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大的烟尘中,泰尔斯和小滑头猛烈地咳嗽着。
“快咳咳跑!”
泰尔斯艰难地对小滑头说道。
但下一刻,在疯狂的嘶吼声里,另一只触手再次砸下!
盾区的不远处,两个相互搀扶的男人正在一股难言的凝重气氛里对话。
“你说什么?”
格里沃吃惊地道:“你确定?”
“啊,我是说,”尼寇莱搀扶着老兵,脸色凝重:
“多头蛇基利卡之所以有名有姓,还被单独记载在史上,是有原因的。”
陨星者抿起嘴唇,脸色越发煞白:
“《传世书》有言,基利卡并非血之魔能师的附属物,也并非它的造物。”
“它是一个单独的生命,一只与主人联系紧密,却完全可以独立生存的怪物。”
格里沃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浑圆。
“你是说,那东西……”独耳瘸腿的老兵抽搐着脸庞:“那东西即使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
“啊,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尼寇莱点点头,扶着他跨过一颗倒塌的小树,“是的。”
“邪恶的多头蛇基利卡,耐卡茹陛下的死敌……”
尼寇莱抬起头,若有所觉地望向一个方向。
“哪怕在血之灾祸被封印后……”
“也能单独活动。”
“砰!”
在许多平民的惊呼声中,一头许久不见的巨大红色怪物,再次出现在不远处的街道上,高达十数层楼的巨大身形极具冲击力。
格里沃吃惊地张大嘴巴。
“甚至,它会因为失去了主人的约束,”尼寇莱眯起眼睛,看着疯狂抽动四肢,将街道抽得烟尘四溅的多头蛇,深吸一口气:“而变得更加狂暴。”
“更加可怕。”
“更加……肆无忌惮。”
远处,一条巨大的触手轰落。
尼寇莱叹出一口气。
格里沃睚眦欲裂,他带着愤恨和恼怒,大吼出声:“我草!”
巨力之下,十几个死里逃生的平民疯狂尖叫着,在他们两个的面前,被活生生地拍成肉碎。
又是一道触手,从空中无情地砸下。
泰尔斯死死咬着牙,在仿佛放慢速度的世界里,拉着小滑头再次翻滚躲避。
“砰!”
再一次,他们堪堪躲过多头蛇无意识的疯狂抽击。
泰尔斯滚落地面,摩擦中,膝盖擦出了鲜血。
小滑头倒在他的怀里,浑身颤抖。
泰尔斯只觉得一阵眩晕,眼睛和肌肉都酸痛不已他的狱河之罪已经到了极限。
又一次,巨大的触手横扫而来。
泰尔斯死死抱着闭眼的小滑头,猛地低下头,躲在一处矮墙下。
“轰隆!”
等他们抬起头,矮墙已经消失了一半。
怎么会这样。
泰尔斯咬着牙,觉得自己万分倒霉。
如果是吉萨还没……
那她人呢?
直接冲着自己来也好啊!
为什么要这样……玩死他们吗?
他觉得很愤怒。
与此同时,多头蛇基利卡似乎也非常愤怒。
它疯狂地甩动着巨大的触手,毫无节制地拍击、扫击着地面上一切有活口的地方。
“砰!”
飞溅的土石砸向小滑头和泰尔斯。
后者只觉得脑袋一痛一块石头飞来,将泰尔斯砸得眼前一晕。
在小滑头的惊叫中,他摇晃着倒在地上。
泰尔斯喘息着,感觉胸口沉闷,他软倒在地上,晕晕沉沉。
好累啊。
好痛啊。
好酸啊。
他再也没有力气了。
干脆……
就这么躺着好了。
小滑头尖叫着,死死拉着泰尔斯的手臂。
把他向着外面拖。
一米。
两米。
就像之前,把他拖离吉萨的威胁一样。
“快跑,”泰尔斯神志不清地道:“快跑……”
恍惚间,他的意识越来越远。
小滑头依然不肯放弃,她咬牙含泪,把泰尔斯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瘦小的身躯竭尽全力顶起男孩无力的身躯。
“再坚持一会儿……”
泰尔斯清醒了一些,他下意识地蹬着酸软的双腿。
却丝毫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
但小滑头依然顽强地背着他,咬着牙齿,一步一步地向外挪。
“泰尔斯……泰尔斯……”
“砰!”
又是一阵拍击,巨大的震动将本就不稳的两人生生震翻。
泰尔斯恍惚地翻过身来。
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眼前的一切有些朦胧。
全身酸痛。
还有些冷。
“轰隆!”
那个瞬间,就连耳边,基利卡制造出来的巨大响声,都变调了。
“呼……”
哈,哈,他大口喘息着。
泰尔斯感觉到小滑头又在死命拉他了。
该死的。
这个该死的夜晚。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想。
“呼呼……”
第二王子举起颤抖的手,想要撑住地板,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扑……呼……”
他虚弱地喘息。
奇怪。
怎么……
开始打雷?
