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崖在弱水边上,易守难攻,是飞灵门探查弱水动静的哨位。崖边设了结界,如果有妖靠近飞灵门的人就会知道。飞灵门除正门外四周都有较强的防护,又因地势险峻,妖魔很少会从这些地方进攻。也因为如此妖魔常从正门进攻,飞灵门也更方便安排人手守卫。
等修姗和若瑛到达临渊崖时,飞灵门已经安排好守卫,远乔也已经和弱水的妖交上手。上次在京城用过血光后,曾自认年迈力不从心的远乔觉得自己还有力量与妖大战。现在他拿着同样是血剑的绝杀到了弱水之上,便使了全力用化雨攻击弱水下的妖魔。一时间,妖魔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它们纷纷朝弱水底下逃去,却跟不上化雨袭来的速度。
绝杀的威力在血光之上,铸成绝杀的铁沉和远乔一样都怀着灭除妖魔之心,远乔用绝杀远比用血光称手。可是他用绝杀误伤远叶的事,始终印在他心里,也因为如此,他更要用绝杀好好教训背叛师门的修凡。
“快点交出神子和修凡,不然,哼!”他语带威胁,手上的剑招毫不留情地击向水面。
不一会儿,水面荡起漩涡,漩涡的中心站在一行人。他们站在浪花上,不慌不忙踏着漩涡走上水面。为首的男人一身劲装戴着兽骨制的面具霸气逼人,只一眼那些慌不择路的小妖们就倒在地上,即使要受化雨的攻击也无力躲避。男人漠然看了远乔一眼,一甩血色的披风,坐在出现在他身后兽骨堆砌的王座上。
“吾儿,就让孤看看你的力量吧。”他说,跟随行的人升至空中。
远乔正想叫骂,却看到还有一人留在水面上,那人正是修凡,又跟他以前所知的修凡不同。血色的眸子,尖尖的耳朵和拖在身后的尾巴像是在表明他半妖的身份。
“你……”远乔有点意外,没想到会这样见到修凡。刚刚说话的妖一定是司屠暗,修凡竟是他的儿子。
修凡有些许慌乱,但很快平静了下来,欠身叫了一声:“师伯。”
“哼,我可当不起,看看你这鬼样子,哪里配称之为人。”远乔冷冷地说,持剑指向司屠暗,“你若现在杀了他,凡事还好说,否则,你就是飞灵门的敌人,老夫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黯然握紧手中的剑,修凡有些无奈地看着远乔,慢慢拔出剑来对着远乔,低声唤道:“师伯……”
“住口!”远乔大怒,不等修凡上前,他便仗剑上前。
修凡接下他的招式,也不多说什么,默默与远乔交手。
站在临渊崖上的修姗和若瑛看到这一切,都觉得不解。
“为什么,修凡师兄他……”修姗不敢相信,就算她知道修凡是半妖了,也不相信他会对飞灵门人动手。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会是妖王的儿子。
若瑛也想知道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修凡虽然没有全力进攻,但是他的招式分明也透着决意,他到底想做什么。
千万别做什么傻事,若瑛担忧地想,目光紧跟着在水面上打斗的两人。
远乔招招紧逼,不肯放过修凡,修凡显然也不愿就这么被杀,可又不反击。他的躲避和退让,进一步激怒了远乔。凝聚身上的法力,他想使出化雷,聚于胸中的灵力却忽地震动了一下,他一惊,暗想是他的时间到了。他早该想到的,他已经不年轻了。可是大敌当前,他身负重任,怎么能就这么结束。再多给他一刻吧,他暗暗乞求着,继续发动攻击。
旁的人也许看不出远乔的异样,与他交手的修凡很快就发觉了。他目露焦急,应对着远乔的招式。远乔见状,怒气不减,却无力再多做什么。灭了一辈子的妖,他也不枉此生了,只是现在眼前这只半妖灭不了。时焉命焉。他感叹了一声,耳边传来修凡用腹音传来的话。
“师伯,你怎么了?”
