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巴眼神一凝,握紧了拳头。
“他想要星辰北境。”罗尼大公轻轻地开口。
“他要为我们扼守边疆,监视并打压星辰,”罗尼的话语很慢也很冷,却充满了力度:“为此,无论是共举王位,甚至黑沙领,他都可以放弃。”
泰尔斯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简单了。”王子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盯视着脸色铁青的伦巴:“黑沙大公阁下,如果您觉得我的话无理,那用确凿无疑的事实来证明吧,”
“对于星辰,北境是一块未完成变革的地带,传统的权力和旧习依旧笼罩其,但对埃克斯特而言,同属大北地地区的北境,已经开始了变革的先声,是一块最好的变革基地。”
只听泰尔斯淡淡地道:“伦巴大公,为了你们的团结,放弃北境这块战利品吧让给其他人。”
伦巴猛地抬头,死死地看着他。
大公们也纷纷抬头,神色各异。
泰尔斯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这是跟拉斐尔学来的,那个小白脸的这种态度总能气死人。
史莱斯抱怨过,伦巴给他的众多条件里,无论是关税优惠还是资源合约,都把北境排除在外。
这难道不明显么?
“当然,你也可以做出保证,”泰尔斯翘起嘴角,继续道:“效仿贤君的变革也好,危及列位大公家族的事情也好……都不会在你的手里发生。”
“这样,手里没有了土壤和机会,无法掀起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变革,你也洗清了嫌疑,”泰尔斯神色一肃,“其他几位大公能放心继续跟你合作了吧。”
此言一出,大厅里迎来了最久的寂静。
伦巴僵在了原地。
他的手无意识地搭在剑柄,一动不动。
大公们则在彼此的眼神里,交换着信息。
没有人动弹或出声。
一阵寒风灌进大厅里,火光闪烁间,众人的影子也摇摆不定。
塞尔玛咬了咬下唇,忐忑地望着神色不一的大公们。
终于,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其实我们愿意相信你,查曼,”莱科大公那沉郁的嗓音响起:“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的话让我很是忧虑。”
特卢迪达耸了耸肩:“也有些道理。”
伦巴轻轻抬头,在阴影之下,僵硬的脸更显沧桑。
“告诉我,查曼。”
“作为我们的掌誓同盟,为了反驳这个狂妄王子的话语,为了彼此放下担忧和戒虑,为了证实我们依然进退一体,”莱科大公直视着伦巴,轻轻叹息:“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北境……”
“你不要拿了吧。”
伦巴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莱科。
“当然,我们会用相当的土地和利益来弥补你,以表达我们的歉意奥勒修、特卢迪达乃至我的土地都行,随你挑,只多不少,”老大公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哀伤:“你知道,立足北境,扼守边疆监视星辰的责任,其他人也能担任的。”
话音落下。
伦巴抬起头,用最难以置信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位大公。
泰尔斯抿起了嘴唇,死死地看着伦巴。
看着他仿佛被冻住的脸色。
伦巴咬紧牙关,眉头深皱,眼眶里爆发出怒意。
“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是,”奥勒修面色不好看,他带着歉意摇摇头:“我发誓,只要你证明了自己,我会亲自动手,让这条星辰的毒蛇付出代价。”
星辰的毒蛇?
泰尔斯微微挑眉。
伦巴的脸庞轻轻抽搐了一下,像是个笑容,又不像有笑意。
“你知道,”罗尼大公在此时抬起目光,眼神犀利:“这是为了埃克斯特。”
伦巴握紧了拳头。
特卢迪达耸了耸肩,避开伦巴的目光,什么也没说。
只有莱科大公,从始至终,毫不退缩地与伦巴对视着。
“怎么样,查曼,”老大公的秃头看去特别刺眼,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却自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你的回答?”
伦巴咧开嘴唇,咬住了牙齿,像野兽扑食前的示威。
“查曼,”特卢迪达的语气很矛盾,似乎非常紧张,他轻轻抿动嘴唇:“一个词够了。”
泰尔斯皱起眉头:他看见伦巴腰间的拳头开始颤抖。
黑沙大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一样。
泰尔斯的心也跟随着他的表情一一下。
终于,好几秒之后,伦巴闭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大公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仿佛那是世最重要的一刻。
下一秒,伦巴睁开眼睛,开口了。
但传来的却不是任何一个词语。
“哈哈哈……”
伦巴仰起头,咧开嘴唇,发出了悲凉难抑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
大公们看着他的表现,眼神渐渐黯淡。
泰尔斯轻轻伸出手,反握住心慌的塞尔玛。
伦巴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
“算了,这个时候了,”伦巴转过头,他露出无所谓的释然表情:“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分别了,不是么?”
