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修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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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世修行录-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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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澈忙轻轻将他扶起,拿了些枕头被褥垫在他腰背后面,柔声问:“皇兄可是饿了?臣弟叫他们弄些清粥来,好不好?”
漻清点了点头。子澈忙唤人进来张罗,亲自捧起瓷碗,试过温度,一小口一小口喂漻清吃下。
今日漻清似乎胃口甚好,吃了有大半碗,方才摇头不要。子澈喜道:“皇兄今日精神不错,看来很快就会痊愈了!”
漻清靠在被褥上,轻笑一下,问道:“今次我睡了多久方才醒来?”
子澈道:“有三日了。”
漻清“嗯”了一声,不再搭话,只是微微闭着眼睛,似在想些甚么。
子澈又道:“方才皇后来过了。”
漻清又“嗯”了一声,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抑郁。
子澈不忍见他如此,便想些话来逗他开心,道:“今日臣弟出宫,听到那些百姓把去年二王之乱的事,编成评书到处传呢!黎民百姓甚么也不懂,只会瞎编,臣弟听着心里好笑。”
漻清似乎对此颇有兴趣,问道:“他们都怎么说?”
子澈把评书的内容大致讲了一遍,最后笑道:“他们都说,皇兄是圣天子受神明庇佑,所以你一定很快能好起来。看,今次皇兄清醒的时间就颇长呢!”口中虽如此说,心里终究知道,皇兄的伤势实在严重到无以复加。今日精神显得较好,只怕多半是回光返照。一念及此,话音不由哽咽了,转过头去,不欲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热泪。
漻清轻叹了口气,费力地伸手握住子澈手背,柔声道:“澈儿不要难过,好不好?”
子澈终于忍不住,伏床大哭。漻清轻轻抚摸他头发,微笑道:“澈儿怎还和幼时一样爱哭呢。” 子澈是他唯一胞弟,两人年纪又相差极大。漻清每每想起他年幼失恃,而父皇亦似是怪他害母后难产身亡,对他甚为冷淡,便自觉有责任要代替母亲妥为照顾他。是以两人虽然平日里行为之间也不见得如何亲密,手足之情却实甚笃。
子澈哭了一阵,渐渐止住,擦擦眼泪赧然道:“又扰皇兄清静了。”
漻清笑着摇摇头:“怎会呢。是了,我有事要和徐知常,赤箭以及商陆说。澈儿可否替我将他们宣来?”
子澈心中一震。漻清自负伤卧床以来,一直将国事交与徐丞相等,着他们与百官聚会商议,然后施行。即便真有重大事件,非要漻清亲自决策不可,也是由诸臣分别入来禀报。像这样主动宣人晋见的,今日尚是首次。子澈知他明白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要趁现在神志尚清,赶快交待后事。不由心中一酸,又要掉下泪来,忙强自忍住,低头道:“是,臣弟这就去传。”
片刻之后三人到来。子澈知道他们将要商议之事干系重大,便告罪退下,坐在外间偏殿发呆。
过了一个多时辰,三位重臣始自内殿出来。子澈见他们脸上尤有泪痕,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所料不错。
徐知常走到他身边,沉声道:“皇上宣王爷进去呢。”
子澈点点头,并不搭话,起身入内。
转入里间,便见漻清在宫女的伺候下穿衣着帽,一惊道:“皇兄怎不躺着休息?”
漻清微笑道:“躺着气闷,想出去走走。澈儿陪我,好不好?”
子澈见他身体虚软,精神倒好。情知这怕是他最后想做的事了。心里难过,却不忍拂他意,强笑道:“好啊。臣弟也好久未和皇兄同轿而游了呢。”
待两人坐上大轿,漻清便要掀起侧帘看外边。子澈给他再多加了件大麾,这才从命。
漻清身上无力,只靠在子澈怀里,看着轿外景物,默默不语,只觉一生情景均在眼前滑过。
无数幻象蜂拥袭来,看得他头晕目眩,不由皱起眉头。
过得片刻,杂乱无章的异象渐渐散去,唯有一位白衣黑发,俊美无双的男子,含笑低头,凝视着他。
“师父……”你在哪里。漻清低声道。
“皇兄要甚么?” 子澈未曾听清,低头问。
漻清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去洛水宫。”
来到宫前,漻清却又不进去,只叫太监们抬着轿子,沿着宫外洛水河,缓缓而行。
漻清痴痴望着河那头,洛水宫的飞檐画栋。这建筑曾经令他熟悉到,一闭上眼睛便能在心中准确无误地描画出来。
师父,你现下身在何方?清儿……即刻便要死了……
归去来兮!吾身将寂,胡不归?
