铖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是这样的惨景。他跪倒在地,欲哭无泪,觉得是自己的疏忽大意,使得这些人一个个死于非命。他仰头嚎叫,仿似虎啸,听得周围的野兽都是心惊肉跳的,不知道这个人发什么疯。他嚎叫了一会,收拢了一些骸骨,看到骸骨多是带有利刃砍割的痕迹,知道他们一定遇到了大敌,被人聚而歼之。只是他想不通,他们都已经受了伤,还有什么人去袭击受了伤的人?而且残忍的把他们全部杀害?再看看,他们起出来的财物、粮食已经无影无踪,立即明白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人垂涎于他们的财物、粮食,就像野兽一样,残杀同类,盗取财物。不,简直禽兽不如,禽兽也只是争强食物,绝对不会残杀同类的。他的想法虽非完全正确,却也庶几近之。铖乙想要把他们的尸骸收拾了,埋了,想想,放弃了,匈奴人只有贵官、王公才会去世之后埋葬了,寻常人都是让禽兽吃了。他想起来庄子的说法,人死之后,与其虫蚁吃了,和禽兽吃了也没有分别。匈奴人和汉庭的先贤倒不谋而合。所谓蛮夷之人。没有教化。看来也不是十分确切。又想到马贼们整天舞刀弄剑的。如今死于刀剑之下,也算是求仁得仁。渐渐地平复了心中的怒气,只是觉得遗憾,他们刚刚想要回头,却迅即堕入地狱。他心中伤感,最后看了一眼山坡上那修罗场一般的惨景,想想昨天离开时候的温馨,不禁潸然泪下。
铖乙离了马贼们葬生的地方。信步走来,不知不觉眼前一大片的帐幕,原来他又回到了单于庭。看到单于庭,不自然的就想到了那个雪花一般冷艳、高傲的女子,虽然明知道跟她有着不一般的鸿沟,人家的身份之高贵是无以复加,自己身份之卑微是难以改变。一个王国的公主,有另一个王国的太子,以后要成为大草原的大单于的在等着她,两个人是天造地设的姻缘。是无数人赞同的人间佳偶。他一个牧羊娃,凭什么可以想到一个公主?如果有人知道一个牧羊娃心里念念不忘一个公主。只怕会笑掉大牙,笑得满地打滚。只是,铖乙虽然暗中告诫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而且自己也宽慰自己,我这不是非分之想,我只是想要见见她,没有别的想法。他一步步的向着单于庭的中心走去,单于庭拥堵的人群在他的眼中只是些快乐的人,他们的快乐是如此的简单,却又乏味无聊。他的快乐是远过于物质的,是精神层面的,是无上的。
一个人拍着他的肩膀,对他大声喊叫,铖乙笑眯眯的抬起头,从沉醉中回过神来,却是卫长风在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疑惑,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铖乙大喜过望,“大哥!是你啊!大嫂呢?”
卫长风拉着他,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对他说:“兄弟,你有什么不对劲吗?”
铖乙一愣,“没有哇!我这不是好好的。”
“不对!你肯定有事!不然,我喊了你半天,到了你跟前你都没有反应。如果是有人想要害你,你的小命早就没了!”
“你喊我了吗?对不起大哥,我是,嗨,我走了神了!”
知道他没有事,卫长风放了心,铖乙问道:“大哥怎么在这里?”
卫长风脸上乐开了花,笑道:“你嫂子生了!生了个姑娘!”
铖乙大喜,在卫长风胸口锤了一拳,两人旁若无人的大笑,引得过路的人纷纷侧目,二人不敢再放肆,厮跟着来到一个帐幕,里面正传出来婴儿洪亮的哭声,一个女人温柔的哼哼声。两人相视而笑,进了帐幕,难容抬起头,看到了卫长风身后的铖乙,叫道:“兄弟,你现在好威风啊!”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铖乙摸不着头脑,随口说道:“难容姐姐,卫大嫂子,你才威风呢!”
