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韩笑问了一个很经典的问题:“娘,要是我和哥哥一起遇到危险,你希望谁活着?”
纳兰正喝茶,一口水全喷回杯子里,咳嗽半晌:“你给我滚!”这种狗屁问题!
韩笑沉默一会儿:“你看到哥哥也觉得幸福吧?”
纳兰沉默一会儿:“当然。”当然,虽然带点苦味,还是幸福的吧,一小团的懂事又省事的小冬冬。
韩笑有点不满:“我哥多好。”你那个当然说得一点也快乐。
纳兰轻声道:“不是你哥的问题,我那时在逃难,不太能感受幸福。”
韩笑拍拍老娘的背:“你以后要对他好点,补偿他才公平。”
纳兰微笑,微微悲哀:“一定。”请你活回来,我应该补偿你的,别让我没机会。你不是我最喜欢的孩子,爱却是一样的。
韩青只是静静微笑站着,他的眼神却表明,他的人不在这儿了。
帅望你还好吗?
什么样的驴子才会一身伤痛非要去救人,让亲人袖手看着你啊?我为什么不去养头猪?
至于冬晨的死活,当然他也关心,却不能让他感受这样的疼痛。
万箭穿心的感觉从来只有小韦做得到。
芙瑶看到冷兰换上男装,不禁笑出来:“这,你在我军扮花木兰?”花木兰长你这样,铁定混不下去。
冷兰迟疑一会儿:“我去……”
芙瑶等着,冷兰不安地整她的衣服,不说了。
芙瑶道:“去哪儿?你不是答应小韦不乱跑?”
冷兰道:“我觉得他说的不对。”
芙瑶尽量用直白的语言:“哪儿不对?”
冷兰半晌:“我去了,冬晨会有危险,我不去,韦帅望也会有危险的。韦帅望有危险,冬晨也一样有危险。”
芙瑶沉默了,过一会儿:“你这种画妆,糊弄鬼吧。”
冷兰道:“我把脸蒙上。”
你怎么不直接写上:看我,我很可疑!
芙瑶道:“韦帅望的手下肯定有易容高手。”
我们回到长白山的治疗现场,纳兰与韩笑去准备晚饭,韩青在院子里转圈,二个时辰很快就要到了,杜大侠依旧未现身。韩青急得,这位女侠分明是不愿管不愿理不愿救,这可怎么办?
救自己孩子,强人所难也只得强了。
韩青转身出门去找杜九妹,韩笑急忙跟出,留下纳兰一人心惊胆颤,这个时候,你们都跑出去,你们对吗?
韩青认为杜九妹是绝对不会走远的,她知道这种疗伤时刻,人处于完全无防备状态,所以杜九妹一定就在附近,在能听到动静的附近。
山谷中兵器声能传几里,九妹应该更慎重些,二三里的直径顶天了。
韩青在方园二里多的圆圈上寻找杜九妹,结果他先听到一声:“韦帅望!”然后就是兵器击打声。
韩青吓得汗毛倒竖,听声音好象冷兰!是幻觉?如果是真的,天保佑吧!九妹你可千万别一剑刺死再说。这位女侠貌似有相当程度的自闭,平时不太开口,从不谈论自己的身世,对话不过是:“粥好喝,菜好吃,风冷,又阴天……”
完全无法了解女侠是啥品性的人,韩青很怕这位杜女侠同他们冷女侠是一路货:砍死再说……
实际上杜女侠比冷女侠强点不多,一声“韦帅望”之后,电闪雷鸣般的一剑,对方的反应速度让她大吃一惊,咦呀,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人妖看起来跟我当年的功夫差不多呢!
冷兰转身躲闪拔剑,那一转身的速度让所有衣袂飞起,带着风声连成一片,整个人象罩在一团虚幻的白光中。周围的树叶顿时象被剃刀滚过一样,扫出个半圆的圈来。
白光中一刀砍向杜九妹的后背。九妹回身挡住,叫声:“好!”反手压刀,身子凌空而起,双腿踢向冷兰的头。
冷兰回刀不及,伸手抓住九妹脚腕,借力甩出来。
一条鬼影般的速度,杜九妹从她头上飞过,脚尖不过点在片树叶上已经立刻弹回,一剑刺向冷兰。那片树叶即时“啪” 地一声深深镶进树干中。
冷兰禁不住惊恐地叫了一声:“哇!”见了鬼了吧!举刀狂劈,人来杀人,鬼来砍鬼!
