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过,惊奇不已。
皇帝问起了张骞过往的经历。张骞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出使的经过说了,把匈奴内部的纷争也一一表白,其中顺带着把三脚猫、孔几近、卫长风、铖乙等人的热血往事也说得明白,虽然卫青已经暗示了,他还是觉得不能埋没了这些兄弟的情状,大加颂扬。
一个面目清瘦,眉毛细长,皮肤细腻的中年官员说道:“据你所言,你手下的随从倒是各个英雄了得得很了!”
卫青低声说:“这是司马相如。”张骞吃了一惊,这司马相如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学究天人,才华超众。是个大才子,乃是当世第一流的人,很得当今天子的信重。没想到他也跟着皇帝御驾亲征了。不过也是,皇帝既然冒锋镝御驾亲征,身边的宠臣自当都跟随效力的。却不知他这么说什么意思,遂微笑道:“哦!司马先生,我这些人,不敢以随从称呼的!他们可以说每个人都远超张骞,不管是能耐、义气。文采、武功,还是对世间人物、风土的洞悉。都不是张骞可以望其项背的!”
司马相如冷冷说道:“当今天下,正是豪杰奋起立功当代之时。怎么这么多英雄豪杰却入了科谪群中?不能、不愿为国效力?”
不仅张骞大吃一惊,就是卫青、东方朔,还有别的大臣也都是吃惊不小。他们没想到这个书生突然给张骞这些人加了这么一顶大帽子,都默不作声。皇帝也是微微一怔,继续恍若未闻的,吃喝着。张骞沉住气,知道现在事关他这些兄弟的前途休咎的关键时候了,慢慢说道:“当今圣天子在上,自是壮士用命之际。只是穷通祸福乃是天命,由不得人半点。即使大人也是蹉跎有日的,何况我们这些草莽之辈了。不过。我想,英雄用命也不一定是朝堂之上,草野之间也可报效朝廷的。我们这些科谪之徒。就是在草原上也没有时刻忘记了自己是华夏人的!每个人都生为汉人,死为汉鬼,没有人肯后退半步的!”说的正气凛然起来,想起了死伤的兄弟,觉得胸口疼痛,眼眶就红了。
天子对众人一笑。扭头对司马相如笑道:“怎么样?你还是抱着你们那位司马先生的成见吗?说什么‘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哈哈哈!你司马相如第一个就是乱法的家伙!”
司马相如也是一笑。“天使大人,对不住了。这些只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浅见,请天使见谅了。只是,天子知道各位英雄的壮烈,怎奈天下人并不是都知道这些。反倒是各种流言传播,让人觉得阁下这些人只不过是为一己私利,而甘冒风霜的。”
东方朔对张骞说:“也是。司马大人所言极是。这些年那些所谓的豪侠,目无朝廷,私行什么江湖之法,把皇家法度置之度外!惹得无知少年风从影行,只知有大侠扶危济困,已经不知道还有天家、还有官府了!杀了几个出头的,却仍然挡不住更多的人奋力逆行。唉!你手下的人,听说也都是扬名大草原,华夷少年都羡慕得很。所以,才有人私下传说,你的这些豪杰要裂土分封的!”
张骞马上明白了,非是司马相如、东方朔等人对他们怀疑,而是汉天子心中有了芥蒂!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急忙爬起来,噗通跪下,不住地磕头,口中说道:“臣万死不敢!臣万死不敢!臣也敢担保,臣……臣……臣这些随从,也不敢!”
皇帝笑了,“起来说吧。起来,起来。”口气温和。
张骞慢慢的才敢起来,脸色已经灰土一般,脑中已经混沌一片了。“你不敢什么啊?卫长风已经自在的在难部作威作福了,他是一个人吗?不过,你也不要在意。我倒是非常赞赏他的,男儿大丈夫自当如是!天下嘛,也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司马、东方,你们儒家不是这么说的吗?”
