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他并不陌生,只是汉使与呼延季盟的比试,恐怕不是那么简单,里面隐藏着太多的东西了,一时半会不是他能理解的。不过,现在也不能示弱,他冷笑道:“哦!是吗?你如果不怕死,只管来,小爷自当奉陪。”呼延季盟冷笑着离开了,他只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汉使带来的麻烦,因此只要跟汉使有关的人,他都要一锅端,而不管对方是谁!
伊一带着人找到一片空地,扎下了帐幕,看着手下人忙活,他的管家走过来,这是个头上已经没有几根头发的人,胡子却是极浓,盖住了口鼻,伊一一直好奇,他吃饭喝酒是不是把胡子也吞进去了。他叫盛季子,本是个来往长城内外,盗卖汉地的物品入匈奴,把匈奴的名马好弓卖入汉地的,没事好赌,把家资输了个精光,伊一见他能干,才把他收归麾下的。盛季子对伊一道:“主公难道真要参与吗?”
伊一曼应道:“怎么?你觉得呢?”
盛季子一笑:“主公是个随性的人。和汉使到了一处,以后怎么办?是跟着汉使走下去,还是离开了?恐怕都不好办。”
伊一也明白,这一次如果真下场跟呼延季盟他们对阵,呼延季盟后面可是伊雉邪,伊雉邪眼看就是匈奴大单于了,先不说能不能胜,事实上能不能活着出场都是个谜!不要说蹴鞠之后了,就是侥幸活了下来,汉使一心西去,作为他的随从,伊一到时候能不能舍弃了现在的一切?他的个性能不能跟着汉使一路到底?都是不可知的。
孔几近却出现了,他兴高采烈地说:“听说汉使大人和匈奴人又有比试!伊兄可是行家里手,不可错过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你难道也要上场?不然怎么这么着急呀!”
“嗨!我是没有那本事!不然我第一个上场。不过,我把自己珍藏的东西贡献了出来了,一定可以让汉使鞠队大胜的。”
“嗯。”这下子吊起了伊一的胃口,他不相信玩蹴鞠还有什么兵法阵图的,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必要。不过既然他吹得神乎其技的,还是见识见识吧,才来到汉使帐中,拜见汉使。
张骞大为高兴,拿出了孔几近送的蹴鞠图谱,只见一个个小人,一个个圆的、方的点,几个箭头指向不同的点。看了半天,他和别人一样。也没有看出名堂来。张骞知道他的聪慧,收起了图谱,却递给了伊一,“这密图还是你拿着。再钻研一下,说不定可以找到制敌之策。放在我这里也是没用。”扭头对孔几近说道:“孔兄,是不是?”
孔几近一笑:“胭脂赠予佳人,宝剑送与勇士。”
伊一欲待不接,看着汉使笑盈盈的,孔几近和其他人都是满脸的热切,不忍拂了众意,只得接了,放进怀里。张骞说:“呼延季盟约的是八人下场。我记得在长安时,见过军中比试的。多是十多人一队的。是不是蹴鞠之戏到了边庭就改了规矩了?”
伊一看了众人一圈,张骞是天使身份,是不能下场的;甘父须发花白了,俨然一个老人,老胳膊老腿的。不能下场;孔几近弱不禁风的,不要说被人撞了,就是自己不小心倒下了,都要半天才能爬起来;只有三脚猫一个看来比较机灵的。不由心头一沉,这边人都凑不够的!怎么比!
张骞仿若知道他心头所想,笑道:“人吗,我们还没有凑够。不过应该不成问题的。只要我们说出去,大群的人愿意进场的。”
伊一苦笑道:“大人说的是。不过,这蹴鞠和别的一样,没有玩过的,一时半会儿是入不了门径的!这呼延季盟既然敢出这样的题目,就是他心中有数。咱们凑不够人数。”张骞将信将疑,“这蹴鞠还有这么多的门路吗?不就是只要把鞠球踢进了门里就是了吗?”
