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出来了,璨星……”
银影人缓缓点头,言语的节奏缓慢深沉:“在这点上,你还挺像托尔的。”
“托尔?”
泰尔斯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是托尔?”
银影人摇了摇头。
“你不必操心我,”他回复了那种冷冽的语调:
“我本就是已死之人,存亦无增,去亦无损。”
“我只做自己肯做,愿做,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别把我想得那么可怜巴巴,也别把我想得那么无私伟大。”
泰尔斯怔怔地望着他。
但对方的话锋随即一转:“但你是生者,年轻的璨星,你还未到与我们为伍的时刻,既不应死于今日,亦不该死在此处。”
他的语气有些黯然:
“我们终得分道扬镳。”
这方小小的洞窟安静了一瞬。
“我知道了,”王子深深叹了一口气,瞥了面无表情的银影人一眼:“但是……”
“但是总会有办法的,是吧。”
泰尔斯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我可能不行,但是我认识一些人,一些……力量超乎想象的存在,知识渊博,思维犀利,也许他……也许他们会有办法。”
这次,银影人看了他很久。
久得泰尔斯都忍不住了。
“你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他轻声地道,回声荡漾在泰尔斯的耳旁。
对方没有再看他,而是缓缓踏步向前,银辉流动间,显得整个人更加独特而耀眼。
“但正如铁血王的事迹,是人类崛起的开端……这里,这个铁血王的诅咒,它也是一切灾难的起源。”
银影人抬起头,幽深的五官望向周围的封闭、紧锁、昏暗而单调的岩壁。
一切的……起源?
银影人缓缓摇头:“如果你知道,法师们为了消除这个诅咒,消弭它带来的影响,已经付出了多少代价……”
“如果你知道,多少所谓力量强大、知识渊博、思维犀利的人,都试图靠近这个诅咒,解开它的秘密。”
“而他们当中有多少天造之才,却已在此途间迷失,在此道中疯狂,在其路上崩溃……”
“而在这个过程里,他们又衍化、催生、带来了多少恶果……”
“其中许多后患依旧折磨着世人,直到今日……”
“恐怕就不会如此轻易地说出这种话了。”
泰尔斯抱着疑惑的目光沉默着,聆听对方的讲述,却完全不能理解银影人的话。
什么意思?
“善心未必能结出善果,”对方的话变得严厉起来,毫不客气:
“有些土壤,注定要开出极恶之花。”
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是么。”泰尔斯低下头,一言不发,只是幽幽叹息。
两人都没有开声,直到银影人面上的光芒微动。
“不过。”
“如果你真的想做点什么,”银影人看着他的样子,慢慢地举起右臂,轻轻握拳:“那就先去准备好。”
泰尔斯勉强笑笑,抬头轻嗤道:“准备什么?”
银影人微微颔首,随即轻轻摇头:“现在,你的身上只有血脉。”
泰尔斯的笑容消失了。
“什么意思?‘只有血脉’?”
对方幽黑的五官一阵耸动:“年轻的璨星,你的心志依旧幼稚,你的前途尚不明晰,你的觉悟远远不够。”
“我听到你说的话了,灾祸依旧留存人间,无情收割着生命,酝酿着悲剧,对么?”
泰尔斯微微一惊:“啊?”
银影人面孔上的光芒忽明忽暗,幽幽地对着泰尔斯。
王子突然觉得,对方隐藏在那副银光面貌之后的,大概是远超他想象的炽烈情感。
“托蒙德未能完成他的承诺,”银影人幽幽注视着泰尔斯,缓声道:
“但我看得出来,他将希望留给了后人。”
银影人轻轻地摊开自己的手掌,几丝银辉在上面显现,来回流动,犹如晶莹的星河,无比奇妙。
一秒的沉默。
泰尔斯的瞳孔微微一缩。
“托蒙……”他喃喃道:“你是说……”
“去吧。”银影人淡淡地开口,回声却尤其明显,让泰尔斯不禁一惊。
“找到属于你祖先和家族的使命,接过它,成为一个可堪托付的男人。”
身份特殊的银影人五官轻摇,像是露出了最安静的笑容:“那时候,你才有资格回来,完成我和托尔功亏一篑的夙愿。”
他眼中的幽幽黑暗里,仿佛寄宿着整个世界的深邃:“那时候,你才有资格终结这一切,终结包括这个亘古诅咒在内的灾难。”
“自始至终地,终结它们。”
泰尔斯心乱如麻地看着这个状态的银影人,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最终,王子还是眉头紧锁,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我听不懂。”
对方微微一晃,面上的银芒泛起涟漪。
“那我希望你永远别懂。”
泰尔斯有些讶然。
只见银影人缓缓地举起右手掌上的流动银辉,看着上面的光芒重新汇聚回他的躯体。
“年轻的璨星。”
他一边缓步上前,靠近泰尔斯,一边幽幽道:“谢谢你,在没有刻度也没有尽头,没有未来也没有方向的黑暗守望里,给了我如此珍贵、有趣、快乐的几个小时。”
“尽管,我很快就会忘却。”
“回归过往。”
泰尔斯定定地看着对方,心里的感触复杂难言。
下一刻,银影人的右掌贴上他的脸庞,身体前倾,把自己银光组成的额头,贴上泰尔斯的前额,与他静静对视。