“扑……呼……扑……”
不对。
应该是……
被拖动着的泰尔斯,睁开半闭的眼睛,意识模糊。
应该是耳鸣……
冬天,冬天怎么会打雷呢?
“呼……呼……扑……”
耳边的响声依旧。
冬雷?
他重新闭眼,恍惚地想:汉乐府里不是有这么一篇么……
冬雷震……冬雷震震……
震震什么?
哦。
夏雨雪……
乃敢……乃敢什么绝……
就在此时,泰尔斯感觉到,扯着自己向后拖的手突然一松。
哈。
小滑头……
她也没力,要放弃了么?
恍惚与朦胧之间,泰尔斯隐约睁开眼睛。
入眼处,是小滑头惊愕的脸庞。
咦?
他注意到了别的东西。
天下落下了星星点点点的东西。
天上下雨了?
不对。
泰尔斯眨了眨失焦的双眼。
这是……
他的瞳孔猛然缩紧。
发着深青色微光的雨?
不。
不是雨。
泰尔斯确认了眼前的景象,随即意识不清地哈哈一笑。
是火。
深青色的火?
天上……居然在下火?
哈哈。
真好笑。
泰尔斯朦胧地眨眨眼。
下火?
“呼……呼……呼……”
又打雷了?
哈哈。
不单只魔能师,还有冬天打雷,天上下火。
哈哈,真是有趣的北地之旅。
就在泰尔斯快要失去意识的同时,这座城市,这片领地里的其他人们,正在震惊与恐慌中,看着天上的异状。
在白刃卫队的簇拥下,努恩王抬首望天,完完全全地呆愣住了。
就跟他身后的那些白刃卫士一样。
“这不可能……”
国王的声音在颤抖。
盾区外围,科恩毫不留情地将随风之鬼击昏,后者无力地倒在废墟里,米兰达则死死压制着出剑反击的王子侍从官。
下一刻,三人都抬起头,眼睛瞪得浑圆。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
科恩不断地喃喃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连追杀罗尔夫都顾不上。
正在拼剑的米兰达和怀亚,则目瞪口呆,交击的双剑渐渐软了下来。
“我在做梦吗?”
这是下意识晃动脑袋的怀亚。
不远处的屋檐下,白衣的拉斐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举起双手擦了又擦。
“开什么玩笑……”
他在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后,不可思议地咬紧牙关,捏紧拳头……
盾区里,尼寇莱紧皱双眉,恍惚地摇头。
被他搀扶着的格里沃,则在惊愕之后,难掩激动地发抖: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我们……”
整个龙霄城的所有居民,在此时此刻,都吃惊地张大嘴巴。
齐齐望着天上降下的深青色大火。
空气里传来烧焦的味道。
越来越浓。
泰尔斯闻见了这股焦味。
他吃力地睁眼。
望见不远处的一条巨大触手,正在深青色的火焰里……燃烧。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他恢复了一些体力,刚刚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青色的火焰持续落下。
准确地落在多头蛇的身上,触手上。
开始燃烧。
泰尔斯吃惊地看见:多头蛇痛苦地嘶吼着。
深青色的火焰体积不大,跟多头蛇的巨大身躯比起来,它在落下时仅仅是小小一点。
比零落的火星还不如。
但它在沾染血肉之后,却急剧变大、变旺、变盛。
像有生命、有意识一样,顺着血肉一路燃烧。
基利卡痛苦而瑟缩,却无力再举起触手,仿佛那些青色火焰燃烧尽了它体内的一切。
泰尔斯看着这些邪门的深青火焰,心生畏惧。
然而这些看似无情的天降火焰,却像长了眼睛一样,仅仅落在多头蛇的身躯上。
就连一点触手旁的废墟都没有沾到。
火焰延烧着。
直到多头蛇不再抽搐。
直到它巨大的身躯缓缓软倒。
直到触手基本上燃烧殆尽。
躺在地上的泰尔斯眨了眨眼睛,使劲晃晃头,想让浆糊也似的脑子清醒一点。
就在此时。
“呼呼”
巨大的风声呼啸而来!
刮面掩耳!
吹起无数尘土砂石,雪花灰烬。
这阵异常的狂风,逼得泰尔斯和小滑头都睁不开眼睛,不得不捂住脸面。
下一秒。
“轰!”
震耳欲聋的响声。
地面轰然一动。
泰尔斯只觉得浑身向上一震,他们齐齐离地半尺,然后重重摔下!
泰尔斯倒霉地抱着撞在一处石墩上的手臂,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抚摸摔痛的屁股,一股如有实质的大气,便挟着破开一切的可怕势头,冲击而来。
“呼……”
又是一阵尘土被生生刮起!
