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夜,他们准备出发。修浩起的最早,已经去忙马车的事。正要出店门,就听门口有人叫住他。
“请问阁下是飞灵门的人吗?”
“正是。”修浩止住脚步,打量着叫住他的公子。
他身材挺拔,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大家公子,带着随从出门,却亲自上前询问,无半点倨傲之气。看来金洲真是人材备出呀,他想,国内最好的学堂就在金洲,近几年来,金洲出了很多有名的学者,连飞灵门人的都听说过。
“在下来泽昊,听闻几位需要用马车,若不介意,在下有辆闲置的马车尽可使用。”他欠身道,指着停在外面的马车。“方便让车夫送你们去吗?”
飞灵门接受礼遇是常有的事,修浩也不推托,感激地施了一礼,“多谢来公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飞灵门除百姓除妖魔,我们尽些绵薄之力也是应该。”
“岂敢,职责所在罢了。来公子出手相助,才值得感谢。”修浩谦虚地说。
“哪里哪里。说不定将来有需要飞灵门相助的地方。”
“公子印堂发亮,妖物不敢近身,哪里用得着飞灵门。”
“也许有别的事,像寻人之类的……”泽昊半真半假地说。
“不知公子要何人?”像找人这样的小事,他就有办法。
他浅浅一笑,“这个等哪天在下想到的时候,再请阁下相助。”
修浩点头,没有在意,等他需要时再帮他不迟。两人正聊着,修姗他们已经搬了行李下来。若瑛的东西最重只能自己搬,用惯的右手受伤,她就靠左手拖着行李。以她的力气用左手也足以应付了。小石头跟在后面拼命使力想帮她,小心托着行李底部替她抬着。
“娘,不重吧?”他说,至少他一点也不觉得重,压在手上轻飘飘的。
他当然不觉得重,所有重量都由她背着,小石头就是手扶着,根本不必用力。拎着行李到了门口,她看了一眼来泽昊,没有在意。
“好了,来公子,我们就上路了。日后,在下一定登门道谢。”修浩拱手道。
“客气。各位,一路走好。”来泽昊抱拳相送,见最先出来面上有伤的女子看了他一眼。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他略一思索,却没有记起她来。如果真见过,脸上伤成这样的女了他不可能忘记,也有可能是她受伤前曾见过他。他一向女人缘很好,只靠一双眼睛,真想不起她的身份来。
她也一时没认出他的长相,何况是他。想不到还能再相见,她想,搬起行李上了马车,没有再关注他。不管他现状如何,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修凡也注意到他的姓,上了马车,他坐到若瑛旁边,小声在她耳边问,“是他吗?”
若瑛没有回答,淡然看了他一眼,已经无所谓了,她和泽昊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太可惜了,就这么擦肩而过,明明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她却不能跟他相认,是因为脸上的伤吗,还是因为身在飞剑门,不能有太多牵绊,修凡想。在意地看着外面的来泽昊,他真想替若瑛叫住他,却终是没有叫出口。没有办法,她的事他不好插手。而且对方也没有认出她来,她一定很伤心吧,修凡疼惜地看向若瑛,很想帮她做点什么。
泽昊一直站在客栈门口,目送马车离开,关于脸上有伤的女人是谁,他还是毫无头绪。若是再相见,也许可以问问她,他想。如果小瑛子还活着,差不多跟她一样的年纪。这次卖了小小的人情给飞灵门,他日也许能借飞灵门的力量帮他找寻小瑛子的下落。现在还不行,他还有事没有完成,等一切了结了,他就能专心去寻她。只要她还活着,终有相见的一日,他满怀期待,却不知物是人非,相见也是枉然。