远乔不答,淡淡地用腹音问:“为什么要背叛师门?”
为难地看向远乔,修凡不答,只有些许无奈。
“要用上我的性命吗?”他冷笑着问,见修凡不答,便知道答案。罢了,只当最后给远叶一个面子,他想,故意虚晃了一招撞上修凡的剑。
修凡一惊,看着他的身子倒了下来,握在手上的剑重得差点掉落在地。
“师伯!”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修姗吃惊地看着这一切,难以相信自己的双眼。远乔迷糊中听到她的喊声,握紧手中的绝杀,用最后的力气把它甩向临渊崖。少年时他与远叶等人习武的情形泛上心头,他想他也不枉此生了,以后的事就交给年轻人吧。看着冲她飞来的绝杀,她知道远乔的意思,眼眶不由泛泪,想要上前接剑,一条锁链射了过来缠住绝杀的剑把,把它拖了回去。
“谁!”修姗想追上去,却被若瑛拉着,只能眼看着这剑落在司屠暗的手上。
“你为什么拦着我!”她气恼甩开若瑛的手骂道。
“你打不过他。”若瑛说,眼前发生的事让她震惊,但她还不至于像修姗这样乱了方寸。
修姗不语,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盯着把玩着绝杀的司屠暗。最好让他失手划伤自己,她诅咒道。可惜她的愿望没有实现,司屠暗只是冷哼了一声。
“不过是这样的剑。”
说完,他手上微一使力就把剑震成两段,转头冷冷看向面露忧色的修凡。
马上收敛脸上的表情,修凡低头不敢看他,只听见耳边“嗖”地一声,再抬头时剩下的半把绝杀正朝着修姗射去,不等他反应,断剑已经刺入修姗的脚尖前。修姗也吓了一跳,朝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司屠暗看也不看他们,抬手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脚边的小石头也朝修姗她们扔去。又气又恼的修姗急忙上前接住,不知他们打什么主意。
“走吧。”司屠暗对修凡说,根本不理其他人的存在。
修凡点头,微微偏头想看看她们,却没有勇气真的抬头。
她们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只是看着他进入弱水以及远乔的尸体慢慢被吞没。
第八十章 分
谁都没有料到远乔会有去无回,即使知道此行凶险,也没想到他真的就这样战死,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见多了生死离别,飞灵门人连难过的时间也没有,就把心思放在守卫上。血光剑断了也就意味着飞灵门失去了最强的兵器,妖魔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它们大举来犯只是早晚的事。
知道时间宝贵,若瑛却无心开始铸剑,且不提修凡的事,那是她不能理解不知如何应对的;单单小石头的情况,就够她忧心的。他是回来了,从昏迷中醒来后,他就叫疼,疼到受不了。远香没查出他有什么严重的外伤,倒是在他的血里找到极重的妖气。妖魔似乎把大量的妖灵注入他的血中,神子的血本来是能清除邪气的,但是当体内邪气远远超出他能清除的份量就成了对他的折磨。他的血脉成了战场,每一寸被邪气与神子血的战火扫到。开始他还哭着叫疼,不到一个时辰,他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若瑛抱着他,却帮不到他,听着他小声呻吟,连抱紧他安慰都不行。
“把我的血给他吧。”知道原因后,她这样对远香说。
“人的血是不能互相给的,你们不是真的母子,他用了你的血只会死的更快。”远香无奈地说。
难道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吗,若瑛想,咬着牙直面这一切。如果有办法,飞灵门的人是绝不会让小石头死的;而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样抱着小石头,希望他能撑过去。
“娘……”他轻声唤着她,幽幽说:“我不怕疼……我不要死……”
“嗯。”若瑛应道,不知要怎么回答他。
看多这种场面的远香也不忍呆下去,默默地退出两人的房间,她无力地守在外面。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若瑛的心里还一直绕着小石头的话,苦苦思索着回答,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是突然地觉得屋子里静得吓人。她听不到他的声音他的呼吸,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样。
她愣住了,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喉咙里像有什么梗住了,她努力地想说话,反复试了几次,猛地逼出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带着沙哑。
“娘,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真的?”
