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长剑跌落地面。
扑通。
纳基带着久违的、慵懒的笑容,慢慢松开小巴尼的手臂。
他的脖颈喷涌出无尽的鲜血,映照着火光,如同火山里的熔岩。
把眼前呆怔住的小巴尼,浇灌得满脸猩红。
仿佛要爆发完这十八年来,所有的委屈和愤懑。
“纳基!”与纳基同囚一室的坎农嘶吼着抢上,捞住前者的身躯。
库里紧接着扑上来。
两人惊慌失措。
坎农抱着颈血汹涌不断的纳基,手掌徒劳地按住那个可怖的伤口,开始惊恐地喃喃:
“帮我,帮我,库里!不,这是动脉……我止不住血,止不住……”
望着地上的纳基,小巴尼先是如同冰雕般愣在原地。
他旋即抬起鲜红的双手,抹上自己同样满是鲜血的脸颊,满脸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
这算什么!
小巴尼发起抖来。
纳基泛出得逞的苍白笑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当他张口,他的嘴巴里只能冒出汨汨血色,咯咯作响。
最终,他只是带着即将消失的生命,对着惊呆了的小巴尼缓缓摇头。
突然而来的意外吓坏了所有人。
被吓到了的快绳拉着泰尔斯后退着:
“草了,这就是你的计划?”
“把他们都变成危险的疯子?”
泰尔斯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场中。
盯着地上慢慢蔓延的血色。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废屋里的时候。
奎德的颈血,也是这样,鲜红,汹涌,丝毫没有真实感。
就如鲜艳的颜料。
洒满他的头脸。
“或者,或者他们早就疯了,你只是把他们的疯性给挖了出来……这……”快绳难以置信地望着一心求死的纳基。
泰尔斯颤抖着。
不。
这不是我想要的。
但是……
他们要……
自杀?
泰尔斯呆呆地想道。
不。
不!
【可能,我是说可能,吴先生……她那天载着您一起去兜风……】
【可能是去……】
【是去……】
那一刻,可怕的鲜红色血液仿佛超越了地面,如潮水般汹汹而起,向他涌来。
将他吞没。
昏暗的地牢里,塞米尔,塔尔丁,就连萨克埃尔也震住了,他们呆呆地停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另一声惊恐不定的呼喊,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奈!”
“奈,你,你怎么了!”
贝莱蒂惊恐地大叫着。
众人转过视线。
只见先前被小巴尼掀翻的奈正躺在贝莱蒂的怀里,痛苦地咳嗽着。
他的胸前满是鲜红,颜色随着一口一口咳出来的鲜血而持续加深。
“咳咳……不是他,”奈强颜欢笑地摇了摇头:
“只是,刚刚跟那帮雇佣兵……受了点小伤……”
贝莱蒂紧紧抱着他,悲苦地看着奈嘴里的鲜血越流越深,越流越少。
“这是…………这……不……”贝莱蒂的神情慢慢变得绝望。
“别烦心了,是重击后的体内出血……”奈苦涩地摇头:
“有个家伙用的是大锤,我没能躲开……那个时候就感觉不对了……”
塔尔丁难以置信地走上前来,在奈身边跪倒。
泰尔斯的大脑空白一片,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即将消逝的两个生命。
“不,奈,纳基……为什么……”小巴尼看了看另一边血泊里的纳基,又看了看奈。
他扭曲着脸庞,不住后退,话语里满是哭腔:
“为什么……”
但奈苦笑了一下,再次咳出一口血:
“你知道,毕竟我们都……”
“不复从前了嘛。”
不复从前。
从前。
小巴尼痛苦地嗫嚅着,弯下腰去,双手抱头。
“哈哈……现在……”另一边,生机不断流逝的纳基竭力开口,带着慵懒笑容的他只能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我们……扯平了……”
小巴尼哆嗦着跪倒在地上。
“不,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不能……”
在所有卫队成员或悲哀,或惊恐的目光下,小巴尼嘶吼着,再次抓起地上的长剑!
“你们不能!”
然而下一秒,小巴尼就一个趔趄!
他竭力站稳,想要找到刚刚影响自己平衡的东西。
但小巴尼没反应过来,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长剑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怎么……
剑呢?
我解脱的工具呢?
当啷!
一声金属撞击的钝响。
长剑蹊跷地落在地上,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另一边,泰尔斯喘息不止,面色发白地收回了右手——他的体内,那股剧痛再次蔓延而来。
不。
绝不。
绝不!
他身躯一软,被快绳紧紧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但在下一刻,在众人觉察出蹊跷之前,一个久未动弹的身影就冲了上来!
咚!
爆裂的巨响!
进攻的身影一个右勾拳,狠狠擂中小巴尼的侧脸!
