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老夫一向独身行事,所谓受命,只是应付那秃驴的一句话而已。”
徐文猛一错牙,道:“你够卑鄙!”
“过路人”嘿嘿一笑道:“随你小子如何说吧。”
徐文恨毒至极地道:“你究竟是谁?”
“这一点恐怕你永难明白了!”
“找死?”
“记住,别任性,咱们好好谈,你母亲的安全操在老夫之手。”
徐文打了一个冷颤,一颗心顿往下沉,这等于是咽喉被人扼住,想反抗也不成。
“家母怎会落入你手?”
“这点你不必问了,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没有什么,聊备一格,以维护本身安全。”
“当初谋算本人,又为了什么?”
“同样的理由,为了本身安全!”
徐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根本不明白对方语意所指。
“你把家母怎么样?”
“她很安全,只要你不与老夫为敌,他便无事。”
“你以此要挟我?”
“亦无不可。”
“我若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那先死的将是蓝玉珍!”
徐文双目几乎喷出血来。
“过路人”转变了话题道:“徐文,时间不待了,交换解药吧!”
“本人还有句话问你。”
“说吧?”
“血洗‘七星堡’是你所为吧?”洗‘七星堡’是‘卫道会主’率众所为!”
“真的?”
“信不信由你!”
徐文咬了咬牙,他相信这是实话,父亲生前也是如此说的,索仇可以假以时日,倒是母亲一日不脱离魔手,自己将无片刻安宁,自己与对方往日无怨无仇,而对方说谋算自己,劫持母亲,是为了本身安全,这话令人费解。
对方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么呢?
这其中难道隐藏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事吗?
心念之中,沉声道:“‘过路人’,不管阁下是什么来历,你放出家母,在下可以发誓不与你为仇,前帐一笔勾消,如何?”
“过路人”冷森森地:“时机未至,免谈!”
“什么时机?”
“这是老夫自己的事,你不必过问,但记住一点,别与老夫为敌,时机到了,你母子可以重逢,否则就很难说。”
徐文一副钢牙几乎咬碎,杀气几乎破胸而出……
“过路人”又道:“拿来吧!”
徐文心念一转,既然“卫道会”一帮人是自己血海仇家,自己犯不着去救仇人,更不必谈什么道义,说道:“‘过路人’,咱们可以谈谈交易!”
“什么交易?”
“在下以佛心作为交换……”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他本想说作为交换母亲的代价,话到口边,忽觉不妥,仇归仇,怨归怨,武士的操守不能不顾,“地狱书生”的外号虽然不雅,但自从出道以来所行所为还没有违悖“武道”的地方,如此一来,将被武林视作何如人?与“过路人”之流又有什么分别?佛心本非自己之物,而况“过路人”,未必就肯答应这宗交易,若事不成,岂非徒留笑柄?
“过路人”见徐文中途不语,追问道:“交换什么?”
徐文一摆手道:“不谈了,拿解药来吧。”
“过路人”皱了皱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翠绿的丸子,抛与徐文。
徐文接在手中,道:“阁下不是说解药不在身上么?”
“过路人”嘿地一笑道:“小子,这叫做兵不厌诈!”
“哼!无耻之尤!”
“废话少说,拿来。”
徐文心念一转,迟疑地道:“阁下的解药可靠吗?”
“这一点你小子尽可放心。”
徐文把佛心脱手掷与“过路人”,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是多余,终于片言不发,向林外奔去。回到土地庙,天业已大明。
“痛禅和尚”似已焦灼不耐,一见徐文现身,脱口便道:“如何?”
徐文冷冷地道:“解药已取到了。”
“快给她服下吧。”
徐文没有再说话,把那粒翠绿丸子,纳入方紫薇口中。
工夫不大,方紫薇面色逐渐恢复,脉息加重,盏茶时间之后,苏醒过来。
“痛禅和尚”面色一肃,道:“小施主,贫僧有个不情之请?”
“请吩咐!”
“拜托小施主劳神,护送她回山。”
“这……”
徐文不由迟疑了,自己一而再地为仇家效力,这算什么?但另一个意念突闪脑海,忙应道:“可以!”
“如此贫僧重托了!”
“小事不足挂齿。”
“后会有期,贫僧誓必要迫出‘过路人’的根底不可!”
说完,单掌打了一个问讯,如灰鹤般腾空越屋而逝。
方紫薇似乎元气大丧,久久仍不能起身……
徐文看了她一眼,面上升起一抹怜惜之色,但那抹怜惜之色,消失得很快,随即被一种森寒之色所取代,漠漠然地开口道:“姑娘觉得怎样?”
方紫薇感激地朝徐文一瞥,挣起身来,背倚香火台,乏力地道:“还好,没有什么。”
“在下受托送姑娘回山。”
方紫薇苦苦一笑,眼角渗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凄楚地道:“相公,我……不回山!”
