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冲进了帐幕,一支箭射了过来,差一点就中在他的肩头,被他伸手拨开了。里面,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立着,手里还拿着一张弓,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怯弱的倚在毡毯上,地上一个人倒着,甘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胸口在汩汩流着血,他痛苦的蜷缩着,拼命想要堵住伤口。
甘父几步上前,扳动那人,只见他面皮已经发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彩,知道他没救了。他看着那个女人,女人颓然坐倒,紧紧地抱着孩子。甘父没想到他心目中温暖的帐幕竟然是这样的,他扭头离开了帐幕,重新走进了风雪中。他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身子越来越重,一头倒在了雪地里,爬不起来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待在一个帐幕里面的,熟悉的牛粪味带着热气围绕在身边。他睁开眼,身下是一个毛织的毡毯,身上盖着的也是毡毯,他感觉自己身上竟然没有穿衣服,大惊。一个人的背影在不远处干着什么,听到了他的动静,回过头,看着他羞涩的笑了笑,身边一个小孩抱着她的腿。甘父认识,就是那个杀了自己男人的女人,自己被她救了回来。女人走近了他,轻声说道:“感觉怎么样了?你吓死人了,一直在说胡话!我以为就不活你了呢!”甘父对她感激的点点头,虽然内心觉得她邪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男人,不过谁让她救了自己呢。
甘父说:“谢谢你。”却干张嘴,发不出声来,他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嘴巴、喉咙干的难受。女人好像知道他难受,把手里的羊皮袋放到了他的嘴边,打开了塞子,一股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甘父毫不客气的大口喝了起来。这时候,一只狗叫了起来,其他的狗跟着狂吠。甘父有点不耐烦,眉头皱了起来。女人轻轻一笑:“你打死了我几头狗,他们现在有了一点动静就大叫起来。”甘父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初次到此的场景,记起了自己是打死了一两只狗,点头致歉。奶的滋润,使得他可以说出话来了,“有人来了。”女人厌恶的皱眉,孩子惊恐的张大了嘴,直往女人背后躲。甘父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来人让她们如此的紧张。女人把孩子放在他的头前,走了出去。
狗叫的更加强烈,显然它们也不愿外人的到来。一个人踩着积雪的咯吱声响着,马喷着口沫的声响,甘父用心听着,眼睛在搜寻自己的衣服,他悄悄地爬起来,光着身子把破洞已经补上的衣服拿在手里。迅速地穿上。他已经感觉到对方是来者不善的。穿好了衣服,他抱起了孩子,隐在门口,倾听着。这时候外面两人已经搭上了话,男人的声音带着笑嘻嘻的样子,一副不怀好意的浪荡子的声音:“菊儿,你男人死了几年了,一个人怎么能过下来。跟我走吧,我的帐幕更温暖,里面有你的地方。啊。呵呵。”
女人没好气的说:“三浪娃。我不用你操心。你把自己的几个女人侍弄好就是了,不要让别人偷了她们的心!”却是讥刺那人,不留情面。
那人也不恼,依然笑嘻嘻的:“是了。你到了我的帐幕。你替我管住她们就是。你的娃儿。我当做自己的娃儿。”甘父明白了,这女人是个寡妇,因此才有人打她的主意。那么死了的那个男人自然也不是她的男人了。
菊儿说道:“你赶快回去吧,你的帐幕不怕漏风吗?”显然是讽刺他连自己的女人都照顾不了。三浪娃有点恼怒了,骂道:“臭婆娘,别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香喷喷的东西!耷拉眼不是还在你的帐幕里面的吗?为什么他可以,老子就不可以?老子今天就偏要进去!”上前波拉开女人,就要进帐幕,女人大怒,拉住了他,两人厮打了起来。甘父好笑,这女人泼的很,这些男人已经有了几个女人了为什么还要找一个如此泼辣的女人呢?岂不是自找罪受!但是,菊儿毕竟救了自己一命,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在自己眼前吃亏!他跨步出了帐幕,菊儿正被三浪娃丢翻在地上,双手挥动想要打菊儿,他的胳膊被人铁箍一般的箍住了,骨头好像都要碎了。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满脸虬须,眼睛蓝莹莹的人,正盯着他的眼睛。三浪娃大怒了,耷拉眼进了菊儿的帐幕,他还可以忍受,他不能忍受的是一个西番竟然也进了她的帐幕。他在甘父松开了手后,跳了起来,随手拔出了佩刀,大叫道:“你这个骚番子!发骚发到了匈奴!找死不是。”劈头盖脸的劈下一刀。甘父没想到这人居然不由分说就动刀子,心中气愤,退后一步,把孩子递给了菊儿,返身上前,迎着三浪娃的刀击出一拳。三浪娃没想到他还敢还手,更加生气,使动了刀,泼风一般的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赶一刀,恨不能一刀把甘父劈做两瓣,不劈成两瓣怎么能解了他心中的恶气,他要把他大卸十八块,还要吃了他的心肝,喝了他的脑浆,把他的皮塞满了牛粪挂起来,让那些臭汉人,骚番子看看,想要进入匈奴女人的帐幕的下场!
