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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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7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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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也有了继承之人。素王剑本是我的佩剑,后来假借六鼎之手送给了翠花那孩子,唯独古剑胸臆不曾认主,至今更是孤零零插在剑山之顶。”

    不仅仅是徐凤年邓太阿和柴青山这位剑道宗师,就连陆节君冯宗喜都听闻远处有剑鸣于匣。

    足可见附近必然有一柄绝世名剑藏于匣中,且微颤不止。

    邓太阿脸色冷漠,无动于衷。

    老人唏嘘不已,也没有继续劝说邓太阿。

    邓太阿放下酒壶,“吴素当年在剑山救我之恩,我早已在东海武帝城救徐凤年一命,就已还清。吴素传我吴家剑术之恩,我亦以十二飞剑赠送徐凤年,也已两清。”

    老人似乎有些疲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是替那柄太阿剑感到遗憾罢了,它何尝不是弃儿?”

    邓太阿终于抬头第一次正视这位老人。

    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独自苟活在死寂如同阴曹鬼府的的那座剑山之上,只有饥饿之时,才下山觅食,否则就是待在万剑丛林之中,任由森森剑气侵袭体魄,一次次晕厥,一次次醒来。那种痛楚,深

    入骨髓。

    那些年里,只有两人登上剑山,徐凤年的娘亲,吴素,变着花样传授他最基础的剑术。

    还有一人,便是眼前老人。

    曾经背着昏死过去的少年登顶剑山,俯瞰剑冢。

    直到离开剑冢之日,邓太阿才知道那个古怪老人的身份。

    剑鸣大震。

    如女子掩嘴呜咽不止,如泣如诉,哀怨至极。

    几乎刺破耳膜。

    除去老人、徐凤年邓太阿和柴青山四人而已,就连陈天元和齐仙侠李厚重都皱起眉头,冯宗喜陆节君更是气机流转不停,以此来抵抗那股动人心魄的无形剑气,窦长风之流更是拼命捂住耳朵。

    倒是茶摊老板这位普通人,只觉得那个声音嘈杂了些,并无丝毫受伤。

    老人没有转头,只是伸手指了指马车那边,“三十余年来,那柄剑三次自行飞离剑山,第一次是你离开吴家,它被你强行留下。第二次,是你登上东海武帝城挑战王仙芝。第三次,是你在北莽与拓跋菩萨死战。在太安城,你与徐凤年曹长卿三人之战,它并未离开剑冢,只是在原地悲鸣而已。大概是它觉得主人此生都不会将它握住在手中了。自古传世重器皆有灵,我相信如太阿剑这般可怜,也算屈指可数了。”

    徐凤年突然自嘲道:“同为武评四大宗师之一,本来曹长卿死后,等我重返巅峰,三人之中,拓跋菩萨很难更进一步,我自认最为接近天下第一人。”

    老人看了看徐凤年和邓太阿,开怀笑道:“反正都一样。”

    邓太阿重重叹息一声。

    徐凤年忍不住打趣道:“老邓啊,矫情了不是?”

    老人深以为然点头道:“就是!”

    邓太阿神色落寞。

    老人收敛玩笑意味,沉声道:“别忘了,你邓太阿先祖,曾是大破北莽万骑的吴家九人之一!更是主持剑阵之人!”

    邓太阿深呼吸一口气,凝视徐凤年,“关外拒北城之北,交给我一万北莽铁骑!”

    徐凤年眯眼笑道:“一万少了点吧,两万别嫌多。”

    老人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果然跟徐骁一个德行。”

    邓太阿猛然抬起手臂。

    一道白虹飞掠而至。

    邓太阿手持太阿剑。

    剑气满人间!

