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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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6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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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礼”还没有说出口,徐凤年就已经原地消失,然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莲花冠老道人身前,凉刀横抹向后者的头颅。

    老道士洒然一笑,双手负后,脚步轻踩,向后小挪数步,脚底步步生莲,身形飘逸,衣袂则纹丝不动。

    天人不逾矩。

    年轻藩王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徒劳无功,凉刀继续抹去。

    但是就在老道人刚要站定的位置,又一位徐凤年出现在他身前,如影随形,继续保持相同的姿势,凉刀横抹大好头颅。

    老道人又横移数步,闲庭信步,堪堪躲过凉刀的锋锐。

    虽是与佛经上所载“金刚不败”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无垢之体,但是老人不相信这个姓徐的年轻人当真不会耍些心机,真就傻乎乎从始至终用凉刀砍人,然后自己把自己活活耗死。这个年纪轻轻就登顶人间的西北藩王,本就是个招式繁多层出不穷的难缠对手,尤其是连王仙芝都打杀了,难保不会有压箱底的本事。老人乐得静观其变,不妨以不变应万变,现在本就该是他身负伤势的徐凤年气急败坏才对,老人只需要耐心等到年轻人忍不住要狗急跳墙的那个关键瞬间即可。

    莲花冠老道人踏罡步斗,缩天地于方寸间,每一次移形换位都看似简单两三步而已,但是都能让那柄凉刀落空。

    由于生死相向的两人出手太快,转瞬间钦天监广场上就出现了不下百位徐凤年,而那位龙虎山赵姓仙家依然神态闲适,在愈发狭窄的广场上穿梭自如,如同一尾在江湖中悠然自得的游鱼。

    手持符剑郁垒的龙虎山初代祖师爷没有着急出手解围,一则根本不需要他画蛇添足,二来每过一瞬,就意味着死期将至的徐凤年脖子上那根绳索越来越紧,而勒绳之人,恰好是徐凤年本人。

    他右手持剑,以立剑式竖在身前,左手弯曲拇指,轻轻刺破食指,然后开始在那柄相传斩杀过无数魑魅魍魉的桃木剑之上,画符。

    食指流出的血液不是鲜红色,而是色泽洁白,且光华璀璨,如同指尖悬有明月。

    太安城有数股原本被各自建筑镇压的气脉,迅速涌向钦天监。

    符成之时,便胜券在握了。

    容颜永葆青春的清逸仙人嘴角悄悄勾起,我堂而皇之画符,你能忍?

    ————

    在武道修为并不出众的离阳甲士看来,就是一眨眼功夫,广场上就出现了几十个北凉王,再眨眼,就人数破百了。先前没有被撞晕过去一千余李家甲士就一个个呆若木鸡,只能干瞪眼。

    内心深处,这些离阳精锐心情无比复杂,对骄横跋扈的年轻藩王忌惮畏惧更多,仇恨反而要少一些,看似荒诞,但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早年江湖,天下美娇…娘有几个不爱慕李淳罡的?天下武人有几个不崇敬王仙芝的?与他们为伍,共在世间,说到底只要不是牵扯到不共戴天的死仇私怨,大多都是心生向往的。离阳崇武,是靠铁蹄和刀子打下的江山,祁嘉节一介白衣之身,为何在太安城能够当上许多龙子龙孙的授业恩师?棠溪剑仙卢白颉为何破格入京担任兵部尚书,市井巷弄皆是喝彩声?而随着一个惊人消息在最近传出,都说年轻北凉王曾独身一人与北莽军神拓拔菩萨转战西域千里,杀得天昏地暗。不管太安城的文人文官怎么想,吃兵饷的汉子,就算嘴上也会说着这种事情,多半是那姓徐的年轻藩王胡乱吹嘘,为自己这趟入京鼓吹造势而已。可是不管真相如何,军中武人,心底多半都会有些遗憾,觉得你徐凤年咋的就没干脆利落在西域把那个拓拔菩萨给宰了?若是真给你摘下头颅,咱们这帮吃皇粮的,大不了以后再骂你的时候嘴上稍稍积德嘛。

    相反,李家甲士对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仙人,却从最先的敬若神明,迅速生出了一股敌意,徐凤年一鼓作气当街杀掉数百铁骑,手段狠辣是不假,可是那支来历不明的重骑军突然人人变成金甲仙人,这等仙家手笔,实在太让人寒心了。原本面对强敌,我辈武人,就当沙场走一遭,战死即战死,但是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何其憋屈?何来壮烈?恐怕谁都会死不瞑目吧。

    高墙之上,洛阳双指提着酒壶,轻轻晃动,笑道:“曹长卿是不能插手,你邓太阿好歹跟他有点沾亲带故,就在这里看热闹?”

