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屠户脸色涨红,指着两人叫道:“大虎哥,就是这两个家伙断了我的财路,害我有家不能回。今日正好撞上,别放过他们!”
那伙泼皮无赖最是好惹是非,哗啦一声散开堵住去路,个个撸起衣袖,目露凶光。那胸纹饿虎的大汉呵呵狞笑道:“小子,我是四海帮的副帮主蔡大虎,罩着半个县城,手下有上百号能打能杀的兄弟。识相的,乖乖给我表弟磕头认错,不然你们别想直着走出城门!”
刘大柱梗着脖子道:“我跪天跪地跪爹娘,蒋屠户算什么玩意?想打架,我可不怕!”
蔡大虎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村里有练武的风俗,但你一乡下人,能练出什么花来?”说着一丢眼色,左右两个泼皮拔出暗藏的匕首,二话不说,恶狠狠地朝刘大柱刺了过去。
第三章 人心险恶
刘大柱所学的乡下把式严格说来并非武功,强身健体有余,打架拼命的话便派不上用场了。眼见寒光闪闪的刀刃当胸刺到,骇了一跳,根本不敢空手相抗,下意识的往后便闪。突然,光线一花,呼的劲风疾响,黑影闪动,紧跟着“啪啪”两闷声,匕首当啷啷脱手坠地。那两名泼皮捂住手腕踉跄退后,连连倒抽冷气。
胡笑天随手把刘大柱往旁边一拨,抱拳道:“蔡帮主,强龙不压地头蛇,我敬你是此地主人,大伙儿井水不犯河水,以和为贵如何?”他刚才连续两记鞭腿踢出,干脆利落,落点精准,简直是技惊四座。这时目光如电,霸气隐露,自然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魄。
那蔡大虎大吃一惊,敢情这秀才精通拳脚,不是善茬。狠狠瞪了蒋屠户一眼,暗怪他多事招惹仇家,同样抱拳道:“敢问兄弟是混哪条道上的?有什么字号?来杞县是想发财还是会友?”
胡笑天淡淡道:“胡某来自西北道上,与不杀和尚略有交情,至于绰号什么的说了你也不知道。今日来此纯粹是要和朋友会面,应该不至于拦住四海帮的财路。”
蔡大虎眉心微皱,将信将疑,道:“不杀和尚乃堂堂黑道十大高手,传闻当中总是独来独往,阁下莫不是借他的名头来吓唬人吧?”
胡笑天哪里会把这号人物放在眼里,沉声道:“是又如何?我不想欺负你们,希望你们能知难而退,免受皮肉之苦。”
蔡大虎等人面面相觑,忽然纵声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极为可笑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听一声尖利的呼哨,远近各处一下子冒出数十条纹身大汉,拿着棍棒不怀好意的围拢过来。蔡大虎嚣张地叫道:“外乡人,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这里是我四海帮的地盘,只有我蔡大虎欺负别人的份,甭管你有多大能耐,到了杞县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夹紧尾巴!让你蹲着别想站着,让你跪下别想趴下!”蒋屠户腆着脸笑道:“大虎哥,待会让兄弟们按住这死秀才,我来打断他的狗腿,给他长点记性。”蔡大虎傲然道:“有我坐镇,你先上去扇他十记耳光出出气!”说话间那数十条大汉已逼近,气氛骤然紧张,附近的行人商家尽皆走避。
刘大柱哪里经历过如此场面,吓得脸色煞白,悄悄扯了扯胡笑天的衣摆,低声道:“胡秀才,蒋屠户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得想法子逃往县衙求救,不然可能被活活打死。”胡笑天摇摇头,镇定地道:“大柱,不会有事的,你靠着墙别乱动就行。”
蒋屠户有了四海帮撑腰,顿觉底气十足,一个箭步蹿上来,抡圆巴掌,照准胡笑天脸颊狠狠扇落。胡笑天抬手一格,只听咔吧一声脆响,蒋屠户右臂上端折断,手臂扭曲变形,没等他惨呼出声,胡笑天啪的一记耳光反打过去,登时把他半边牙床打落,当场昏迷不醒。
蔡大虎惊怒交加,怎都料不到对方在绝对劣势下还敢反抗,正想喝令泼皮们出手,眼前人影一花,胡笑天纵身虎扑,带着一股狂风当面撞来!蔡大虎乃是街头长大的混混,打架经验极其丰富,一见对手冰冷无波的眼神和敏捷如风的动作,立时晓得大事不妙,一边往后急退,一边嘶声狂吼:“给老子拦住他!”
