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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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6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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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辅以长枪强弩的步卒方阵,无论他们何等稳如山岳,往往因为过于沉重的负重,即便成功阻滞了骑军的冲撞,也无法追击已经大溃败的骑兵,只能守成,断然无法扩大战果。

    只不过在今天的古怪战场上,一千四百人违反常理的装备,却没有人感到荒谬,甚至绝大多数阵中士卒,都恨不得自己能够再穿上一套长久披挂后足以窒息的札甲。

    一百名刑部历年来从离阳江湖中精心筛选招安的铜鱼袋高手,分作两拨,站在步阵两翼,站位极有讲究,略微分散尽量挤压钦天监场地的同时,又能够相互呼应,以防敌人绕阵入门。

    钦天监外那条宽阔街道的两侧尽头,步骑皆至。

    三百名悬佩鞘绣金纹的御林军,率先离开骑军,快步如飞,贴着墙根直奔钦天监而来,挡在了一千四百步卒身前。

    一千两百名紧急从京畿北军抽调出来的骑军,气势雄壮,远比京畿西军胡骑校尉尉迟长恭的西垒营,要更加符合虎狼之师的称号,人马俱甲!

    他们没有急于展开冲锋,在街道两端安静停马,虎视眈眈!

    先前不曾露面时,战马铁蹄整齐砸在街道地面的声响,如同雷鸣,这已经显示出一部分这支骑军撕裂敌阵的恐怖战力。

    这支从来不曾出现在京城视线的神秘骑军,是由征北大将军马禄琅用大半辈子心血、耗费巨资亲手打造出来的精锐铁骑,驻地和兵力从不记录在兵部档案,而离阳户部也完全不用承担这支骑军的兵饷,二十年来,一向是直接从赵室皇库调拨军饷,以此来支撑维持骑军运转的惊人费用。

    历来只有老兵部尚书顾剑棠才有资格接触到内幕,等到陈芝豹和卢白颉短暂接管兵部,已经无法了解太多细节,只能大致知道这支骑军的数目增长态势,从最初的三百骑逐渐增长到五百骑、八百骑,在陈芝豹卸任尚书封王就藩前始终停留在一千骑的规模,在卢白颉被贬谪广陵道担任节度使的时候,只能从其它途径揣测到这支骑军出现人数暴增的迹象,因为当今天子登基后,尤其是北凉大破北莽的详细方略逐渐被拼凑齐全,兵部和户部都出现了不合法度的秘密调配,兵部挑人挑马挑甲,户部即便拴紧裤腰带也得给出一笔巨大数目的银子,连哭穷都不敢,而且必须在账上干干净净,要连那些不涉及具体事务的户部郎中都看不出端倪。

    不过就算是当过一任兵部尚书的卢白颉,也不知道这支骑军除了锐不可当的惊人战力,对于离阳赵室三任皇帝都有着极为特殊的重大意义,二十五年中,骑军之前只有三次秘密入京,一次是奠定离阳正统地位的高祖皇帝亲自颁布密令,杨太岁和柳蒿师两人亲自领军入城。第二次是高祖皇帝夺得天下分封功臣之际。最后一次,则是先帝赵惇成功穿上龙袍的那一晚!由半寸舌元本溪领军长驱直入太安城,围住了当时仍是皇子的赵衡府邸!

    所以说,这根本就是离阳王朝的一支扶龙之军。

    九九馆老板娘环顾四周,不知为何有些笑容凄凉,喃喃道:“荀平,这就是你当年想要打造的离阳军威吗?”

    她摇了摇头,收敛了思绪,转头对赵雉嘲讽道:“怎么,还不走?留在这里好用你的太后身份牵扯徐凤年,让他不敢放开手脚大开杀戒?”

    赵雉神情复杂,凄苦,痛恨,畏惧,最终一声叹息,自嘲道:“很久以前,你就只是吴素的朋友,虽然我们认识更早。现在,你也只把吴素的儿子当作晚辈,我的两个儿子,赵篆也好,赵武也罢,你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老板娘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厉声道:“争,你赵雉争了一辈子!都今天还是这副德性,什么都要争!徐骁风头掩盖赵惇,你有怨气!吴素名动京华,你不服气!如今徐凤年和赵篆两个年轻人堂堂正正,靠各自家底和本事来扳手腕,你掺和什么?!你又能掺和什么?”

