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妮的眼神变得严厉,这让泰尔斯想起那些苦练的日子,只听她道:“那不是你能关心的问题,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
“那些问题,很快就不是问题了……而且,你要相信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泰尔斯艰难地回想起这个陌生的词汇不是他不在意,而是从红坊区到闵迪思厅后,他同他名义上的“父亲”,仅仅见过一面,更别提他对待自己那诡异的态度了
“我让仆人准备了热水和早餐,先把自己打理一下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姬妮严肃地望了他一眼。
“仆人?”泰尔斯愣了一下,连忙转头四望这个看起来像棺材多于像卧室的房间:“所以,我们这是在……”
姬妮疲惫地点点头:
“对,你在永星城最大、最重要的建筑里。”
“历代星辰至高国王的王宫。”
姬妮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词:
“复兴宫。”
泰尔斯张开大嘴,想起自己昨晚看到的那个大金字塔型建筑难怪位置这么高。
他随即蹙起眉头,张望着周围的一切。
斑驳的墙壁,灰暗的色泽,昏黑的采光,寒冷的温度,坚硬的石板,粗糙的地面,狭小的房间跟闵迪思厅比起来,这里就像贫民窟似的。
姬妮看出了泰尔斯的眼神。
“怎么,不习惯?”她抱起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泰尔斯的表情。
“不,不是。”泰尔斯连忙摆摆手,还摇了摇头。
他想说点什么,但终究只是叹出一口气,低下头来。
事实上,他想说,这是他二十几天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坚硬冰冷的床铺,粗糙不平的地板,让泰尔斯重新找回了,闵迪思厅的软床罗被所不能给予的安全感。
原来……泰尔斯悲哀地发现……自己睡得最好的时候,竟是在艰苦恶劣的废屋里,当乞儿的那四年。
但显然,姬妮把他的真话当成了嘴硬,只见她黯然一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
“至高国王的王宫,不如想象中那么辉煌豪华,精致壮丽。”
姬妮走动到窗户边,眼神聚焦在高高的复兴宫下,无数的王国居民。
“恰恰相反……这个所谓的,王国中心的复兴宫,甚至还不如一间普通的民房……”
泰尔斯怔怔地看见,高傲、霸道、强硬的宫廷女官,姬妮·巴克维,在下一刻,落寞地叹道:
“很窄。”
“很高。”
“很冷。”
姬妮转过身来,表情复杂地看着泰尔斯。
“还很黑。”
—
泰尔斯跟在姬妮·巴克维的身后,踏在复兴宫特有的坚硬、粗糙的石板地面上,走过一间间同样狭窄、寒冷而昏暗的房间。
路上遇到的守卫、仆人们见到姬妮,都纷纷低头行礼。
在这座半金字塔型宫殿的内部,采光差得甚至大白天都要用灯火,来照明一些较刁钻的角落。
因为高度过高的缘故,寒风还不断地从缝隙往里灌进来,唯一的好处是,这样的地方,往往也很难养什么虫子。
狭窄的走道和低矮的天花板,把宫里的氛围衬托得压抑难受,有时甚至显得死气沉沉。
这地方……泰尔斯吐了吐舌头,偷偷叹道:真不像一个宫殿。
反倒像一个陵墓。
前世的埃及金字塔,不就是在地下埋葬着无数远古历史的君王陵墓么?
“到了。”姬妮突然停下,回复冷漠的她缓缓道。
“到……什么了?”刚刚在走神的泰尔斯,此时才注意到,自己跟姬妮,已经走到了一个空旷的昏暗石廊里,前面是一方双开的石门。
“进去吧,孩子,”姬妮没有回答他,只是表情深邃地,对泰尔斯点了点头:“礼貌一点。”
“什么礼……”愕然的泰尔斯还没说完,姬妮就一把按上石门,猛地推开!
“轰!”
泰尔斯惊讶地看着石门里的场景:那是个一片漆黑的房间,只有几个角落里点着不灭灯,而最中央的不灭灯,正握在一个背对他的女人手上?
泰尔斯还在惊讶间,就被姬妮一把推进了房间里。
“轰!”
石门关闭。
泰尔斯好容易站稳脚跟,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姬妮关在了这个石屋里。
“所以,就是你了,小子?”
此时,一把圆润好听,细碎娇媚的嗓音,从房间的中央传来。
泰尔斯疑惑地转头,看向那个背对着他的女人。
那个女人提着不灭灯,缓缓转过身来。
泰尔斯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明眸皓齿的鹅蛋脸美人,三十许岁,跟妩媚成熟的姬妮相比,她少了一分飒爽利落,却多了一道柔媚动人。
她披着深色的头纱,身着点缀着半轮红日的袍子等会儿,半轮红日?
泰尔斯一惊:“你是……落日神殿的祭祀?”