司马相如面无表情,只管自己吃喝。东方朔嘻嘻一笑,“孟夫子有言,民为重。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没有民,千秋万代的君王牧什么民呀!老夫子不过是说一个简单的道理而已。那个司马先生所言什么‘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也只是就特别人说的。当今天下承平,圣天子广开言路,我等无用文人也可以大展拳脚;而边禁一开,正是武人用命之时,卫大将军和帐下各位将军,哪一位不是忠烈自许?国家干城自命?我东方先生认为,天下豪杰壮士都已经死心塌地的和大汉朝廷连为一体了,哪里还有犯禁的无知之徒、乱法的狂妄之辈了!”
天子微微点头,神色甚是自得,他觉得自己广征天下贤良方正,又对四夷动武,天下的能人异士自当效命,以求得封妻荫子,留名万世!如果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想要捣乱,人们自当以乱臣贼子相视的。他们自己也不会心安的。如此两手,一边是富贵可期,一边是戮及妻子。他不信还有人游荡江湖,而不为我所用的!
看皇帝颜色渐渐和悦,卫青悄悄地在张骞背后点了点,张骞会意,背后的冷汗才慢慢下去。
皇帝对张骞道:“你们在草原上时日已久了,可听说了些奇异的人、事么?”
张骞小心答道:“臣一直被匈奴人圈禁,虽然认识了不少匈奴贵官。却也没有发现其中有几个出奇的人。如果有,那丁零王可以算一个。臣自己的外家、拓跋兄弟可以算一个。别的吗,臣就不知道了。不过臣有个兄弟,哦不随从,叫做孔几近的。此人只身到过北极的!听他说过北极的奇景,还有东北夷的异样风情。”
“哦!”皇帝有点失望,东方朔却大为惊喜,“这位孔兄现在哪里?我倒要和他多多攀谈!”
司马相如也是非常感兴趣,“哟?还有这样的异人吗?我到过西南夷,却无缘到东北去。咱们得找这位孔兄好好说说。”
两个人说着,身子就不安起来。皇帝一笑,“你们这些儒生,也都是不安分的家伙!怎么不像董先生沉稳些?”
张骞随着两人的目光看去。角落里一个高冠宽袍的儒生打扮的人,不像东方朔、司马相如穿戴官服,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木偶一般的坐着,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现在皇帝和大伙都看过来了,他只是欠欠身子,还是默不作声。张骞也听说过他。乃是汉天子征贤良方正时最得意的一个人,叫做董仲舒的。号称儒术最利于治国,要求天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没想到他也来了。见他还是不吭声,大伙都觉得没意思了。
皇帝沉默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问道:“西王母,你听说过吗?”
张骞一愣,众大臣也都是愣了他们也没想到皇帝此次御驾亲征,却还有这个目的!张骞沉思一会,慢慢说道:“臣听说倒是听说过。不过臣以为都是不经之谈。臣刚到匈奴时,有两人来到臣的帐中,与臣盘桓多日。据他们说道,他们是受人之托,来教授臣修炼功法的,而他们就来自昆仑山上,与西王母比邻而居。但他们也并没有见到过西王母!后来,一个少年说他的朋友来自昆仑山西王母处,却也只是说说,没有人当真的。孔几近和几个西番王子交游,他们也说起过,却仍然没人见过。所以,臣以为西王母,不一定是实有其人的。”
皇帝有点泄气,不由得怔忪不语。大伙都不敢说话了,都静静地等着他发呆。张骞这时候才敢仔细打量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皇帝二十七八年级,嘴唇上留着一丛浓须,眉眼清秀中带着坚毅,鼻梁高挺,紧闭的嘴唇,显出了他的自负和骄傲。一身修裁得体的紧身衣裤,衬出了身材的挺拔和健壮,外面一袭绣袍,随意的披着,却显示的是儒雅。他不知道年轻的皇帝心中在想什么,却感觉到了帐子里的压力在慢慢滋长。
皇帝突然一笑,“呵呵!假的!假的?铖乙呢?他是不是还跟你在一起?”