    赵雉脸上没有了丰富表情,有些罕见的哀伤和颓废,撇头看了眼钦天监,轻声道:“吴素徐骁都死了,我男人一样死了,儿子也当上了皇帝。我又什么好争的?但是你不清楚钦天监对赵家意味着什么,刀甲气练华杀光了钦天监练气士,已经影响到离阳赵室的一些气数,如果徐凤年今天执意杀人,破掉龙虎山历代天师建造的大阵,以至于上代张家圣人衍圣公亲自恭送入京的东西被毁,你知道这将是一场何等巨大的浩劫吗?你肯定不知道,北莽女帝为何百万大军连北凉道关外都没打破,死了三十多万人,仍是没有立即剥夺南院大王董卓的主帅身份,就是在等大胜之后的北凉看到再打一场打胜仗的希望,要徐凤年进京讨要漕运粮草,在此期间来到钦天监翻那笔旧账,好坏了离阳的根基。所以现在盯着钦天监的人,有那个老妇人和北莽太平令,有西楚曹长卿,有南疆燕敕王赵炳,还有两辽顾剑棠,当然更别说此时此刻,就站在钦天监里的谢先生和蜀王。”

    赵雉感叹道:“一座钦天监,真的只是徐凤年和三千甲士的生死吗?北凉铁骑,西楚叛军,南疆大军,两辽边军,都已经被牵涉其中,一不小心,北莽百万大军就会把马蹄狠狠踩在我们中原的版图上,就算他们最终被打退,被赶回大漠和草原,但是我们离阳要死多少人?”

    老板娘故意流露出一脸惊吓惶恐,捂住心口,“吓死老娘了。”

    陈渔嘴角微微翘起,倾国倾城。

    老板娘突然大步走向赵雉,举起手就要搞搞摔下一个耳光。

    赵雉纹丝不动,眼神冰冷。

    老板娘笑着收回手,“算了,怕脏了老娘的手。老娘九九馆做的虽然是小本买卖,但好歹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至于你们这些大人物掺和的军国大事,是怎么个乌烟瘴气,是如何忧国忧民,我关心个屁!反正我只知道一件事,有吴素的儿子在,只要他徐凤年活着一天,不管他是在太安城,还是他在北凉,也不管他是今天死在钦天监,还是将来死在关外沙场,终归让我觉得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因为让我觉得这天底下,不止只有我的男人是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傻子,还有徐家父子,徐骁,徐凤年!”

    老板娘走向马车,陈渔紧随其后。

    老板娘车厢坐下后,看着弯腰进入的陈渔,打趣道:“现在后悔了没?”

    陈渔那双灵气盎然的眼眸笑盈盈的,望着老板娘,没有说话。

    老板娘纳闷道:“如果说当年他只是个狼狈不堪的登徒子,你看不上眼就算了,怎么如今仍是不动心?”

    陈渔犹豫了一下,脸色古怪,终于说道:“当年,他只是想着把我抢回北凉,给他弟弟徐龙象当媳妇啊。洪姨,你认为我能答应吗?我恩师,就是黄龙士,得知这个消息后郁闷了好几天。”

    老板娘忍了半天,捧腹大笑起来,擦了擦眼角眼泪,“这小子,比年轻时候的徐骁还王八蛋!”

    赵雉也回到车厢,看到神色凄凉的女儿,隋珠公主赵风雅。

    赵风雅低头道:“四哥都答应我不嫁给陈芝豹了。”

    赵雉怒道:“我不答应!”

    ————

    一骑拼了命疾驰而来,从街道尽头的铁骑边缘一冲而过,直奔徐凤年。

    徐凤年距离钦天监大门不过二十步,看到这个翻身落马的年轻人后,叹了口气。

    翰林院黄门郎,当今皇后的弟弟,严池集满脸汗水和泪水,站在徐凤年身前,哽咽道:“年哥儿,不要再向前走了,陛下说北凉可以开禁漕运三百万石,但是今天三千甲士每死一人,就克扣一千石。”

    徐凤年柔声道:“回去跟孔武痴说一声,还是兄弟。”

    严池集突然死死抓住徐凤年的袖子,泪流满面道:“年哥儿,别去,就当我求你了!”

