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雪中悍刀行- 第6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赵文蔚轻声问道:“你叫三二一?”

    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的少女淡然道:“我姓单,鱼饵的饵,衣服的衣,不叫三二一。”

    今时今日,白衣少女很简单客气的一句话,却让未来死谥文贞的赵文蔚,记住了一辈子。

    宋庭鹭冷哼一声,“臭小子,少跟我师妹套近乎,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我不用手都能打趴下一百个,到时候给我揍了,勿谓言之不预!”

    经过这么一闹,聚集了三个各怀心思的少年少女,在陌生年轻人和祁嘉节先后出现后略显剑拔弩张的檐下,顿时云淡风轻了几分。

    那个刚刚合上书籍夹在腋下的读书人,平白无故就遭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着对少年宋庭鹭伸出大拇指。

    看似天真的赵文蔚乐呵呵道:“言之不预也知道啊,那你也是读书人嘛。”

    殷长庚在这个小舅子的脑袋上轻轻一敲,教训道:“读书识字,不可用来口舌意气之争。”

    站在阶下的柴青山望着檐下的那个年轻人,书卷气不如殷长庚,江湖气不如李懿白,但是别说殷长庚和李懿白,就是柴青山本人和祁嘉节

    两大宗师,仍是丝毫压制不住此人的潜在气势。只不过除了在剑道登堂入室的李懿白能够稍稍感知一二,殷长庚高士廉等人毕竟不是江湖中人,眼见神仙识不得罢了。

    单饵衣突然好奇问道:“你身上有剑气,也是练剑之人?”

    那人从腋下拎出那本书籍扬了扬,笑道:“《绿水亭甲子习剑录》,这本秘籍听说过吗?”

    少女一本正经点头道:“听师父说过,天下剑学秘籍众多,《绿水亭》有提纲挈领之誉,可惜撰写之人本身资质有限,无法窥见指玄以上的风光,故而空有气势,不得精神。”

    那人感慨道:“最早我拿《绿水亭》练剑,有个老头评点此书,也跟你所说差不多。”

    柴青山终于开口说话,沉声道:“不料当年广陵江畔与李淳罡一别,就是此生最后一见了。”

    那人重新收起书,缓缓说道:“那次如果不是柴大宗师阻拦,加上出手早不如出手巧,我和羊皮裘老头儿应该能走上江畔阅兵台了。”

    柴青山面无表情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时我柴青山既然是广陵春雪楼的客卿,当然要拦下李淳罡,至于如何阻拦,是否光明正大,计较不了那么多。”

    祁嘉节语不惊人死不休,“柴宗主,是不是有个先来后到?”

    此次从东南赶赴西北的柴青山并没有携带长剑,老人瞥了眼祁嘉节的佩剑“长铗”,没有说话。

    殷长庚轻轻握了握妻子赵淳媛的手,以此减缓她的紧张情绪。

    身边这位可是西北藩王徐凤年啊!赵淳媛一个京城世族名媛,也是听说过此人无数传奇故事的,两次游历离阳江湖,一次孤身赴北莽,两次西域行,一次北凉境内之战。

    天底下多少高高在上的高手,都死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上了?

    当年人屠率领大军铁骑马踏江湖,踩破了大半座江湖的胆魄。

    而这个做儿子的,则是近乎独自一人,就将好不容易气象茂盛起来的离阳江湖,再度捣烂得七零八落!

    武帝城彻底成为陈年往事,杨太岁死于铁门关,人猫韩生宣暴毙,宋念卿横死异乡,柳蒿师突然消失,西蜀春帖草堂谢灵箴在春神湖边无故身亡,龙虎山天师府年轻翘楚赵凝神被打落尘埃……

    高士廉和韩醒言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视线交错,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畏惧。

    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士箐也悄悄后退了几步。

    从武当山一掠便至山脚逃暑镇的徐凤年,面对祁嘉节柴青山两位剑道宗师,仍是没有半点如临大敌的感觉,转头看了眼街道那一头的鲜血厮杀,回头望向站在殷长庚身边的高士廉,“你就是燕国公高适之的儿子吧,我拂水房谍报上提到你会跟祁嘉节等人一起来到武当山,所以祁嘉节剑气一出,我就来了,除了让祁嘉节不要多此一举,其实更想跟你道一声谢。高士廉,那个孔武痴你还记得吧,比严池集更早去往太安城的一个北凉年轻人,如今在兵部任职,我听说他当年初到京城,受了不少气,是你高士廉帮了他一把,后来严池集跟随严杰溪严东吴入京,你也是最早跟严池集玩到一块的京城子弟。”

    高士廉可没有丁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事实上这位国公之子当下想死的心都有了,我跟孔武痴严池集那都是一见如故,跟你这个北凉王八竿子都打不着,求你别谢我了,你徐凤年还是一拳打晕我好了,省得以后回到京城,风言风语满京城,那个脾气暴躁的爹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但是高士廉悲哀地发现自己只敢老老实实听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祁嘉节问道:“说完了?”