他紧跟着一个膝绊,将小巴尼绊倒在地。
身影猛地跪了下来,双臂按住小巴尼的双肩,把他死死压制在地上!
“不,不……”进攻者嘶声道。
看清了眼前的人,小巴尼瞳孔缩紧,带着不忿大吼道:
“萨克埃尔!”
小巴尼怒吼着挣脱双肩的钳制,死命挺起上身,捞住萨克埃尔的后颈,接着就是一记凶猛的肘击!
但刑罚骑士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左臂,硬生生地受了这不顾一切的一肘!
清脆的骨裂声从萨克埃尔的左臂里响起。
刑罚骑士微微一颤。
下一秒,痛得毫无血色的萨克埃尔顺势拉住小巴尼的右臂,双手用力!
喀嚓!
又是一道清脆的响声,小巴尼带着被打折的右臂,痛呼着重新躺在了地上。
小巴尼抱着失去功能的右臂,痛苦嘶声,再也拿不起剑。
萨克埃尔捂着同样重伤的左手,摇晃了一下,面色苍白地向后坐倒。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不过短短几秒的交手,战斗就结束了。
就连第一时间拿起武器的塞米尔,也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
“为什么,”小巴尼在剧疼中,用后脑狠狠捶打着地面,痛苦地质问道: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
小巴尼悲痛的嘶嚎中,生命无多的纳基躺在地上,咧嘴露出招牌的慵懒笑容,不断咳血的奈痛苦地呼吸着,想要理顺呛到肺里的血液。
就在此时。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
将小巴尼的哀嚎封死在嘴里。
也将众人惊惶、痛苦、难过、不知所措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小巴尼颤抖着牙齿,仿佛将死的病人般抬起头。
“十一次……”
“不要……”
是萨克埃尔。
他带着满身的伤痕,趴倒在小巴尼的身旁,紧咬牙齿,从齿缝里露出几个词:
“十一次……”
“不要再有了……”
话语颤抖,语气凄伤。
小巴尼似乎清醒了一些,他茫然地看着一抽一抽的萨克埃尔。
“什么……十一次?”
萨克埃尔艰难地吸入一口气,又更加艰难地吐出,然后缓缓抬起头。
将脸庞暴露在火光中。
滴答。
一滴眼泪,从他满是皱纹的眼眶旁滑落。
仿佛悄无声息,又不可忽视。
只见萨克埃尔跪在地上,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满面泪痕,
“够了。”
他痴痴地道。
那个瞬间,被魔能的后遗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泰尔斯愣住了。
萨克埃尔。
刑罚骑士。
强壮。
沉稳。
坚毅。
冷酷。
无可匹敌。
不可抵挡。
永不动摇。
这就是他对萨克埃尔的印象。
但是现在……
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萨克埃尔。
哭泣的刑罚骑士。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同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卫队守望人。
“十一次。”
萨克埃尔啜泣着,嗫嚅着,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悔恨而痛苦,一抽一抽地开口:
“终结历8年,约翰一世薨逝征途,膝下三星争位,内斗经年……”
他满是泪水的眼睛看向虚空。
“从那开始,王室卫队各为其主,同僚战友刀兵相见……”
纳基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奈的咳嗽声越来越小。
“没人知道,在守望人的记录里,六百多年的星辰王室卫队,已然经历了十一次的分裂和内讧……”
萨克埃尔再一次痛苦地闭上眼睛,举在空中的双手仿佛捧着万钧巨石,又仿佛空无一物,不住地颤抖。
“王室卫队……”
“足足十一次的……”
“手足相残。”
泰尔斯的目光凝固住了。
“求求你们,够了……”
萨克埃尔转过头,带着哭腔,像一个崩溃的病人一样,哀求着每一个眼前的人:
“不要再有……”
“流血了。”
地牢越来越昏暗了,只剩下仅有的一支火把,还在继续着时日无多的燃烧。
等待着终将到来的黑暗。
塞米尔呆怔地看着他,贝莱蒂惊愕地看着他,塔尔丁难过地看着他,库里悲哀地看着他。
小巴尼,则无比矛盾地看着他。
泰尔斯吃力地着扶着快绳,用尽全力站起身来。
“比起历代的先辈们,我是王室卫队有史以来最糟糕、最懦弱、最无能、最差劲、最不堪的守望人!”
萨克埃尔自白还在继续,他语气带着似乎一生也化解不开的悔恨和自责:
“我无法保护你们,无力带领你们,无能庇佑你们,我甚至连自己的选择都做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他带着泪水,恍惚地扫过身边遍体鳞伤的队友们,最后停留在虚空里,看着不存在的人。
“对不起,陛下。”
“对不起,队长。”
“对不起,大家!”