“嗯。”
她点头,所有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小石头在她怀里,带着体温。他抬头看她,眼睛里带着笑,伸手想要握她的手,身体一动就痛。若瑛回过神,伸手托着他小小的手掌。他好像更开心了。
“娘,你用我铸剑吧。”他用尽力气说,平淡地的口气就像她一样。
他都懂的,他的血肉早晚是要用来铸剑的,现在他好像撑不到那一天了,那么就提前用掉吧,如果是为了若瑛,就算让他跳入火炉,他也不怕。若瑛也懂的,如果真的救不回他,用他来铸剑可能是最明智的做法,可是她不想那样。那个呆笨无用的小石头还得受她的严格指导成为铸剑师呢,他怎么能提前喂剑,在她的前面跳进剑炉呢。
“娘……”他小声叫她,像在撒娇一般求着她答应。
低头看着他,她咬着唇,点了一下头。就答应一次他的要求吧,也许是最后了,她想,淡漠地铁着一张脸把他抱起走出门外。
“怎么了?”站在门口的远香不解地看着两人。
若瑛什么也没说,抱着小石头大步向前。远香紧紧跟着,担心她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等看到她走进铸剑室里,她明白了。想指责想阻拦,却不能出手,她也都懂的,黯然回身,既然都救不了人,她留在这里还有何用,不如去多杀几只妖。
铸剑室里灼热的空气让小石头身体的疼痛加剧了,他抽了一下身子,却一点也不害怕。若瑛感觉到他的痛苦,动作更快了。没有铸好的剑,只有烧好准备用来铸剑的铁汁,也许把血加在铁汁里也行得通……她考虑着铸剑的事,仿佛忘记怀里小石头的痛苦。爬上放置铁汁的剑炉,逼人的热气不曾影响她半分,她还觉得冷,从心底开始的冷,仿佛连她也要像小石头一样颤抖起来。可是她并没有颤抖,她还是一脸淡漠地站在那里,连她本人也没有察觉自己站在剑炉前本能般的镇定。
终有一天她也将投身剑炉,不止一次地站在上方注视通红的铁汁,这一次只当是自己投身前的另一次死别。只要伸出手把怀中痛苦的人放开就行,那是多么容易的事,也费不了她多少勇气。她也已经伸直了双手,底下灼人的热气炙烤她的手臂,提醒她快点放手。
她该放手的,她想。
“娘……”小石头轻声唤她。
若瑛回过神,对上他清澈的眸子,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她崩直的手臂烫得生疼。她动了一下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侧身,把僵硬的手臂转向站台。
她做不到,她想这样说,又开不了口。她是一定要做到的。心陷困境,她想着要去做,却又忍不住想,若可以,宁可与他同时舍身。
怎么连她也起了这些做不到只会陡生烦恼的念头,可是,若可以的话,若可以的话——
只愿此等苦痛至此了结,只愿种种争斗至此了结,只愿心中动荡至此了结。
“尔等心中的烦恼只能由尔等自己了结,吾辈且收回吾辈种的因。”
空中传的声音直达若瑛心底,她抬头,只看到万丈金光闪得她睁不开眼,当眼睛适应时,她看中光线中央盘脚坐着一个巨大的人。是神,她想,心中顿有无限感念,是神的血在她体内涌动呼应。
“吾辈不该插手大陆的事,当初恻隐之心,陡增尔等几代的痛苦。是吾辈错了。他的事就交由吾辈吧。”他说着,一抬手,小石头就从若瑛的怀里飘向他。
知道这么做是为了小石头好,若瑛还是有些许不舍。
等小石头飘到他面前,他与虚弱的小石头对看了一眼,说道:“这里沾染的种种都留下,以后你就是吾辈的族人了。”
说完,他扬手隔空从小石头身上抽取一条血线投入剑炉中。若瑛听见小石头轻哼了一声昏了过去,不由得担心。
“他不会死,也不算生,只会永永远远保持原样在天界生活下去。吾辈能做的只有如此,尔等的事还是由尔等决定吧。”
若瑛来不及细问,他就在她眼前消失了,她甚至没能跟小石头告别。虽然如此,也好过小石头就这么投身剑炉,她想,心中始终有什么绞成一团。
没一会儿,修姗冲进剑炉,“刚才的光是怎么回事,小石头呢?”
