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不必太过惊讶,”莫拉特轻轻抚摸着手上那根,跟他的容貌一样,毫不起眼的黑木拐杖:“您知道,您这样的表情,我看得太多了。”
“从罪犯,”莫拉特露出残缺的牙齿,恐怖地笑道:“到国王。”
“哈哈哈哈哈……”莫拉特阴阴地笑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人……这样可怕的人……
哈哈……
泰尔斯的心绪已经完全乱了。
我干脆就……
就在这个时候!
“冷静。”
一个声音,自耳边幽幽传来。
“他一直都在骗里。”
泰尔斯被狠狠吓了一跳!
他一巴掌拍在宴会桌上——突然传来的稚嫩嗓音,让他心中巨震。
莫拉特笑声一顿,奇怪地向他望来。
“不要妄动,现在只有里听得到偶的森音。”
泰尔斯死命地抓住宴桌的一角,死死盯着莫拉特,适时地将对那把声音的惊诧,转化为对莫拉特读心术的震惧。
“他并不费读心素!”那个稚嫩的萝莉音在耳边如是道。
不会读心术?
“但他能判断谎言的存在。”神秘的声音道。
泰尔斯强自按下已经被打乱的心境,紧紧闭上眼。
一段记忆回溯而来。
“葺仁,心理学的研究对象集中在个体间的行为和心理,而我们的研究对象则偏向群体的行为和心理,两者之间千差万别。”一位老教授抽着烟斗,吐出一口烟,对眼前懊恼地翻着论文初稿的吴葺仁,露出笑意,缓缓道:
“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人类的行为和心理,从来都是不可捉摸,难以预测,遑论规律的奇迹,在这样一个奇迹面前,研究者必须谦逊。”
“你也知道,那种试图以某个或几个宏观理论,来囊括所有人类社会现象的努力,早就被批判得千疮百孔了。”
“因为从来便不存在,能够彻底解透人心的可能。”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逝去,归入他已经颇有规模的记忆之海。
泰尔斯倏地睁眼,看向前方好整似睱,等待他回答的黑先知。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莫拉特·汉森默默心道,他饶有意趣地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只是,看他的样子,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约德尔隐瞒起来了?
莫拉特捏紧拐杖——很好,就来看看他还能说出多少谎言。
今天来此,不仅仅是验证约德尔的话,寻找那个新生魔能师的线索那么简单。
莫拉特呼吸了一口甜腻的空气,真是奢侈而腐朽的气息啊。
更重要的是……来见见未来的星辰之王,并在他的心中,培育起对王国秘科的尊重和敬畏。
以及依赖与……顺从。
凯瑟尔那样“有主见”的国王,一个就够了。
星辰唯在黑暗之中,方能耀眼。
莫拉特满意地想。
“接下来,里要仔细听偶说。”此时,泰尔斯耳边的萝莉音嚅嚅地道。
“他不知道里们说过话。”
“他只知道他所说的话。”
“偶不能再传音了,他费发现的。”
“保复好自己,盟友。”
耳边那道漏风严重,却让此刻的他安心不少的熟悉嗓音,再也没有传来。
泰尔斯重新吸进一口气,此时的他,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但是他的内心,已经重拾武装。
不过是另一场游戏——他这么告诉自己。
他的灰色眸子不断伸缩,最终聚焦在眼前的莫拉特身上。
一度被震惊和恐惧所封锁冻结的大脑,也适时地转动起来。
首先,理清现有情报。
莫拉特在说谎——经过神秘萝莉音的提醒,他冷静地下了这个判断。
一,我遇到了魔能师。
二,魔能师跟我说过话。
三,魔能师发现了,我是下一个魔能师。
泰尔斯需要隐藏的秘密,就是这样三层递进的信息,问题是——这三层信息,约德尔都知道!
如果约德尔告诉了莫拉特一切……那“黑先知”根本不会在此,等待我的可能就是艾希达所谓的“传奇反魔武装”。
我不该怀疑约德尔,从红坊街到蔓草庄园,他做了能做的一切来保证我的安全——泰尔斯心带歉疚地告诉自己。
【他不知道里们说过话】——那个声音告诉自己:莫拉特不知道魔能师和泰尔斯说过话。
所以——莫拉特从一开始,就只知道第一层,至于其他,他全是在说谎,在套泰尔斯的话!
而自己还蠢蠢地上钩了,自己惊慌失措的表现,大概一直被他套到了第二层吧。
【他只知道他所说的话】——那个声音还说:莫拉特只知道莫拉特自己所说过的话。
莫拉特的话里,唯一最肯定的一点,就是:艾希达发现了一个新的魔能师!
但也仅此而已,约德尔应该仅仅对他说了第三层的一半,他并不知道那个新魔能师是谁!
