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结巴的童声颤悠悠地飘入她们耳中,她们才注意到这个孩子,不知他又是谁。
“这是哪家的孩子?”程芝琳冷声问,以为是店铺里面,见他粘着若瑛,她朝若瑛讽刺道,“不会是你的吧?”
“嗯。”小石头红着脸替若瑛答了,又怕若瑛怪罪,躲到她身后不敢出来,也不记得替若瑛出头这回事。
“你还有个孩子?”程芝琳不可置信地问,没想到随便一说还真让她说中了。
若瑛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心里只考虑着如果可以想试试动手,至于跟她们交谈,大概是她怎么也不会去考虑的。铺子外间有许多人也看着她们,见了若瑛的容貌又知道她有个孩子,开始对若瑛指指点点,语气颇有些轻蔑。
不忍若瑛受辱,沉芳上前道,“他是小姐认的义子。”
义子?程芝琳瞟了小石头一眼,心想如果是义子若瑛怎么不上前澄清。冷笑地看向沉芳,程芝琳说:“你家主子不开口,你这丫头倒替她编造起来。看来是非得本小姐的人教教你规矩不可。”
沉芳心下叫苦,知道这个任性的小姐又想拿她出气让若瑛知道点厉害。她是一直跟在来氏身边,很少到京城来,不知京城这边的规矩,相国是很大的官可是听说京城也有很多惹不得的皇亲国戚,她不敢躲避,准备脸上再挨一掌。
不管怎么说,打人总是不对的吧,若瑛暗想。伸手拦下程芝琳的丫头打下的手掌,她很是轻松地把丫头推开一边。她不常跟人接触,觉得用了很轻的力气,那个丫头还是朝后摔了个跟头。是她控制力气的感觉变差了吗,她想,倒没有对摔着的丫头有什么愧疚。
“哎哟。”丫头摔到地上直叫疼。
沉芳崩紧的神经松了下来,她感激地看向若瑛一眼,又担心给府上惹了事,一时不知要怎么做。
程芝琳没见若瑛怎么用力,以为是丫头没用,气得跺脚,“没用的东西,还不退下。”
她是将军府的人,手上有些功夫,带出来的丫头也不是无能之辈,现在却在若瑛这儿吃了亏,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你竟然敢动手。”她恶狠狠地指着若瑛,全然没了女子的柔和。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若瑛并不否认这一事实。这态度在别人眼中,却像是说那又怎么样。程芝琳气得冲上来,她自认练过些拳脚,对付一个女子不在话下,却没料到若瑛并不是一般的女子。若瑛的确不会功夫,但是她动作敏捷不输给练武之人,眼力更比一般练武之力好,只是应对一个人的招式有些麻烦,不花些精力就不能作出反应。在自保的情形下,这些力气还是要花的,她拂开程芝琳打来的拳,握住他的手腕朝她旁边一推。就听见“咔嚓”一声,难得若瑛的目光也随着动了动,她听得出刚才那声是程芝琳手腕折断的声音。她用了这么大的力吗?若瑛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哪里出了错。
“小姐,我们先回去吧。”沉芳拉了拉若瑛的袖子,现在事情变成这样,只能先回去跟府里商量要怎么办。泽昊对若瑛极好,一定不舍得让若瑛有事,她想。
“疼……”程芝琳不雅地跌坐在地上叫嚷着,旁人忙上去扶她一时顾不得若瑛她们。
这样离开没关系吗,若瑛想,既然是沉芳说的应该是没关系。她“从善如流”,跟着沉芳快步出了铺子。她们走了没多远,程芝琳就发现了。
“她们呢?”程芝琳扶着受伤的手,痛地直冒冷汗,狠狠地咬了一下唇,她朝外面命令道,“来人,把她们给我抓回来。”
“她们到底是相府的人……”旁边的人劝道,不想再去招惹。
“哼,那又如何,我还是大将军的女儿呢。”她冷声道,伤口一动又痛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她加了一句,“直接带回府。”
“是,是。”旁边的人不敢逆她的意思,只好照办。