再不回来,可就见不着我了。
若师父回来,发现我已死去,那会怎样?他会像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人一样,为我流泪吗?
啊,是了,他是仙,不会流泪的。那大概会难过一下吧……会吗?
眼前似乎出现维泱蹙眉的神情。幼时,我曾受他无比疼爱。就算只当我是他的弟子……我毕竟曾是他心爱的弟子……如果就这么死了,他多少是会难过一下的吧?
如果……他知道我……我爱他,痛彻心肺地爱着他……又会怎样?
漻清眨了眨眼,似乎见到维泱卓然立于洛水边,面罩寒霜,严厉地看着他,目光冰冷如刀。漻清胸中剧痛,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子澈的惊呼声越来越远,漻清的意识堕入一片黑暗。 
师父……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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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解题】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

【卷一】辰极之羁 第九章 九章终曲

子澈的惊呼声越来越远,漻清的意识堕入一片黑暗。 
师父……
……
……
……
……
……
……
……
……
……
我死了么?
漻清睁开双目,只见维泱俊美无匹的笑颜便在眼前。
果然死了。漻清复又闭上眼睛,满足地叹息一声。
若是一睁眼就能看到师父,那死了也不错。
不知是只有第一眼呢,还是以后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漻清心里犹豫起来,好生难以决定是否要再看一次。
万一是前三眼才能看到,我刚才岂非已然浪费了一次?不行,剩下的两次,定要省着用。
正想着,维泱悦耳的轻笑声响起:“清儿……又在胡思乱想甚么呢?你还活着,睁开眼来瞧瞧。”
活着?没死?我还没死吗?“骗人!”漻清撇嘴。没死怎能见到师父?!
这时他听到三、五声压抑的轻笑,似是各属不同人的。
好吵。他皱眉。忽觉有人伸手轻按自己眉头。这个温度……绝对!绝对是师父没错!
为何死了还能感觉到温度?看来死亡很幸福嘛……难怪不见一人是死了复又回来的……
维泱的声音道:“还痛吗?不会吧,为师已将你痛觉尽数去掉了啊。”
是吗?师父真好……咦?鬼本来就无痛觉的吧?为何还要师父帮忙方能去掉?
漻清疑惑起来。难不成我真的没死?这么一想,生平的记忆,潮水般轰然涌进脑中。
漻清“啊”地一声叫出来:“师父!”倏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那是维泱的笑脸。
没错,那肯定是维泱的笑脸!
天下间更再无一人,可以笑得高洁如斯,温文如斯,绝美如斯。
“我都快死了,为何你还笑得那么开心?”漻清抱怨道。双目却一瞬不眨,狠狠盯着维泱,似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刻在心中。
此刻他一点儿也不想问维泱,这些年来去了何处。
只要他现在就在我身边。
这才是最重要的。
维泱伸手轻抚他双眼,忍不住低头,在他眼皮之上各亲一下,笑道:“这样瞪着,不累么?”
漻清身体一僵。
半晌问道:“为甚么亲我?”
维泱忍笑道:“因为你可爱。”
漻清继续僵硬。
想起自己伤势,怯怯问道:“我这个样子……怎还会可爱?”非常懊恼,现在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否则早将自己的丑脸遮起来了。
维泱笑道:“色相,皮囊而已。为师并不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与以前有何不同。”
漻清听他如是说,心头的喜悦直欲振翅飞出。笑着笑着,双眼弯成月牙:“师父,清儿现在浑身无力,但是很想,很想像以前那样,在师父身上蹭蹭。师父可否帮个忙?”