    徐凤年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死的,而且不管我杀多少人,三百万石漕运,离阳一石也不敢少。”

    然后徐凤年轻轻抖袖,挣脱开严池集的束缚,笑骂道:“赶紧滚蛋。你要是留在这里,我会分心。”

    严池集天人交战,一咬牙,不再废话什么。

    猛然转身,再度上马。

    没有转头,这个年轻人只是高高举起手,伸出一根大拇指。

    ————

    徐凤年望向钦天监。

    悬佩在腰间左侧的那柄旧凉刀。

    左手轻轻按住刀柄。

    一名脸色发白的铜鱼袋领袖走出阵五六步,高声道:“来者止步!立即退出钦天监大门外五十步!”

    下一刻,这名刑部供奉整个人高高飞起,如断线风筝一般,重重跌入大门内的步军方阵。

    徐凤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北凉,可战可死,不可退!

    面对北莽百万大军尚且如此,何况你赵家三千甲?!

第两百四十九章 新旧先后

    三百名御林军侍卫同时按住刀柄,哪怕先前刑部高手被年轻藩王一招击退,摆出了要硬闯钦天监的架势,但是这三百披轻甲佩金刀的赵室精锐,仍然没有立即抽刀杀敌。

    这当然并不意味着御林军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更不是御林军脾气有多好,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站在门口,身负密旨的三百御林军,早就冲上去大开杀戒了。

    但是,眼前不知为何没有身穿藩王蟒袍的年轻人,毕竟是手握三十万西北铁骑的大将军徐骁之子,更是与曹长卿邓太阿齐名的武道大宗师,仅论江湖声势,恐怕还要超出其余两位陆地神仙一筹。

    谁先抽刀谁先死,道理就这么简单。

    刑部供奉给人打飞了,御林军副统领只好硬着头皮顶上位置,这名身形魁梧的大内绝顶高手,腰间悬佩着一把“永徽天字号”御制刀。

    先帝在位时期,宫廷大匠耗时五年才陆陆续续锻造出十八柄,其中最早三柄都珍藏于大内,先帝只有身披金龙大阅甲参与狩猎的时候,才会悬佩其中一柄。到永徽末年为止,除了御林军正副三位统领被赐下三柄,永徽天字十六、十七和十八号,按照规矩,御林军统领的官位不会世袭罔替,但是金刀会“世袭罔替”,也就是说只有坐上这三个位置才有资格佩这三把刀。大柱国顾剑棠、蜀王陈芝豹、棠溪剑仙卢白颉,以及刚刚赴京上朝的吴重轩,离阳王朝先后四位兵部尚书,各自获赐一柄,得以私藏传世。四征四镇八位大将军中,除了吴重轩,只有征北大将军马禄琅获此殊荣,但是这五把“徽字刀”,具体字号分别是多少,无人得知。

    当今天子登基后,下令按照永徽天字刀仿制了近五百把新御刀,亲自命名为祥符大业刀,简称大业刀,刀鞘清一色为木质蒙金桃皮鞘,护手为椭圆形的铁金镂空盘,内有三条可以移动的玉龙,惟妙惟肖,举手提刀时,敲击如龙鸣,可谓巧夺天工。

    御林军侍卫副统领深呼吸一口气,口气不再像先前刑部倒霉蛋那样死板僵硬,沉声道:“北凉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按刀而立的徐凤年默不作声,没有抽出那柄铸造极早的普通老式凉刀,而是轻轻叩指一弹刀柄。

    如同北凉鼓响。

    能够当上离阳赵室的御林军副统领,自然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这名魁梧男子洒然一笑,有了几分既食君王之禄便为君王慷慨赴死的意气,大概是心知必死,没有往年在皇宫天子身侧当差的古板,看着眼前这个西北藩王,爽朗笑道:“旧东越乡野武夫杨东坪,十二年前入京担任御林军侍卫,算来已经远离江湖十二年,此生最后一战,能够跟北凉王交手,不枉此生!”

