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直到泰尔斯突然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眼前的鹅绒女士。
对了。
刚刚,姬妮叫她——
公主殿下?
看她的年纪,应该不会是凯瑟尔的女儿,所以公主是指……
但是,先王的幺女,凯瑟尔五世的幼妹,长公主康斯坦丝·璨星,不是自己在璨星墓室里看到的……
泰尔斯心里冒出疑问。
“所以,请问您是……?”泰尔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公主’的称谓一定让你迷惑了吧。”鹅绒的女士,善解人意地解开泰尔斯的尴尬,不好意思地微微垂首:
“我不姓璨星,不是真正的公主,”只见这位“公主”轻轻摇头:
“我只是先王陛下的养女,算是你的——半个姑姑吧。”
泰尔斯吃惊地张大嘴巴。
“我是伊丽丝·索拉,比康斯坦丝还小一些,”伊丽丝公主浅笑道,脸庞边露出一个迷人的酒窝:“但并没有资格冠以璨星的姓氏……索拉,这是我丈夫的姓氏。”
半个……姑姑?
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提到?
“请问,您的丈夫是……”泰尔斯机械地道。
“索拉伯爵……先王时的荣誉伯爵,”伊丽丝闻言叹息道:“一个月前刚刚离世。”
寡妇?
难怪,是黑衣……还在致哀么。
“一个月前?荣誉伯爵离世?”泰尔斯疑惑道:“是疾病么……”
但泰尔斯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礼了,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伊丽丝姑姑,是我冒昧了。”
伊丽丝公主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道:“不,这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只听这位先王的养女,伊丽丝公主,一字一句地道:
“他死在一个月前,红坊街中心的那场大爆炸中。”
红坊街……
大爆炸?
泰尔斯顿时僵住了。
难道是……
“就是XC区还有西环区,黑帮火并的那天晚上。”伊丽丝哀怨地道。
是了。
没错。
是我、约德尔,以及艾希达,是我们引发的爆炸。
愧疚顿时涌上心头。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
“他,您的丈夫,”泰尔斯按捺着心底的难受,缓缓问道:“为什么会在那一晚,在红坊街呢?”
明明那晚是宵禁不是吗?
但伊丽丝明显所知不多,只听她叹了一口气:
“我们感情不怎么好,我丈夫……喜欢去红坊街寻欢……他去世的前几天,我还去那里找过他,大吵了一架,他之后三天没有回来……”
“却没想到,那是最后一面了。”
伊丽丝闭上眼睛,摇头叹息。
她拉了拉肩上保暖用的鹅绒。
但此时的泰尔斯,突然瞳孔一缩!
那道鹅绒……有些眼熟。
鹅绒……
女士……
红坊街……
大爆炸的前几天……
找丈夫……吵架……
难道……
泰尔斯浑身剧震!
他再次看向这位伊丽丝姑姑的面庞。
这一次,姑姑这张清秀的脸孔,和印象里,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张脸庞,彻底重合了起来。
久得自己都快忘记了。
是啊。
是她。
是那位鹅绒的女贵族。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这位公主姑姑。
那天,就是她。
是她,披着鹅绒,带着二十位终结剑士,在红坊街,遭遇了冒险出来血瓶帮地盘乞讨的泰尔斯。
是她,当街施舍给蓬头垢面的泰尔斯,十二个铜子与……一个银币。
只是,泰尔斯变化太大,恐怕连她也认不出,眼前这个第二王子泰尔斯,与一个月前的乞儿泰尔斯,居然是一个人了吧。
泰尔斯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正是被奎德用那个银币,烫出的伤疤。
正因为那次施舍,病重的科莉亚,得以从伤寒里幸存。
正因为那次施舍,尼德向奎德告密。
正因为那次施舍……自己……乞儿们……奎德……娅拉……红坊街……
正因为那次施舍……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泰尔斯深深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伊丽丝公主奇怪地看向一脸复杂的泰尔斯。
“不,没什么。”
泰尔斯抬起头,露出一个恭谨的笑容。
这位姑姑,在他的眼里突然变得亲切了许多。
“只是见到了亲人,有些感慨。”
他眼前重新浮现出艾希达·萨克恩的微笑。
这,就是你所说的,偶然么。
抑或是——泰尔斯眼前呈现出健壮的凯瑟尔,在王室墓地里的落寞身形——命运使然?
——————————
XC区地下街,落日酒吧。
“砍下去。”
“当作块木头就是了。”
“抛弃无用的感情与原则,成为一个真正的萨里顿!”
“砍下去!”
不。
不!