第六十七章 气力
京城负责巡防的守卫都曾是大将军麾下将士,程芝琳的人传了信去,不当值的十余名男子换下守卫的服饰赶来拦截若瑛。她和沉芳正在街上走着,沉芳急着要回去无奈若瑛走的慢,只能在边上干着急。若瑛不觉得自己闯祸了,跟不相干的人发生的事,她出了店铺就抛到脑后。目光追着行人的兵器,跟飞灵门人用的剑相比,普通的剑还不够锋利份量也轻。她最初想铸的剑也是比一般剑份量要重更能发挥力量。走到一家打铁铺前,里面的工具很齐全,打的都是一般家里用的铁器,若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很想进去练练手。
“小姐,我们还是快点回府吧。”沉芳催道,担心刚才的官家小姐不会罢休来找她们麻烦。
若瑛点头,收回目光,继续迈开步子。没走几步,就被一群人拦了下来。她不认得这些人,只能确定他们不是妖,不是她会应付的。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这是来相的表妹吗?”沉芳冷冷喝道。
来的人没有听说那么多,只知道有个女子把程小姐打了要带她回去。听说是相府的人,他们也有些吃惊,不过大将军也不好惹,尤其是这位程小姐最难侍候。他们迟疑了一下,为首地上前说,“相府又怎么样,我们只想请这位小姐回去交个朋友。我劝姑娘你不要阻拦,要是伤着你就不好了。”
“你……”沉芳有些畏惧,娇小的身子挡在若瑛前面略显单薄。
交个朋友?若瑛想着那人说的话,明明是来抓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说辞。俗世的事真奇怪,她好在抽身而出,不用花心思斟字酌句与人周旋。不理会他们的话,她照常向前走了几步。他们见她不声不响也不把他们看在眼中,略有些意外。
为首的人顾忌她是相府的人,欠身道,“恕在下无礼了。”
他上前抓住若瑛的手腕,想强行把她带走。不过他小看了若瑛的力气,用力一拉,若瑛纹丝不动。面上微窘,他暗暗用力,仍是拉不动若瑛。真是怪了,看上去瘦小的女子怎么这么重,是她力气比他还大吗,他心下暗想。不想耽搁太久,他放下面子,双手抓着她的手腕拉她,随他来的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在玩什么。不过一个小女子,需要花这么大力气吗。
“还不帮忙。”他语气不善的说,也想让他们知道她的厉害。
“是。”
几个男子犹豫地上前,开始不敢太用力,怕把大家小姐伤着了。用了些力气若瑛却站在原地不动,他们才认真起来。沉芳着急地站在一边,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以她的力气,是帮不上什么的,她也是现在才知道若瑛有这么大的力气。小石头怕若瑛吃亏,抱着若瑛的腿,帮着她使力,虽然没有帮上一点忙。
怎么变成比力气了,若瑛想,手上也用了力,不想让他们拖走。她知道自己大概是闯了祸,如果被带走会很麻烦,可是一直僵持下去,她也脱不了身,如果再多几个人她恐怕就敌不过了。这种时候要怎么办呢,她想。让她考虑这些事,无疑是不合她脾性的。她觉得麻烦,心下不悦,目光也冷了几分。他们感觉到她的气势,不敢再小瞧她。
左右使了眼色,他们一起上前,想把若瑛拖走。若瑛仍是那副表情,手上像是用足了劲,等他们全力以赴时,她忽地向前跨了一步。他们一时不备,向后一个踉跄。趁这个空隙,若瑛掰开抓着她的手,一边抗起沉芳一边扶好抱着她腿的小石头,奔跑离去。她独自生活时,可不止会些粗重活。为了果腹,她还常上山打猎,用些技巧对付猛兽对她来说很平常,抗重物就更简单了。不过在山上,不会有野兽敢一直追着她。
侍卫们反应过来,马上追上她。他们有轻功,却不比带着两个人的若瑛快多少。
怕他们追到会给若瑛带来危险,沉芳商量道,“小姐,放下奴婢吧。他们不会为难奴婢的。”