众泼皮一窝蜂地冲了上去,匕首与木棒齐飞,拳脚与怒骂同出,转眼把胡笑天淹没。可是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噼噼啪啪一阵密响,七八条汉子如稻草人般腾空飞起,吐血摔倒在地。只见胡笑天大步迈出,双拳开路,挡者披靡,仿佛猛虎下山,转瞬追到了蔡大虎的身前。
蔡大虎毕竟是靠浴血拼杀上位的,临危之际不退反近,右手使一招“二龙抢珠”挖向胡笑天双目,左手一抹,一把匕首已握在了掌心。胡笑天眼光何等犀利,身子一侧,飞腿猛踢对手太阳死穴,攻敌之必救,不给他施展阴招的机会。这一脚踢去劲风凌厉,其速如电,蔡大虎迫得使出“懒驴十八滚”的招数,侧身倒地翻滚避过杀招。他刚撑地跃起,但觉左手手腕一痛,匕首已被人轻轻巧巧的夺去,反过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划破肌肤,寒毛倒立。
胡笑天冷眼一扫众泼皮,冷冷道:“谁再上前一步,我杀了你们老大。”说着手上略微使力,一缕刺眼的鲜血迅速渗出。
蔡大虎肝胆俱裂,又怕说话时幅度过大割破喉管,低声叫道:“我日你大爷的,都给我住手!”
众泼皮愕然立定,先看看命悬一线的蔡大虎,又看看跌倒在地呜呼哀哉的弟兄们,无不倒抽一口冷气,好狠的外乡人!
胡笑天道:“蔡大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有人冒犯了我,必得付出足够的代价。你自己说说,想怎样赎回自己这条小命?”
蔡大虎脑子转得挺快,忙道:“只要阁下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身上还有二三十两碎银,全部奉上。”说着慢慢掏出一个钱袋,小心翼翼地观察胡笑天的脸色。
胡笑天不动声色道:“你的命就值这么点钱吗?”
蔡大虎心中暗恨,平日里都是去敲诈勒索别人,不想风水轮流转,今日换成自己被勒索了。这时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堵住了半条街道,朝着他们指指点点。蔡大虎在同乡面前大丢面子,脸上火辣辣的灼热难耐,但小命操纵于人手,怎敢打肿脸硬充好汉?为摆脱窘境,赶紧喝令众泼皮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众泼皮不敢违抗老大的命令,磨磨蹭蹭的摸出铜板,少则数十文,多则百余文。胡笑天让他们把钱洒在地上,然后退到墙边蹲好。
一千多枚铜钱如雨般叮叮当当洒落街面,黄色的光芒闪动跳跃,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不禁一阵骚动。胡笑天反手一掌砍上蔡大虎的后颈,令他陷入晕迷之中,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四海帮昔日横行霸道,肆意妄为,难得他们今日幡然醒悟,悔过自新,愿意主动献出钱财赎罪,大伙儿不要客气,这满地的铜钱谁捡到便归谁了。”
众人一愣,随即哗然,满地黄闪闪的铜钱谁不眼红?有胆子大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便抢。既然有人做了表率,数百名看客呼啦一声全冲了上来,你推我撞,好不热闹,至于脚底下有没有踩到人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胡笑天和刘大柱乘乱挤出人群,径直出了城门。刘大柱边走边侧眼打量胡笑天,欲言又止。胡笑天笑道:“大柱,有话便说,难道我会吃人不成?”刘大柱嗫嚅道:“秀才,你不是读书人吗,怎么身手如此厉害,居然能独力打翻十多人,而且连块油皮都没蹭破?”胡笑天道:“大柱,我自幼读书习武,曾得名家教导,打倒一帮泼皮无赖实在是小菜一碟。你放心,我绝非什么江洋大盗,越狱逃犯,不会给你们一家带来麻烦。”刘大柱松了一口气,好奇地问道:“若蔡大虎刚才硬抗着,你会不会杀了他?”胡笑天摇头道:“当街杀人固然畅快,但必遭官府通缉,我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刘大柱搓着手道:“胡秀才,你能不能教我两手功夫?万一遇上强盗,我也能干翻几个。”胡笑天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无私助我,我自当回报。我便教你三招保命招式罢。”刘大柱喜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谢。