    徐凤年摇头道:“不急,刚好我要在这里等人。怎么,你祁嘉节要为王远燃那帮纨绔子弟出头?不过话说在前头,他们不管怎么闹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比如那个偷偷摸摸从河州入境的柳乘风,早年那点恩怨过去也就过去了,在太安城九九馆跟我别过面子的王远燃也差不多。但是如果你祁嘉节打算插手,那他们那笔原本可有可无的烂帐,就要算在你这个京城第一剑客的头上了。”

    徐凤年没来由笑了笑,“真算起来,你我之间确实有一笔账。”

    祁嘉节握紧手中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名剑长铗,泰然自若,大笑道:“一起算便是!”

    少年赵文蔚握紧拳头悄悄挥了挥,祁先生不愧是祁先生,哪怕对上了武评四大宗师之一的北凉王,无论是言谈气势还是高手风采,都毫不逊色!

    始终背对客栈面对街道的徐凤年,目不斜视,轻声道:“好啊,那请你先拔出剑再说。”

第两百一十一章 你们这一剑

    这话一说出口,殷长庚韩醒言这一拨,还有李懿白和宋庭鹭单饵衣三个,都给震惊得无以复加。

    对祁嘉节这种有望成为剑道魁首的宗师,放话说要让他连剑都拔不出剑鞘?

    大概江湖一千年来,只有那位过天门而不入的吕祖才能说得吧?

    这个腋下还夹着书的家伙,是要以势压人?可祁嘉节虽不以充沛气机称雄武林,但能够成为京城第一剑客,武力紧随武评十四人之后,若说连剑也拔不出,那也太荒谬了。

    分明眼前就是一副大战在即的危殆形势,可莫名其妙就给卷入风波中心的柴青山没有动静,既没有要带着李懿白和两个徒弟离开的意图,也没有如何运转气机以防不测。显而易见,徐凤年和祁嘉节要是放开手脚厮杀,身在逃暑镇也好,退出逃暑镇也罢,差别都不大。柴青山应该就是押注两人对峙,是点到即止的君子之争,双方形成默契,仅在方寸间争高下,不至于连累小镇众人。这种有“吹毛求疵”之妙趣的巅峰切磋,有一定道行眼力的旁观者,最能顺手拿来砥砺自己武道心境,柴青山怎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祁嘉节斜提那柄铸于景龙剑炉的名剑长铗,全长三尺三寸,五指修长如玉的右手没有伸手去拔剑,但是长铗骤然间铿锵如龙鸣,出鞘不足一寸,客栈檐下顿时有寒冽风霜扑面之感。

    这一次略作“停剑”后,长铗剑身出鞘长度猛然间暴涨至三寸有余。

    长铗两次离鞘,都无比顺畅。

    但是世间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接下来长铗纹丝不动,习武之后听力更加敏锐的东越剑池三人,已经听到一阵阵如蚊蝇振翅的细微声响,不绝于耳。

    而殷长庚等人也发现屋檐阶外,在逃暑镇的街面上,尘土渐渐飞扬,形成一个个陆地龙卷,旋转缓慢,如一群黄裳女子曼妙起舞。

    长铗终于以高士箐都能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速度,再度出鞘一寸出头。

    但是祁嘉节那好像不管身处何地都不染尘垢的蜀锦袍子,开始轻轻颤动,如平镜湖面给蜻蜓点水了一下,轻起涟漪。

    逃暑镇烈日当头,祁嘉节所站客栈屋檐下的位置,恰好明暗交替,原本常人不易察觉的丝丝缕缕笔直光线,不但变得清晰可见,而且在一瞬间就变得扭曲起来。

    宋庭鹭和单饵衣不约而同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眼神出现了错觉,可是眨眼过后,那些诡谲光线的确是如蛇曲行。

    与之同时,街面上那些小龙卷刹那间破碎散去。

    长铗终于又出鞘一寸。

    高士箐浑然不觉自己已是满头大汗,鬓角青丝湿答答黏在绯红脸颊上。赵文蔚也下意识松开拳头,摊开手掌在袍子上蹭了蹭汗水。

    白衣背剑少女同样是局外人,但其实比高士箐他们还要紧张,跟同门少年窃窃私语,“宋庭鹭,你觉得姓祁的那把剑能够全部出鞘吗?”