刀剑相撞,冷兰的刀弹开。
冷兰大惊,一拳打向对方的咽喉,结果杜九妹的手指先按到她胸前。
身后韩青惊叫:“住手!自己人!”
九妹的手指轻轻一点,一笑。
冷兰手里的刀当即落地,呆住。
韩笑倒比韩青先到,看到这情形,忽然间面目扭曲一下又恢复:“你,你是……”
韩笑愣一下,面孔再次抽搐了一下。
韩青这才到,看到冷兰就笑了出来:“兰丫头!”转头向杜九妹道:“快放了她,这是我师妹冷兰。”
韩笑拱手:“师叔。”
杜九妹解开穴道:“这是丫头?功夫不错,让她救人吧。”转身走了。
冷兰略有不服:“喂……”再打一仗啊!
九妹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冷兰回头:“韦帅望呢?冬晨呢?”见韩青韩笑都一脸笑意,纳闷:“笑什么?”
韩青指指她的脸,她才觉得脸上不太舒服,伸手一摸,原来易容时装的假鼻子受不住这种高速运动已经歪到一边且鼻孔朝天。冷兰惨叫一声,忙把脸上所有假体扯下,几乎是扯下一张脸皮来,原来的猪鼻孔大方下巴都不见了,露出微微泛红的人面桃花。
韩青道:“跟我来。”
一路上把情况向冷兰介绍一遍,冷兰急得拉起韩青就跑,韩笑被甩出好远。
韩笑回到家时,冷兰已经把韦帅望换下来,大马力开动之后,屋子里顿时全是蒸气。
韦帅望团成一团,疲惫不堪:“累死我了,我睡一会儿。”
韩青搭脉:“不行,帅望,你体内余毒未尽,你马上打坐驱毒。”
帅望看他一眼,眼皮不住打架。
韩笑伸手把韦帅望拎起来,叹气:“我帮他开个头。”
外力进入身体,片刻就引动韦帅望的内力反击,小韦硬是给折腾精神了:“行了,我自己来。”
韩笑起身,帅望笑:“多谢,小家伙。”
韩笑瞪他一眼:“不用客气。”滚,谁是小家伙。
☆、157155,告状
韦帅望打坐了一个时辰;功力虽然没恢复;体力却已恢复;而且,晚饭好了。
几十年如一日地被饭香叫起床,本性难移:“什么肉?”
纳兰在门外笑答:“你想吃的。”
韦帅望开门问:“东坡肉?”
纳兰回头笑:“天鹅肉。”
帅望眨眨眼睛:“我好象被骂了。”
纳兰开怀而笑:“来,给你个鹅头补补脑子。”
帅望道:“先给你儿子吧,看他嘴撇得象喝了一瓶醋似的。”
韩笑顿时一沉脸:“我……”嘴被块肉堵住。
纳兰笑道:“我儿子吃肉,你啃骨头。”
韩笑吃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一脸晴转多云,眼看有雷阵雨的样子。
只听韦帅望抬起两只前爪:“汪汪!”
纳兰大笑,把鹅头扔过去;韦帅望跳起来一口接住,眼睛眨巴眨巴地一脸讨好表情,幸亏他没尾巴设备,不然这会儿得摇得跟扇子似的。
韩笑那一肚子酸劲顿时化作恶心,转头而去。
这斑衣娱亲!无耻得简直让我不忍看了!
有他在,孝子的标准已经高到无人能及的地步了……
纳兰低声:“冬晨得救了,是不是?”
帅望微微顿了一下,纳兰顿时白了脸:“怎么?”
帅望道:“呃,冷兰功力很强大,救过来是没问题的。”
纳兰问:“那……还有什么问题?”
帅望犹豫,纳兰急得:“快说!”