临近村口,胡笑天将抢来的碎银分了一半给刘大柱。刘大柱哪里见过这么多银两,慌得汗流浃背,拼命推让。胡笑天提起刘老爹的病情,声明这是给他老人家治病用的,刘大柱这才勉强收下。进了家门,刘大柱先去藏好银子,再来向胡笑天请教。胡笑天教了他简单的呼吸吐纳法门和三招简化的擒拿手,尽心尽力,不厌其烦。小男孩铁蛋也来凑热闹,跟着父亲比比划划,可爱之极,引得大人们一阵欢笑。
夜幕悄然降临,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们纷纷熄灯上床,或者行人伦大礼,或者进入了梦乡。
胡笑天独坐院中,就着淡淡的月光用匕首开始切削一根核桃木。这根桃木粗若儿臂,长约三尺有余,随着刀光扬起落下,片片木屑纷飞落地,逐渐现出一把木剑的雏形。他已打算明日与刘大柱一家辞别,重新踏入江湖,因而需准备好称手的兵器,铁剑太过显眼,木剑正合适。乡野寂静,夜风清凉,胡笑天渐渐将心神融入木剑之中,每一刀落下,都令此剑更趋完美,合乎天地间玄妙的法则。此时此刻,他手、眼、心不知不觉统一起来,体会着亲手打造兵器的乐趣,当最后一刀落下,一把看似粗糙实则精妙难言的木剑完工,剑身曲直如意,线条流畅自然,仔细看去竟然挑不出一点瑕疵。胡笑天信手连刺两剑,感悟着木剑破空的每一分变化和速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突然,风中飘来一股烟火气息,跟着全村的土狗都发疯一般狂吠起来。胡笑天立时察觉不对,霍然起身,砰砰拍门叫道:“大柱,快醒来!”
刘大柱忙披衣下床:“胡秀才,你还没睡吗?出什么事了?”
胡笑天皱眉道:“大柱,你小心守好家门,我出去查看一番。”话音未落,便听村子南边突然爆发一阵呼喝喊杀声,跟着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刘大柱惊呼道:“不好,是里长家遭贼人洗劫了!秀才,我们得去帮一帮他!”说着操起门后的铁叉。胡笑天一把拉住他,沉声道:“大柱,别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你若走了,你的家人谁来保护?”刘大柱回首望着满脸担忧的妻子,脚下一顿,踌躇难决。村民们大都惊醒过来,灯火一盏盏亮起,呼叫呐喊声此起彼伏。
胡笑天曾听村民们说过,在三县交界的荒山野林中,盘踞着一股打家劫舍的强盗,号称“一阵风”,经常侵扰各县各乡的富户,莫非他们今夜选择了向蒋里长下手?他转身凝望远处,忽见一行火光闪动,竟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兵器朝刘家扑来。
胡笑天心中一动,低喝道:“大柱,关上房门!”持剑快步走出小院。忽听弓弦骤响,来者尚隔着二三十步的距离,张弓便射,羽箭嗖嗖破空。胡笑天在黑夜里视物如昼,挥手随意拨打,将迎面射来的箭矢一一打落,定睛看去,却见那帮悍匪之中夹杂着一个熟悉的面孔——蒋屠户!心中不禁大怒,盗匪夜袭八里湾村,多半便是蒋屠户和蔡大虎搞的鬼。因为个人私怨,竟去勾引强盗洗劫同村同宗的乡亲,真是自私恶毒到了极点。不难想象,靠着蒋屠户的出卖的内幕消息,强盗们的行动必然有的放矢,钱粮女人唾手可得。而蒋屠户所提出的合作要求,极可能就是把他和刘大柱杀死。
弓手们朝着胡笑天连射了两轮羽箭,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没碰到。为首的凶汉恼羞成怒,大喝道:“日他娘的,别浪费时间了!马头三,带着兄弟们冲上去,不论男女都给我杀了!”众悍匪沉声应是,丢开弓箭,举起刀枪嗷嗷叫的扑了过去。