第三百六十一章 如花

    幽州沂河城郊外有一条灌溉沟渠,入秋时分,那一大片芦苇荡,竟似大雪茫茫般。

    几个临河村庄便错落其中,一辆马车由官道转入小路,颠簸不停,马夫是位身穿古怪衣裳的年轻人,神情木讷。

    马夫身后坐着一位身穿素洁棉衣的男子,斜靠车壁,双腿悬在车外,随着起伏不定的马车一起轻轻晃荡。

    黄昏里的小路上,马车赶上一位劳作完毕的老农,马车越过老农时,棉衣男子转头望向那位正好向自己投来好奇视线的老人,老人长了一张很不中看的脸,沟壑纵横,只不过虽然身形伛偻,仍是比那些南方老人要高出半个脑袋,脚步也相当矫健,足可见老人年轻时候肯定是位好把式。

    棉衣男子轻轻喊了一声先生,车夫便拎了拎缰绳,马车缓缓停下,男子跳下马车,笑着打招呼道:“四姥爷?”

    老农满脸错愕,不晓得这位瞧着很面生的后辈为何要喊自己四姥爷,大概是震慑于棉衣男子的气势,老农嚅嚅喏喏,局促不安,不敢搭话。

    棉衣男子用最地道的幽州乡土腔微笑道:“我啊,村尾的陈望,四姥爷,不认得了?”

    老农瞪大眼睛,使劲打量这位自称住在村尾的后生,然后猛然醒悟,皱巴巴的沧桑脸庞上绽放笑容,“小望?!”

    陈望咧嘴笑道:“是啊。”

    老人唏嘘不已,随即纳闷道:“怎的又回来了?不是上京赶考去了吗?”

    陈望笑道:“早就考完了,这趟回家看看。当年四姥爷还借我二两银子来着,可不敢忘。”

    老人摆了摆手,好奇问道:“考得咋样啊?”

    陈望轻声道:“还行。”

    老人哦了一声,兴许是担心伤了年轻人的面子,没有刨根问底,何况一辈子都跟黄土地打交道的老人,其实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叹息一声,“可惜了。”

    陈望脸色平静,好像没有听明白老人言语里的惋惜。

    陈望与老农一同并肩走回村子,聊今年庄稼地的收成,聊同龄人的婚嫁,聊村里长辈是否都还健在。

    通过闲聊,陈望得知自己的黄泥房祖宅早已破败不堪,一堵墙都塌了,这在情理之中,十年不曾还乡修缮,本就简陋至极的房子,如何能够安然无恙。陈望的爹娘在赶考前就先后过世,无主的房子,可不是那些看似柔弱的芦苇,今秋一枯还有明春一荣。老农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其实在这位小望进京后,村子有位女子,原本会经常去打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她自己家一般,年复一年,好些偷偷心仪于她的年轻人,也都死了心,娶妻生子,而那个黄花闺女逐渐变成了一位老姑娘。只是如今她人都不在了,再与陈望说这些有什么用,何况陈望到底是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的人,指不定也记不得她了吧?否则若真有心,哪怕这么多年无法回家,为何连一封信也没有寄回?

    已经临近村头,老人抬起头望向炊烟袅袅的村庄,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个闺女的家就在村头,多贤惠的一个孩子,方圆百里都要竖大拇指,早年媒婆差点踏破她家的门槛,可她不答应,她爹娘也没法子,谁都没料到竟然到头来,会发生那件惨事。老百姓都认命,命不好,怨不得谁。这就跟得个病一样,扛得过去就能活,扛不下来,是老天爷不赏饭吃了,就当入土为安。

    陈望没有进村子,突然停下脚步问道:“四姥爷,她的坟在哪儿?”

    老人愣了一下,放低嗓音道:“你咋知道她……”

    老人没有继续说下去,陈望同样没有说话。

    老人指了指渡口那边,道:“就那儿,坟头虽小,也好找。”

    陈望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囊和一张信笺,“四姥爷,麻烦你帮我把村里的账还上,交给里正或是附近私塾先生,上头都写清楚了。”

    老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拒绝,小心翼翼接过信笺钱囊,问道:“不回村里头看看?”

