,就像是个娇羞的少女。
爆南燕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实在是个迷死人的妖精,也难怪那麽多女孩子心甘情愿约为你死,就连我……我也……”
她的睑似乎红了,垂头去弄着女角。
雄娘子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芒,柔声道:“你也怎麽样?”
爆南燕头垂得更低,道:“别人都说你最了解女人,你难道就不了解我?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雄娘子轻轻拉起了她的手,忽又放开,长叹道:“我还是不明白好些。”
爆南燕道:“为什麽?”
雄娘子柔声道:“因为你和别的女孩子不同,我不能……不能害了你。”
爆南燕道:“我也是个女人,我也要……也要……”
雄娘子叹道:“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麽温柔,那麽纯洁,那麽可爱,只要能远远的望着你,我已心满意足了。”
他温柔的叙说着,楚留香在暗中听得只有叹息。
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女孩子最爱听的,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她在男人心目中和别人不同,都希望男人崇拜她。
一个女孩子听到这些话後,若还能拒绝他,那才真是怪事,楚留香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幸好这里没有色狼在偷听。
这些话若被色狼们学会,世上更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要遭殃了。
但转念一想,楚留香又不禁苦笑,暗道:“一个男人若已有资格被称为“色狼”,这些话他必定早已说得滚瓜烂熟了,又何必再来学呢?”
第二十六章 虎穴龙潭
星光已升起,在如此温柔的星光下,最坚强的女子也会变得软弱起来的,宫南燕已偎入雄娘子怀里。
雄娘子轻抚着她的柔发,轻轻道:“你总该知道,我们绝不可能永远守在一起的。”
爆南燕道:“我知道。”
雄娘子道:“你不後悔?”
爆南燕道:“我绝不後悔,只要能有一次,让我以後能有个甜蜜的回亿,就算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雄娘子不再说话,他的手滑进了她了她的衣服……
楚留香虽然不是君子,也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悄悄翻了个身,仰望着天上的星光,星星似乎在向他眨眼。
爆南燕竟是这麽样一个女孩子,他实在想不到。
可是,女孩子到了她这种年纪,可有谁不怀春呢?
楚留香暗暗叹息,暗暗苦笑。
他似乎有些後悔,自己为什麽错过了机会。
突听宫南燕道:“你……你要到那里去?”
楚留香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只见雄娘子忽然自那小船里坐了起来,轻轻的叹息着道:“我也舍不得走,可是时候已不早了,我一定要去……”
爆南燕道:“你要去找小静的……”
雄娘子叹道:“无论如何,我总是她父亲,总该去看看她最後的归宿。”
爆南燕道:“你不必着急,我会带你去的,现在……”
一只粉光致致的手臂自小舟中伸出来,将雄娘子又拉了下去——他早就在等宫南燕说这句话了。
楚留香自然也知道雄娘子这是在利用她,可是他既不能说破,也不能阻止,因为这是宫南燕心甘情愿的。
他知道当一个女人,决心要做这件事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去阻止,否则她就算不杀你,也要恨你一辈子。
轻舟忽然剧烈的动荡起来,风中传来了销魂的呻吟。
星光更朦胧。
楚留香只有闭上眼睛。
但他却不能塞住耳朵,过了半晌,只听宫南燕梦呓般低语道:“你真……真的,难怪那些女人情愿为你死,难怪她永远忘不了你,怕到死也忘不了你。”
楚留香又不禁奇怪。
爆南燕说的“她”是谁呢?是雄娘子的情人?
雄娘子在低低的喘息,道:“你也很好。”
爆南燕腻声道:“我难道比她还好?”
雄娘子道:“你为什麽总是要提起她,难道你和她也……”
爆南燕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通:“你可知道我为什麽要跟你好?”
雄娘子似乎怔了怔,道:“你难道是因为她……”
爆南燕道:“不错,就因为她得到了你,所以找也一定要得到你。”
这句话刚说完,雄娘子忽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呼声。
楚留香吃了一惊,扭头去看,只见雄娘子已赤裸着自小舟里站了起来,颤抖着站在船头。
星光下,迷雾中,他苍白的胸膛上鲜血不断的往外冒。
只听宫南燕吃吃笑道:“你何必吃惊,我只不过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瞧瞧而已。”
雄娘于双手紧紧按在胸前的创口,颤声道:“你……你为什麽要这样做?”