胡笑天反手将木剑插在背后,冷笑一声,纵身冲出。这些惯常杀人放火的悍匪与街头泼皮不同,是真正刀头舔血的凶徒,只见寒芒闪耀,三把长矛分朝他胸口、小腹刺来。胡笑天眼疾手快,右手一刁,抓住一把长矛矛杆,顺势抬手划个半圆,将另外两把长矛格开,进步沉臂一压,喀的折断了矛尖部位,紧跟着右手一送,断矛插入敌手的前胸。众人眼前一花,另外两人胸口中拳,肋骨断折,吐血踉跄跌倒。胡笑天冲势不停,铁拳横击,砰的打在一柄钢刀刀面上。那刀手浑身剧震,钢刀脱手哧溜溜飞上半空,蓦地手臂诸穴一麻,被对手抓起当成麻袋丢出,后背撞到同伴的刀尖上,惨呼不止。众悍匪刀枪齐落,却丝毫不能阻止胡笑天向前冲击的身影,他所到之处,枪折刀断,众匪或死或伤,血流满地,竟不能让他的速度稍缓半分。
原本满脸得意的蒋屠户看着死伤惨重的悍匪,魂飞魄散,双脚颤抖,一股尿骚味散发出来。
那为首的凶汉有苦难言,情知这回要栽了,厌恶地横了身边吓得失禁的蒋屠户一眼,一刀劈落,血柱冲天。那凶汉舔了舔刀身上的腥热血迹,振臂狂吼一声“杀!”一招“力劈华山”,凝聚了全身功力劈向胡笑天的面门。他这一刀时机拿捏地极好,恰是胡笑天旧力方去,新力未生的刹那,务要迫使对手闪躲避让,折损他的锐气,自己好抢占交手的主动权。
胡笑天刚刚踢翻最后三名悍匪,忽觉劲风压面,杀气冰寒,出手之人在刀法内力上明显强出同伴一大截,定是这伙强盗的头目,暂时不能杀了。他心念转动间侧身斜进,钢刀刷的擦着他的鼻梁胸口砍落,只差一寸便会劈到实处。胡笑天眼皮眨也不眨,右足重重踏上那凶汉的脚背,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骨头断裂粉碎。那凶汉痛极而呼,手腕翻转,横扫胡笑天小腹,受创之余仍然不忘杀敌。胡笑天身子滴溜溜一转,闪身转到了那凶汉的背后,照准他右膝内侧猛踢一脚,登时将他骨骼韧带踢断,没等对方反手出刀,伸手捏住锁骨要穴,略一使劲,那凶汉筋骨酥软,钢刀当啷失手落地,痛得涕泪横流。
胡笑天顺势横臂一勒,锁住那凶汉的颈部,勒得他呼吸艰难,几欲窒息。那凶汉拼命挣扎,哀呼道:“大侠,饶,饶……命……”胡笑天略略放松手臂肌肉,冷冰冰地道:“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半夜偷袭此村?”
那凶汉急喘了两口气,哭丧着脸道:“今晚的事情都是蔡大虎和这姓蒋的死鬼鼓动的,早知道村里有大侠您坐镇,我们怎会赶来送死?”原来他们正是“一阵风”的强盗团伙,大当家李疯子素来与蔡大虎交好,通过蔡大虎的关系偷销赃物,购买粮草,还能获悉官兵何时出动的准确情报,有着多年合作的交情。因此当蔡大虎找上门来,请李疯子派人洗劫八里湾村,顺便杀掉两个仇家时,李疯子便一口答应。于是由蒋屠户做向导引路,三当家胡斑去劫掠村中的富户,五当家马壮则带队来杀人。
胡笑天望着村头汹涌的火光,暗叹一声,自己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以致于给无辜的村民带来如此劫难,当初下手终是太轻了。手臂一紧一扭,喀喇拧断了马壮的颈骨,拔脚冲向火光肆虐之处。
第四章 单剑破贼
落雁岗,凌云寨,纵然是深夜时分,寨子内仍是火光如昼。一众大汉散坐在各处,或者打着呵欠,或者喝酒划拳,或者叫嚣赌钱,强撑着不睡,一门心思地等待同伙满载归来,好第一时间分一杯羹。
在寨子深处,大当家李疯子同样难以入眠,只觉眼皮狂跳,满心焦躁,似乎要有什么不详之事发生。尽管已在一具白花花的肉身上发泄了几回,心情依旧难以平复,那股无名邪火挥之不去,一闭上眼便看见血淋淋的场面。他赤着身子跳到地上,推开窗户,冲着屋外百无聊赖的守卫叫道:“钩子,胡三、马五还没回来吗?”
那守卫无精打采地道:“大当家,没听见前头有弟兄们争吵打架,三当家他们肯定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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