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克罗艾希的左脚踝!
就像是克罗艾希让开了剑一样。
“铛!”
剑锋与甲靴猛烈撞击。
克罗艾希痛苦地倒地,握住甲靴里的脚踝。
同属天马一系,米兰达的天马乐章,偏向在一来一回的联动里同时调动敌我的节奏,塑造不经意间的破敌机会,犹如轮流往复的协奏曲;
克罗艾希的天马乐章则习惯于主动掌握战斗的总体节奏,攻势快速,敌我鲜明,像是强弱对比强烈的谐谑曲。
这在方才的来回交手里,克罗艾希的肋骨重击和米兰达的攻敌脚踝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艾希,忘记那些不堪的过去,”米兰达摇着头,惴惴地道:“你想得太多了,你把特定的仇恨转移到了”
“想得太多?”
克罗艾希忍受着脚踝和腿部的双重疼痛,冷哼一声:“你不明白,米拉。”
“最可怕的不是女人所遭受的不公,而是千百年来,连我们女人自己,都把这种事情、这种规则看做理所应当,顺理成章。”
两位旧日同窗都跌倒在地上,死死瞪视着彼此,相互之间仅有三步距离。
那刚好是递出一剑的距离。
最后一剑。
“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乡下村妇,父亲从来没有爱过她,”克罗艾希握着她的领军者,寻找着角度,“在我记事时起,那个乡下女人就终日坐在屋里,绞动着手里的织针,从日到夜,苦苦守着桌子上的灯火,等待着她唯一的倚靠,从光荣的白刃卫队里归来尽管他从未归来。”
“母亲却仍然为那个男人骄傲,认为身为国王近卫的妻女无比荣耀,好像她和我的所有价值,只有在那个男人的身上才能体现,哪怕在母亲的葬礼上,他才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克罗艾希轻笑一声。
米兰达死死盯着敌人的肩膀,剑锋跟随着克罗艾希的武器调整着位置。
“母亲郁郁而终后,我被带回了龙霄城,被托给一位出身高贵的淑女抚养,”克罗艾希面色一黯:“阿黛尔夫人,她嫁给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之一英勇有为,豪爽仗义的苏里尔沃尔顿王子。”
“你无法想象我都看到了些什么,”克罗艾希情不自禁地加快了呼吸:“如果其他人还懂得用花言巧语来粉饰女人是财产这一事实,那苏里尔沃尔顿大概是个诚实的人对待财产就该用皮鞭。”
“小时候的我无数次躲在床底,捂着嘴巴,胆战心惊地听见那个该死的混蛋进门,”她颤抖着说道:“我听见阿黛尔夫人痛苦地惨叫,听着那个混蛋王子把她当成最下贱的女奴,一次次地发泄对妻子的不满阿黛尔没有把初夜留给新婚丈夫,而是给了年少时家乡的一位骑士以惩罚她最自己的不敬和侮辱。”
“我总是在他心灰意冷地离开之后,爬出来安慰浑身****而遍体鳞伤的阿黛尔。她也总是带着满身的伤痕,流着泪水抱紧我,告诉我,同时也告诉她自己:不要伤心,因为这是她的罪孽,也是女人的宿命。”
米兰达惊诧地看着这个样子的克罗艾希这是她过去在终结塔里丝毫不曾一见的模样。
“你知道吗,米拉。”克罗艾希疲惫地道。
“事实上,从出生到死亡,我们女人们比起另一种人来,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小时候,我们是父亲的财产,用来交换另一个男人的财产;长大后,我们的脸蛋身材是未来丈夫的面子,我们的初夜和贞操是他的尊严,我们的下体是他的领地,我们的子宫则是他延续血脉的仓库,就连我们的思想,都必须是他们的。”
“当我把自己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细细剖开的时候,却发现我身上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克罗艾希的眼里满布灰暗:“就只有这把剑了。”
“艾希。”
米兰达欲言又止,眉眼间混合着痛惜、不解、难受等等情绪。
那个瞬间,似乎她们彼此都忘记了手里的剑。
最后,米兰达叹了一口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克罗艾希静静地看着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要用仅剩的这把剑”
“把女人从出生后就被剥夺的东西夺回来。”
“让女人从此独立。”
那一刻,米兰达微微一晃,失神地靠倒在墙壁上。
“我不懂。”她面无血色地道。
但克罗艾希只是哼笑一声,似乎毫不意外。
“米拉,我不怪你你这个幸福、可怜、无辜、安于现状又毫无自觉的可悲女人。”
米兰达抿着嘴唇,看着手里的剑,又看看克罗艾希。
“无论你打算做什么世界、历史,已经这样运转了几千年了,哪怕你成为了神灵这种无稽的话语,”她咬着牙齿摇摇头:
“你根本不可能成功!”
克罗艾希猛地抬头!
“我当然知道我不可能成功!”