徐文眉锋一紧道:“可是在下业已答应了‘痛禅’大师,送姑娘平安回山。”
蓦在此刻——
一条灰影,进入庙中。
徐文掉头一看,来的赫然是“普渡庵”住持“修缘”老尼,她的弟子“悟性”
被人奸杀,曾误会自己是凶手,因为死者是死于“摧心”之毒,死后无痕。想不到这老尼会此时此地现身,当下一拱手道:“师太幸会!”
“修缘”老尼还了一礼,目光直盯在方紫薇面上。方紫薇粉腮剧变,“噗!”
地跪了下去,泪如泉涌。
“修缘”老尼厉声道:“丫头,你太任性了!”
方紫薇泣不成声地道:“薇儿不肖,薇儿该死!”
徐文心头大震,难道这“修缘”老尼又是“卫道会”中一分子?听双方语气,似乎关系相当不浅……
只见“修线”老尼愤然一挥宽大的袍袖,声色俱厉地道:“你还不回山?”
“薇儿无脸见人!”
“你想怎么样?”
“薇儿只……只……只想求解脱!”
“大胆,你不想想你义父十年多来收养之恩?”
方紫薇哽咽道:“薇儿自知百死莫赎!”
“你无知失足,大家会原谅你……”
“薇儿只求您老人家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允许薇儿剃渡!”
“剃渡?不行!”
“那该地但求一死,身受殊恩,来生图报!”
“修缘”老尼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孽!孽!痴丫头,你知道你义父是谁?”
“谁?”
“是你亲生之父。你的身世,包含了一个血泪交织的故事,你这一来,岂非令你父亲心碎?”
方紫薇睁大了眼,颤栗地道:“他老人家是薇儿生身之父?”
“不错。”
“那薇儿不姓方?”
“不,你不姓方,当初是为了防仇家迫害,才给你易姓为方。”
“啊!”
方紫薇伏地痛哭起来,声如午夜鹃啼,闻之令人鼻酸。
徐文极想从对方言语中探索“卫道会主”的真面目,但失望得很,对方语焉不详,方紫薇本身包含了一个凄惨的故事。是什么放事呢?所谓仇家,是否又牵涉到“七星堡”血案?
“修缘”老尼又是一声深长的叹息,声变得十分慈祥地道:“孩子,别哭了,任何事必须由你父亲作主,起来!”
方紫薇缓缓起身,满面啼痕,像一朵带雨梨花。
徐文忍不住问道:“师太敢莫也是“卫道会’一分子?”
“修缘”老尼怔了一怔之后,道:“贫尼不否认。”
徐文别具深心地道:“上次贵庵惨案,师太是否已查出真区?”
“修缘”面上掠过一抹愤恨之色,栗声道:“贫尼断定是‘七星堡主’徐英风那魔头所为,可惜……”
徐文心头一沉,道:“徐英风?”
“不错。”
“可惜什么?”
“可惜他已死了。”
徐文暗地一咬牙,故作惊震之状,道:“徐英风死了?”
“嗯!死于开封道上。”
“但不知是死于何人之手?”
“这一点没有听说。”
“据江湖传言,是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所为?”
“是有此一说,但尚未证实。”
老尼淡然的态度,使徐文感到莫测高深,如果父亲与“七星故人”是死于“卫道会”人之手,对方多少总有些异样表露,但意外地对方似十分漠然。他紧追着问:“徐英风功力不俗,又擅‘毒道’,江湖中能致其死命的,恐怕不多?”
“这话不无道理。”
“以师太的推测呢?”
“无从推测。”
徐文把心一横,道:“是否上官宏所为?”
“修缘”老尼与方紫薇面色同时一变,“修缘”老尼目射精光,迫注在徐文面上,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久久才道:“小施主何出此言?”
徐文心念电转,索兴豁了出去,追个水落石出,当下寒声道:“因为上官宏与徐英风结有深仇。”
“可是这非上官宏所为。”
“师太何以断定如此?”
“上官宏的行动,贫尼无所不知。”
“事情很巧……”
“什么很巧?”
“徐英风与另一锦袍蒙面人被害之时,恰值在下路过,据徐英风遇害之前的言语,曾提到“卫道会”三个字!”
这是徐文临时想起来的心机,想诈出对方实话。
“修缘”老尼漠然一笑道:“言语涉及‘卫道会’可能有之,但并不能证明是上官宏或‘卫道会’其他高手所为,如果是,贫尼倒无憾了。”
“在下极想见上官宏一面……”
“为什么?”
“证实这件公案!”
“修缘”老尼目中逼人的精光再现,沉声道:“小施主,贫尼不能不追究了……”
徐文俊面涌起了异样的神色,目光毫不畏缩地与对方直视,微显激动地道:“追究什么?”
“小施主已不止一次表露对‘七星堡’事件的关切?”
“这又如何?”
“小施主所练的‘无影摧心手’与徐英风所使的‘摧心’剧毒本是同源?”