会吗?若瑛想,也没有多考虑,继续背着沉芳跑。她才不会花力气多用脑子,反正背着又不重。拐了几个弯,眼前快要到来府了,侍卫们飞身拦到她前面,不再让她继续前行。若瑛四下打量了一眼,把沉芳放下,没有再跑的意思。
“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尽量平稳呼吸说,他卯足了劲追赶乱了气息,若瑛却脸不红气不喘。
在平地上背个不重的人奔跑是很容易的事,若瑛把小石头交给沉芳,既然被追上了她也只能还手,至少在林子里她是这样应对的。走到旁边的早餐摊,她跟老板欠了欠身,还借用店里的板凳。她平时用的能充当武器的工具都在家里,也只能将就着用旁边有的。老板不知她要做什么认相地躲到角落里,京城里的事他可不敢管。拿起板凳掂了一下,若瑛觉得有点轻,抬眼看到支撑着早餐摊顶棚的柱子。事后帮他还原就是了,她想,抓起碗口粗的木头柱子一扯,也不管塌下来的棚子,满意地抱着柱子站到目瞪口呆的他们前面。
这是要打的意思吧,他们想,看不懂若瑛的来路。就算她会武功,拿根粗木当武器也太怪了点,知道她力气大,他们不敢小看她,想先试试她的底。有几人上前虚晃几招,都被若瑛躲过了,在山林中生活,她的感知能力很强,他们出手的意图早让她看穿了。见试不出来,有几人上前打算认真跟她交手。沉芳在旁边看得着急,这里离来府已经很近了,闹出大动静一定会有来府的人来查看。她帮不上若瑛的忙,只能期待着来府的人快些发现。
跟她相比,若瑛倒是很冷静,她没有跟人真的动过手,用什么招式闪避让她想她也想不到,可是把这些人当成狼,行动起来就容易了。现在的情况跟她被狼群包围时很像,她握紧手中的柱子,觉得这个至少比她当时在林子里拨起的树用起来称手。沉着地站在路中间,她平静地等着攻击的人靠近,身后那个还想按住她肩的人,可以回身给他一棒,另外两个想攻她下盘的人,用柱子扫开就行。被打飞的人重重摔在地上,她打量了一眼,觉得他们跟狼真的很像,最大的区别是狼肉还能吃。跟狼群对峙看谁会成为谁的口食时,她得做到一击毙命。受伤的野兽是很难缠的,她不想害自己受伤,她的血很珍贵。跟人交手,她还不敢放开手脚。
“可恶!”
连伤了三人,他们不由气极,这个女人比他们想的还难对付。怕伤着她,他们还不敢放开手脚,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他们一拥而上,有人先抱住她的柱子,想节制她的行动。若瑛扬起柱子,连上面的人也举到空中,朝墙上甩去。真难缠,她想,心下小小地又加了一句抱怨,还不能吃。
怕若瑛吃亏,沉芳也急了,“来人,救命,我们是来府的人。”她大声喊了起来,连小石头也一起跟着她喊,想引起府里的人注意。
他们怕来府的人来帮若瑛,手上不由急了。要是办不成程小姐的事,他们回去是得受罚的。
应对十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若瑛也觉得吃力起来,他们比狼难对付,光用感觉根本不够还得费脑子。而且她调养的这些日子,耐力好像变差了。正烦恼着,白影一闪,修凡落到她身边,替她阻开攻击。他住的地方连这条街最近,听到沉芳的声音,他连忙出来查看。
“若瑛,没事吧?”他着急地问。
“嗯。”她点头,怕他误会她说的是有事,又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他松了一口气,疑惑地看了周围的人一眼,他们不是妖,为什么会找若瑛的麻烦。
若瑛也平静了下来,与落入“狼群”相比,好像跟他呆在一起更让她紧张。既然修凡来了,她就没有出手的必要,不知要怎么说清全部的事,她盯着他们许久吐出两个字。
“坏人。”
这样就够了。
对付平常人,飞灵门人不能拨出剑,就算如此,修凡也能对付他们。一看他的装束,他们就知他是飞灵门人。来府的人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他们见不能得手不敢久留,扶起受伤的弟兄快速离去。