孤独而寂寥的刑罚骑士微微一晃,本就伤势不轻的他似乎连支撑膝盖跪着的力气都用尽了,无力地滑倒在地上。
“我什么都做不到。”
萨克埃尔噙着泪水的目光凝固在泰尔斯的身上,仿佛看着另一个人,悲哀而绝望:
“什么都……”
“做,不,到……”
本章完
第462章 重生(上)()
咯噔。
一记心跳,声如重锤。
疼。
钻心的疼。
泰尔斯扶着快绳勉强站立,冷汗淋漓。
不。
咯噔。
又一记心跳。
勉力夺走巴尼的剑后,可怕的后遗症再度袭来,让他的每一口呼吸,乃至每一记心跳,都伴随着几乎撕心裂肺的剧痛。
一次比一次严重。
像是摆渡人的召唤,要把他从头到脚,寸寸粉碎。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是现在。
泰尔斯奄奄一息地扫过眼前九个伤痕累累、眼神绝望的男人。
曾经的王室卫队。
咯噔。
下一记心跳后,近乎枯竭的狱河之罪如绝处逢生般再度涌动起来,充盈他的四肢,涌向他不堪重荷的心脏和濒临崩溃的身体。
陌生而熟悉的波动袭来,重现龙血之夜与对战陨星者的那一幕:
狱河之罪开始消耗极大的能量,加速他体内受损组织的再生与恢复。
伴随着无限放大的疼痛。
泰尔斯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但跟之前不同的是,听着萨克埃尔的自白和小巴尼的啜泣,听着纳基喉咙里的汨汨咽血声与奈越发混乱的呼吸,泰尔斯突然发现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些曾让他死去活来的痛楚了。
萨克埃尔的话历历在耳,恍若隔世,却无比清晰。
“王室卫队各为其主,同僚战友刀兵相见……”
“足足十一次的……手足相残。”
咯噔。
泰尔斯越发昏暗的视线里,刑罚骑士空洞地望着黑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对不起……”
萨克埃尔空虚地道。
“我什么都做不到。”
泰尔斯下意识捏紧了快绳的手臂,闭上眼睛。
狱河之罪如寻获猎物的野兽,依旧在他体内奔腾呼啸。
但那一刻,泰尔斯似乎又回到了废屋里的那一夜,无力地躺在破旧的地面上。
他听见奎德疯狂的大笑。
凯利特,尼德,恩索拉,逝去的乞儿们漂浮在空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着奎德越过泰尔斯,一步步地走向弱小无依瑟瑟发抖的科莉亚。
而他只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什么都做不到。
泰尔斯捏紧了拳头。
什么都做不到?
不。
他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这么小声地说。
不。
咯噔。
仿佛命令自己的身体般,泰尔斯颤抖着松开快绳,在疼痛中站直身体。
那一夜,龙霄城的喧嚣与血色闪过他的脑海。
什么都……做,不,到。
他突然明白了。
他从托罗斯的教导中学到的,绝不仅仅是魔能的使用,或者什么魔能师的“接触者”或者什么“物”阶段。
而是更重要的东西。
泰尔斯猛地睁开眼睛。
“不。”
少年的声音淡淡响起,平稳而坚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快绳惊讶地看着前一秒还依赖着自己才能站稳的星辰王子,此刻正浑身冷汗地迈起脚步,步步向前。
“这无关我们能做到什么,或做不到什么。”泰尔斯踉跄地迈过巴尼的剑,从地上捡起那支快要熄灭的火把,在空中甩了甩,让它重新充分地燃烧起来。
光芒照亮了昏暗的贮藏室。
萨克埃尔无神地向他望来,小巴尼依然躺在地上无声啜泣。
徘徊在死亡边缘的纳基已经渐渐涣散了眼神,奈的咳嗽开始变得小而无声。
“而在于当那个时刻到来,我们是否作出了应有的选择。”
泰尔斯竭力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魔能后遗症还是狱河之罪的治疗疼痛都封锁在意识之外,举着火把,一步步地向前方的黑暗血泊走去。
“无论你现在准备做什么,都太晚了,”塞米尔轻嗤一声,语气里含着无尽悲凉和嘲讽:
“这就是真相。”
泰尔斯摇了摇头,只是继续向前。
纳基的颈血浸染上他的鞋底。
就像那一夜,他踩进废屋里的血泊。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王子的身上。
泰尔斯喘息着踩进血泊中。
下一秒,他体内的疼痛遽然加大!
少年脚下一滑,再也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单膝跪倒在纳基和坎农面前。
“泰尔斯!”
快绳惊呼出声,却被王子果断举起的一只手拦住了。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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