娅拉·萨里顿,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她从床上翻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记得,在三个乞儿被掳走后,自己跪在落日酒吧里,久久不起。
直到失去意识。
而现在……
“真是难看。”
床铺的另一边,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娅拉熟悉至极的声音。
“难道每次一受到刺激,你都会做那个噩梦吗?”
娅拉狠狠地呼出一口气:
“老家伙。”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闭上眼睛,躺回床上。
但那个声音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娅拉·萨里顿,如果你不能回头面对当年的恐惧,那你就永远只能是一个弱者。”
娅拉睁开眼睛,随即抿起嘴,转过身子面对墙壁,对老家伙的话充耳不闻。
“居然连罗达都能压得你毫无还手之力……可惜了那两柄杀人的好刀……”
娅拉想起三个被掳走的乞儿,还有科莉亚撕心裂肺的哀求。
【娅拉姐姐……】
她紧紧闭上眼,强忍着眼里的泪水。
但老家伙的话依旧传来:“一道恐惧就把你锁闭成这个样子,你跟那个奎德也没什么分别……当年……”
噩梦般的记忆袭来。
娅拉再也受不了,翻身起床,对着角落怒喝道:
“够了!”
“不用再提醒我了!”
老家伙沉沉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提醒你什么?”老家伙继续嘲笑着她:“哼,看,你恐惧得连提都不敢提……”
“叮”地一声传来,把娅拉吓了一跳。
她知道,那是老家伙在用手指弹弄刀锋的声音。
尽管有些虚弱,娅拉还是不忿地站起身来。
“哼,说得好像只要我提起来了,就会马上变成极境高手一样。”
“谁知道呢,”老家伙依旧神秘地道:“但如果你一味逃避,就肯定到不了极境……昨天的事情依然会重演。”
“萨里顿这个姓氏,仍然会像诅咒一样禁锢着你,永生永世。”
“你真的想让那个男人的梦魇,统治你的下半生吗?”
“或者你想再体会一次自己的无力和弱小吗?”
娅拉张开嘴,深呼吸两口。
“这有什么难的,”她咬着牙:“不过就是那件事罢了。”
“噢?”老家伙的声音有了一点起伏:“什么事呢?”
娅拉扭曲着脸庞,眼前出现那个石质的房间。
不行。
她开始颤抖。
不行。
黑暗和鲜血,像潮水一样蔓延上她的眼前。
不行。
她的牙齿开始打战。
不行。
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不行。
不能去回忆……
但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背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个黑发灰眸的臭屁小鬼,满身伤痕,还自不量力地对着她,坚毅地道:
“我自己一个人走。”
娅拉睁开眼,吸入一口空气。
在大脑里,回到那个石质的房间。
她颤抖着开口:
“十二年前,在复兴宫……”
她的头上渗出冷汗。
“叮!”空气中,传来老家伙弹弄刀锋的声音。
只听老家伙冷冷地道:“说下去。”
娅拉咬紧牙关,脸色越来越差。
“我的第一次,第一次任务……”
娅拉的浑身上下,都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但她眼前闪现出昨天,罗达一脸淡然地捏住她的刀,带走三个乞儿的情景。
那是……科莉亚哀求的眼神。
“我……”
娅拉哆嗦着,一阵反胃。
“我……”
娅拉感觉到,自己的眼里,有什么液体正在流出。
“我……”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鲜红色……好……可怕……
娅拉嗫嚅着,双唇碰不到一起。
就在此时。
是老家伙的暴喝!
“说!”
娅拉浑身剧震。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向她急射来的银光!
“咚!”
一柄狼腿刀,死死地钉在离娅拉左耳半寸的墙壁上。
娅拉一个激灵!
那天所有的场景、人物、声音、颜色,都清清楚楚地再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天,我——”
她双眼无神,不由自主地高声吼道:
“我活活砍下了一个婴儿的头颅!”
吼完这句话,娅拉大口喘着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离自己而去。
十二年了。
她喊出来了。
她终于喊出来了。
“扑通!”