帅望轻声:“他绝食自杀。”
纳兰道:“怎么?”
帅望犹豫,要不要说冬晨可能自杀的事?等我走时告诉冷兰一声吧,冷兰不是太靠谱。
纳兰问:“帅望?怎么了?”
这事一定得防备,或者我同韩笑说去?
如果冬晨真的趁家人不备自杀,我可没法向我干娘交待。不论如何,坦诚相告是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帅望道:“我同冷斐谈过,他的意思,冬晨不因为被捕或者受虐待自杀,是因为,因为他……他觉得,是因为冷斐说他帮助了南国军队就算叛国罪。”
纳兰诧异:“帮助?”
帅望苦笑:“实际上我的错,我打算去晋阳城……下毒,他不放心,跟去找我,我误以为是敌人靠近,给了他一针,针上有迷药,然后遇到南国的埋伏,整件事,只是因为我莽撞,误伤了他,所以,坏事没干了,本来也不该干的。只是冬晨不该实说,他是打算阻止我。所以冷斐认为他主观上想帮南军,硬说他叛国。”
纳兰半晌:“等一下,韩青说你,受了重伤,失去一根手指,就是……”
帅望道:“啊,那个,完全没妨碍,本来也用不上。”
纳兰愣了一会儿:“如果,只是这样,韩青何必瞒我。你同冬晨吵架了?”
帅望笑:“吵啊,我们不总吵嘛。”
纳兰盯着韦帅望,韦帅望忙露出一个更真诚的笑。
纳兰半晌:“可你认为,他会继续寻死?”
帅望道:“我只是,担心,他,他驴一样。”
纳兰道:“他不至于固执成这样吧?”
帅望沉默一会儿:“可能不会。”
纳兰道:“告诉我实话!”
帅望道:“后来,有一个,对我是否主动向南国挑衅的询问,我带了几个晋阳城的难民,只是希望大家知道,南国入侵,后果严重。他们听冬晨说想阻止我,辱骂他见死不救。我当时没想到这个后果,我以为冬晨不会提我们之间的争执,我事先同他交流过。我说过这是我们间的私人谈话,我不希望他提,他可以不说我要去投毒。这对我们彼此都有利,他坚持说实话,也可以。我带了大量剧毒,他担心伤及无辜,跟去看看,这也是实情。我没想到他陈述时,明确说我是去给敌军下毒,他认为对敌人也不应该使用不人道手段。晋阳的难民觉得他见死不救,骂的挺难听。”
纳兰半晌:“他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是担心你伤及无辜?你们事先争执过,为了能不能给敌人下毒?”
帅望沉默。
纳兰道:“那么,你们没争出结果,各自分手了?不,不会吧?他要想阻止你,应该当面说。”
帅望低头,良久:“我保证只对主帅下手,他可能觉得这样可以接受。所以,我让他带三残小雷去将军府等我消息。”
纳兰轻声:“他暗中跟着你,看你是否真的只对主帅下手?”
帅望点点头:“有可能,也是担心我的安全。”
纳兰看着韦帅望渐渐没有表情的脸,一个人刻意隐藏脸上的愤怒与哀伤表情,会有一种格外冷硬的感觉。
纳兰喃喃:“你真的生气了!”
帅望笑笑:“当时有点生气,后来想想,我当时解释得也不是特别清楚。再说,我同冬晨,彼此舍命相救过,一点小误解,不值得记恨。”
纳兰沉默一会儿:“你认为,他自己没有释怀?”
帅望道:“冷斐说他认罪,愿意负责。我有点担心,我离开后,干娘看着他点。”
纳兰转身去找韩青。
韦帅望听到“啪”的一声摔杯子声,摸摸自己的小心脏,我的妈呀,这是谁摔的啊?
只听纳兰低声怒吼:“韦帅望怎么受的伤?你再给我说一遍!”
帅望眨眨眼睛,我去……难道这才是我干娘的真面目?这这,这比我老婆凶多了!