黑沙领的女亲卫队长表情痛苦而扭曲,让米兰达心中一颤。
“无论是这个世界习以为常的观念,还是北地根深蒂固的传统,或者我们自己的自觉”克罗艾希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但凡事,都必须有人先走出第一步。”
“大公阁下,他是北地唯一一个能抛却束缚,破开传统,打破陈规的人,”她回复了淡然的神色,不容置疑地道,“而只有在他把北地,把埃克斯特所笃信的一切统统打碎,把落后的过去寸寸否定的时候,女人们才有希望在废墟上建立的全新世界里,获得全新的未来,不作为任何人的附属而活下去。”
米兰达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紧皱眉毛不断摇头,心中酸楚。
艾希
艾希!
“世界上的其他人也许依然不会改变,到头来也不会正眼看一下那些渴望独立,企望未来的女人,”克罗艾希冷冷地道:“但我至少要让他们知道,在那个风云动荡,翻天覆地的年代,在那位震撼世界的大公手下,有着这样一个女人!”
“世界会知道:她是个女人,但她同样可以流血,立功,战斗,独力成活,而不需要浑浑噩噩地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靠着脸蛋和子宫生存,戴着这个世界给予的身份面具苟活!”
“就像艾丽嘉女王,就像瑶王,”克罗艾希的眼里现出痛楚和犹豫,但随即化为坚不可摧的寒冰:“只有这样,经过我,经过我们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
“不公才能被弥补,困境才能被打破!”
下一秒,克罗艾希倏然举剑!
米兰达也下意识地抬起手里的“鹰翔”。
“铿锵!”
两柄剑在空中交错摩擦,但哪一柄剑都没有稍作抵挡的意思。
而是双双刺入敌人的体内!
“嗤!”
鲜血同时从米兰达和克罗艾希的胸前流出。
无比了解彼此的两人,都猜到了对方的意图,此刻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她们一手持剑前刺,另一只手握住对方刺来的剑锋,四目相对,气氛戚然。
“所以”
“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你就投向了伦巴,”米兰达握住旧友的剑锋,在痛苦与颤抖中睁大眼睛:“背叛了我们全部。”
她的对面,克罗艾希露出混杂着歉意和释然的笑容。
鲜红的液体,从两人的身下蔓延开来。
“不,米拉,它不是莫名其妙,”克罗艾希轻声开口,脸容微颤,泪水从眼中流出:“它近在咫尺,只是你已经被这个世界规训得习以为常。”
米兰达恍惚地呼吸着,想起在塔里的一切,眼前的景象模糊一片。
“大公阁下他,他承载着包括我在内,这么多人的期望和信仰”
她的耳中,克罗艾希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越来越渺茫:
“他一定会成功。”
“他必须成功。”
(本章完)
第262章 战斗的理由(下)()
英灵宫,武器库附近的走廊里,断魂之刃和戮魂之枪隔开了十几米的距离,一者牢牢地钉在墙上,一者静静地躺在地上。
戮魂之枪发出了隐约却不祥的颤动,时断时续。
但本该注意到这一点的两人,却谁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向着这把武器看上一眼。
他们的战场早已经从走廊换到了其他地方。
“砰!”
巨响中,一扇大木门被结结实实地撞开!
黑暗中,两个身影双双扑进了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武器库,宽阔的库藏架上盖着层层的厚布,在黑暗中保存着各色各样琳琅满目的装备:从长剑钉锤,到盾牌铠甲,比比皆是,不一而足。
它是白刃卫队设立在英灵宫中的特殊储备按照制式装备训练的英灵宫宫廷卫兵,可远远用不上这么多种类繁复,各有特色的武器。
黑暗中,冷静的尼寇莱就势一滚,循着记忆,向着最近的库藏架伸出手!
听着背后的声音,他知道,对方不会犹豫。
就像自己也不会犹豫一样。
下一秒,尼寇莱在昏暗的视野中倏然回身,手上的武器在空中飞舞。
“叮!”
果然,尼寇莱只觉手上一顿:他的武器遇到了人为的阻碍。
在这次猝然的武器对撞里,他和敌人都微微一晃,齐齐借着反震的力度,在黑暗中连连退后。
尼寇莱退到墙边,找到记忆里的位置,手上的武器向后巧妙一翻,在一道铁架上划出火花,架子上的永世油极快地化作火焰,燃起火盆里的木柴。
他的对面,随着一道轻响,敌人也用旁边的火石擦燃了角落的火盆。
昏暗的武器库顿时明亮起来。
卡斯兰盯着尼寇莱手里的那柄单面战斧。
“看来你和我想得一样,”卡斯兰道,挥了挥刚刚到手的一柄宽刃剑,“战斗中,寻找离自己最近的武器。”
尼寇莱努了努嘴,没有答话。
当然。
这是白刃卫队的准则之一。
当年,教我这一条的人
尼寇莱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神,双手握柄,斧刃在身前来回,熟练地劈出一个“x”型的轨迹。
卡斯兰露出笑容。
按照惯例,一位埃克斯特大公新晋成为共举国王时,他有权接过具有标志性意义的白刃传世书,组建北地人引以为傲的特殊卫队历史悠久,地位崇高的白刃卫队,以彰显身为国王的殊荣与重要。
白刃卫队都是从经验丰富的战士比如一年三训的常备军里遴选出的尖子,再重新训练成型,在此过程中,他们将脱胎换骨,成为既能识别战场指挥战斗,也能亲身上阵生死搏斗的精锐:他们不仅仅是国王的护卫,更是他的刀刃。
而每一届的白刃卫队,都充满了指挥官的个人特色,比如“撼地”的卡斯兰伦巴,就根据他自己的例子,要求白刃卫士掌握几乎每一种战场兵器的用法。
所以才有了这个武器库,储存着几乎每一个时代的每一种兵器。
“你评估战斗的眼光退步了啊,”卡斯兰的目光从对方的武器上抬起:“你知道,攻击单调,劈砍迟钝,而我又没有身着重甲战斧实在不是好选择。”
回答他的,是尼寇莱毫不留情的斧击。
废话。
什么都看不清,当然是抓到什么用什么。
“蓬!”