    附近无人,邓太阿本身也不是那种喜欢扮高人的家伙,此时就蹲在曹长卿脚边,没好气道:“就那点屁大关系,当年在东海早就用完了。”

    曹长卿打趣道:“就不要为难咱们桃花剑神了,这场架,我当然是不能插手,但事实上谁都不好插手,就像昨天在下马嵬驿馆,到最后瞧着是我和邓太阿两个打一个,但想必你洛阳也知道,到了我们这个位置,人数多寡,意义不大。当然了,脸皮子也很重要。”

    邓太阿好像记起一件事,“论关系,那个神出鬼没的吕祖才该帮忙才对吧?”

    洛阳犹豫了一下,一语道破天机,“当年那个人之于高亭树,就像王仙芝之于李淳罡,以及现在的他之于王仙芝。那么,谁是下一个?”

    饶是邓太阿也目瞪口呆,转头瞥了眼曹长卿,后者轻轻点头。

    邓太阿突然有些怒气,破天荒爆了粗口,“狗日的,这小子怎么惨?!原本是要给那吕祖转世来降服的?!”

    洛阳讥讽道:“要不然你以为?”

    然后洛阳瞥了眼天空,“天道循环,天理昭昭嘛。”

    曹长卿缓缓道:“既然吕祖连天门都能退出来,未必就会依照此理行事。”

    邓太阿冷笑道:“好一个未必!”

    洛阳笑眯眯道:“不乐意?”

    邓太阿深呼吸一口气,“算了,哪怕我肯帮忙,那小子也不乐意。”

    洛阳喝了口酒,脸色云淡风轻了,“那是。”

    邓太阿突然站起身,抖了抖手腕,沉声道:“钦天监的恩怨,徐凤年他自己解决,死在这里就是他的命,反正今天活下来,以后下场也‘未必’就能好到哪里去。但是谢观应这只腿脚利索的老兔子,我邓太阿这次要好好追一次。”

    ————

    过了青州襄樊城,广陵江就算到中下游了。

    一位年轻道士带着徒弟小道童,一起坐在江畔盘腿静思。

    小道童静思静思着就开始直接打盹了。

    年轻道士也不出声斥责,每次摇摇欲坠的小道童要后仰倒去,他就伸手扶一下。

    这位衣袍朴素的年轻道士,正是武当当代掌教李玉斧。

    带着徒弟余福沿着广陵江,为了护送那条龙鱼走江入海。

    突然,李玉斧身体一震,耳畔传来轻轻两个字,“玉斧。”

    李玉斧缓缓转头,看到一个同样年轻的道人就坐在自己身边,笑脸和煦。

    那个道人和徒弟余福,坐在李玉斧一左一右。

    李玉斧热泪盈眶,就要起身作揖行礼。

    那人赶紧摆手道:“别,咱们山上,不兴这个。”

    但是李玉斧仍是执意起身,毕恭毕敬,哽咽道:“贫道李玉斧,见过掌教小师叔。”

    被李玉斧称呼为小师叔的年轻道士满脸无奈,“你啊,真像俞师兄,怕了你了。以前在山上,掌管戒律的大师兄都没俞师兄这么讲究,那会儿世子殿下每次打完人后送出手的书籍……嗯,你懂的,就是那种图画比字还要多的那种,大师兄每次翻箱倒柜缴获后,那都是舍不得丢的,唯独俞师兄发现后,是要揪着我耳朵骂人的。所以玉斧你以后要是撞见山上小道士私藏这类书籍的话,骂几句就行了,可别打……真要打也行,但记得告诉他,以后哪天修道有成了,就会把书还给他。大师兄当初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你看,后来我不就有些出息了吗?”

