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是最奇妙的画手:赤红的天际线下,连绵起伏的沙丘着色金黄,曲线优雅而顺滑,仿佛美人慵懒侧卧的臀背,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感。
然而只有泰尔斯自己知道,这片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下,蕴藏着怎样无情的真相。
日出了,夜晚的冰冷渐渐消失,距离正午的酷热则还剩下几个小时,这是他宝贵的赶路时间。
泰尔斯打开行囊,检查自己的库存。
一块干奶酪,两块小面包。
以及……
最后的一袋清水。
他叹了一口气。
泰尔斯磨了磨干枯的嘴唇,强忍着微微的饥饿感,把奶酪塞回行囊。
他掏出所剩不多的面包,在静谧的清晨里默默地撕咬,填充着上午所需的能量,在找到下一个水源之前,他不能多吃这会让他的体内水分消耗得更快。
一想到这一点,泰尔斯心中的压力就遽然增大。
泰尔斯爬起身来,在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挖开一个沙坑,揭开自己的一块麻布,从里面掏出几块石头,庆幸地发现石头的下半部又冷又湿。
王子把它们当作情人一样,开心地张开嘴,吸吮着上面的湿润味道有些怪,但能从这里面得到些许水分,不必消耗珍贵的清水,何乐而不为呢。
可缺水不是唯一的威胁。
泰尔斯试了试周围的温度,默默地脱下御寒过夜的衣物,绑好行囊,伸手探进仅剩最后一些余温的火堆,把自己的上半张脸特别是眼眶部分用焦炭抹黑。
要知道,当在无边沙漠里行走了一天的泰尔斯发现自己居然开始眼花的时候,心里的那种恐慌简直要漫出胸腔。
直到他想起这个方法据说绝日严寒里的北地猎人们偶尔也会用这一招,用来避免在白茫茫雪地里逡巡过久可能导致的雪盲,而泰尔斯敢用他这三天来的沙漠经历发誓:这招在沙漠里同样有效。
泰尔斯涂完了炭黑,继而把收集水分的那块麻布展开,绑上自己的头两遍沙子了。
这几天的所见所谓无不告诉他:这是一个与日常认知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成长于城市的贫民窟,习惯了街巷和城堡的少年,所无法可想的世界。
回想着短短三天里遭遇的无数危险,泰尔斯就不禁缩紧了身体:
在这里,炎热和寒冷一样致命,白天和夜晚都很可怕。
在这里,生机和危机同时出现,生命之源的水潭边上,往往是动物们埋骨最多的地方。
在这里,他很少看到活物,即便有,它们的习性也早已大变:沙漠里的蛇类从不走直线,而是把自己折成波浪形,像弹簧般横向“弹射”行进;奇怪的蜥蜴专门往沙子里钻,似乎打定主意不到晚上不出门;荒漠的老鼠好像没必要长四条腿,因为他们很少“正常走路”,而更喜欢接触空气,跳跃前行;天空中偶尔闪过的秃鹫似乎毫不停留,天天都在做长途旅行;而沙漠蜘蛛的颜色简直没法与沙子区分开来。
在这里,他必须谦卑泰尔斯回想起希克瑟的话一切都要重新学习,比如水潭边上的那几头胡狼,泰尔斯从那之后就学会了,跟随动物们的脚印前进,至少不会有大错。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吃下最后一块奶酪,开始思考自己最严峻的现实问题。
他断粮了。
王子并不是没有忍饥挨饿的时候,废屋里的生活,从来就没有给他几次饱腹的经验。
但他正在大荒漠里。
这就要命了。
而且……
接应者们还遥遥不见影。
泰尔斯不是没试过去寻找植物的果实,事实上,他的确在背风坡找到过几株奇怪植物上结成的瓜果,有些按捺不住饥饿直到他在旁边看见一具风干的骸骨。
我的天……
泰尔斯痛苦地摸了摸额头,谁知道这个荒漠里还有什么是能吃的。
就在此时,他的余光瞟了到一旁:那只巢穴被占据的倒霉沙蝎还没走远,依旧在这里戳戳,那里敲敲,寻找着下一个栖息地。
看着那只蝎子,泰尔斯摸着自己饥饿的肚子,狠狠皱起眉头。
不是吧?