马车越行越远,离开了他的视线。若瑛垂着眼帘,目色更深了。要放下的早就放下,甚至连记也不记得了,只是旧地重游,她才想起来,才发现那些放下的并不曾真的从她的心里消失。肋骨在疼痛,另一种痛也在泛起,她终是抽不出心中的荆棘消不去心底的记忆。
第三十五章 明暗
青峦叠嶂,云雾飘渺,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飞云岭上,像是来自天界的阶梯。奇妙的景象,特别的动物,还是时而在岭上出现穿着白衣人,不沾半点尘世的俗气。这里仿佛就是仙境,可惜就在这画一般的地方,存在着乌黑的弱水湖。紧靠着风景绮丽的飞云岭,弱水湖黑压压的占了两个飞云岭那么大的面积,像是一只黑手握着美丽飞云岭随时想夺去它的色彩。阳光照在湖面上泛不起波光,水面下好像什么也没有,可是当动物靠近水面时,就会有千万只手伸出水面迅速将它拖进弱水。飞鸟不敢从上面过,野兽不敢靠近,也没有人生活在周围。没人知道弱水下面到底有多少妖魔,哪怕离它最近的飞灵门人也不知弱水下面藏着怎么样的景象。
半凝固的黑色湖水,供养着住在里面的妖魔。在透不进阳光的湖底,长着像五角星状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水草,湖底皆是靠星草照明。可是这种光线对妖其实是致命的,法力不深的妖会被光线蛊惑晕厥,成为星草的养份。能在湖底生存的,都是一些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传说弱水本来就是巨大的妖魔死后所化,而这些星草是妖魔所吞噬的魂魄变化而成,死后仍散发着怨念想夺去别的妖魔的性命。不管传说是真是假,在弱水星草生长最茂密之处,真的有一个山一样高的头颅。不管它属于多么厉害的妖魔,现在那里已经是魔宫的宫殿,司屠暗和他的儿子们就住在哪里。
湖下面,动物的尸骨是建筑房屋最好的材料,星草也喜欢附着骨骸生长。在头颅后面,用骨骸建着许多宫殿,如肠道一样曲折的道路区分着不同的宫殿。用不着伪装,像头颅一样散发着强烈光芒处在心脏的位置的宫殿是司屠暗的,上面每一根骨头都来自他的对手。庆长的宫殿在屠暗的后面,是由他打败最大的妖魔之骨所筑,左后方是他的二弟庆目的宫殿是由无数妖魔的头骨所筑。相比这下,他的三弟庆音的宫殿逊色很多,只是普通的尸骨,外面还摆了贝壳当作装饰,没半点狂傲之气。曾有妖怪觉得,喜欢音律不求上进的庆音会比庆长更快被吃掉,尤其是他娶了道行浅薄的兔妖后,这样想的人就更多了。庆长却不这样认为。
带着受伤的袖舞回到弱水,庆长避开众人的注视,想要悄悄地回去。就在宫门前,他听到庆音在后面叫住他。
“大哥,这几天你去哪儿了?”他笑着问。
“出去逛了逛。”
皱了一下眉,庆长不情愿地回头,看到他和莎莎十指紧扣一脸甜蜜地腻在一起。两人时常亲密地出来散步,莎莎在屋子里呆不住,常爱四处逛逛。她的法力太浅,要是一个人出来也许就昏死在哪个角落,庆音不放心,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也喜欢跟他在一块儿。除了散步,两人最常缠绵,有时不管场合在外面亲在一起。庆长很少从庆音的宫殿前经过,唯一那几次经过都见听两人恩爱的声音。笼罩在热火气氛中的两人,是他在宫里最不想碰到了。
“逛逛,哪里哪里,我也想去。”莎莎跳着步子羡慕地说,软软的声音透着稚气。她长着一张娃娃脸,皮肤粉粉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因为道行不够不能完全化为人形,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兔子耳朵,更显得可爱。
“不行,你的不能化为人形,怎么能到人间去。”庆音捏着她的脸颊告诫道。
“可人家想去吗……”她撒起娇来晃着他的手臂,长长的耳朵垂了下来,大大的眼睛泛起红色,像快哭出来了。
“好吧……”庆音马上就心软了,“不过等耳朵能收起来了再去,好不好?”