甘父见他疯了一般的放手进击,显然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对方竟然对他如此的痛恨,是他想不到的。甘父有了一丝的恐惧,还有就是极度的气愤,他不明不白的被人如此的砍杀了,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甘父覷着三浪娃的进击,想要找到反击的机会,怎奈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在雪地里寻找路径,耗去了他的精力,是难以想象的;而且这个三浪娃居然不是一个弱手,他的刀法使了几十招,却没有露出一点破绽。甘父大为惊奇,这人是什么来头,这个菊儿是个什么来历?
甘父的体力在急剧的损耗着,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极为困难,三浪娃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他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刀刀不离甘父的左右,甘父只能一步步的后退,他脚下一呲,一个踉跄,仰面跌倒。三浪娃大喜过望,赶上一步,一刀劈下,他感觉裆部一疼,腿跟着也是一疼,听到了腿部的可怕的响声,他跪倒地上,撕心裂肺的疼痛马上使得他的脸上、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他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对方怎么就得了手?
甘父踢飞了对手的刀,对方的这只手恐怕再也握不住刀了。他站了起来,刚刚行险侥幸,故意跌倒,是他发现对手两腿骑马时间长了,下地有点哆嗦,下盘不稳,虽然刀使得有模有样的,只是到了地上,两腿就是三浪娃的弱点。如果他能够迅速地杀了对手,他的弱点也不成为其弱点,幸运的是,十多年来,他总是在对手发现了他的弱点的前面杀掉了对手,因此还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的弱点在什么地方的。甘父看中了他的弱点,在跌倒地上的时候,双腿放松,连环踢出了三脚,才轻轻落地,看着对方痛苦的跪倒跟前。
雪山射虎飞鸟惊,一心事主有奇能;草原义士称胡奴,千年谁比甘父忠?
第八十五回 大弓出处多艳羡 飞箭狂鸣天地惊()
胡地胭脂带长弓,射雕搏虎意不平;飞马逐却三山客,才整双鬓理华容。
看着三浪娃艰难的爬上马背,恨恨地瞪着甘父,骂道:“骚番子!你等着,有你好受的!”打马离开了。菊儿冷冷的对甘父道:“你惹上了大麻烦!为什么不杀了他?还要放他走?”
甘父有点发愣:“他是你的崇拜者。为什么要杀了他?他已经受了重伤,不能再来骚扰、纠缠你了!”
菊儿冷笑道:“崇拜者?一个闻到了女人的尿骚味就挪不动步的东西,上至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下至没换牙的女娃,他没有不崇拜的!谁稀罕?你放走了他,带给你的是无尽的烦恼!”