爆南燕道:“你还不知道?你还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不停的笑着,忽然也站了起来,在低迷的星光下,她成熟的少女胴体,看来晶莹如玉。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恶魔般的妖气,美丽的眼睛里,更充满了怨毒和杀机,她瞪着雄娘子道:“老实告诉你,我早就想杀你了,我不能忍受她在我面前提起你,说我多麽像你,只要一提起你,我就难受得要发疯。”
雄娘子嗄声道:“你……你在吃醋?难道你竟会爱上她不成?”
爆南燕大声道:“我为什麽不能爱上她?为什麽不能?”
雄娘子吃惊的瞧着她,人却已倒了下去。
现在,楚留香又不知道宫南燕所说的“她”究竟是男,还是女了,“她”若是男的,怎会是雄娘子的情人。
“她”若是女的,宫南燕又怎会爱上她?
楚留香实在猜不到她们这叁个人之间,究竟是什麽关系——这叁个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
只听“噗通”一声,雄娘子已跌入流水,二十年的苦行忏悔,终於还是不能洗清他的罪孽。
他毕竟还是死在女人手里。
爆南燕站在船头,痴痴的望着星光下的流水。
然後她也跃入水里,将身上每一分,每一寸地方都洗得乾乾净净,等她穿好衣服时,她看来又是那麽圣洁了。
夜色已浓,浓雾反而淡了些。
一声软乃,轻舟又荡入浓浓的夜色中。
楚留香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也潜入水中,别人都说他轻功第一,他自己却认为水性比轻功还好得多。
就算鱼跃入水里,也绝不会有他这麽灵活。
轻舟在前面走,他潜伏在水下,暗暗追踪,他相信宫南燕在此时此刻,绝不会发觉到後面有人追踪的。
无论任何人在做过这种事後,感觉都会变得迟钝些。
小溪旁的风物在有星有雾的晚上必定甚美,楚留香虽看不到,却可以想像,想像永远比实际更美得多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发觉小舟以已荡入了一条山隙里,水底的水草很多,而且带着种阴森森的气息。
他也想伸出头来瞧瞧,但是他并没有这麽样做,又过了半晌,他就听到小舟靠岸的声音。
他还是没有伸出头来,他自己从来没有试过自己究竟能在水底潜伏多久,宋甜儿总认为他可以在水下睡觉。
水底的世界,比水上安静得多。
他又等了很久,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於是他就用一堆水草盖着头,自水面下悄悄露出了眼睛。
他终於看到了神水宫。
这那里是人间的山谷,简直是一幅绝妙的图画。
楚留香想起苏蓉蓉曾经说过,山谷里本有千百只各式各样的鸟,现在鸟已沈睡了,人却似还没有睡。
图画般的山林间,还亮着一点点灯光,映着那一憧撞亭台楼阁,竹藤茅舍,也映着那一道瀑布。
瀑布从天而降,飞珠溅玉,灿烂如银,奇怪的是,这麽大的瀑布自半空中倒挂而下,泄入湖中,水声并不震耳,反而如鸣琴奏玉,听来但觉神清气爽,显然水力已被巧妙的宣泄了很多。
风声中似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衬着瑶碧般的流水声,使这图画般的山谷,看来更平和而安详。
但楚留香却又想起苏蓉蓉的姑姑曾经警戒过她:“若在山谷中随意走动,立刻就会有可怕的灾祸。”
在如此平和安详的地方,又怎会有可怕的灾祸呢?
楚留香已发现这地方并不是表面看来那麽平静,“神水宫”也并不是传说中那麽圣洁的地方。
这里必定隐藏着许多惊人可怕的秘密。
他现在已不但要向“水母”阴姬解释误会,还决心要查探此间的秘密,所以他行动更得份外小心。
小舟还停留在岸边,宫南燕却已瞧不见了。山谷中静悄悄的没有人踪,楚留香实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他考虑了半晌,忽然想起了无花的遭遇——这所有的一切事,都是从一个小小的尼庵中开始的。
极目望去,山脚旁果然有座尼庵。“水母”阴姬是否就在这尼庵中呢?楚留香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到这尼庵中瞧个究竟。
尼庵中灯光黝暗,莹莹如鬼火。
楚留香几乎花了半个时辰,才由岸边潜到这里,他确信自己绝没有发出比蚊子更大的声音。
这段路途虽非遥远,但普天之下,除了楚留香外,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走得到了。
尼庵中静悄无人,一尘不染,但庵前的几十级石阶,也都平滑清净得像镜子一样,光可鉴低垂的神幔前,一灯如豆,楚留香在四面查探了很久,断定这里绝没有人时,才飞身而入。
他知道这尼庵中有条秘道,说不定就是通向“水母”阴姬住处的,可是,秘道究竟在那里呢?