韦帅望看看面前的饭菜,看看紧闭的屋门,坐下盛饭开吃。
我饿了,我才不去看发生什么,人家问我,我就说,不问,我吃饱睡觉去。
这儿没我什么事了。
金黄色的阳光被挡住,一条黑影印在桌上,帅望叹气,抬起眼皮,从掉落的头发缝里看韩笑,干嘛?
韩笑问:“真的?”
帅望道:“反正你看着他点,可能是我多心。”
韩笑道:“你说得好象他很对不起你。”
帅望沉默一会儿:“冷家山上一定保留了我们当时各自的供词。”
韩笑问:“你觉得他对不起你吗?”
帅望半晌道:“没有,我们,还是兄弟。”
韩笑脸色微微泛白,事情比他想的严重。
他还以为韦帅望又在耍无赖告恶状,竟然是真的?!小韦郑重温和地否认了他同冬晨间的不和,完美地证明了,他们已经不再是好兄弟。
韩笑呆住,我们家的两位同韦帅望无比友好的人士这是怎么了?你们俩可真会挑时机同这小子闹决裂啊!还是小韦不需要你们了,开始零容忍了?我靠,这还真不是零容忍的问题,一个杀了他,一个差点害死他,这都不是零容忍的问题了,这是正常人都容忍不了的啊!你们这是在干嘛啊?
我理解了不了了!我是我妈教出来的,我妈只教我审时度事来着,大义凛然是情势容许情况下的尽力表达的事。
韩笑半晌,觉得自己刚才问话的口气不对了,那是训孩子用的:你又他妈捣啥乱?
结果人家不是同你闹着玩。
韩笑深深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啥,把话拉回来,不过这位公子爷久受其母薰陶是不假,实践能力太弱,服软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喉咙里弱弱地“噢”了一声,表示,原来是真的啊,我以为你开玩笑,现在我已经不会了……
帅望道:“真的。告诉冬晨,希望,他也能原谅我,对他,对他……做的,所有过失。希望我们都能当过去的误会没有发生过。”
韩笑半晌:“还以为你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苦笑,点点头,走了。
韦帅望一人坐在饭桌边,叹气,可惜了,好容易吃上天鹅肉,胃口没了。
萧疏且高卧,无意问阴晴。
韦帅望睡觉去了。
脑袋一挨枕头,就听冬晨那屋里一声怒吼:“你滚!不要你救我!你滚!你走了就别回来!”
韦帅望立刻结结实实地骂了一句脏话:你妈圈圈圈……
我他妈就想睡个觉,咋就这么难啊!
韦帅望摇摇晃晃半醉酒状态出门了,看到冷兰铁青着脸走出来。
韩青纳兰迎过去:“兰儿……”
帅望苦笑:“被卸磨杀驴了?”
纳兰道:“帅望,你陪冷兰走走,我们同冬晨有话说。”
帅望道:“最好别太激动,他还虚弱着呢,给他点粥喝。”
转头去追冷兰:“姐姐啊,我身受重伤,救你未婚夫又费了好大一块功力,你还有余劲没?给我也充点电。”
冷兰道:“你回去吧,我也只是着急他的安危,他没事了,我就走了。”
帅望道:“你走了,他就死了。”
冷兰道:“不会的,他现在没事了。”
帅望发现冷兰的速度,明显下降:“兰丫头,你,你是不是把救他的保险值调得太高了?”
冷兰道:“我,本来就没想留下来,所以,尽量多给他点功力,保险点。”
帅望呆了一会儿:“多年修练,全送小白脸了?”
冷兰苦笑:“我没心情同你斗嘴。”
韦帅望道:“你快去要回来,他反正也要自杀的!这太浪费了。”
冷兰愣,瞪眼,顿时就恢复往日风采,声调也拔高了:“你说什么?”
韦帅望道:“你没感觉出来吗?他多虚弱啊,他一直在绝食,我估计,就他的驴子脾气,活过来也会继续寻死。本来我就是担心,一看他赶你走这架式,基本可以确认了。”
冷兰伸手把韦帅望拎起来:“你再胡说八道!”
帅望苦笑:“姐姐,你看我的脸,看我的眼睛,你看看我全身上下有没有一点想同你闹着玩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