甘父一乐,他不觉得烦恼,他只是觉得无聊,汉使张骞每天思考的什么天下大事对于他远没有一只飞鸟的兴味大。只是这厚厚的白雪覆盖的荒原上,就连飞鸟都那么的难以见到。有一个人想要带给他麻烦与烦恼,是他求之不得的。
很快的,在甘父养足了精神,却还没来得急离开菊儿的帐幕的时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在冰原上响起,很远的天边出现了腾起的雪粉,飘扬在半空中久久不能散尽。菊儿的脸上没有惧怕,而是说不出的兴奋,她四岁的儿子眼睛里竟然也满是期待。甘父以为来的人是她们的亲友,对他们表示恭贺。菊儿“嗤”的笑了:“我们的亲友?第一次死的是我儿子的爹的亲哥哥!被你打断了腿的是我儿子的爹的亲兄弟。还有什么样的亲人来?他们一定是来找你的,你准备好打架吧。”
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甘父有想要打她一顿的冲动。还有想要咬住她粉红的笑脸。他吞了口唾沫。把身上的皮裘整理了一下。打不打架再说,但一定要做好准备。看着对方艰难的在冰原上跋涉,甘父隐隐觉得不对劲,那冲天而起的雪雾显示,对方来人不少,恐怕得有几十人!这么多人单是为了对付自己一个人吗?显然菊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幸灾乐祸的表情没有了,转而代之的是担忧了。
甘父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人带着孩子待在这里?没有奴隶。也没有邻居?”这些问题已经在他的心底藏了很久了,他一直无法说出口,也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现在他必须要问了,不然,莫名其妙的被人杀了,一点都不好玩的。
菊儿眨着眼睛,笑道:“我就是一个寡妇!怎么了?你怕了?你可以走啊!没有人拉住你,他们要是到的话也要到后晌了,你有的是时间逃命!”她的尖刻让甘父十分的不爽。这种不爽的感觉又非常的短暂,他隐隐觉得她的尖刻正是自己所要的。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跟他说尖酸刻薄的话了,他如释重负一般坐了下来,把自己的弓拿过来,拉了拉弓弦,仔细看看弓稍,他很满意;把箭壶里的箭捋了捋,箭羽还好,没有缺失的。在甘父整理自己的弓箭的时候,菊儿抱着儿子,嘴角流露出不屑的神色。甘父不小心抬头就看到了她的不屑,他意气风发的说道:“我的弓和箭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射山中猛虎还是手到拿来的!”说了自己在山林里射杀了猛虎的事,菊儿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疑的神情,意似不信,又有点怀疑。她沉思半晌,道:“是了!我说怎么这些日子没有听到了那大猫的叫唤,原来真的是你打死了它!”甘父见她信了自己心里的喜欢什么似的,眉眼春风一般的绽开了笑容。
菊儿回身进了帐幕,留下甘父呆愣愣的坐着。一会儿,她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裹,看她吃力的样子,包裹相当沉重。她把包裹扔到了甘父跟前,说道:“看看这个东西你能不能用上。”甘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依言解开了外面的一层牛皮,里面还有一层羊皮,再里面是一层麻布,最后出现了一张大弓。说它大,是因为真的大,甘父也见过大弓,丁零王送与汉使的弓就是一张大弓。不过,与眼前的这张弓相比就小巫见大巫了。甘父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小心地抚摸着弓背、弓弦,弓稍,一股淡淡的极古朴的香气钻入了鼻子里,非常的受用,非常的舒服。他谨慎的拿起了大弓,上面几个篆字,他一个也不认识,他在张骞的弓上见过类似的曲里拐弯的字,张骞说那就是篆字。大弓的沉重超乎想象,他脑中转过一个念头,菊儿拿着大弓的样子,虽然显得沉重,却并不特别的吃力,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喜爱至极的拉了拉弓弦,弓弦仅仅弹了一下。甘父沉身坐腰,两膀运劲,脖子梗着,深吸一口气,叫了声“起!”弓吱嘎吱嘎的开了半弓,继续叫劲,满弓拉开了,他双手用力,连拉了几下,头上的汗就下来了。菊儿却已经张大了嘴,好像不敢相信似的,不自禁的发出了喝彩声:“好!”