徐文一咬牙,道:“在下不否认。”
“如此你与徐英风必有渊源?”
“有的!”
“什么渊源?”
徐文的面色已成了铁青,现在只消一句话,局面将完全改观,如果自己道出身分,也就等于开始了索仇的行动。
是否该再隐忍一段时日,搜集些具体的线索?
抑是立刻开始行动?
时机与对象是否适当?
心念一连数转,决定应该在见到上官宏本人,才是最适切的时机,于是,他压下了将要爆发的仇火,故意装得激于义愤的神情,道:“渊源不浅,但也不深,武林公道不能泯没,是吗?”
“修缘”老尼凛峻地道:“小施主并非由衷之言?”
“在下认为是的。”
“在谈公道之先,是否该明了是非曲直呢?”
徐文为之一窒,但随即针锋相对地道:“在下愿闻关于这公案的是非曲直?”
“修缘”老尼冷冷一笑道:“小施主,你曾救过上官宏的命,凭这一点,“卫道会”上下对小施主无理也得让三分,多尼算承认小施主追索这公案的立场,但首先小施主得坦白道出身分。”
徐文又是一窒,感到有些词穷,一阵犹豫之后,道:“在下希望与上官宏见面肯谈。”
“修缘”老尼一颔首,道:“可以,小施主何时可上桐柏山?”
“现在就可启程。”
“好!贫尼答应安排小施主与他见面。”
“如此在下告辞!”
“请!”
徐文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出了庙门,只见红日初升,林鸟争鸣,晓雾初收,一片清新之气,但,他的心里,仍是被无边的阴霾笼罩。
证诸父亲生前的话,和“过路人”转述母亲之言,他认定仇家是“卫道会”一帮人无疑,可是一些事实的片段,又似乎否定了这判断!
而从“修缘”老尼的话意来看,上官宏在“卫道会”中的地位似乎十分尊崇,他感到心头的压力愈来愈重……
他又想到了惨死开封道上的父亲,“普渡庵”人神共愤的事,是他所为吗?
如果这事传出江湖,江湖同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工夫不大,他踏上了通往桐柏山的大道。
由于情况的诡谲变幻,每一次上桐柏山,都有不同的心情与感受。
他想,此次在见到上官宏之后,如果对方否认血洗“七星堡”,也不承认杀害父亲,自己将采取什么行动?
目前,“痛禅和尚”不在总舵,少了一个可怕的劲敌,但在“无情叟”等一干高手联手对付自己时,能操胜算吗?
正行之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徐少侠,留步!”
徐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第一次,他被人称名道姓,当下身形一刹,凛然回身,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汉子,站在相距丈许之处,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
他扫了这陌生汉子一眼,栗声道:“朋友何方高人?”
陌生汉子哈哈一笑道:“高人不敢当,区区只是个下人!”
“下人?”
“不错,受命跑腿之人。”
“怎知在下姓徐?”
“区区说过是受命。”
“受何人之命?”
“就是那掌握令堂生死之人!”
徐文登时血脉贲张,额上暴起了青筋,俊面涌起了一片恐怖杀机,厉声道:“这么说朋友与‘过路人’是一丘之貉?”
陌生汉子冷冷一哼道:“徐文,说话客气些,区区此来对你有好处……”
徐文咬紧牙关道:“好处?哼!朋友来得正好,在下有话必须朋友解答!”
“别奢望太多,区区除了受命的事外,其余一切不谈。”
“朋友,那可由不得你!”
“徐文,你目前是赴‘卫道会’总舵?”
“不错。”
“寻仇?”
徐文一震,悚然道:“不错!”
“你这是去送死!”
“送死?什么意思?”
“凭你的身手,能敌得过对方联手么?”
“这是在下自己的事。”
“还有,你自信能在‘痛禅和尚’先天罡气之下逃生么?”
徐文剑眉一挑,悚栗地道:“这与朋友何干?”
陌生汉子自顾自地说下去道:“只要你一抖露身分,对方将倾力毁了你,你不否认这可能吧?”
“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区区只是奉主人之命传言……”
“在下希望知道贵主人是谁?”
“这一点目前尚难奉告。”
“然则贵主人的目的是什么?”
“借你之手,毁灭‘卫道会’,彼此两利!”
徐文骇然道:“什么,借在下之手?”
“不错,敞主人保证事成之后,让你母子重聚,公开一切真相!”
这的确是极大的诱惑,何况毁灭仇家,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从“过路人”所表现的能耐与手段看来,对方口中的主人,定是一个极端可怖的神秘人物,自己正愁无法拯救母亲脱离魔手,想不到对方找上门来。
心念之间,杀机消散了大半,略显激动地道:“贵主人的保证可信么?”
“敝主人一言九鼎!”
“朋友说借在下之手?”
“一点不错。”
“朋友刚才不是说在下的能耐不济么?”
“这一点敝主人有安排。”
徐文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