“嗯,还是音音最好了。”她开心地跳着,抱着他的肩膀朝他嘴上亲了下去。
庆长别过头,懒的看两人恩爱。
“庆音,你再这么下去,当心父王生气。”庆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快步走到两人旁边,一双火红的眼睛紧盯着亲密的两人。
莎莎很怕他,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吓得躲到庆音身后,藏起脸来不敢让他看。庆音也有几分怕他,知道他喜欢美色打败妖魔后总把他们的妻妾抢来,却没有哪个女人能在他宫里久留。最近,他好像在打莎莎的主意,每次看到她就直盯着她看。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他直勾勾地盯着莎莎,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又来了一个讨厌鬼,庆长沉着脸想。
“咦,大哥,你回来了。”总算收回目光,庆目看向庆长,像是才想起他,似笑非笑地问,“听说大哥到人间夺取血剑,怎么样,剑取回来了吗?”
想不到那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庆长浅浅一笑掩着不快,“二弟,怕是你听人误传。我不过出去散心,跟血剑有什么关系。”
“散心?”庆目扑噗一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也对,大哥是要趁有时间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大哥可能不知道,在你散心的期间有些乌合之众竟妄想刺杀父王。当然,因为大哥不在,这种小事,当弟弟的我已经摆平了。砍下的头颅差不多正好盖间屋子。这几天,我就命人动工,正好大哥回来,我好跟大哥提前支会一声,免得抓了大哥的墙占了大哥的地惹你生气。”
“宫殿的大小怎么能乱动。”庆音不禁说。
冷眼瞟了过去,庆目趾高气扬地说,“父王都同意了,庆音,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一听他搬出父王,庆音就连连摇手,连父王都同意的别人怎么敢多嘴。
“大哥,你怎么说?”庆目讽刺地问。
“自然按父王的意思办。我出去一趟也累了,你们聊吧。”他淡淡地说,推开宫门跟袖舞走了进去。庆目打败妖魔的事,他已经听说了,他也知道父王给了他丰厚的赏赐,只是没想到他的宫殿所占的土地也是赏赐之一。
“主子……”袖舞替他不平,这几年庆目战功赫赫,对庆长常常语带挑衅。外面都传他想顶替庆长的位置。如果这次夺取血剑顺便就好了,袖舞恨恨地想,都怪她没用,受了伤没帮上庆长的忙。
庆长默不作声,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只怪自己计划不周。庆目欺上门来,他都记着,等着吧,他不会就这样败了,总不一天,他要让庆目试试屈辱的滋味。
见庆长走了,庆目得意的笑了几声,又把目光移到莎莎身上。庆音怕莎莎有危险,连忙告辞,带着莎莎一溜烟地跑了。庆目冷笑,目光仍盯着莎莎,不管这女人还是宫殿都会是他的,他才是最适合继承魔宫王位的人。
弱水深处的暗潮汹涌,被星草照得通亮。这里的种种,自然不会现在外面的阳光之下。水中是一个世界,外面是一个世界,明暗相接,构成现实。
坐着马车赶了几天的路,修浩等人碰到了来接他们的飞灵门人。碰头后,修浩谢了跟着他们来的车夫,让他原路返回,他们则跟着接应的人一起赶路。一行人马不停蹄,总算在新年之前赶到飞灵门。
每年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是飞灵门人最开心最容易松懈的时候,也是妖魔最容易偷袭的时候。值岗的人多了一倍,每次值岗的时间变短了,也就是说每个人轮到的次数变多了。在值岗时每个人总希望时间快点过去,等难熬的三个时辰一过,接下来就轻松了。原本严格训练的课程暂停了,各种规则也变得宽松,在生活区哪怕在远律面前飞来飞去,也不会受责罚。当然也不能闹得太过份,要是让远律记下了来年可有的受。