    说完遗言,杨东坪抽出那把不知自己战死后会交给谁的永徽天字十七号御刀,大声道:“迎敌!”

    三百柄祥符大业刀,整齐出鞘。

    杨东坪率先持刀前冲,怒吼道:“随我退敌!”

    一瞬间,杨东坪在内的二十名御林军先后扑杀而来。

    除了维持钦天监正面大门外的阵型厚度,一百名御林军侍卫没有挪步,其余侍卫都向北凉王和杨东坪那座战场的左右两翼掠去,显然不但要阻挡年轻藩王的前行之路,连退路也要拦截。

    两百余御林军侍卫身形极快,一时间钦天监大门外如同一群蝴蝶绚烂飞舞,让结阵位于大门内的李家甲士都感到眼花缭乱,更有一阵寒意透骨,扪心自问,在这种气势凌厉的围杀中,寻常高手当真能侥幸存活下来?

    身先士卒的杨东坪每一步都在街面上发出沉闷震动,他不敢跃起当头劈下,面对北凉王这种自己实力悬殊的大宗师,空当太多,注定是一招毙命的下场,哪怕是颇为自负的一品金刚境杨东坪,也仅是挑选了最为保守的招式,刀作剑用,刀尖直刺北凉王胸口,且这一刀并未使出全力,留下三四分气机以备后患,万一不敌,拼着受伤也要逃出生天,绝不能让北凉王一招得手。虽然杨东坪远离中原江湖十多年,名声不显,但是他在珍藏有无数武学秘笈的皇宫大内一日不敢懈怠,武道一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赋根骨都算出众的杨东坪,在这十多年中更是耐住寂寞,并不在意指玄高手的虚名,而是把金刚境界修为锻炼得无比坚实,眼下这一刀,融会贯通了数种不传世的绝学,又曾经接受过前任司礼监掌印韩生宣的指点,这一刀几乎达到了返朴归真的大成境界,没有任何多余的磅礴气势,朴实无华,气息内敛。

    杨东坪即便不敢丝毫轻视当今天下的新宗师,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多年没有与顶尖宗师生死相向,一旦遇上了北凉王这个级数的人物,些许的纰漏,足以致命。

    杨东坪的本意是一刀无法建功,见机不妙就要争取跟北凉王错身而过,要不然就当场撤退,有身后御林军侍卫补位,帮忙拖延战况,自己终归还会有一线生机,到时候继续再战便是。

    可惜杨东坪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死在了没有高估自己、却严重低估对手这件事上。

    那个身穿缟素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出手阻拦的企图,任由那把削铁如泥的永徽十七号御刀直刺胸口。

    当时的取舍之间,生死一线,以为有机可乘的杨东坪五指间猛然气机暴涨,再不蓄力,御刀护手中的三条玉龙顿时铿锵龙鸣。

    当刀尖堪堪要触及年轻人心口麻布然后便能顺势一刀透体,突然从刀身传回一阵巨大劲道,手中刀如撞山岳,仿佛以卵击石。

    杨东坪已经果断到立即放弃这把珍贵非凡的永徽御制刀,但是北凉王在他刚刚松手之际,已经一掌伸出,杨东坪整个人就像是遭受到了攻城锤的剧烈一撞,以至于身形还在略微前冲,但是整个胸口瞬间都凹陷下去,而后背则同时凸出一大块。

    一品金刚境杨东坪,御林军侍卫副统领,当场死绝。

    杨东坪的尸体倒飞出去,又撞在一名伺机向前扑杀年轻藩王的侍卫身上,无与伦比的冲劲,在来不及躲闪的后者胸口,炸出了一大片肆意四溅的血花。

    身后有侍卫试图伸手拦下身负“重伤”的同僚,喀嚓一声,手臂炸裂,根本不给他后悔的机会,倒退势头毫无衰竭迹象的两人狠狠撞在了他身上。

    然后便是三具尸体一同倒飞出去,在地面上滑行出去,尸体在一百位结阵不动如山的御林军之前缓缓停下,地面之上,流淌出一条猩红血迹。

    死人已死,活着的人,触目惊心。

    杨东坪被一掌击杀后,那把本该在战后传给下一位御林军副统领的永徽天字刀脱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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