“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后来见过几个匈奴人玩,极为繁复的,我们习惯了一个人自己玩,非常随意、随性。也可以玩得花样百出,引人入胜的,但是不能与人比拼的!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你一个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人家围上来,鞠儿就丢了,到了别人的脚下了。”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此认输了不成?我们也来不及集合了人,从头学了!”
“他和大人约定的是那一天比试?”
“五月十五。还有不到十天功夫。”
“这样,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有几个人是个中高手,我可以把他找过来,大伙也都认识的,就是铖铁旋几个,他们都是老手,不过他们年龄大了,能不能入场还不一定,不过来了可以参谋一下。单于庭还有几个人,都是汉人,不过他们现在不敢露头的,害怕被人打死了。必须先把他们买下了。”
张骞一乐,“需要我出面的,我去。不过,我是身上没有多少钱财的,买人我是做不到了。”众人都笑。伊一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这些年他身上带的东西,大多送与了人,没有什么值钱的能留得下了。也笑道:“买人,不用大人出一个。我自己搞定了。海上三山那里,想请大人走一趟,那几个虽然和汉庭有极深的仇恨,在大是大非面前,我想还是过得去的。”
一句话提醒了张骞,“哦!对了,我也一直想要拜访他们的。难道这么大的乱子,他们没有受到冲击吗?”
“钱能通神。加上他们根基极深,不像铖铁旋,虽然场面极大,却没有什么根基,被人连根拔了。”
“铖铁旋现在到了何处?这一次恐怕他的损失不小。还有,他那个丢失的儿子,听说也回来了,还在单于庭当了官,说是极了得的。我也很想见见。”
“他们是第一波被劫掠的,人跑了出去,家财却空了。我又见过他两次,老家伙精神还可以。看来,我要向他低头了。”众人不知道他们中间的过节,还以为他是故意拿架子。
伊一这才找到铖铁旋这里,说了经过。铖铁旋慨然道:“既然你伊一来了,我自然要给足你面子,回单于庭与呼延季盟一决高下!如果是别人,就算是汉使大人亲至,我也不一定卖他面子的。”
伊一一笑:“让您老再次重冒风霜,我是实在心中有愧!以后您老有什么使唤的,我自当责无旁贷,尽心尽力的为您出力!”
铖乙看着两人,问道:“这蹴鞠,小时候我也玩过的,真的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吗?随便找几个人上去不行吗?”
“不。这蹴鞠乃是我华夏先祖轩辕黄帝所创,就是按着军中的兵法阵图操演士卒的,打一开始就不是玩闹的!自古名将带兵打仗,平日里演练士卒。如果单纯的舞刀弄剑的,一来士卒容易疲惫,没有了兴致;二来真刀真枪的容易伤了人马。这蹴鞠之戏,在表面的玩闹中。蕴藏着极深的道理,不是名将,不是个中高手,是难以理解的,也是达不到操演的目的的。你寻常所见的,都是些纨绔子弟自己玩乐的,和斗鸡走狗没有两样,不过是博徒的玩意儿!这蹴鞠之戏这些年在汉庭军中已经有点式微了。一来没有名将,二来大官反对。听说当今天子还喜欢这些玩意,不知道能不能重整当日的雄风。”铖铁旋对他解释道。