    陈望摇头道:“我就不去了。给我爹娘上过坟,要马上动身回京城那边去。”

    老人感慨道:“这也太急了些啊。”

    陈望笑了笑。

    老人才走出去几步,突然回头问道:“小望,你真在京城当大官啦?”

    陈望似乎不知如何作答,太安城的大官?黄紫公卿,位列中枢,一朝宰执?

    所以他只好笑道:“不算大。”

    老人欣慰道:“那也很出息了,四姥爷很早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不差!”

    陈望笑意恬淡。

    老人临了不忘多瞥一眼那位站在陈望身旁的年轻人,转身离去的时候满肚子狐疑,那身衣裳瞅着挺古怪。

    陈望与那位与国同龄的“年轻宦官”缓缓前行,他爹娘的坟在村外不远。

    陈望抬起手,拂过那些芦苇。

    他当年寒窗苦读的时候,都没敢想什么进士及第金榜题名,他爹娘就更没那份奢望了,他们只觉得自己儿子能够读书识字,就已经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大好事。北凉苦寒,一家一户能够出一个读书人,就很了不起,跟中原尤其是富饶的江南那边大不相同,那里喜欢讲究耕读传家,在北凉这里,青壮投军从戎的很常见,手里捧书的人却很稀罕。他刚入京参加会试,北凉是唯一一个在太安城没有设置试馆的,人生地不熟,更没有科举同乡前辈的照拂,就只好借宿在一间小寺庙里,北凉口音让他四处碰壁,同样一本古籍,店家卖给他就要贵出许多。即便后来参加过殿试,仍是在官场上没有半点同年之谊,北凉也算独一份了。晋兰亭在太安城的飞黄腾达,严杰溪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两人出于私人恩怨,都故意没有去改变这一点,就算姚白峰担任国子监左祭酒,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他陈望,满朝文武眼中的陈少保,堂堂门下省左散骑常侍,当今天子最为倚重的未来首辅,则是有心且有力,偏偏做不得。

    陈望缓缓而行,两侧是高过人顶的芦苇丛,硕大松软的芦花,随秋风而纷纷起,不知落在何方。

    陈望到了那处坟头,拔去絮乱杂草,然后正衣襟,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子欲养而亲不待。

    那位被这位棉衣男子尊称为四姥爷的老人,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晚辈交到他手上的两样东西,钱囊信笺,后者仅凭最后署名“陈望”二字,就是价值千金了。

    北凉二十年来,在离阳官场只有寥寥数人,其中晋兰亭官至礼部侍郎,严杰溪受封大学士,理学宗师姚白峰执掌过国子监,但是这三人加在一起,都未必有陈望一人的分量重。

    甚至可以说,很大意义上正是这个背井离乡的北凉读书人,他的那两封密信,改变了北凉格局。

    在原路返回的路上,陈望遇到了一位身材结实的同龄男子,看到他后,那人神情复杂,有愤懑,有敬畏,有惊讶,有不解。

    那人重重呼吸一口气,然后板着脸递给陈望一个粗布行囊,“我妹留下的东西,都是你当年留下的书,还给你。”

    陈望接过布囊,怔怔出神。

    那人转身大步离去,停下身形,嗓音沙哑道:“望子,虽然我妹妹……但你别觉得她死得不清不白!她比谁都干净!”

    陈望捂住嘴巴,望着那个早年经常与自己勾肩搭背喊一声妹夫的背影,含糊不清道:“对不起。”

    那人喃喃道:“这话你对她说去。”

    陈望默然,指缝间渗出猩红色。

    久久没有挪步。

    ————

    陈望捧着布囊,来到渡口,找到那座小坟。

    宦官不知所踪。

    陈望盘腿坐在坟前。

    与小坟相对而坐。

    有位不识字的女子,会在太阳底下寻个干净的地方,晒书,摊开一本一本,收起一本一本。

    有位没有嫁人的女子,会在无人时前往那座小渡口,等人,远望一次一次,转身一次一次。

    陈望轻轻打开布囊,低头望去,有再熟悉不过的《礼记》,《大学》,也有年岁更为久远的蒙学读本三百千。

    当年,或是田间劳作,或是渡口捣衣,或是大雪时分,或是采摘芦苇,他经常背书给她听。

    今年与当年,已是十年之隔。

    他与她,也已是阴阳之隔。

    陈望闭上眼睛,柔声念道:“国有患难,君死社稷,大夫死宗庙,百姓最后死乡间……”