修浩他们赶到飞灵门时,院中正闹的厉害。也不知谁搬来许多美酒,一群人喝的醉熏熏的,又唱又跳又哭又笑,闹的不成样子。修姗一看心就活了,也想过去喝几杯。
“不行。先去复命。”修浩抓着她说。
“是呀,我们快点去,回来了再拼酒。师姐,你就少喝一点,免得发起酒疯来大师兄不要你。”来接应的门人打趣道。路上他们都看出来了,修姗跟修浩十分亲近,两人好像情投意合,估计是好事近了。
“去,少多嘴。”修姗白了他一眼,脸上红通通的,引的众人大笑。
修凡黯着目光,陪着若瑛,简单跟她介绍门里的情况。
远叶已经在止水厅等她们,看他们安然回来,赞许地点了点头。一行人行过礼,远叶正要开始说话,修姗就忍不住打断他。
“师父,快点。”
“你这劣徒!”远叶气恼地沉下脸,看她一点也不怕只能算了,这个时节他们只顾着玩哪里还会怕他,“好了,你们都先下去。若瑛,你留下。修浩修凡修姗,等会儿再一个个问你们。”
“是,师父。”他们应道,兴冲冲的退下了。
“你也去。”若瑛跟小石头说,小石头依依不舍地点头,退出屋外小心守着,不敢走的太远。
修凡留在小石头旁边照看,目光望着厅内,担心若瑛不会说话引起什么误会。他很想进去帮她。不过,就算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他也不比若瑛能说会道。
第三十六章 家仇
在止水厅外展开透明屏障,外面即使看到里面的情形,也听不到两人说了些什么。
“若瑛,坐。”远叶亲切招呼道,不急着问血剑的事,跟她闲话家常起来,“加入飞剑门多久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这次出门路上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落了座,若瑛看着他,无意回答他的问题,看他毫不气馁地一直等着,才淡淡地回答,“十五,没有。”
不介意她的话少,远叶笑着点头,“你的性子跟铁掌门倒像。为除魔献身,是他一生所愿,他投身喂剑,你也不用太难过了。现在,你已经是飞剑门的掌门,得担起铸剑重任。刚才我看有个男孩子跟着你管你叫娘,他是新的神子吗?”
“是。”若瑛答道,论资质,小石头在她之前。当初,她没有像他那么快能记住那么多石矿的名字,女子的身体本来就比男子纤弱,并不适合铸剑。
“他长的挺可爱的。”远叶夸奖道,这样可爱的孩子却没有将来,真是可惜了。
若瑛没有反应,小石头可不可爱跟她没有关系。她又不是他的亲娘。
“这次你可以在山中多呆几日,至少等过了年再走。飞灵门这几天很是热闹,我听说他们正准备烟火大会,不看可惜了。我知道飞剑门人舍情弃爱,不过享受一时的热闹也无不可,你还年轻,不要像你师父太严苛了。”
“嗯。”若瑛点头,从背后拿了剑来,“这是绝杀。有一弱点,一沾人血会变为狂剑,不辨人妖皆杀之,只有神子血能解。”
迟疑地接过绝杀,远叶拿在手上掂了掂,看了看剑身又看了看她脸上的伤疤,像是明白了什么,嘴里低声重复着她提到的字眼,“狂剑……”
过去的血剑中,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例子,因心存杂念让血剑威力减低的倒有不少,所以飞剑门人才要求绝情弃爱。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他好声问,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或他或我或我们。”问题总归出现在人的身上,到底是谁,她也不清楚。
“有补救的办法吗?”
“暂无。”
暂时没有就表示着以后可能会有,她还没有放弃补救,远叶想,淡然道,“血剑使用的次数不多,你是知道的。若实在没有办法补救,就随它去吧,用的时候小点心就是。若瑛,你专心铸造新剑吧。”
她点头,迟疑了一下,说:“半妖之血,对它没有影响。”
远叶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