“落日神殿?呵呵呵……”那个美人轻笑起来,但泰尔斯非但没有从笑声里感觉到丝毫温柔,还品尝出了淡淡的冷漠。
“让我仔细看看你,小子。”美人腰肢款款地向他靠近,但泰尔斯却眉头一皱: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暖意或善意。
从这个女人身上,他感觉出某些不太舒服的气息。
“果然,”三十岁的娇媚美人在他身前矮下身子,眯起眼睛,观察着泰尔斯:“你也是一双灰色的眼瞳……”
“就跟你的母亲一样。”
泰尔斯瞳孔一缩!
母亲?
泰尔斯愣了一秒。
“你认识……抱歉,女士,请问您认识我的母亲吗?”他惊疑地问道,同时想起姬妮“要礼貌”的嘱咐,连忙改口用敬语。
“当然,你的母亲,嗯,那可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娇媚的美人弯起嘴角,目光冷淡:“凯瑟尔没跟你说吗?”
泰尔斯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没有,女士。”泰尔斯有些尴尬地道:“除了她的名字,父……父亲并未跟我说起其他。”
“原来如此,好吧,你可以出去了。”娇媚的美人冷笑一声,晃了晃手上的不灭灯,两人的身影在石屋里一阵乱闪。
“告诉凯瑟尔,我准备好了。”
这就结束了?姬妮,或者那个父亲让我来见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必须要知道。
因为……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他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身上的一切异状,恐怕都跟自己那位可疑的母亲有关。
“这位女士,”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用从姬妮那里学来的礼仪,恭敬地鞠了一躬:“如果您告知我,关于我母亲的信息,我将感激不尽。”
娇媚的美人捂着嘴,轻笑一声。
但她随即脸色转冷,语气冰寒地道:
“既然你的父亲都没跟你说,你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泰尔斯顿时语塞。
但他不可能轻易放弃:
“可……可那是我的母亲,我有权知道!而且我会报答你的!”
美人只是冷笑着转身。
“可你又不是我的儿子,我没有义务告诉你。而且,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泰尔斯又被噎了一下,从约德尔到基尔伯特,除了他自己的“父亲”之外,他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对象。
这真是比国王还拽。
但一根通路似乎瞬间在他脑子里连通。
比国王还拽?
泰尔斯的大脑连续运转他想到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娇媚的美人。
“原来如此。”
“我知道您是谁了。”
娇媚的美人诧异地转过头来
“我听父亲和基尔伯特他们说起过您,”泰尔斯紧紧皱眉,还原着脑子里,刚刚被约德尔救到闵迪思厅时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他缓缓道。
“你你是”泰尔斯深深吸进一口气,举起自己的左手,看着上面浅浅的伤疤。
他脸色犹疑了一会儿,但随即斩钉截铁地道:“你是那盏血脉灯……那盏用来寻找父亲血裔的灯……是那个血脉神术的施放者!”
“你是落日神殿的大主祭……李希雅!”
娇媚美人李希雅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不愧是你母亲的儿子,”她缓缓道:“连她的狡诈和记性都遗传得一分不差。”
“没错,我是李希雅·亚伦德。”
“落日神殿的大主祭。”
“落日女神,在人世间唯一的代言者。”
“也将是,为你证实王室血脉身份的人。”
“看来,我的母亲曾经让您很困扰。”
泰尔斯表情坚决,决意问出自己神秘母亲的身份。
李希雅不屑地轻笑一声。
“困扰?”娇媚的主祭走到他身前,眼神可怕:“何止。”
“她是个噩梦。”
噩梦?泰尔斯想起凯瑟尔五世对他的冷淡与无视,不禁一愣。
“你该离开了,王国的血脉。”李希雅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泰尔斯:“我已经见过你,你的任务完成了。”
泰尔斯回过神来,咬牙前进一步。
“瑟兰婕拉娜。”
听到这个名字,李希雅突然一顿,眼中色彩变幻。
泰尔斯深呼吸一口,继续道:“这是我母亲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个名字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她无论是怎样的人,我都需要知道!”
李希雅微微低头,眼睛眯起。
霎时间,泰尔斯惊讶地发现室内所有的不灭灯都越发明亮,把昏暗的石屋照得亮堂无比。
灯里面原本安静温和的火焰,甚至开始噼啪爆响!
这是神术吗?
他捏紧了自己的左手。
李希雅看着泰尔斯的一双灰眸,眉头越来越紧。
最后,她厌恶地一挥衣袖。
“你还真是那个噩梦的延续。”
“给你个忠告:别去追问你该死母亲的一切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李希雅。
但他仍强忍着不快,急促地道:
“但你已经告诉我了!你告诉一位儿子,说他的母亲是个噩梦!”
泰尔斯抬起头,毫不示弱地看着李希雅冷漠的黑色双眸。
“我倒是很奇怪,她到底是谁的噩梦?父亲的?”泰尔斯咬着牙问道:“还是你的噩梦?”
李希雅的眼睛突然爆发出凌厉的光芒。
不是形容,而是真正的金色光芒!