四下呛咳声一片。
这时漻清才有空转过眼来,看看余人。
“咦?徐卿,赤卿,商卿?你三人怎的仍在此处?朕不是早交代过后事了吗?遗诏卿等也拿了,还留在此间做甚?都出去候着,该办甚么的赶紧办一办。等朕崩了才做,不嫌太赶吗?啊,还有澈儿!嗯,澈儿。啊!澈儿你最重要了,你赶紧跟他们去做那件事,迟恐不及!”
“……”徐知常愕然。有……这样的吗?
“……”赤箭大惑不解。为甚么迟恐不及?
“……”子澈一头雾水。……甚……甚么……
还是商陆反应快,双臂一伸,推着他们就走了。
“皇兄……”子澈兀自挣扎,商陆坚决地用力将他拽出去。力气挺大的样子。一点看不出来是文弱书生。
漻清眼见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满意地笑了,轻唤道:“师父……”
维泱叹息一声,将他上半身轻轻托起,贴在自己胸前。
漻清满足地吸了口气,道:“师父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维泱失笑:“为师以为早将自己体味修掉。我认为你闻到的是衣服和残留皂角的味道。还是你想说为师修为不够?”
漻清“呵呵”傻笑,并不答话。幸福地眯了会眼,问道:“师父,我还有多少时间?”
“约摸还有两刻钟。怎么,”他低下头,柔声问道,“清儿想做甚么?还是想去哪里?说罢。”
漻清笑道:“还是师父最知我。嗯,其实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师父抱着我看月亮。”
维泱笑:“今晚的月亮,怕是没那么好看。”说着抱起漻清,穿窗而出,落在屋顶上。
苍穹之中,新月如钩。
漻清笑道:“好看得紧哪!”依在维泱怀中,不再说话。
一会儿,维泱抚着漻清身上伤疤,语颇懊悔道:“早知便不去听那经书!九日讲完,下山才知已过九年。我竟忘了这一节!”
漻清恍然大悟,唯一的心结也打开了,笑道:“那也没甚么。”你未曾将我忘记,我很满足。你并非故意不见我,我很满足。你此刻正拥我入怀,我很满足。
维泱皱眉道:“怎会没甚么!我若在你身边,你便不能伤成这样!”
漻清只觉越来越无力,低声道:“难道不是,我的天命尽了么?就算师父在我身边,也都该是一样吧?”这句话很长,漻清说完便觉有点喘。
维泱沉声道:“你天命到时,我自会亲手取你魂魄,决不能让你受这些零碎苦头!”
“……”漻清苦笑,“我有点不知该说甚么好。”
维泱轻笑:“别说了,睡吧。现在你不会有任何痛苦了。”
漻清知自己大限已到,撑着最后一口气求道:“师父……再来找我……来世……好不好?”
“那是自然。”维泱微笑答道,语气平淡,便如所说之事十分简单,十分顺理成章。
这是漻清意识中最后听到的话。
大郕征和十一年三月初三,宣宗皇帝凌漻清驾崩。遗诏命信王凌子澈继皇帝位;封商陆为御史大夫,与丞相徐知常、太尉赤箭一起,共为辅政三大臣。
历史,又翻开新的一章。
—The END of 《辰极之羁》—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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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题】 天子祭服,自周以后,纹饰九章。九章终曲,喻示漻清天子之世尽于此。当然,亦有双关本文九章而结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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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时间』 清清最后到底有没有被泱泱吃掉呢?(怎么觉得这话应该反过来说— —)
敬请参阅拙作《诸世修行录 卷二 —— 数定尘渊》(原名《道心种魔》,已开始在起点发布,就接在本卷后面而不单独成书,大家请直接点下一页阅读。同时期待本书两卷的共同题目被许可改成《诸世修行录》的那一天早日到来!(管理员大人说要等2个月以后,555)!
由于林宸有频繁改文的坏习惯,《数定尘渊》暂不开放转载,免得到时大家都麻烦,请见谅!