伊一点头:“不知是什么时候。这蹴鞠传进了匈奴,还有西番,这些番胡反倒正经八百的按着一定的规矩,有模有样的游戏,踢出了很好的章法。我见过几次他们游戏。心中的震惊是难以言表的。所以这次听说了呼延季盟下的战书,心里没底的。”
“我听你这么说,也是心凉半截!我们几个老家伙上去,不几下可能就被人踢惨了。呵,这下子亏大了,真不该答应了你小子。”
伊一知道铖铁旋是开玩笑,不过心中也不安起来。这些人劫后余生,本能够安度晚年的,因为自己而重新走进险境,如果他们伤了、残了,自己可百身莫赎了!看了铖乙一眼,铖乙也是面色凝重起来。他也没想到仅仅是一场游戏,就可能会要了这些他至亲至近的人的性命!想要阻止,却知道已经无法阻止了,心中一动,对伊一道:“你的那个什么图谱。拿出来我们大伙参详参详,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破敌的。”
伊一拿出来孔几近从西番王子手中得到的图谱,铖乙看了,眼中只觉得不停地有人奔跑,有前进的,有后退的,有往左的,有向右的,表面看杂乱无章,其中路线却是清晰可辨,暗合着一定的道理。不由得点头微笑。伊一没想到自己钻研了甚久都没有看出多少名堂的,到了他这里却被他看透了,心中大惊。铖铁旋等人也是微微点头,他们几个虽然没有见过这些图谱,却熟知兵法的,特别是铖铁旋,虽然置身在商旅之中,却极好钻研兵法的。铖乙虽然没有真正的研究过兵法,少年时在学堂里看过不少兵书,对奇门、八卦等也有涉猎,所以见了图谱,马上就能联想到别的。伊一虽然聪明,只是读书太少,这时候就显出了不足了。
不说伊一心惊,却说铖乙,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频频点头,觉得自己看出了其中的奥秘。没想到看的时间越久,却是心中越是惊心动魄起来,头上渐渐地沁出了密密的细细的汗珠。铖铁旋只觉得自己心潮激荡,胸中难受至极,不敢再看,转过头去。姜字峒等人早就扭开了头,不敢看图,众人关切的看着铖乙,担心他控制不住,出什么事。
铖乙看着图谱,渐渐地好像自己融身其中了,自己也和图上的人一起奔跑、纵跃,有人在后面踢来,他轻轻晃过;有人在前面伸腿阻挡,他高高越过;一个人泰山压顶,整个身子从上面扑下来,他侧身避开,轻松地把鞠球儿踢起、落下,心与神会,神随行动。他不再觉得心胸烦闷了,而是恍似在鞠场上一般,追风逐电,只觉得畅快淋漓了,躲开了一个个艰难险阻,避过了隐藏的凶险暗算,绕开了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身边没有人再可以阻止他了,才轻抬脚,身子缓扭,迎着球儿踢出,鞠球应声入了鞠门!他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大伙开始只是见他脸上出汗,极是担心,此时见他露出笑容,知道他已经看出了门道,也都放下心来。
铖乙长舒了一口气,叫道:“好!好家伙,真是凶险至极!”众人不知道他已经经历了生死,还以为他只是虚张声势。他也没有多说,因为知道说了也没有人相信的!他把鞠谱卷起了,递与伊一,伊一摆手道:“放你那里就是了!搁我这儿也是白搭。再者说了,那是孔几近的东西,他献出了,就是希望能起到作用的,如今你看懂了,就算有了作用了。”铖乙只得收了。放到怀里。
铖铁旋若有所思,对大伙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各位,这鞠谱怎么好像有八卦的法门?难道说西极人也懂八卦?还是这鞠谱就是我东土人所作的?”