    “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察于此四者,可以有志于学矣……”

    “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暮色里,读书人读书。

    风吹芦苇轻轻摇晃,如女子点头,笑颜如花。

第三百六十二章 磨刀

    三骑一驴,绕过逃暑镇,来到武当山脚那座牌坊,徐凤年樊小柴和陈天元一起翻身下马,邓太阿落地后则拍了拍老驴的背脊,絮絮念念。

    陈天元抬头仰视吕祖亲笔的“武当当兴”四字,不似寻常练剑之人那般流露出高山仰止的神色,反而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徐凤年突然转头对樊小柴说道:“你去一趟离阳东南,如果两年内能够找到那个家伙,就帮我捎句话给他,说当年欠我的银钱,得还。”

    樊小柴皱眉道:“按照拂水房的谍报,那边村庄镇子星罗棋布,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凭借先前那些零碎线索,并不好找。”

    徐凤年点头道:“大海捞针,只能看缘分。你当做是尽人事即可,我其实也不奢望你真能找到那家伙。”

    樊小柴脸色古板问道:“能不能换一个谍子?我擅长杀人,也只会杀人,找人一事,拂水房有很多人更适合。”

    徐凤年笑道:“不能。”

    樊小柴眉眼之间隐隐约约有些怒意,在那双秋水长眸之中,如水草摇曳。她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徐凤年调侃道:“说不定不用两年,你就会听到我的死讯了,岂不省心省力?”

    樊小柴生硬道:“世间第一等快事,莫过于手刃仇人头颅。”

    徐凤年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这么表露心迹,若是禄球儿在场,你有这份胆识?”

    樊小柴嫣然一笑,反问道:“褚禄山在吗?”

    徐凤年没好气道:“所以说啊,恶人唯有恶人磨。”

    樊小柴深深凝望这位年轻藩王一眼,重新翻身上马,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腰间刀柄,“这把过河卒?”

    徐凤年微笑道:“暂借而已,一样得还!”

    樊小柴快马离去。

    陈天元先前始终沉浸在吕祖那四字壮阔剑意中,被一串渐行渐远渐轻的马蹄声惊醒回神,疑惑道:“她怎么走了?”

    徐凤年淡然道:“我让她去中原那边做件事。”

    陈天元哦了一声,等到视线中那一人一骑彻底消失,这才上马,目视她身影逝去的方向,豪气横生,大笑道:“愿世间知我剑,唯有三者,青山,绿水,樊小柴!”

    徐凤年嗤笑道:“有本事这种话亲口对她说去。”

    陈天元上马后微微扶正腰间那把名剑,“这种惹她厌的话,我说个甚?”

    徐凤年道:“可我和你的半个师父也都不爱听。”

    陈天元覆上那张生根面皮后,撂下一句“关我屁事”,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邓太阿笑了笑,“我倒还好。”

    徐凤年白眼道:“我是真受不了这位年轻谪仙人的脾气。”

    邓太阿没来由感慨道:“说不定李淳罡初出茅庐那会儿,也是这般惹人厌。据我所知,江湖上的女侠仙子,偏偏就吃这一套。”

    徐凤年呲牙咧嘴悻悻然道:“不能吧?”

    邓太阿一笑置之。

    徐凤年重重叹了口气,喃喃道:“当下……有些忧郁啊。”

    邓太阿问道:“你这是等人?”

    徐凤年嗯了一声,喟然道:“虽说当年宋念卿曾经携十四新剑杀我,但不妨碍我对东越剑池一直心怀好感,至于接手剑池的柴青山,也算不打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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