原来这两口子眼见孩子就要降生,卫长风不敢大意,冒险来到单于庭,知道这里巫医多,而且手段高明,各种应用物品丰富,才买了一座帐幕,找了几个仆妇伺候难容。难容顺顺利利的产下一女,夫妻二人心满意足,安心在单于庭住下,只是卫长风小心地留意左贤王的人会不会前来找事。结果,孩子有一天发烧,他请来了单于庭最高明的师公巫医,刚刚师公到了,宇侣之的人就在此时出现,卫长风无奈,只得把那些人打跑,回来孩子已经好了因此铖乙没有见到他。第二天再次去请师公,却听说被人连夜请了去。等了两天,师公回来了,见到卫长风不住口的夸赞一个少年侠骨仁心,对待马贼也是没有偏差,卫长风心中疑惑,难容问了那人的长相,心头了然,不是铖乙是谁?
铖乙没想到师公竟然大肆宣扬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他见难容的小女儿肤色细腻,眉眼如画,八分的像难容,只是嘴角的线条,棱角分明,已然像极了卫长风的孤傲。他摸摸身上,却是空无一物,拿出了乌先生送的宝剑,还有藏宝图,一股脑的都给了小娃儿。惊得卫长风夫妻大惊失色,虽然是如卫长风见惯了财宝,也没有见过给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小娃儿如此贵重的礼物的。推脱了半天,只得收下。铖乙说了自己的遭遇,对众马贼的死心中歉疚。卫长风二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知如何劝慰他。
卫长风拿着宝剑。拔出来。寒光森然。果然是一口上古神兵。听他说起乌先生的交代,觉得匪夷所思,说道:“我看,他未必安着好心!只是人已经死了,不便多说。这个东西我们先替你收着,以后找到了他的后人,还给他们就是。”铖乙点头称是。
突然难容说道:“我们只顾乱说,把正经事忘了!你爹就在单于庭!”
铖乙这一下心头狂喜。叫道:“真的?我爹在哪里?”
卫长风说:“你不要急,我马上就带你去见他。不过,你要知道,你爹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了。”铖乙没有听出他话里有话,只是急着要见他爹。
卫长风安排几个仆妇了几句,带着铖乙出了帐幕,两人心里有事,急匆匆地走到一座大帐,老远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嘈杂声,他们还没有走到门前。一掀门帘,里面出来了两个人。一个魁梧高大,一个瘦削精干,二人一见卫长风两人,一愣,没有说话。卫长风对他们冷冷的点头,说道:“告诉铁大官人,公子到了!”
二人又是一愣,“什么公子?”眼睛在铖乙脸上一扫,见铖乙虽然有些瘦弱,却是英气勃勃的,脸上是热情洋溢。那两人想起来草原上的传说,卫长风的伙伴就是铖铁旋的儿子铖乙,现在看他们亲热的样子,恐怕就是铖乙到了!
铖乙也是一愣,什么“铁大官人”?
那瘦削者大喊:“铁老大!你儿子到了!”看他瘦削的样子,这一嗓子却是中气十足,铖乙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此人的内功恐怕已经不低了。
里面涌出来一群人,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人叫道:“公子!想死我了!”卫长风悄悄地转身离去。铖乙一看那人,认识,正是他爹的伙伴,他整天喊叔叔的姜字峒,扑上去抱住了姜字峒,不由得眼中流出泪来,姜字峒也是泪如雨下,这铖乙小时候基本上是跟着他的,两人感情很深的。这时候,一个声音说道:“进去了说话。”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自然的威严,铖乙抬头看去,不是他爹铖铁旋是谁?只见铖铁旋也是须发斑白了,脸上仍然清癯。
铖乙上前跪在他爹的面前,“梆梆梆”磕了几个头,抱着他爹的腿,哭了出来。铖铁旋拉他起来,笑道:“你都这么高了!好了,不要哭!我铖铁旋的儿子就是打烂了骨头,也不会哭的!”