“算他们识相。”跟着出来的修姗笑着说,见若瑛拿着柱子站在旁边,她忍俊不禁,“飞剑门人竟然得用木头退敌,你铸了这么多年剑,算是白辛苦了。”
若瑛不语,把柱子交给旁边的人,伸手要拿修姗背上的剑。那是她铸的。
“等等,给我了就是我的了,你别想拿回去,刚用称手呢。”修姗着急地跳开几步,怕若瑛真的来拿,见她没有追来,猜想她刚才是假装。
“怎么现在会跟人闹了。”她嘟囔了一声,朝修凡瞄了一眼。“也不知从哪里学的。”
沉下目光,若瑛不理会她,朝早餐摊的老板微微欠身。沉芳知意,赔了银子,才跟众人一起回府。她们算不算闯祸了,沉芳暗想,看若瑛什么也不担心的样子,只能帮着她担心了。
第六十八章 暂别
听沉芳说了发生的事,哪怕知道若瑛让大将军之女受伤了,来家也没有怪她的意思。来氏担心她受了惊,让她好好回房休息,还特别让沉芳去煮定惊茶给她。受惊的应该是别人吧,若瑛心下说,顺从地回到屋内坐着,街上太吵看了太多红色也让她心烦,她是得安静下。和小石头默不作声地坐着,若瑛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清楚得罪了很厉害的人,这种时候要怎么办呢,对这方面的常识她是一点也没有。
知道她在想事情,别人都不打扰。静静呆了许久,连小石头都打起盹来,若瑛仍想不出什么来,听得门响,若瑛抬眼看见泽昊着急地进来。
“有没有受伤?”他担心地问。
刚出了皇宫,他就听说若瑛跟程芝琳起冲突的事。是他没有考虑周全,没想到京城中还有大胆会动手的女子。幸好若瑛没事,他想,只是想到若瑛是靠她自己脱围,心里免不了感慨。
“你真的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呢。”
微笑拉过若瑛的手,他见她手心还沾着污渍,起身拿了帕子粘水替她擦拭。结着厚厚茧子的手掌布着几道伤痕,他假装没发觉,手上轻柔,像是怕弄疼了她。他们之间错过了多少时光,多少相濡以沫的日子,错开的光阴是否有重新接轨的时刻。他是不是已经失去她了呢。
看着他,若瑛不知他刚刚话里的意思,她自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他为何现在才提起。是她真的犯错了吗,她想。等他擦完了手去放帕子,若瑛也站起身。泽昊不知她要找什么,看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角落拿了门栓递给他。
“什么?”他不懂她的意思。
若瑛乖乖伸出手掌,什么也没有说,平静地看着他。记得小时候犯错,父亲曾打她手心教训她,这里找不到戒尺,估且用门栓代替。现在这么粗的木棍,才能真的教训到她。
“这……”泽昊有些哭笑不得,把门栓拿在手里反复掂着,迟疑地问:“你的师父打过你手心教训你吗?”
她摇了摇头,铁沉不会用这么轻松的方法罚她,如果她犯错,他会把炭火泼到她身上。
“父亲。”她说,因为她调皮在假山上玩耍弄伤了,父亲说要罚她,不过看她已经哭得很凶了,舍不得打,装个样子打了一下。她明明没觉得疼,却哭得更凶了。为小小委屈流下的眼泪,让她逃过惩罚,现在的她几乎忘记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她的眼泪曾经有用过。
“舅舅哪舍得真的打你。”泽昊笑了笑,把门栓放到一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掌,“我也不舍得呀。”
从门缝中漏进的黄昏之光映在若瑛眼中,她明亮的眸子看着泽昊,似涌动着淡淡的柔和。小时候明明欺负她来着,她想。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