【他并不费读心素】——既然莫拉特不会读心术,所以,他那副捏着鼻梁使用异能的样子,是装出来骗我的!
他之所以能信誓旦旦地从我的“脑里”找出气之魔能师的形象——我真是太傻了,看艾希达那副几百年不换装束的样子,秘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至于艾希达手上的那个能量球——也是同理,空气墙必然是艾希达大名鼎鼎的招牌技能!
他喜欢捏人肉球的习惯——红坊街大战过后,被捏成球的尸体肯定被发现了啊!
还有红坊街那晚的漆黑一片——这不是废话吗!连一个五级警戒官都能在事后调查时说出这一点!
所以,这个家伙所谓的读心术——泰尔斯皱着眉头,恨恨地想——都是莫拉特用已知的信息装饰出来,要唬住我,逼我就范的假象!
下面,来证实这一点吧。
“汉森勋爵,”泰尔斯脸带惊恐地抬起头,微微颤抖着开口道:“既然——既然您会读心术,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您直接读取我的想法就是了……”
“岂敢,”莫拉特微微一笑,握着手杖轻鞠一躬:“被读心者的大脑,会产生或多或少的损伤。”
“而您毕竟是我未来的主君。”
那你刚才怎么就敢了!?泰尔斯在心里咆哮着。
“不过,如果您希望省下麻烦,我也只能遵从你的意愿,直接深入您的大脑,我会努力不伤害……”莫拉特的笑容不减,对着泰尔斯伸出左手。
“不不不!不必了!”泰尔斯惊惶地摆摆手,“还是我直接告诉你吧。”
看着泰尔斯的神情,莫拉特自嘲般地在心底摇摇头。
毕竟,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而已。
“遵命。”黑先知低下头,嘴角微翘。
泰尔斯此时的内心已经完全肯定了。
唬我!
又唬我!
Call_a_bluff!
这么好的演技,你怎么不去冥夜神殿!
但是……
【但他能判断谎言的存在】——唯有这一点,让泰尔斯尤其在意。
机制不明的黑科技人肉测谎仪?
也就是说,在黑先知面前,我不能凭空捏造,只能以“部分真实”来掩盖并隐瞒真正要命的关键。
部分真实啊。
泰尔斯在心底哀叹一声:为什么我当初没去读新闻系呢?
第49章 大风将起()
泰尔斯在心里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开始。
“汉森勋爵,”泰尔斯犹豫着道:“我那晚跑到红坊街,结果在一个棋牌室里,遇到了一个蓝衣的怪人。”
莫拉特点点头,笑着鼓励他继续。
部分真实。
不能说谎。
泰尔斯在心底里重复着。
“他说,他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要我来看看他的‘棋盘’。”
“看完了之后,他就突然胡言乱语起来,说什么他们跟人类打过仗,但是打输了。”泰尔斯露出害怕的表情。
把部分的真实,跟莫拉特所知道的真相连接起来。
就能避开这个“人形测谎仪”。
“然后,他就发疯了,他要把我捏成球!”泰尔斯颤抖着,打了个哆嗦。
“孩子,没事,你已经安全了——然后呢?”莫拉特安慰地看着他,鼓励眼前的男孩继续。
“我觉得好害怕,也好难受,喘不过气来。”泰尔斯的记忆回到那天晚上的红坊街,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像再次经历一样,无比真实。
到现在为止,他没有说谎——莫拉特感受着泰尔斯的情绪。
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在那种灾祸手里活下来,这孩子也确实不容易了。
泰尔斯瑟缩了一下,双臂抱着身子。
“最后隐约听见他在说,他找到了一个‘失控’的人——而他们在终结之战后,人越来越少了。”
莫拉特的神情终于肃穆起来。
失控?
看来,那个新生的魔能师仅仅在第一阶段,还没有……
“谁?”黑先知凝重地问:“孩子,他说了吗?那个‘失控’的人是谁?”
泰尔斯哆嗦着摇摇头:“那个怪人没有说——他只是很得意地说,他会引导那个人,而那个人无法拒绝他!”
“然后约德尔就出现了,刺了他一剑。”
莫拉特呼出一口气,眼前浮现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疯子,在杀人前自言自语的疯狂模样。
看来约德尔没有隐瞒。
莫拉特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布满皱纹的丑脸微微一抽。
泰尔斯则轻轻呼出一口气。
部分真实——看来我是蒙混过去了,不,戏得继续演下去。
“——可是约德尔说他不会死,十几年之后又会回来的。”泰尔斯颤抖着补充道。
“汉森勋爵,他们说你知道得最多了,这是真的吗?怪人还会回来?”