第367章 贩剑的()
泰尔斯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沙蝎就发现:原来巢穴被毁还不算最倒霉的事情。
它的上方,泰尔斯脸色狰狞,举着手杖,狠狠压着这只蝎子,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终于,泰尔斯痛苦地咽了一下干涸的喉咙,下定决心。
他掏出j,先切掉蝎子的尾刺,在它疯狂的挣扎中,一刀了结它的性命。
“漠神无灾,漠神无赦,”他揪起那只英勇就义的沙蝎,面色难看地把它举到自己眼前,自我安慰似地自言自语道:
“感谢你的牺牲。”
拯救璨星王室和星辰王国的英雄之蝎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很奇怪,说出这番话之后,泰尔斯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交流了,他看着这只无意识抽搐的蝎子,居然有种感觉:他们在交流。
念及此处,泰尔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他不敢再想,紧紧闭上眼睛,痛苦而艰难地把沙蝎咬紧嘴里。
“嘎嘣”
卧槽
第一口,泰尔斯就痛苦地扭曲了脸孔。
神奇的味道和香气通过舌头的味蕾和牙齿的摩擦,进入他的知觉神经。
“嘎嘣”
第二口。
肥美,多汁,清脆,有嚼劲,还能救命泰尔斯死命地想着这些词汇,忘记口腔里奇特的口感,把露在外面的两只蝎钳咬进嘴里。
“嘎嘣”
这感觉,就像满布臭腥味的果壳。
嗯,随着咀嚼,从里面炸开一片又一片的咸湿汁水。
流满口腔,渗进喉咙。
“哗啦”
以及同样味道奇怪的软肉。
嗯,他是不是该先清理它的内脏
终于,忍着腹部翻江倒海的冲动,泰尔斯抽搐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了肚子。
感受着腹部若有若无的异样感,泰尔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呼”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重新看向无情而无感的荒漠。
呵呵。
现在他也是荒漠食物链的一份子了。
泰尔斯不无悲哀地想到。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泰尔斯翻沙找石,把一只瑟瑟发抖的浅色蜘蛛先生或小姐赶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依旧残忍地切掉它的头部,整只送进口腔,嚼动起来。
“滋啦”
嗯这个口感和味道,好像还行
如果把它的肚子咬破的话
“噗”
我错了。
我不该那么想。
我真的错了。
泰尔斯流着泪,把它吞了下去。
几个小时后,稍微清凉的傍晚,泰尔斯再度出发。
这一次,他的脚步轻快许多。
直到下一个休憩点。
泰尔斯在一个掩饰得不怎么样的洞口,抓到了一只大腹便便的无辜蜥蜴。
这次,他兴高采烈地去除了它的内脏,因为是晚上,所以必须生火,所以泰尔斯享受了一把烤蜥蜴肉。
饭后,他的腹饿慢慢消退了。
事实上,泰尔斯还有些怀念起生吃的口感了。
吃下蝎子的那个瞬间,泰尔斯感觉到:他好像不一样了。
好像他瞬间被这个地方接纳了。
可惜啊
泰尔斯摸了摸肚子,遗憾地摇摇头。
几天前的那条响尾蛇
怎么就让它跑了呢
食物的问题解决了只要你不在乎享受和味道,人类的韧性要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他带着稍好一些的心情和同样的孤独,在第四天的夜晚合上眼睛。
但很快,第五天的早上,泰尔斯又要面临新的问题。
他的水不够了。
使劲抖着再也倒不出一滴水的皮质水囊,泰尔斯心中焦急。
怎么办
用石头在夜晚收集露水的办法不能顶事儿至少不能支撑他走过一个白天。
而水源泰尔斯昨天试着朝一株植物的根部向下挖去,但哪怕他挖了有两米,足够把自己活埋的深度,却依然只有沙子,顶多凉了一些。
反倒是出了不少汗。
真讽刺。
说实话,泰尔斯为进入沙漠后可能的高温做足了准备,但事实是,在日光下暴晒的王子没有为炎热发愁,没有被中暑所击倒,而是为食水担忧。
泰尔斯摸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开始皱眉。
水源。
他必须找到新水源带着这样的沉重心情,泰尔斯顶着朝阳继续上路。
很快,缺水的症状在他的身上体现出来。
泰尔斯的口腔越来越干燥,感觉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能量。
他坚持着用鼻子呼吸格里沃临行前告诉过他,这能为他留存必要的水分。
他的情绪越来越平,越来越呆滞。
好渴啊。
泰尔斯迷茫地想。
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抗议着主人的剥削。
好渴啊。
想
喝水。
水。
但没过多久,当太阳再次升到一个刁钻的角度时,泰尔斯手上一软,一个没扶住,半跪在了地上
他开始感到眩晕。
王子的心中立刻响起警讯。
糟糕。
脱水
还是中暑
泰尔斯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总之,他需要休息。
不能再在太阳下逡巡,浪费体能和水分。
他抬起头,眯眼看了毒辣的太阳一眼。
泰尔斯又困又渴。