娅拉颤抖着,生生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嘴,强忍着恶心和反胃,失声痛哭。
角落处,老家伙的声音幽幽传来:
“现在,捡起你的刀。”
“你自己的刀。”
“而非萨里顿的刀。”
————
关于萨里顿,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作品相关里阅读番外三,里面稍微提及一些相关的事情。
第80章 使团()
三天后。
今天早上的永星城,刚刚下过一场雪,道路泥泞脏污。
但闵迪思厅前的道路却被洒扫得一干二净。
几架马车已经陆陆续续地驶来。
“时间有些紧迫,据说伦巴大公并未撤军,而是继续陈兵边境——不知道是努恩王没有约束他,还是已经约束不住他了。”
基尔伯特和穿戴整齐的泰尔斯站在三楼的书房里,看着窗外驶入闵迪思厅大门的马车。
基尔伯特脸色凝重地道:
“看来试探性的冲突无法避免。虽说有穆男爵以及萨瑟雷女勋爵坐镇要塞,泽穆托与福瑞斯家族也承诺全力支援,但听说接到公爵下狱的消息后,寒堡以及亚伦德的封臣们一片混乱……我们最好早点赶到,以消弭兵祸。”
泰尔斯轻轻点头,静静的听着基尔伯特的汇报。
“按照惯例,作为一名星辰王子,殿下您需要有三名教导者,分别从军事、政治、礼仪上给您以指引,以及一名侍从官,一般而言是您今后的臂助,还有两名护卫……”
“但您出使在即……只能一切从简,等您归国时再补足。”
“考虑到要去的地方是陌生埃克斯特,此行的目的又是致歉,所以我们不得不缩减随员,除了乔拉带领的三十名璨星私兵之外,有三人是特别的人选。”
“一名教导者——等会儿我将为您介绍一位识见渊博的学者,作为本次出行的副使;一名侍从官——人选已经有了,正在马车上;而一名护卫——您的安全过于重要,必须是经验丰富的极境高手……”
泰尔斯听到这里,不禁一怔。
“教导者和护卫的人选……基尔伯特,你的意思是,你和约德尔,甚至姬妮……都不会随我出行?”
基尔伯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嗯,”他淡淡地道:“我是《要塞和约》的签字人,在埃克斯特作为‘阴谋家’而臭名远扬……我在龙霄城出现,只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约德尔……”
基尔伯特摇了摇头:“在北地,十年来,有五位声名卓著的极境强者,俗称‘五战将’,分别在努恩王以及几位大公手下,地位与我们星辰王国里,执掌传奇反魔武装的‘三名帅’相当。殿下您要是遇上其中任何人,烦请千万不要提起‘戴着暗紫色面具的高手’以及他现在是星辰至高国王的秘密护卫这一点。”
泰尔斯一愣。
经过一个月来的学习,星辰的三名帅他倒是知道……但是埃克斯特那边的五战将……
只见前外交大臣叹了口气:“约德尔……与他们每个人都有过节……”
泰尔斯花了一秒钟理解这句话,然后抽搐着脸庞道:“每……每个人?什么样的过节?”
基尔伯特只是默默地盯了他一眼。
泰尔斯吸了一口气,露出无奈的笑容:“好吧……我猜是比较麻烦的那种……”
王子在心底里的疑问又多了一个。
约德尔的过往。
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能同时招惹“五战将”?
就好比一个人要同时与“三名帅”为敌——那简直不可想象。
“而姬妮女士……”基尔伯特看着窗外的马车停下,陆陆续续下来几个人:“她的身份比较敏感……您知道,她与国王的关系……”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这么说,除了科里昂家的‘盟友’们,我大概不会见到熟面孔了,对么?”
“这正是我要说的事,”基尔伯特脸色一滞:“您真的,要带上科里昂家的人?”
泰尔斯脸色严肃地道:“我毕竟对他们做出了承诺——我不喜欢食言。”
而且,瑟琳那老妖婆虽然讨厌,但是她的确在关键时刻,用血族的传音,帮了我的忙。可以说是救了我的命也不为过。
泰尔斯皱起眉头:“他们毕竟有一位极境高手与两位超阶高手,瑟琳娜又希望倚靠着我的身份来实现复位,是可资利用的筹码。去北地的路上,他们可以改头换面躲在随员里……”他顿了一下,想起那个健壮的身影:“而且……”
“陛下他,允许了不是吗?”
“当然,那是一位星辰王子的承诺……是璨星的承诺,”基尔伯特轻呼一口气:“只是,在星辰国内,有国王和我们的势力在侧,他们不敢过于放肆,而在人生地陌的埃克斯特……希望他们不会带来麻烦。”
“毕竟,我和约德尔都不在您身边,”基尔伯特皱起眉头:“要小心那个老管家,克里斯……总觉得他的名字在哪里听到过。”
“嘿,别忘了,”泰尔斯白了基尔伯特一眼:“是谁促成这个盟约的。”
基尔伯特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抬了抬自己的帽子。
“还有,基尔伯特,我昨天跟你说过的事情……”泰尔斯露出担忧的表情:“下城区……”
基尔伯特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是的,殿下,既然您的身份已经无需保密,而闵迪思厅也已经恢复了进出……我昨天下午就派人前往下城区了,最迟今天晚上就能有回报——要混进那个地方可不容易,秘科的人比我们更适合——查探那些乞儿和那个女酒保的事情。”
“我会通信告知您最新的情况,那时想必您已经在路上了,如果可能,我会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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