张骞这时候已经不觉得震惊了,好像他和他的兄弟们所有的事,皇帝都知道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老实说道:“是。铖乙就在臣帐中等着。”
“好。你们去吧。那个,嗯,让铖乙自己来见我。”
卫青大急,“陛下,这个什么铖乙的,是个草莽,不像张骞,是咱皇宫里出来的!”言下之意,铖乙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皇帝一乐,“怎么?他还敢对朕动手?”
张骞急忙说道:“臣担保,铖乙绝不敢胡来的!他是个身家清白的孩子,家教甚严,不会乱来的!”
皇帝摆手,众人退了出来,只留下卫青和董仲舒两人。司马相如和东方朔拉着张骞,一路回到张骞的大帐。他已经明白了司马相如突然发难,并不是对他有成见,而是让他明白了当今天子的想法,心里很是感激,一路上不停地向两人道谢。
东方朔笑道:“这些年,朝廷出了几个不寻常的人物,民间豪杰为之一空!呵呵!可是,也有几个人不愿被笼络,所以……”
司马相如拉拉他的衣袖,东方朔摇头,“没事。老夫不怕了。窦婴、灌夫他们是第一波,郭解他们是第二波。是不是还有第三波?谁知道!肯定不是老夫,哈!老夫不过是一个没用的,不像你司马先生,是有大才的,有人嫉恨。”
司马相如也是一笑,“如果说不怕,在下倒确实不怕了。以在下的身体,能不能回到长安都不一定!还怕什么?”
张骞一惊,“大人怎么这样说?”
“他有病。消渴病。”东方朔代答道。
张骞还没有听说过有这个病,这俩人都是天下鼎鼎有名的才子,没来匈奴之前就听说过了,现在见到了,却发现也不过是普通人,远不是传说中神仙一般的人物,有点小小的遗憾,更多的却是亲切。他以一介武夫,本来是和这些朝廷大官远隔云壤的,没想到来到塞外了,倒有机会见识了这些人,还能和他们一起交游,甚是爽快。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在闲扯中,张骞详细说了拓跋山,说了三脚猫、梁少敖等人在拓跋山与匈奴骑士大战的情景。虽然他没有亲自参与,却多次听三脚猫说起。东方朔、司马相如两人听得认真,不住问中间的经过,拓跋山的形胜,弓卢水的景致。说了拓跋部鲜卑人的饮食习俗,战士情况。两人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不安起来。
司马相如抬头望天,半晌说道:“如今草原上大局一定,纵是有些波折,匈奴也非复当年之勇了。难道说前门打了虎,后门迎来了狼吗?东方兄以为呢?”
东方朔一笑,“您老人家担忧的有些过了!这些不是咱们想的,咱们现在只要对付了匈奴,别的吗,呵呵,就留给后人发愁吧!老夫可不替他们操心!”
司马相如也是一乐,“是。我还是不如东方兄豁达。”话是这么说,眉宇间还是有忧色。东方朔对张骞一笑,张骞会意,也是一笑。
眼前一个帐幕,前面几个人正等的焦急,见了张骞,有人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铖铁旋却面有忧色,迎上前低声说道:“铖乙不见了!”
张骞大吃一惊,马上面如土色!
天子大志扫*,鹰隼云集蔽四野;狂飙冲霄掩白日,铁蹄踏遍昆仑裂。(未完待续)
第一四八回 天子犯险走穷荒 铖乙有幸遇佳人()
汉家天子重英豪,腰无珠玉佩宝刀;最爱西天汗血马,只身荒野饮村醪。
一只突然而来,突然而走的青色小鸟,把汉天子的心搅乱了。他长身而起,喝道:“追上!”
卫青不敢怠慢,急忙上前:“陛下!谨防其中有诈!”其他将军、大臣也都阻止。
“呵呵!卫大将军!你麾下貔貅百万,战将千员,怎么?怕了一只鸟儿不成?”