照得泰尔斯睁不开眼!
泰尔斯惊得后退了一步,抬起左手挡在自己的眼前,右手摸了摸jc匕首。
在那阵金光下,他觉得很难受。
这是源自那位,所谓落日女神的力量?
“慎言,凡人。”双目发着强光,连瞳孔和眼神都看不清的李希雅,此刻神色威严,却平淡无比地道:
“这个凡世间,无人比我更了解你母亲的可憎可恨。”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她。
“她是个冷漠残忍,阴险狡诈,对权力与力量,疯狂偏执的婊…子。”
“她的每个举动,都有不能告人的丑陋目的。”
“记住我的话彻底忘记她,否则你终有一日会后悔莫及。”
第224章 失败()
“怎么收场?”
行驶的马车里,伦巴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自己的佩剑,表情微妙,却并不回答。
“努恩王已殁,但龙霄城依然强大,英灵宫里还有四位份量极重的大公,我不认为他们都是傻子,”泰尔斯观察着大公的表情,谨慎地道:“而星辰王子刺杀共举国王这个结果肯定不能让所有人满意,尤其在黑沙领的军队突兀出现的情况下。”
泰尔斯紧紧盯着伦巴的脸庞,轻声道:“你准备怎么给他们交代?或者干脆没有交代,杀光了事?”
伦巴一言不,表情如木。
泰尔斯微微捏紧拳头。
马车依然在行进,不知道离英灵宫还有多远。
也不知道离自己的性命终结还有多远。
没办法了。
得下猛药。
“如无意外,一旦努恩死去的消息传开,选王会便召开在即,”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淡淡吐字:“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么?”
果然,伦巴目光一动,向着他看来。
泰尔斯抑制住内心的紧张,用最淡定的表情回应他。
“更别提你本来就是努恩的仇人,还有着弑兄的可怕名声,”泰尔斯一字一顿地道:“大公们不会让你成为国王的。”
伦巴的目光凝结在自己的剑上。
“国王?”大公声调上扬,用疑问语气念出这个单词,随即他轻声冷哼,转而讽刺地重复了一遍:
“国王!”
“你生在璨星王室,属于皇帝的后裔,整个星辰王国天然、正统、法定的统治家族,”伦巴幽幽地道:“当然没有这样的顾虑,对么?”
泰尔斯心中一动,那个瞬间,他像是抓到了什么。
“顾虑?”他自然而然地追问道。
伦巴没有理会他,锐利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自己的旧佩剑上:“从努恩的祖父开始,他们就视黑沙领为眼中钉,那时沃尔顿已经开始了龙霄城对王位的垄断。”
小滑头眨了眨眼睛。
“到了努恩的父亲,沃尔顿家族开始尝试掌控黑沙领,”伦巴继续道,他的目光有些出神:
“比如将黑沙大公的幼子召入白刃卫队,又比如以国王的名义,将自己的女儿,高贵的埃克斯特公主嫁给父亲黑沙大公的继承人。”
泰尔斯微微蹙眉。
在努恩王与佩菲特的决斗中,他似乎听过类似的故事。
“我的父母就是这样结合的,”伦巴叹出一口气,随即泛起黑沙大公脸上少见的微笑:“出乎意料,这段纯粹靠国王的意志结合的婚姻居然还不错听老仆人们说,母亲想方设法让父亲爱上了她,并为他生养了两子三女,这种爱一度延续到父亲成为大公之后。”
马车驶入一处狭窄的小巷,似乎在抄近路,或者绕远路?
伦巴的话还在继续:
“就这样,父亲以一己之力抵挡着龙霄城的侵蚀,即使这种侵蚀源于他枕边最心爱的女人家人和权力,他一生都在这样的天平上徘徊。”
泰尔斯和小滑头静静地听着。
这样的黑沙大公可不多见。
“很小的时候起,哈罗德和我就被母亲带着往来于龙霄城与黑沙领之间,”伦巴大公呼出一口气,眼神里满布缅怀之色:“直到我们成年,直到哈罗德开始接手黑沙领的治理事宜。”
“哈罗德?”泰尔斯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似乎有些陌生:“他是……”
伦巴顿了一下。
“哈罗德·伦巴,我的长兄,”大公的目光里闪过灰暗和讥讽:“一个可笑的傻瓜。”
“世上没有比他更傻的人了。”
他幽幽道。
小滑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望着伦巴的脸色微微白。
从伦巴的语气里,泰尔斯感觉到某种不一样的情绪。
“你没有兄弟,是吧,”伦巴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把剑上,几秒后,他寂寥地道:
“真幸运。”
泰尔斯挑挑眉毛:他想起璨星墓室里的那两个小石瓮,他名义上的姐姐和哥哥。
莉迪亚和卢瑟·璨星。
伦巴轻轻拉出他的佩剑。
大公表情复杂,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锋利的剑刃。
“直到十二年前,”伦巴微微抬头,望向泰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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