    李玉斧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会心一笑。

    武当山的年轻师叔祖,李玉斧的小师叔。

    那就只能是当年那个骑青牛逢人便笑的洪洗象了。

    年轻师叔祖望着江水滔滔横贯中原的广陵大江,出神片刻,这才说道:“先前走得拖泥带水,是没办法的事情。这次来,除了很想亲口跟你打招呼之外,还要跟你借一次剑。”

    李玉斧竟是半点一头雾水的神情都没有,只是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洪洗象抬头望着天空,“当年不去,以后也不去了。所以那件事,就只好辛苦你了。”

    李玉斧眼神清澈而坚毅,“小师叔且放心。”

    两人一同站起身,洪洗象拍了拍李玉斧的肩膀,微笑道:“比我有担当多了,如果你早些上山就好了。我一定把书借你。”

    李玉斧笑着。

    没有半点心目中那个小师叔高大形象轰然倒塌的念头。

    这样的小师叔,恰恰才是他的小师叔。

    李玉斧将身后所背的桃木剑摘下,交给了小师叔。

    洪洗象接过桃木剑,低头看了眼那个小道童,突然对李玉斧说道:“玉斧,修道不要为‘长生’两字误,修行不能一心做仙枉做人,这个道理,帮我告诉我自己。”

    李玉斧回答道:“会的!”

    洪洗象轻轻一抛,将那柄再寻常不过的武当桃木剑抛向广陵江中,轻轻笑道:“修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走!”

    当洪洗象抛出桃木剑的那一刻,天雷滚滚,声势顿时压过了江涛。

    似有天人高坐云端,向人间大声怒喝道:“吕洞玄,你大胆!”

    洪洗象仰头大笑道:“贫道胆大包天已有八百年了!”

    依然在鞘的桃木剑先是在江面悬停片刻,然后一闪而逝。

    天上天人顿时噤声!

    李玉斧望着江面,没有转头。

    小师叔走了。

    三尺气概。

    千古风流。

第两百五十五章 长绳悬空

    先前数百骑金甲骑士冲锋,气势煌煌,如那旭日东升于太安城。

    后有龙虎山初代祖师在郁垒古剑上仙人画符,又如月华初升。

    那些有幸靠近钦天监的江湖高手,皆是叹为观止。只不过大多数潜龙在渊的离阳武道宗师,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变故,大多秉持着见好就收的谨慎态度,不敢太过靠近钦天监,一些个感知到危机的宗师更是开始主动撤退,惟恐被殃及池鱼,要知道大概甲子前在龙虎山,数千人观摩大真人齐玄祯白日飞升的的那场飞来横祸,老一辈江湖名宿依旧历历在目,不知多少高手在齐神仙兵解之时被重创气机,坏了心境,在武道修行上一辈子咫尺不得跨步。不过相比天师府斩魔台,国子监终究是一等一的京城重地,绝大多数武林中人都被戒备森严的内城禁军给挡在外头,这些离阳精锐甚至在兵部紧急授意下,得以在皇城内城之间的地带策马驰骋,以防太多外人靠近钦天监,而且所剩不多的刑部铜鱼袋高手更是倾巢出动,对有头有脸的江湖大佬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不行就顾不得多年积累的香火情了,干脆撕破脸皮,扣下一顶恃武乱禁的大帽子,若是再不退出此地,那就只好刑部大牢走一遭!既便如此,仍是有二三十条小宗师境界左右的漏网之鱼,成功摸近了钦天监,他们甚至都能清晰望见不远处高墙上邓太阿、曹长卿和洛阳那几位传奇人物的身影。到了这个地段,披甲佩刀的禁军和挂档刑部腰悬铜鱼袋的高手就撒手不管了,上头有令,对于这拨不按规矩行事的江湖草莽,只需记下姓名宗门,不用与之冲突,事后兵部刑部自然会动用兵力将其驱逐出城,十年内都甭想进入太安城了。不花钱就能看热闹,谁都喜欢,但不是谁都有底气在天子脚下、龙椅旁边凑热闹的。

    这小三十号各方江湖大佬魁首,除去主动离去的十来人,被钦天监惊人气机牵动气机而晕厥昏死的八…九只可怜虫,还有十来人苦苦坚持,都站在屋脊翘檐或是墙头之上,相隔不远,大多体内气机奔腾如江水,脸色并不好看,至于说那些拍手叫好大声喝彩的无聊行径,更是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一来他们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一惊一乍不像话,二来钦天监的气势太过凌厉,能够站稳脚跟就属不易,如何故作指点江山状?