他抱紧了小滑头,死死靠在半截断墙旁,抵御大风。
那个瞬间,泰尔斯心中一动。
艾希达。
是气之魔能师回来了。
他心下一松。
呼啸的狂风停下了。
泰尔斯和小滑头两人喘息着,缓缓抬头。
第二王子感觉得到:小滑头猛地一僵,然后开始发抖。
也是。
毕竟艾希达给她留下了那么大的阴影。
泰尔斯叹着气,站起身来。
看向狂风刮来的方向。
然后他就愣住了。
那个瞬间,他咬紧下唇,瞪大眼睛。
在无尽燃烧的青焰里,在漫天飞洒的灰烬下,在无比深沉的黑暗中。
他看见了一对明黄色的,如琥珀般的透亮眼眸。
那双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里面透露出一种沉淀已久的沉静与睿智,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还看见了对方黯红色的,古朴厚重的外表。
黯红色是由一面接一面的单元连成的,在青焰映照下,尤显光辉夺目,无比耀眼。
他也看见对方挺立的身躯,修长的脖颈,自成曲线。
那一瞬间,他有些惊艳,因为对方给他的感觉,是如此优雅、端庄而气质天成。
当然。
泰尔斯没有忽略对方最大的特点。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死命地眨眼,然后还不忘举起手擦了擦。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在排除一切可能出错的因素后,坚决而果断地,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没错。
他小声对自己说。
泰尔斯强压着自己那颗,比面对魔能师时跳动更甚更猛的小小心脏,竭力维持着自己浑身上下的镇定,不至于过分颤抖,然后不断地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没错。
他继续重复心里的话。
最后,泰尔斯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望着对方高大的身躯,对自己说:
你没疯,泰尔斯。
你真的没疯。
你看到了……
你确实亲眼看到了……
传说中的。
货真价实的。
身躯庞大,高达数十米的。
一头活生生的……
龙。
第187章 卷末 好名字()
东大陆,一处不知名的海边渔村。
冬日正悬挂中天,在少数海鸥的嘶叫声中,一群因常年出海而晒得皮肤黝黑的渔民,坐着近海捕鱼的专用小型帆船归来,在简陋的海边码头靠岸。
他们带着可怜的渔获上了岸,相互嗟叹着又一个难过的冬天。
同样靠海吃饭,但跟不远处的镇上甚至几十里外的城里,那些有资格和资本驭使远洋大帆船捕捞珍稀鱼种,甚至参与猎鲸生意的贵人们,或者和管理着晒盐场与海底晦铜开采的官僚相比,他们的冬天是难过的。
冬春季节,连大部分品种的海鸥都要飞往暖海处过冬,近海渔获更是少得过分,根本不足以维持渔民家庭的生计。
是以,许多男人在捕捞归岸后,还要继续出发前往别处讨生活在浅海滩上收集海螺和贝壳,去晒盐场帮工,到镇上的鲸油码头干苦力,乃至回家腌制鱼干等等以养家糊口,而女人则留在家中带着孩子,靠着修补缝纫,艰难地补贴一点生活。
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坐在码头边的一张小破椅上,一边灵活熟练地用粗绳和亚麻绞着手上的渔网,一边与过往的渔民亲热地打着招呼。
“谢谢你,也愿你一天顺遂,”斗笠底下传出一把沉稳朴实的女声,听得出已经很有些年纪,却让人莫名地安心:“对,我得在春天前把这几张渔网补好安德烈他们可是等着用呢。”
她熟练地与渔民们拉着家长里短:
“是呢,我们可以拉到市集上去卖……噢,在这里修网?这个啊,你知道我喜欢晒太阳。”
等渔民们离开后,带着斗笠的妇人重新低下头来,将有些垂下的麻布衣袖向上捋了一些,露出不知道是日晒还是天生的棕色皮肤,在太阳底下专心修补她膝盖间的渔网。
直到斗笠妇人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海边。
一个小浪打来,在硬木构筑的码头上碎成洁白的浪花。
但她仅仅抬头看了一眼海平面,便自若地低下头,继续修补着手上的渔网。
然而,她那朴实沉稳的嗓音再一次从斗笠下传出,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上响起。
“我不记得有请你来。”
如果有旁人在场,大概还以为斗笠妇人是在自言自语。
但接下来的事情,打破了这一推断。
在空无一人的虚空中,诡异地传来一道干巴巴的嗓音:“确切而言,我没有来只是我的声音来了而已。”
“你就当我派了只信鸦过来吧。”
斗笠妇人头也不抬,专注地束紧一处网线。
“贸易联邦驯养的白信鸦叫声很好听,”她的语调平稳而淡泊,毫无起伏,却自带一股静谧的力道:“嘹亮清脆,可不是这副缺水过多的公鸭嗓。”
她熟练地将手上的渔网换了一处,继续修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