拜请各位读者大人砸砖~~~

【卷二】数定尘渊 第一章 三清符令

四月的江南,正是嫩柳抽条,花木复苏之际。更有细雨如纱,暖风拂面,燕子衔枝,蛙鸣阵阵,无怪乎自古便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
那听雨楼,是江南第一大茶楼。高有三层,临湖而建。若是登上顶层,坐在水榭之中,则西湖美景,尽收眼底。更不用说这里有天下闻名的素菜点心,据说皇帝的御厨中,便有从此处出师的
外间微微下着小雨,坐在听雨楼顶层,凭栏望去,但见烟雨朦胧中,远山隐隐可见。湖面被细雨敲出个个小小的涟漪,一圈圈荡开。雷峰塔的身影也影影绰绰。此般情景,比之天空晴朗,另有一番风味。
三楼因是观景最佳位置,茶水费便也比他层贵些,一般布衣百姓,倒还真消受不起。是以平日里茶客稀少。
美景当前,若是配上文人雅客,吟诗作对,品茶谈心,那便十分搭调。然而听雨楼中此时的气氛,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尤为反常的是,最昂贵的三楼中,竟然几乎所有桌子都占了人。
从楼梯口出来,左手两张,坐着六名青衣劲装的大汉,人人腰佩长剑,神色紧张。东北角一张,坐着一老一少,年老的那个一身粗布麻衣,背对楼梯口,看不见神情;少的那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黑色短打,脸上神情,三分紧张之中,到杂了七分兴奋。两人桌上,放了两柄大刀。
右手三张中,西面一张只有一人,是位面容秀丽的年轻女子,身着黄衫,头戴金钗,左手按着桌上长剑剑鞘,右手微微颤抖,举起茶杯放在唇边。杯中其实并无半滴茶水,她却不放下,只握在手中出神。
右手东面两张桌子,坐的却均是出家人。四名道士,两位老僧,也都身携兵刃,神情严峻。
惟有中间正对楼梯口的那张桌子空着,却被楼上众人数十道凌厉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其他闲杂茶客,有想上三楼来的,看到这样情景,均吓得掉头便走。 
楼上人众虽多,却无半点响声。人人各自低头,默默喝茶。小二添了一壶又一壶,见他们间气氛紧张,不由暗暗惊心,虽然腿脚发软,却丝毫不敢怠慢。掌柜的更是心中发痛,情知今日茶楼多半难逃一劫,却不敢上前请他们离开,惟有躲入一楼大堂,眼不见为净。
忽然楼梯口处传来“咚咚”脚步声,声音轻巧,像是练武之人。众人闻得,均紧张起来,握住兵刃,紧盯楼梯口。
却见上来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道士,见到众人看他,怔了一怔,匆匆稽首为礼,便往东南面那张桌子走去。众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继续喝茶。
那道士走到桌前,先四下看了一遍,问道:“常师兄,漻清那小子还没到么?”他声音粗犷,嗓门颇大。楼上众人听了“漻清”二字,均是一震。
他师兄名叫常在山,是武当大弟子,居武当五子之首。除他之外,在座的三子名字分别叫做苏在木,甘在遂,白在及。刚进来的这位,是五子之末,姓麦讳在冬。
常在山听了麦在冬说话,眉头一皱道:“休要多言!你且坐下。”
麦在冬听了,不敢违拗,便在他们旁边坐下。一旁小二忙战战兢兢过来倒茶。
隔了片刻,眼见太阳西斜,午时早过。麦在冬“哼”了一声,恨恨道:“忒那妖道,架子摆得倒大!说是今日听雨楼上相见,却直到现在仍是不来!莫非怕了咱们天下英雄,不敢现身?”
余人尚未答话,便听窗外传来一声长笑,一把柔和的声音轻轻道:“天下英雄相邀,贫道敢不赴约!”
除了几位年长者自重身份,未有举动外,余人均霍地站起,拔兵刃在手。
忽然眼前一晃,那唯一空着的桌边,多了一人。
此人年纪看来约在二十上下,身着一件剪裁合度的杏黄道袍,背挂长剑;满头黑亮青丝用杏色布带在头上挽了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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