姜字峒说:“我也是奇怪。觉得里面的人好像按着一定的方位在动。如今大哥一说,还真是八卦图!也许这作图的学过八卦,也说不定。”
吕之堠笑道:“看这皮子,时候一定不近了,恐怕有数百年了,图形竟然还是这么清晰,仿若刺上的,必然是个精细的刺法高手所为!我不知道西极有没有这样的刺中高手,只觉得除非是汉地哪家王室甚至可能是皇家的刺工才能做到!”大伙点头,伊一瞠目结舌。这些人从一个破旧的图谱上就可以看出这么多的内容,是他所无法想象的,不由得对铖铁旋等人大为佩服,心中还有的一点介怀也烟消云散了。
铖乙一笑,“这极可能是西极人所为的。我见过几个西极人。他们也是极精细的,刺绣的功夫也非凡的,不是只有我东土才行的。这一点我们还不宜妄自尊大吧!再者说,上面的鞠图,也不一定就是八卦、九宫,还有什么居中必救,击首尾应。击尾首应,这些都不过是军中常事,听说西极也有几个大国,频年征战,也出了极优秀的统帅和名将的,只有名将和鞠中高手加上特殊的刺工。三者缺一不可,才能制出这小小的一片鞠图!我想不出汉地几百年来,三者皆精的。”
“他也不一定是非要三者皆精的。比如我是一个将军,身边可能有人精于蹴鞠之戏,恰好帐下有人精于刺绣。三者齐备了。”伊一对铖乙的说法不以为然,铖乙摇头,“有三个人共同完成这么一幅图也是可能的,只是绝没有这么精巧的。”
伊一还要争辩,有人从外面进来了,叫道:“铖大官!你老小子躲在这里做起了缩头乌龟了!不知道外面沸反盈天的了,也不管外面死伤遍野了!”说话的是个鹑衣百结的人,眼睛乜斜着,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铖乙和伊一脸上变色,想要上去打这家伙一顿。
铖铁旋没等两人开口,先站起来,几步奔到那人跟前,抱住了那人,跪在地上,神色激动,哽咽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您、您老人家,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您还在人世!”就连毕炘湲几人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哪个,能得铖铁旋的如此大礼!
那人冷笑着拉起了他,抬眼看着大帐的布置,不住声的冷笑。铖铁旋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扶着那人坐在了上首,自己侧身相陪,吩咐:“快拿些东西来!”有人陆续送上了犀角杯、玉盘、金盏,乘着自酿的纯醪,鹿舌、熊掌等佳肴。那人也不客气,是来者不拒,没等上菜的人离开,盘盏里面的吃食就没了,铖铁旋不停地往杯子里倒酒,那人也是手到杯干!看的众人暗自发笑,却又惊心不已:这人好大的肚子!
终于,他的动作缓了下来,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熏得周围的人都睁不开眼了,铖铁旋却仿佛不知道,仍然端坐不动,恭谨的神色愈发的庄重了。
那人好像终于满意了,才开口说道:“铁大官,你还行,不像有的人,见了我就躲!是个有良心的,不过你也不要怨我骂你!”
“唔,应该的。您老人家怎么说都是为我好。”
“嗯,这个就是你丢掉的儿子小乙了吧。”他看着铖乙,颜色和悦了许多。铖乙点头,铖铁旋急忙说道:“是。这就是铖乙了。赶快给祖爷爷磕头,不是您老人家法眼见了他,我还不敢让他见您的。”倒好像铖乙给他磕头是天大的荣幸似的。铖乙不情愿的远远跪下,心中气呼呼的。“听说你小子也是极风光的,在单于庭还是个什么都尉的!怎么不干了?”
铖乙心里别扭,心说:你谁呀!怎么操心不少啊!就没有搭话。铖铁旋赔笑道:“老人家问你话呢!他是不在我身边,不怎么爱说话。”
那人怪眼一翻,看到了伊一,突然一笑:“这小子怎么也在这里?”伊一一愣,他知道自己?怎么对他没有一点印象?
“哦,这位兄弟是来有点事。汉使张骞大人让他来的。”
那怪人听了也是惊讶不已,“怎么?你还和汉使有来往?”伊一忽然想起了匈奴秃发部有一个老神仙胡连子,心中一动。不等铖铁旋说话,就说道:“这些天单于庭来了一个据说活了几百岁的一个老神仙,您老人家不知道听说了没有?”铖铁旋急忙用眼止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怪人高叫道:“什么老神仙!那个骗人的家伙又出现了是不是?我见到了打他个胡子不是胡子、牙不是牙的!”
“嗯。我怎么听说胡连子要抓住一个人,把他的牙都敲下来,塞进了脚趾缝里;把胡子薅下来,塞进他自己的嘴里,封住了让他以后吃草呢!”他最是好揣测人心思,一点点端倪就看出了其中隐匿的内情,知道这怪人和胡连子关系匪浅,所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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