若瑛不答,从剑炉上缓缓下来,目光渐渐坚定,她看向修姗,直盯得修姗心中发毛。
“怎么了?”她问。
“我要见修凡。”若瑛说,也不等她回答,就朝着临渊崖走去。
修姗来不及阻拦,只得无奈地跟在她身后,一路劝个不停:“他现在难道是你想见就见得到的吗,见到他又能怎么样,替小石头报仇吗?你别傻了。你这么去了出了什么事,我也很难跟师父交待,我现在还一肚子气呢……”
一直等走到临渊崖,修姗才住了口。弱水表层的妖魔经远乔一战,也乱成一团,它们也知道飞灵门没有神剑的事,正商量着要报复。修姗不想现在与它们冲突,有心隐藏身形。偏偏若瑛全不顾她的打算,她站在临渊崖前面,没有躲藏起来的意思。
“叫修凡出来。”她生硬地说,声音不大,却足够引起妖魔的注意。
“飞灵门的人竟然还敢来!”
“让你尝尝我们的厉害!”
妖魔叫嚣着,冲上来想对付若瑛。修姗急忙现身,护在若瑛身前。若瑛却不领情,拿出怀里的匕首,朝手心划下一道口子,把流出的血滴入弱水。
“叫修凡出来。”她重复了一遍。
原本围在底的妖魔一哄而散,它们知道神子血的厉害,哪里敢呆在旁边;马上有妖魔前去魔宫报信,希望魔宫快点把若瑛赶走,它们可不敢对付她。
“原来你早有打算呀。”修姗小声抱怨,见若瑛不理,她也懒得多说什么。既然若瑛这么想见修凡,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正好,她也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修凡,看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竟然犯下欺师灭祖的大罪。
很快的,水面荡开了波纹。修姗探出头去看,见现身的是那天跟在司屠暗身边的妖魔,不由警觉起来。他没有看向崖上,低头站到一边,等修凡从继续荡漾的水面出来后恭敬地守在他旁边。修姗不由得放心,觉得修凡不会对若瑛做什么,又不确定,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他。
修凡看向两人,迟疑了一会儿,淡淡地问:“何事……”
修姗听了不由一肚子火,还没有发作,若瑛便同样淡淡地说:“小石头,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修姗惊讶地问,马上就想到若瑛用他铸剑,心下黯然。这些都是修凡的错,她恨恨地想,瞪了他一眼,却不见他回应。她的修凡师兄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变成这样,她烦躁地想。
若瑛也看着修凡,像是等他的回应。良久,他才反应过来,也只回了一声,“哦。”
这算什么,修姗又气了起来,却不急着做什么。她知道这是若瑛和修凡之间的事,她插不了手。
像也无话可说一般,若瑛忽地改换语气,轻描淡写地,像说着别人的事一样,说:“我将铸剑,名无岸。以此为证。”
用手中的匕首,在脸上原先伤口的位置重重的划下,涌出的血染红她的脸,她淡然处之,像是不觉得的痛也不觉得可惜。修凡在底下看着,觉得那个伤口原本是该他的。
抬手把那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