铖乙想起了小时候他爹就是这样教他的,而且,这么些年来,他也的确是如此做的,只是今天突然见到了亲人,心里不自然的就想哭出来。他不好意思的擦了眼泪,眼睛的余光寻找卫长风,却没有找到,心中有一点点的不快,还有一些奇怪。
不等铖铁旋吩咐,姜字峒等人已经开始张罗,那一胖一瘦两人,也是铖铁旋的助手,高大的叫做吕之堠,瘦削的叫做毕炘湲,吕之堠叫道:“各位,今天铁大官父子重逢,各位请早点回去!今天不付帐了!各位请吧!”在帐幕里面的人纷纷起身,离开了帐幕。铖乙看到帐幕里竟然是一座汉地形势的殿宇,雕梁画栋,备极奢华,看的他目瞪口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如此的建筑。殿宇上几个篆书大字,却是“紫极宫”,无数的粉黛佳丽在窗前廊下看着他笑,搔首弄姿,妖娆浓艳。铖乙依稀记得他们在邯郸的时候,他爹就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当时他娘不让他多去。毕炘湲对那些各国的佳丽斥道:“全部回屋去!不要想勾引大公子!”那些女子哄笑着转身离开,铖乙却已经红了脸,他隐隐明白了卫长风的话,他爹跟卫长风不是一路人。
很快的,各色菜品摆了一大桌,铖铁旋坐了主位,铖乙坐在他爹的旁边,姜字峒、毕炘湲、吕之堠等人,还有几个人坐了一桌。铖铁旋看着铖乙,心中安慰,虽然这两年听说过儿子的英雄,只是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自己的儿子。他一直后悔不该带着儿子出来,结果把儿子弄丢了。他不断地四处寻找,打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担心他已经遇害。后来,还是北斗七子来到了单于庭,说起来。才知道铖乙跟卫长风那个偷儿混在一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心里一则是喜。儿子有了消息;一则是忧,害怕空欢喜一场,不是自己的儿子,还怕卫长风把儿子带坏了。
铖乙有个问题,问道:“爹,你怎么叫做铁大官?我说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
铖铁旋说了一番话,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是:外乡异国多风云。穹庐之下有秦人;父子重逢草原上,腥膻浓处桃花深。
铖乙的侠骨丹心后人有诗赞颂:急人险难是侠骨,雪里独行济困苦;莫道贼人尽该死,铖乙到处狼穴空。
铖乙看几个重伤的人伤情严重,让众人在当地想办法休息,问黄狼:“哪里能找到药物?给大伙治伤。”
黄狼这时也是疼痛难忍,快要陷入昏迷,干张嘴,说不出话来。老狼毛等人脸上阴晴不定,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不能尽快的找到一些药物。这些重伤的马贼很快就会没命,轻伤的能不能扛过这寒冬也不一定。
铖乙看大伙都愁眉苦脸的。说道:“这样吧,我跑一趟单于庭。你们在这里想办法照顾好自己,不要被人捉了去。”众人见他又要走,虽然知道他侠肝义胆,是给大伙找药,只是此地离单于庭五百多里,又是天寒地冻的,怎么说也得三四天的功夫,到那时,不知还能有几人留下?都是不舍,铖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药物,而且找到后,能不能起到作用,只是,不试试,心里不安。他不再多说,放开步子,在众马贼的瞠目中,已然消失在荒原上。
荒原上没有牧人,只有几只寻食的鹰,几头徘徊的狼,铖乙不担心惊了什么人,一口气跑到河边,略一喘气,过了河,加足狂奔。如果这时恰巧有人在附近的话,一定会惊讶那一股小旋风移动的速度。天黑的时候,铖乙已经进了单于庭,来不及休息,他趁着夜色,在帐幕间游弋,却好,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单于庭守卫的卫士也放心大胆的离开哨位,到帐幕里与人喝酒、取暖去了,没有人以为还有人在这冻死人的晚上在帐幕外面跑动。
铖乙转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哪一个帐幕去拿药,心头急躁起来,就想胡乱进入帐幕乱翻。正在这时,从一个帐幕里面走出了几个人,有人牵马,有人在千恩万谢的说着:“感谢师公,如果不是师公,我家孩子就没救了!我们一家给师公立长生牌位,天天给师公上香!”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师公是谁,却知道一定是个医士。心中大喜,只是那一家人一直不停的啰嗦,谢了一遍又一遍,轮番的感谢,翻来覆去的就那几句话,能说了大半个时辰。铖乙差一点没有急出火来,要上去打人,只是他一来不是好事的人,二来知道人家是好心。偷看那师公,却是冷得直打哆嗦,却不好意思拒绝,仍然跟人应酬,心中好笑。
终于,那师公拱手告辞,那家人才没有继续说感谢的话。师公骑着马儿,身后跟着一个童子,二人在寒夜里默默前行,到了一个帐幕,里面出来人接着,埋怨道:“怎么那么长时间啊!”师公叹气:“嘿,小孩子热的不行,去给他退了热。一家人千恩万谢的,差一点回不来。”正在说着话,一个人挑帘进来,众人眼前一暗,只见一个人说道:“请师公救命!”