莫拉特心事重重,此时的他敷衍地点点头:“是的,无上剑并不完整,只能封印魔能师一小段时间。”
“但请您宽心,王国秘科不会让他接近您。”黑先知皱着眉头,心绪已经飞到了闵迪思厅之外。
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从约德尔嘴里确认了气之魔能师的消息,还获取了额外奖励——新生魔能师的存在。
二,亲眼见到了星辰未来的继承人。
三,给他留下了一个深刻、值得这个年纪的他永生难忘的印象。
“感谢您的坦诚和配合,”莫拉特深鞠一躬,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严肃而认真的眼神:“请您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
泰尔斯有些疑惑。
莫拉特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时间有些不好把握,但我有预感,就在最近了。”
只闻他冰冷嘶哑但苍老肃穆的声音,回荡在贵族宴会厅内:
“泰尔斯殿下。”
那一刻,男孩张大嘴巴,浑身一震!
殿……殿下?
所以说……
但莫拉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见他一挥黑袍,回身就走。
“噔——噔——噔!”拐杖拄地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
泰尔斯终于回过神来。
“等等!汉森勋爵!”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黑先知的背影大吼道:“XC区的三个孩子,还有那个酒保的消息……”
“他们还活着,似乎有人在兄弟会里庇护他们。”莫拉特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道。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可是,您能否告知我——”泰尔斯向前追了两步,焦急地出言,他想知道更多细节。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孩子!”莫拉特的声音陡然升高,把泰尔斯震得停下了脚步。
“你不是国王,甚至还不是王子!璨星的血脉!”
“等你成为星辰的继承人,等你变得足够强大,再来谈保护他们的问题吧——否则这些过去,终有一日会成为你的弱点。”黑先知走近了大门,苍老的声音响起,似乎充满了——不忿?
“而我长达六十年的秘科经历告诉我——避免让敌人嗅到你弱点的唯一方法。”莫拉特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泰尔斯心中一凛。
“就是把身上的每一个弱点,”莫拉特缓缓举起手,在满布皱纹的笑颜中,轻轻捏拳:“彻底消灭。”
“你明白了吗?还不是殿下的……泰尔斯殿下?”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他。
莫拉特再次转身,拍了拍大门。
门外的守卫整齐地将大门打开,露出外面基尔伯特和姬妮焦急的身影,面具护卫约德尔则孤零零地站在另一边。
前两者都焦急地望过来,姬妮甚至直接无视莫拉特,无礼地大步跨过门厅,走向泰尔斯。
“别担心,三位,”莫拉特呵呵笑道,点了点地面:“星辰有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有朝一日,王国秘科将成其臂膀,为他所用。”
基尔伯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黑先知一拐一拐地越过他。
“汉森勋爵!”
就在此时,厅内的泰尔斯突然开口!
“你呢?你消灭自己的弱点了吗?”
莫拉特一怔,他抬起头,看向大厅另一边的小男孩。
那一刻,泰尔斯突然觉得,不近人情的黑先知身上,有股莫名的情绪流过。
“当然,”在众人的目光下,黑先知,莫拉特·汉森斩钉截铁地道:
“彻彻底底,一个不留。”
然后他就离开了闵迪思厅。
只有一旁的约德尔,不为人知地捏紧拳头。
“姬妮女士,基尔伯特先生,我没事!”笑着对焦急询问的姬妮和基尔伯特摇了摇头,泰尔斯转向约德尔,认真道:“说起来,有件事我要先做。”
在基尔伯特皱起的眉头,和姬妮的惊讶目光下,只见七岁的小男孩向着刚刚去而复返的面具护卫,伸出右手。
“约德尔!我需要你的护卫,”泰尔斯坚定地道。
“请护送我,前往瑟琳娜·科里昂女士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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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继承人?”
“这话从只有一个女儿的你嘴里说出来,倒也恰当。”凯瑟尔陛下把双臂支在桌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几乎只比信鸦慢了几分钟——不是来跟你相互嘲讽的,凯。”瓦尔也语气不善地开口,充满了战士特有的率直和粗豪:“尽管我也很愿意看到你从那该死的王座上滚下来。”
“如果事情到了最坏的一步,你在北边准备得如何?”凯瑟尔没有在意瓦尔的语气,他低下头,手指在长桌上的西大陆地图上移动。
“断龙要塞已经进入紧急状态,”亚伦德公爵脱下链甲手套,往桌子上一丢:“但索尼娅再三强调,王室的三百常备军跟当地征召的五百民兵,根本不足以应对那头巨龙的怒火……她需要增援。”
“多少?”
“以埃克斯特南部三位大公的战争潜力而言,她还需要至少八千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士兵,来确保要塞不失。若还要确保北境到中央领的道路安全,则要一万五千人。另外,还要一千名熟练奔驰的骑兵,轻骑可以,重骑最好,保证在固城守御之外的应变能力。”
随着瓦尔的话,凯瑟尔皱起眉头。
“我知道有些狮子大开口,但你得承认她说得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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