神案前有叁只蒲团,秘密是否就在蒲团下?
楚留香将叁只蒲团都移开了,蒲团下也是平整的石地,他失望的叹了口气,目光移到神幔上。
他忍不住要伸手去掀神幔。
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叹息。
叹息声是那麽轻,但在楚留香此刻听来,却无异青天之霹雳,他想退,但知道退已来不及了。
表火般的灯光下,他已看到一条白衣人影,她就像幽灵般忽然自地底出现,正静静的瞧着楚留香。
只听她叹息着道:“这里已有二十年未曾流血了,你何必一定要死在这里?”
楚留香苦笑着揉了揉鼻子,道:“老实说,我并不想死的。”
他发现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只不过无情的岁月已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些残酷的痕迹。
她的目光虽也十分冷漠,但却并没有什麽杀机。
这难道就是如今天下人畏之如虎的“水母”阴姬?
白衣如云的中年美妇人仍然在静静的瞧着他。
楚留香勉强一笑,按着道:“晚辈此来,只不过是想拜见宫主一面……”
白衣美妇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你们想见的人,否则你现在还想活着麽?”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那麽前辈是……”
白衣美妇道:“将死人,何必还要问别人的名字?”
楚留香道:“前辈若要杀我,为何还不动手呢?”
白衣美妇黯然道:“我不能动手,在这世上,我已只有一个亲人,我怎麽能杀死她的心上人呢?”
楚留香动容道:“前辈知道我是……”
。白衣美妇淡淡一笑,道:“世上除了楚留香外,还有谁能走得到这里?还有谁有这麽大的胆子?”
楚留香深深一礼,道:“晚辈早已听蓉儿说起过你老人家了,今日能见到你老人家,实在是晚辈天大的运气。”
白衣美妇道:“我也听蓉儿说起过你,若不是你,蓉儿已不知要流落到什麽地步了,就为了报答你此番恩情,我也不能难为你。”
她四下望了一眼,按着道:“幸而今天是我当值,别人不会到这里来,你快走吧!”
楚留香道:“晚辈既已到了这里,好歹也要见阴宫主一面。”
白衣美妇沈下了脸,厉声道:“你永远也见不着她的,除非你定要死在这里。”
楚留香躬身道:“只求你老人家指点一条明路,晚辈就已感激不尽,别的事,晚辈再也不敢来麻烦你老人家了。”
白衣美妇根本不理他,只是挥手道:“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快。”
楚留香也好像听不懂她的话,还是躬身道:“晚辈知道这里有一条秘道……”
白衣美妇变色道:“秘道?什麽秘道?”
楚留香见她一听到“秘道”两字,神情就立刻为之大变,由此可见,这秘道的关系必定很大。
他更不肯走了,陪着笑道:“此间若无秘道,你老人家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呢?”
白衣美妇怒道:“你难道真活得不耐烦了麽?”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老人家若不肯说,晚辈就只好死在这里了。”
白衣美妇瞪着他,她实在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更想不到世上竟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楚留香也真沈得住气,她不说话,他就静静的等着,就在这时,那似有似无的悠扬乐声忽然变急,如雨打芭蕉,珠落玉盘,铮锵不绝。
白衣美妇的面色也忽然变了,沈声道:“还有谁和你一齐来的?”
楚留香道:“就只晚辈一人,并无……”
白衣美妇面带惊惶之色,截口道:“乐声示警,已又有外人入谷而来,若非你的同伴,会是什麽人呢?”
楚留香暗中也吃了一惊,他这才知道神水宫果然是警戒森严,竟连那仙韵般的乐声,都是她们的传警之法。
白衣美妇一步掠到门口,四下瞧了一眼,又退了回来,厉声道:“此刻人虽还未到,但警乐一起,谷中弟子便已各就方位,无论谁只要入谷一步,便是有去无回的了,你为何还不快走,还留在这里,难道定要连累我麽?”
楚留香叹道:“此谷既已变为死谷,怕连鸟雀也难飞渡,却叫晚辈迈向何处呢?”
白衣美妇变色道:“你……你不妨找个地方先躲一躲,等事过之後,我再设法带你出去。”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揉着鼻子道:“晚辈若是随意乱走,可能步步俱是危机,晚辈也不知该躲到那里,除非前辈将那条秘道示知,让晚辈躲进去。”
白衣美妇顿脚道:“秘道,秘道,你就知道这里有条秘道,但你不知道,这秘道的枢纽就在宫主寝室中,只能由里面出来,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去。”
楚留香怔了怔,一颗心已不禁往下沈。
这时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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