那师公的家人急道:“你们有没有道理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不让人歇歇了,累死算了!”
那人歉然道:“实在是对不住!只是十万火急,您行行好!”手中拿出了一串珠子,莹润光洁,而且大小均匀,明眼人一见,即知价值不菲,那师公的老婆看的眼睛都直了,不相信的揉揉眼睛,叫道:“这是给我们的?”
那人点头,那老婆喜欢的说道:“你还不赶快准备!跟人走吧。”那师公却是冷冷的,无动于衷,铖乙把珠子给了婆娘,说道:“多拿些伤药。”婆娘欢欢喜喜的吩咐童子准备药物。师公冷声说道:“谁许了你要去?”
婆娘没有理他,只是拿着珠子在烛光下看,在自己粗壮的脖子里比划。已经笑得眯成了缝。不一刻。童子准备好一大包的药物。铖乙拿了,对师公道:“请大师走一遭。”
师公只是摇头,脸色没有一点缓和。铖乙也不多言,上前一把抓住师公,看铺上一条狼皮褥子,抓来披在师公身上,把师公背上就走!师公一家人看的惊愕,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师公只是挣扎。怎奈铖乙双手铁箍一样,他动弹不得。
铖乙背着师公离开帐幕,外面繁星漫天,他迈开大步,直往单于庭外面走去,却见几个卫士走了过来,见一个人大步流星的飞跑,急喊:“什么人?停下!”铖乙那肯停下,跑的更快,卫士刚想拔刀。已经从他们的身边跑过。卫士大呼小叫的在后赶来,铖乙已经没有了踪影!卫士们张大了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个人。
铖乙背着师公不停歇的跑了一夜,天明的时候,到了河边。虽然已经筋疲力竭,他还是咬咬牙,背着师公过了河,又是一阵狂奔,看看太阳正在当头,已经到了马贼停歇的山坡。众马贼看着铖乙脸色蜡黄,浑身汗湿,又背着一个蒙着狼皮褥子的人,是惊佩莫名。老狼毛等接着师公,接过药包,扶着铖乙坐下。那师公在铖乙背上跑了这么长时间,浑身散架,又看到马贼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早已筋骨酥软,说不出话来。
有人端来了热粥,铖乙和师公喝了,缓过劲来,大伙这才请师公给伤员看伤。那师公虽然心里不愿,只是此时也由不得他了。当看到重伤的马贼的伤情后,他不住地埋怨铖乙:“他们的伤实在太重!你应该给我说清楚,我从单于庭带几个人来!多带点其他的药物。嗨,这可怎么办?你们赶快烧些热水,帮帮忙!”
众人这才知道铖乙真的跑到了单于庭,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们怎么也难以相信他用了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能从单于庭跑了一个来回,而且还背着一个大活人回来!他们更感动铖乙为了他们,费心费力,一个个眼中流泪,有的已经嗷嗷痛哭。轻伤的在师公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互相检视伤口,互相上药,煮了一些药给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