    东越剑池柴青山带着两个徒弟在把那八…九个倒霉蛋扔到远处后,来到一处酒楼的屋顶,负剑之多如同卖剑人的白衣少女站在师父身边,这位师出名门的小美人胚子,白衣飘飘,已经有了几分仙子风采。

    仅有一柄长剑极长的少年宋庭鹭,在黑着脸把一个晕死过去的魁梧汉子丢给一队禁军骑卒后,气喘吁吁回到师父师妹身边,抱怨道:“有几斤气力就打几斤铁嘛,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怎么想的,如果不是咱们收拾残局,他们可就真死在这里了。几十年辛苦修为,就这么不明不白丢了命,值得吗?”

    柴青山没有驱逐那些在离阳江湖上都算有头有脸的帮主、宗主或是散仙,轻声笑道:“这种冒险举动看似荒诞可笑,其实是符合江湖规矩的,出了太安城到了州郡,与人说起这场旷世之战,说一句自己当时离那北凉王不过咫尺之遥,试想会为他们带来多大的荣光?混江湖,尤其是到了一个高度后,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些时候比你拳头硬生生打出来的名声还要管用。比如前天跟担任兵部尚书的棠溪剑仙卢白颉,在一张酒桌上聊过天,昨天和大先生祁嘉节一起论过剑,今天亲眼见过了北凉王的大打出手,有哪几招当真玄妙,又有哪几招与自家看门本事其实有些神似……这些啊,可都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让听者心神摇曳的莫大谈资。”

    少年伸手指了指距离尚远的钦天监,白眼道:“这还咫尺之遥?隔着差不多小两里路呢!曹大官子、桃花剑神和白衣魔头他们三位大宗师,都不敢说自己跟钦天监只是咫尺之遥好吧?这些人要点脸行不行?!”

    宋庭鹭的嗓音不小,不远处那些年纪最轻也到了不惑之年的江湖前辈,肯定清晰入耳,但是没有谁老脸一红,一位位或双手抱胸或双手负后站在高处,渊停岳峙的宗师风范,依旧很足。

    柴青山伸出手掌按在少年的脑袋上,苦笑道:“你啊,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等将来师父不在了,你来当东越剑池的家,就晓得今天这几句无心之言,以后你可能花几十万两银子都买不回来人情。”

    宋庭鹭小心翼翼瞥了眼师妹。后者做了个鬼脸,大大咧咧“我才不乐意当宗主,你当你当,我要行侠仗义走江湖,学那徐凤年,只要是他走过的州郡、登过的名山、进过的酒楼茶肆,我都要走一遍!”

    宋庭鹭嘴唇微动,最终还是撂不下一个字的狠话。

    是不是每个春心萌动义无反顾的师妹背后,都站着一个青梅竹马且暗自神伤的师兄?

    柴青山突然伸手分别握住单饵衣和宋庭鹭,沉声道:“一旁观战,除了赢取声望,更能借机砥砺武道,关键就看能否沉下心去体悟天道了?当年武帝城那么热闹,并非没有道理。之前轩辕青锋在大雪坪与人设下父子局爷孙局,为何观战之人络绎不绝?其实很简单,其中皆有机缘。接下来若是曹邓洛三人有谁出手,一定要瞪大眼睛,能看出几分精髓是几分,对你们以后的武道修行,大有裨益。这其中又以邓太阿的出手最为重要,毕竟这位桃花剑神……极有可能会在今天真正递出一剑,而不是出手。师父会的,肯定都会倾囊相授,而你们肯定也都能学到,早晚的事而已,但是亲眼目睹邓太阿的出剑,你们二人这辈子也许就仅此一次了。”

    少女好似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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