泰尔斯只觉得前额中央,银辉流过的地方微微一凉。
他呆呆地注视着深邃地望着自己的银影人,只觉得眼前的人闪耀着让他无可直视,不得不眯眼的银色辉光。
但那对眸子却无比幽深。
泰尔斯从未跟这个不凡的银影人如此近距离地对视过,他甚至有种错觉:对方的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蕴藏了整个宇宙的星辰。
“愿群山包容你的足迹,愿大地庇佑你的旅程。”银影人身上的光芒亮起,每说一个音节,他身上的银光就颤动一下。
那个瞬间,泰尔斯的耳边响起微微的耳鸣。
“哔……”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轻盈,都要柔和。
恍若无声。
“愿你……”
“永不迷途。”
最后的几个音节落下,泰尔斯只觉得柔和的耳鸣渐渐消失。!
下一秒,银影人身上的光芒突然一黯!
在泰尔斯反应过来之前,银影人就松开了他。
额头的清凉感消失了。
“这是什么?”泰尔斯愣愣地看着对方。
但银影人只是摇摇头,并不作答。
“谢谢你,”银影人依旧默默地面对着他:“带来了她的问候。”
下一刻,还不等泰尔斯回过神来,银影人就回过头,向着闭合无缝的漆黑岩壁走去。
身后的银色足迹一如既往,流光灿烂。
“亡魂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转身前行吧,你会找到出路的。”
“忘记今天,回到你的人生里去。”
对方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泰尔斯心中一动,他有种感觉:这就是道别了。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王子赶上两步,对着银影人的背影大声道:
“我们会再见面吗?”
银影人的脚步微微一顿,身上的光芒轻颤。
“当然。”他轻声道。
正在此时,那道银芒突兀地流动到银影人的头顶,幻化出一行文字:
泰尔斯愣住了。
银影人站在原地,像是依旧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异状:“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能像所有宁静安息的灵魂一样,于地狱再会。”
“而不是在这里,在万不得已的诅咒里。”
“年轻的璨星。”
银影人重新迈出脚步,走向来时的路。
他那光芒组成的身躯,缓缓地融入岩壁之中。
银芒一阵跃动,再次成文: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银影人的身姿没入岩层。
看着银光,渐渐黯淡。
银芒也随之变暗,继续组合出一段文字:
泰尔斯眉心一紧。
终于,银影人的身躯全数消失在岩壁上。
银光逝去,不复得见。
几乎黯淡无光的银芒,在半空中中挥洒出最后的词语,消散无踪:
下一秒,泰尔斯眼前一黑——整个洞窟随着银影人的离开,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徒留泰尔斯一人,重新回到孤独死寂的黑暗中。
面对阴冷的空气,生硬的岩层,无边的寂静。
在黑暗里,泰尔斯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依旧木然地望着银影人离去的方向,直到一阵莫名的滋味袭上心头。
不久前,银影人重重一拳,幻化出盔甲,轻松地调侃着自己的一幕,仿佛还历历在目。
泰尔斯拳头一紧,他咬紧牙关,只觉得有一股冲动涌上自己的心头,浸入自己的血管。
“砰!”
他的手臂狠狠撞上坚实的岩壁!
但泰尔斯却浑然不觉,他艰难地开口,在无边的黑暗里低声道:“但我会记住的。”
周围依旧是死寂的黑暗,只有他的低声呓语飘荡其中。
毫无反应。
“哪怕你已经全数忘却,”泰尔斯低着头,忍住转身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里悄声道:
“或者不复存在。”
“至少,世界上依然有一个人,会记住你在这里的事迹。”
他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但他希望,这能传达到背后,传达到岩层的另一头,传达到夜夜孤寂的另一端。
给那个死后不得安宁,却依旧笑着在永夜中孤独守望的人,一些星点般的微光。
“你听见了吗?”
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心情难受的王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忍住鼻子的异样感。
“耐卡茹……”
“埃克斯。”
“或者不复存在。”
“至少,世界上依然有一个人,会记住你在这里的事迹。”
他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但他希望,这能传达到背后,传达到岩层的另一头,传达到夜夜孤寂的另一端。
给那个死后不得安宁,却依旧笑着在永夜中孤独守望的人,一些星点般的微光。
“你听见了吗?”