“哪怕我们打到了永星城,”黑沙大公转过身子,看着自己的佩剑,语气寒冷:“你们也会持续监视着我,警惕我的一举一动,生怕我动摇了你们的利益。”
“你们也不会允许任何一点所谓变革的种子或火苗,在埃克斯特的土地出现。”
奥勒修大公不甘心地咬住了牙齿:“所以,你的选择……”
“我只是觉得很讽刺,”伦巴脸色一变,突然提高了音量:“为什么你们不明白呢?”
“明明千载难逢的机会在眼前,明明击败星辰,改变历史的契机触手可及的时候,”伦巴咬紧了牙关,望着每一个大公的沉重表情,压抑地低吼道:“为什么都表现得像个懦夫呢?”
伦巴猛地转过身,面对四位大公,脸尽是难以置信之色:“结局根本还没有发生,事情根本没到最后一步,只是听着一个孩子大放厥词,你们像一群受惊的羚羊一样东躲西窜,藏头缩尾。”
大公们彼此对视,相顾无言。
“你们愚蠢得连一个小男孩都晓得的真相也看不破,又懦弱得连最破旧的陈规都不敢轻碰……”
“那让开位置啊!”伦巴的脸孔扭曲着,猛地举起剑鞘:“共治誓约,家族覆灭,血脉断绝,权力受损,地位衰落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破理由!”
“埃克斯特,在你们眼里究竟是什么?”
“我们不是北地人吗?”黑沙大公咬着牙,挥动剑鞘,带动披风:“不问‘能不能’,只问‘做不做’害怕失败更甚于畏惧死亡的北地人!”
“不是么!”
他痛苦而艰难的质问声音传扬在大厅里。
“看来,结果已经很清楚了。”莱科大公轻叹一声,闭了眼睛。
特卢迪达捂住自己的额头,长长地叹息。
罗尼发出淡淡的轻笑。
奥勒修则脸色悲哀。
泰尔斯轻轻地闭了眼睛,只觉得心里那块压着他的巨石已经松脱。
他看着场表情异常的伦巴,舒出一口气,在心里默默道:
这一局,落子完毕了。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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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猜测()
“伦巴,我们这些大公们,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
在失态的伦巴面前,莱科大公突然出声。
他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身为掌誓盟约下的同盟,你用星辰的例子说服我们的时候,就应该想过这些,不是么?”老大公淡淡道:“是你的盟友,还是踏脚石或牺牲品?”
伦巴猛地抬头!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等到星辰王国恢复过来,越发强盛……”黑沙大公怒气冲冲:“你就看着埃克斯特渐次沉落,坐以待毙吗?”
“埃克斯特在你们的眼里,总是比不上你们自己,对么?”
就在此时。
“查曼·伦巴,”祈远城大公,库里坤·罗尼突然发声:“埃克斯特究竟是什么?”
伦巴微微一怔。
“六百多年前,就在这里,在我们头顶的飨宴厅里,浴血归来的,包括你我祖先在内的传奇‘九骑士’把英雄耐卡茹举过头顶,共同尊他为王,埃克斯特王国才由此诞生。”罗尼举起右手,指向头顶的云中龙枪石刻。
奥勒修大公神色一动。
泰尔斯身后的塞尔玛听见这些历史,顿时双眼放光。
“英雄逝去后,当星辰王国日益强大,帝国之灾又要卷土重来时也是十位各自为政、矛盾重重的北地领主,在天空王后的见证下,于耐卡茹的墓碑前血写盟誓,摒弃前嫌,立下十位大公的共治誓约,”罗尼大公冷冷道:“我们才第一次以埃克斯特王国之名,在岌岌可危的寒堡前亲如兄弟,并肩作战,挡住了‘黑目’约翰的星辰大军!”
伦巴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尼大公,又看看若有所思的其他人。
泰尔斯微微叹息。
战争创造国家,国家制造战争。
“我们之所以建立埃克斯特王国,正是为了在混乱的世道里,守护自己所珍爱之物守护我们的家族,我们的血脉,我们的荣耀,信任我们、效忠我们的领地和人民,守护我们亘古守护的信条与精神!”
“我们就是埃克斯特!”罗尼狠狠一拳擂上自己的胸口,他肩头那个骑士律典的徽记微微一颤:“只有我们这些守护它、承认它的人首先存在,埃克斯特王国才会存在!”
“如果为了你口中那个虚无缥缈的所谓‘埃克斯特’,我们连这些曾经誓死守护之物,都要牺牲,都要付出,都要弃如敝履,”罗尼狠狠地呸了一口:“那埃克斯特王国也就失去了它当初存在的意义它还剩下什么呢?”
“不过是又一个暴君与****的玩具,又一个在暴力与压迫下强行聚合的远古帝国,强逼它的人民认同自己,去为那个事实上与他们无关的帝国,白白牺牲而已。”罗尼厌恶地看了伦巴一眼。
“把这话跟星辰人说去吧,”伦巴凶狠地反诘:“在他们把你或者你的子孙押送上断头台的时候!”
“被他们送上断头台,或者被你送上断头台,”罗尼也犀利地反击:“说实话,我看不出哪个更糟。”
伦巴猛地举起手,指向泰尔斯!