卡斯兰击开对方的斩击,宽刃剑反手回劈,但却被尼寇莱又一次的瞬间变向挡开。
尼寇莱退后两步,心中恼怒。
不行。
宽刃剑两面开刃,攻势灵活,他只要反手回击,我就得耗费一些终结之力来防守。
想到这里,尼寇莱毫不犹豫地双手一甩,战斧脱手向敌人飞去。
卡斯兰挑开对方的飞斧,但等到他再次抬头时,一柄轻巧均匀的单手劈刺剑,已经从不远处的武器架上来到尼寇莱的手上。
“好选择。”
卡斯兰只来得及蹦出这两个词,尼寇莱就用他的终结之力化出一劈一刺一削,中间的转折几乎没有空档!
几个回合之间,绕着宽刃剑双向斩击的空隙,劈刺剑灵巧地来回进击,斩刺结合,攻得卡斯兰颇为狼狈。
最后一击,卡斯兰辛苦地弹开尼寇莱的斩击,却被对方再一次的变招逼得没有退路,迫不得已贴地翻滚,同时勾倒一排武器架,挡住尼寇莱的进逼。
无数武器落地的叮当乱响中,尼寇莱不得不停下脚步,调整呼吸。
“你身上本来就带着伤,不轻,”尼寇莱踢开阻碍道路的一排架子,晃动手里的劈刺剑:“稍微灵活一些的招式都接不下来?”
“干得不错,”卡斯兰吐掉嘴里的灰尘,扔掉手上的宽刃剑,“只是”
“你的腿上似乎也有伤,”他的右手从地上抓起一件新武器的手柄,淡淡道:
“我猜,大概不怎么方便闪避?”
看着卡斯兰手上的新武器,尼寇莱勃然变色!
随着武器架一阵响动,卡斯兰手柄上连着的三根铁链被慢慢扯直,带出尾端三个满布尖钉的金属球。
尼寇莱没有犹豫,瞬间甩掉手上的剑,转身就逃!
果然,下一刻,三个可怖的枷头就在空中划过三道弧线,狠狠砸在尼寇莱原本的位置。
“砰!”石屑飞溅。
尼寇莱知道,卡斯兰找到了他此刻的弱点。
多头链枷。
这种长柄上连接着打击锤头的武器,是名副其实的战场凶器,不仅仅威力巨大,随便擦过就是骨断筋折还因为挥舞起来时,死在它底下的战友跟敌人一样多。
如果在平时,闪避它只是轻轻松松,但是现在
尼寇莱咬牙忍着腿上箭伤带来的痛楚,脚下不停,却听见耳后风声响动。
陨星者想也不想,就地一滚!
一个链枷头激起的石屑弹到尼寇莱的脑后。
尼寇莱猛地爬起,继续奔逃。
“砰!”卡斯兰又是一记熟练的飞枷横甩,带着铁链的枷头擦过尼寇莱身边的武器架,把它生生扫成三截。
断裂的兵刃在空中散落。
尼寇莱闪过一柄落下的匕首。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直到
逃避着卡斯兰攻击的尼寇莱转过一个石柱,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下一刻,卡斯兰再次甩出链枷!
但他随即瞳孔一缩尼寇莱向地上一扑,等到他爬起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样长兵器。
陨星者回身向着卡斯兰迎去!
“铛铛!”
空中的铁链绕上了一根突兀出现的铁棍!
尼寇莱猛地回抽手上的长柄。
金属声中,铁链绕着铁棍回环两圈,便不再动了链枷头被紧紧地锁死在铁棍顶部的斧式设计上。
卡斯兰心中一紧。
尼寇莱的手上,是一柄式样繁复的斧戟。
它上面突出的斧尖,斧刃的形制,特别做的挂钩,都是为了专门对付骑兵而铸造的只要力量足够,动作熟练,步兵也完全可以用这种长兵器轻易地将骑兵钩下马来。
而现在,它完美地锁住了自己的链枷。
尼寇莱轻喘两口,感觉到身体的疲乏即便强悍如他,经历了长达数个小时的高强度战斗,也累得够呛。
幸好,对方也是一样。
他没有停顿,右手向后一伸,手上的斧戟带着链枷,向着卡斯兰熟练地捅去!
卡斯兰狼狈地放开了被锁死的链枷这次轮到他踉踉跄跄地躲避尼寇莱飘忽不定,随时变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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