但他知道,此时的他不能就此坐下休息,太阳底下的沙砾无比滚烫,增加与沙子的接触面积只会让他更快地流失水分。
需要找到下一个休憩点
泰尔斯有些迷糊地想着,迈开下一步。
一步。
又一步。
每个一步伐,都有如千钧。
他的喉咙在发烧。
口腔在摩擦。
浑身都在发软。
但他不能停。
不能停。
泰尔斯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下一个休憩点一片旱柳下的树荫,避开阳光的灼烤。
他稍作休息,在阴凉处回复着体力。
泰尔斯甚至开始严肃地考虑:是不是该靠自己的尿液活下去。
但就在此时,泰尔斯抬起了头。
他正在一片高坡上,俯瞰下方的平野。
他愣住了。
只见地平线的尽头,视野的远处,出现了一丝光芒。
那是
王子怔怔看着远处,看着反射到视野里的波光,心中止不住地发颤。
那是
湖泊
泰尔斯猛地站了起来
他甚至忍不住进入地狱感官,确认了视觉里的远方。
没错。
是湖面的反光
前面,有湖泊
有水源
绝处逢生的王子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但他甚至等不到太阳完全下落,就急不可待地出发了。
按照他这几天的经验,虽然在视野里,但那么远的距离,至少要走上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只要一个小时。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甩动手杖,走向他的希望。
一步,两步
五十步,一百步
一千步,一千五百步
翻过一个沙丘,再一个沙丘。
一棵灌木,再一棵灌木
很快,很快
眼看距离目标越来越近,泰尔斯心中越发激动。
水,水,水
我的天,哈哈。
他得救了。
泰尔斯心中发笑,心情波动。
漠神无灾。
漠神无灾
他想道:没错,荒漠从不会无故降灾。
拉斐尔说得也没错,软弱者畏灾,在荒漠里,只有抛弃软弱,才能,才能
才能
才能
但泰尔斯的心里渐渐焦急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但他对自己走出的步数有所了解。
好像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吧
泰尔斯咬起牙齿,舔着干枯嘴唇上的血腥味,坚持着继续向前。
他浑身开始发酸,发痛。
甚至发麻。
但他不能停。
泰尔斯盯着眼前的水源,死命向前。
不能停。
怎么还没到
终于,太阳慢慢下沉,黄昏到了。
周围变得阴凉起来。
泰尔斯使劲地喘息着,在一阵阵眩晕中撑住身体。
但他的心情也凉透了。
无他。
他的视野里
他眼前的水源,眼前的湖泊,眼前的希望
消失了。
沙子。
只有沙子。
泰尔斯发着抖,看着眼前地平线上,空无一物的场景。
他哆嗦着,使劲摇了摇头,只觉得眼前开始迷蒙。
呆滞的王子,瞬间反应过来。
他白天所见的,心心念念的,竭力赶路只为到达的
不是湖泊。
那不是湖泊。
是幻景。
或称:海市蜃楼。
下一刻,王子眼前一黑,栽倒在沙漠里。
失去了意识。
陷入深沉的黑暗里。
吴先生,这次的事故,我们已经完成取证了原原本本地研究了那天的监控录像还有现场,包括可能的刹车痕和目击证人,一切都证据都表明
我们还在调阅她的病历,包括精神状况,所以今天特别来跟你做个笔录,但是,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不不不,吴先生,请您先不要激动,毕竟您还在病床上可能,我们只是说,有这个可能,一切还在调查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感觉像是一生。
又或者一瞬间
可能,我是说可能,吴先生,您的女朋友,她那天载着您一起去兜风,可能是去是去
自杀的。
下一秒,泰尔斯猛地一震
“啊”
他急急地吸了一口气,大喊出声,从无边的黑暗里清醒过来
心中惊悸。
“喔噢,喔噢”
“悠着点儿,小子,你严重脱水,”一个大惊小怪的男性嗓音传入耳边:“卡恩,卡恩,快来”
“他醒来了”
泰尔斯颤巍巍地睁开眼,入目所见,是一个刺目的火堆。
以及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
现在是晚上
虚弱不堪的泰尔斯迷迷糊糊地想着。
随着他的醒来,周围的熙攘声越来越大:调笑,吵闹,交谈。
吵得他头疼。
视野里挤进来一张狭长的面孔。
那是一个穿着皮甲,满面雀斑的红发男人,看上去二十多岁,整个人有些脏兮兮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灵动乱转,颇为滑稽:“我的天我就知道你会活过来的”
这个红发男人兴高采烈,使劲搓了搓泰尔斯的脸,让后者又是一阵眩晕:“卡恩,我们能来跟他谈谈救人的报酬了”
“让开,快绳,别再摇他了”一个老成的男性嗓音远远传来,语气多有不满。
“你这可不是在帮忙。”
这个嗓音的主人似乎颇有威严,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嘈杂慢慢小了。
那个名为快绳的男人也不再动他了。
那个老成的嗓音再次传来:“这儿,喝吧。”
泰尔斯感觉到,他的头被托了起来,口腔被塞进了一个硬物。
嘴里的湿润让他微微迷惑。
等等。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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