王子微微一惊。
“但这个男孩所说的一切,衰落,夺权,变革所谓的我们的末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就在这里担心自己重孙子的未来?”
“诸位!”
伦巴深吸了一口气。
“哪怕担忧的事情发生了,只要齐心协力,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克服的方法,我们这些大公们难道还会对到达眼前的问题视而不见吗?”
黑沙大公似乎从刚刚的冲动里恢复过来了,他认真地盯着每一位大公:“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采取措施近在咫尺的敌人和数百年来的宿敌,他们正在摩拳擦掌,逐步恢复元气,这不是更加可怕吗?”
“至于其他无论我是否带着野心,是否要对各位不利,是否要撕毁共治誓约,都可以慢慢谈。”
特卢迪达和奥勒修,两位邻近星辰的南方大公对视一眼,略略思索。
泰尔斯心中一急。
“黑沙大公阁下!”
泰尔斯忍不住高声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您的话里有三个谬误。”泰尔斯冷冷地道。
伦巴表情一窒。
大公们纷纷转向王子。
“继续吧,星辰的殿下,”特卢迪达揪了揪自己的胡子,“您又有何高见?”
泰尔斯吁出一口气,搓了搓脸蛋,整理着思路:“第一,你把星辰的威胁,与你那个提议里的陷阱相提并论。”
所有人微微蹙眉。
“诸位大公阁下。”
“当他告诉你们星辰的例子,告诉你们闵迪思三世和他的继任者们,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所做到的事情的时候?”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凝重地道:“你们确实应该感到深深的恐惧。”
伦巴微微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支持自己的论断。
“但这恐惧并非来自对敌国的忌惮,”在大公们发出疑问之前,泰尔斯就自问自答,话锋一转:“而是来自纯粹的,发自内心的警惕和恐慌。”
他踏前一步,把匕首挂回腰后,露出王子所知晓的最沉重灰暗的表情。
“这不再是骑士小说里那些用烂了的斗争桥段,不再是脑残贵族们来来回回暗杀、诬陷、联姻、争地、征战等等这些鼠目寸光的政治手腕。”泰尔斯低声道,试图中语调渲染气氛。
特卢迪达眯起眼睛,啧舌道:“鼠目寸光?”
奥勒修大公不满地哼了一声。
“我无意冒犯,但是,”泰尔斯咬紧牙关:“但是贤君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在以上的范畴中了。”
他抬起头:“而是坐在王座上的那个统治者,是他无声无息地扼住各位封臣的咽喉,然后一步一步,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缓慢微弱却从不停顿地收紧那只权力之手。”
大公们静静地聆听着。
“他将微笑着,用逐渐蔓延却势不可挡的温柔洪水,淹没封臣们的地位,权力,财富,特权,把名震一方权倾一时的领主,一个一个,一家一家,统统窒息在历史的长河里,灰飞烟灭,永不翻身。”
“权力在他的棋局里悄无声息地缓缓流动,历史在他的手指间来势汹汹地向前滚动。”泰尔斯想象着画像上那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国王,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样的路途,这样的变革,这样的威胁,一旦开始,无论察觉与否,都已经不再在领主们所能掌控的范畴里,不是你们所熟悉的斗争和矛盾了,”泰尔斯艰难地开口:
“你们哪怕在寝宫里摆上一万个极境的终结剑士,哪怕在城中筑起直入云端的铁壁高墙,哪怕在城外挖出泛滥百里的护城河,哪怕在战场上打赢了几百上千场传世战役,哪怕用罕见的智计与谋略战胜无数强大可怕的敌人,哪怕赢得流芳百世无人能及的盛名与威望,哪怕传说中的巨龙与灾祸都日夜不息地守护在枕边……”
“也无法阻止这种大势,无法阻止你们命中注定的衰落和败亡。”
大公们的神色凝重起来。
伦巴咬紧了牙齿。
“面对它,再大、再强、再无边无际的力量,也不过是笑话一个。”
“所以,可怕的不是威胁,而是你明明知道威胁在何方,”泰尔斯黯然道:“却依旧无能为力,只能坐待灭亡。”
大公们的脸色齐齐一变。
“一旦想到这种威胁发生在你们的身后,你们还要答应伦巴,与他携手走向这样一条路吗?”
“够了,”伦巴果断地出声,面有怒色地打断泰尔斯:“我受够了你毫无根据的叫嚣和蛊惑,小子。”
他大步向泰尔斯走来。
王子一个激灵,塞尔玛也脸色一白。
但伦巴仅仅走到半途,罗尼大公的身影就出现在泰尔斯身前。
“退后,伦巴,”罗尼敲了敲腰间的剑柄,面色生寒:“我没跟你比过剑,但我很乐意试试看。”
伦巴表情一僵。
“北地人,”莱科大公轻声道:“别表现得像个一言不合,就拔剑动手,杀人全家方才泄恨的低级小混混。”
泰尔斯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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