甘父松开手,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个奇异的女子:“好弓!我还没有见过,更没有用过这么霸道的大弓!这是什么弓?”
菊儿鄙夷的一笑,好像有点看不起他的孤陋寡闻,洋洋自得的说道:“天下的弓千千万,能够比得上你手里的弓的,还没有!什么匈奴九弓,什么汉庭的六弓,与之相比都不过是小儿的玩意!那些无耻的臭男人屡次三番的纠缠与我,哪里是喜欢我,是他们想要得到这张宝弓!这大群的人奔来,也不过是要夺取这张宝弓罢了。”
说九弓、六弓比不上这张弓,甘父有点怀疑,不过他不敢显露出来,他看着菊儿:“你为什么拿给了我?不怕我偷了你的宝弓?”
菊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敢!还没有人可以偷了这张弓的。因为,偷了的人都已经死了。就算不是偷的。任何人拿到了这张弓。都难免一死!没有人拿到了之后,能够活过五年的。我孩子的爹,只是拿到了两年,就死球了!你恐怕马上就要死了。”甘父又惊又怒,这个女人的恶毒简直是莫名其妙加上无法理喻,自己和她无冤无仇,甚至还有恩与她,她竟然诅咒自己。而且,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如果真的如她所说,这一大群人赶来是为了争夺这张弓的,自己拿着确实是风险特别的大!
他感觉到抓着弓的手有烤烫的感觉,想要马上把大弓扔掉的*,扔的俞远愈好!但是,男人的面子让他不能丢手,他冷笑着为自己打气,却不知该如何做。拿着这么一个烫手的玩意。有人来争抢,难道自己就要把人射杀了不成?如果不把人射杀。就要等着被人打死了!他纠结不已,在他纠结的时候,那一大群骑士终于到了近前一箭之地了,他们要替他做出决断了。
这一群骑士都是顶盔掼甲的,马都是惯战的良驹,人经过了长途跋涉还是精神抖擞的,马也是龙腾虎跃一般。甘父看了觉得头大,他的第一支箭发了出去,骑士们听到了弓弦响动,看到了飞来的羽箭,“吁”声大作,人喊马嘶之声震耳欲聋,但是飞驰而来的人马终于停在了不远处,羽箭落在了第一个人的马前。所有人的眼睛都贪婪的盯着甘父的手中,那把黑黝黝的,一人多高的大弓。来人粗略看去,不下百人,看他们的穿戴,个个都是家境不凡的,锦袍、貂裘,飘扬的雉羽,虽然胖瘦不一,老少不同,却一个个志得意满,神气活现得很。
这群人虽然停在了远处,嘈杂的话语却不停地发出:“番子,是你打了三浪娃不是?快快磕头求饶,还能落个痛快的死法!”“骚番子!扔了弓,爬过来,受死吧!”“你个骚胡子!该死的家伙,敢在匈奴撒野!拿命来!”卧浊语如果能杀人的话,甘父在瞬间就被人杀死了不下百回。甘父皱眉听着这些人的恶骂,想不清楚这些人为什么这么痛恨他,这些人他没有一个认识的。菊儿抱着孩子在帐幕的门口站着,一言不发的看着。
甘父挺直了腰脊,今天的事情麻烦的超出了想象,但是,不管多么的麻烦,他都要面对,都要解决。甘父看着人群,他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跟这么多人同时说话,搜索枯肠,说道:“你们是要给三浪娃报仇的么?那就过来跟我打上一架!”他一字一顿的艰涩的说了一句话,眼睛紧盯着那群人,他们远在一箭之外,不可能偷袭伤了他的,只是害怕他们绕到旁边,从别的地方偷袭、攻击。
没有人是为三浪娃出头的,当三浪娃半死不活的回到了族里,说了他的遭际,族人都是义愤填膺的要给他报仇,因此大队人马就出发了。但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宝弓之后,所有人的脑海里转动的都是怎么自己能够得到这张宝弓,而又要别人不跟自己争抢。三浪娃早就被他们抛进了北海里了。一个圆脸骑士,脸上没有几根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