话虽然说道这个份上,卫青却仍然不为所动,固执的站在皇帝前面,躬身施礼,众大臣心中纳罕,这卫青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明着抗旨了!他可不是这样的人,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随便哪个将军、校尉都敢给他脸色看,他都是呵呵一笑了之,在王公大臣面前,更是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今儿是怎么了?
皇帝也奇怪,卫青不应该反应这么激烈的,以往激烈反对他的董仲舒今儿也反常,竟然无动于衷的在一旁和东方朔谈着什么,丝毫不理会这边。
有人已经冲了出去,皇帝眼角扫处,霍去病没了,知道这小子急不可耐,自己去追寻青鸟去了。“说明白了吧,这鸟儿就是来请孤家的!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是不是,各位王子?”他扭头和西番几个王子说道,不理卫青和他的将军们了。
兹轩同颤声道:“天底下最尊贵的大皇帝陛下:这……这青鸟。是……是……西王母派了索命的!每一次它只要出现,就……就有国王丧身!国王!”
师从仁和博隆等都是频频点头,脸色灰白。眼睛中充满了惊恐,一个个觳觫发抖不已。他们的话引起汉臣的窃窃私语,大伙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帝还是留下来,让别人去追寻小鸟的下落,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皇帝坚定地摇头。“不!我一定自己去。就是到了昆仑山,我也要跟到底!张骞。他们不愿意跟我去,你呢?”
张骞点头,“我自然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只要陛下发话。臣万死不辞。”
卫青脸色铁青,皇帝有什么想法,瞒得过别人,瞒不了他!这一次亲征,他之所以在满朝文武和皇太后、皇后都反对的情况下,还支持皇帝,就是已经预料到皇帝的心思根本没在和匈奴打仗上面。匈奴人也不傻,犯不着以破败重建之师和你大汉准备了多年的雄兵明扛,他们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你怎么不了人家半点!皇帝驻马祁连山数月,归顺的人马让他面子上很得意,赏赐出去了半只大军的耗费也不足惜。但是。他还是耿耿于怀,并不满足。李延年唱出了他的心声:北国佳人!他也见过那个佳人,的确让人心痒难耐,是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只是,大丈夫自当以天下为己任,作为皇帝更应该如此。何况。你后宫佳丽已经无数了,再弄几个北国佳人。皇后怎么办?
皇帝仿佛看出了卫青的心思,冷笑道:“大将军,听旨!”皇帝亲自下旨了,卫青不敢再多言,只得跪下,说道:“臣,接旨!”
皇帝嘴角露出笑意,“卫大将军,你带着所部兵马,防御匈奴大军。朕去去就来。”昂然走出了大帐,张骞、东方朔、司马相如、帕塔提等鱼贯而出,只留下卫青和他的军将还有其他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并没有换过甲胄,还是寻常的便服,李延年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已经等在外面,那马浑身火炭一般,在太阳光下发着红光,眼睛瞪得溜圆,身形高大,寻常人只到它的马背,看不到另一边;身长过丈,四腿健拔,四只蹄子碗口般大小,踩下去却平平整整的,显然它已经能够自己把握力道了。皇帝对几人微笑道:“怎么样?就咱们几个人,行吗?”
张骞也笑道:“臣还有几个同伴,已经等在前面了。”
“嗯?”皇帝不相信,自己在这里才刚刚想要去追寻青鸟,怎么张骞的手下已经知道了?东方朔他们也不相信,李延年笑道:“天使大人又吹嘘了!”
张骞微笑不语,甘父把他的马牵了过来,东方朔、司马相如也有人牵了马来,众王子也纷纷上马。一个军兵驰近了,报道:“霍校尉在西面三十里处。”然后回马跑了。皇帝策马向前,众人跟着,在军阵中缓缓驰了一程,出了军阵就花了一个时辰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