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心情难受的王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忍住鼻子的异样感。
“耐卡茹……”
“埃克斯。”
“或者不复存在。”
“至少,世界上依然有一个人,会记住你在这里的事迹。”
他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但他希望,这能传达到背后,传达到岩层的另一头,传达到夜夜孤寂的另一端。
第92章 是刀还是弩?()
又一次,泰尔斯惊奇地感觉到:
时间慢了下来。
在慢动作也似的视野中,他看得很清楚:
尼寇莱暴喝开口,脸上尽是惊怒。
蒙蒂则满面厉色地迈开双腿,保持着伸出右臂的姿势,向少年冲去。
而在他的右臂前,三柄飞刀旋转在空中,向泰尔斯飞来。
看着避无可避的三柄飞刀,泰尔斯心头一震!
怎么办?
看着眼前的不妙状况,泰尔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空气顺畅地进入他的肺中,分解流动,化成血液中的能量。
等等!
泰尔斯瞳孔一动,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刚刚吸入了一口空气,至少要用上半秒。
可眼前,眼前的一切……
却还在放慢的时间里,没有变化?
这是……
泰尔斯又吐出一口气,惊奇地看见,眼前的飞刀仅仅前进了一寸不到。
果然他心中一振:这一次,他刚刚的呼吸,比周围的“慢动作”要稍快上一线!
所以,现在变快的不仅仅是我的思维泰尔斯惊讶地看着冲来的蒙蒂这是,狱河之罪的新能力?
但随后而来的虚弱感让泰尔斯意识到:随着他做出这个比“慢动作”稍快的呼吸,体内的狱河之罪开始急剧消耗,复原后好不容易积累的终结之力,几乎为之一空。
显然,新能力并非没有代价。
但眼前已经不容他多想。
于是泰尔斯清空大脑,下定决心。
不闪避,不后退这些动作对终结之力的消耗都太大,根本做不出来。
而是在飞刀来临之前,用地狱感官测算好轨迹、风向,对方的闪避……
然后……
泰尔斯咬紧牙关,扣动扳机!
下一刻,时间回复了正常。
泰尔斯眼前一花,只感觉到左手和右肩一痛,手上的臂弩同时一震!
“当啷!”
时光之弩摔落地面。
“嗤!”
这是弩箭入肉的声音。
“当心!”
尼寇莱的怒吼刚刚传来。
泰尔斯痛苦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体内越发剧烈的酸痛和饥饿感让他无比难受!
而他的眼前,蒙蒂早已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可恶……”
亡号鸦不甘地咒骂着,一脸痛苦地按住自己的左大腿那里,一支弩箭深入血肉,箭杆颤抖。
虚弱的王子颤抖着,忍痛拔出手臂和肩头的短柄飞刀,惊魂未定:千钧一发间,他逃过了一劫。
“这个反应和准头……”
一旁的尼寇莱惊疑地看着王子,好像不再认识他:“你还留了这一手?”
泰尔斯喘了一口气,顾不上手上还在流血,抓起臂弩,连滚带爬地离开原地。
离开蒙蒂的攻击范围。
被吓了一跳的王子跑到安全地带,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觉得饥饿难当,酸痛难忍:
“所以……”
“你终于不想再装了,对么?”
“你的忠诚,可不仅仅属于秘科吧。”
说话间,泰尔斯再也耐受不住,他摇摇晃晃地前进到蒙蒂留下的战马边上,掏出一袋肉干,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这大概是满嘴食物的少年用力撕开下一条肉干,这么想着刚刚用狱河之罪刺激生机,留下的后遗症。
“啊啊!”
只见蒙蒂抬起头来,愤恨地盯着他:“可恶的小崽子……”
泰尔斯咬掉皮制水袋上的盖子,借着水咽下肉干,却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说呢……”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亡号鸦,是你告诉他的。”
蒙蒂强忍着大腿里的剧痛,满面狠色:“什么?”
“你知道阿黛尔和迈尔克的事情,”泰尔斯无奈地摇摇头,觉得肚子好歹填饱了一些:“所以,他是从你这里才知道女大公的身世的。”
“秘科打算通过你来营救我他也通过你知道了这一点。”
随着王子的话,亡号鸦的目光更见凌厉。
陨星者则疑惑更甚。
泰尔斯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所以,他因此而来,借力破局。”
“他妈的。”
王子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神色间颇为懊恼不甘:“亏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以为是我被他诈出来了还后悔了好一阵子。”
另一边传来了尼寇莱不满的质问:
“你在说什么,小王子?”
泰尔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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