    腰间长剑竟是长达四尺的宋庭鹭想了想,郑重其事道:“你喊我声师兄,我就告诉你答案。”

    少女别了一枚剑形紫檀簪子,那双柳叶眉更是如同细剑,所以当她皱起双眉的时候,显得格外英气勃发,不过少女很快就灿烂一笑,娇滴滴喊了一声师兄。

    少年好像白天见鬼似的,打了个哆嗦,然后装傻嘿嘿笑道:“答案就是……我也不知道。”

    以少女的脾气要是搁在往常,早就拔剑砍得剑池未来宗主满山跑了,但是今天她破天荒深呼吸一口,就放过了宋庭鹭。后者很快就明白其中缘由,狠狠翻了个白眼,比起当初赵文蔚死死盯着自己师妹的暴躁,挺有精气神的少年,一下子成了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是蔫蔫的。没法子啊,师妹要在她、以及剑池几乎所有师姐师妹们心目**同仰慕的某个人面前,很用心地保持淑女形象。师妹这种原本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跟额黄胭脂打交道的家伙,结果到了幽州后,每次在街上瞧见水粉铺子,就开始挪不开脚步了。当时就算撒泼打滚,也应该让服师父别答应师妹一起来北凉的。

    原先那些造就小龙卷的尘土消散之后,随风而起,徐凤年随手一拂,轻轻拍散。

    祁嘉节握剑的那只手五指弯曲,转为虚握长铗,长剑急剧旋转,如掌心有惊雷滚走。

    长铗剑身乘势又硬生生拔鞘三寸。

    只这名北地剑豪脚下的青石板,迸裂出一张蛛网,且那些裂缝不断向外扩张延伸。吓得高士廉赶紧拉着赵文蔚匆忙退后。

    殷长庚赵淳媛这对年轻夫妇都看到祁先生那袭白袍的袍脚,开始飘摇掀动,然后动静越来越大,猎猎作响,如沙场上大风吹拂战旗一般。

    之前还有闲情逸致偷偷打量那白衣少女的赵文蔚,忐忑不安,恨不得为神仙人物的祁先生摇旗呐喊,无比希望祁先生一鼓作气拔出整把长铗,也好灭一灭那个年轻北凉王的嚣张气焰!不过说实话,这个在离阳朝野恶名昭彰的西北藩王,真正亲眼见到后,抛开那句极富挑衅的言语不提,就跟赵文蔚在皇宫勤勉房和赵家瓮国子监求学时,见到那些出类拔萃的读书人没什么差别,身世好,相貌好,脾气还不错,属于那种即便不喜却也讨厌不起来的风流人物。

    当祁嘉节终于抬起右手,双指并拢,悬停在长铗剑身一寸之上的空中,祁嘉节的气势蓦然一变,如果说先前如五岳高耸于中原大地,此时就是广陵大江滔滔东去入海。

    柴青山对两个孩子轻声说道:“看清楚了,仔细看看别人是如何观潮悟剑的!祁嘉节在十八岁、二十七岁、三十六岁时,分别三次观赏广陵大潮,最终悟出了这灵犀一动心血来潮的气机运转之法。遍观当今江湖高手,若论气机之绵长,祁嘉节远远不如武评十四人,大雪坪十人中,也不在前列,但若说刹那间气机的汹涌程度,别说师父,就是轩辕青锋也未必能够媲美。”

    柴青山说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一声,“你们两个,已经去了广陵江两次,热闹倒是看得不少,两张嘴巴也都没停过,结果悟出什么了?”

    宋庭鹭转头背对师父做了个鬼脸。

    少女沉声道:“师父,下一次观潮,我一定会用心的!”

    柴青山愣了愣,然后泛起苦笑。

    宋庭鹭嘀咕道:“装,继续装!”

    单饵衣瞬间满脸通红,伸手绕到背后,就要忍不住抽出那柄自己铸造的新剑“扶乩”。

    每一位剑池弟子,想要离开宗门行走江湖,都要自己铸就一柄新剑。所以东越剑池除了天才剑客横出不穷,也有无数才华横溢青史留名的铸剑名师。而单饵衣这个被柴青山一眼相中的弟子,不论是学剑还是铸剑,都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天赋,武人的体魄想要浑厚,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单饵衣不过是四品高手的武道修为,但她对剑道剑术的独到领悟,在柴青山看来已经具备二品小宗师的境界。

    宋庭鹭赶忙讨饶道:“师妹,别在这里动手行不行?这儿这么多外人,以后我还怎么闯荡江湖获得那不败战绩?!”

    单饵衣懒得理睬这个口口声声要以不败战绩走江湖的家伙,学谁不好,偏偏学那个在京城昙花一现的温不胜,说这辈子不求胜过多少高手,只求不败!这就是离开宗门必须带着自己铸就的新剑,要不然宋庭鹭这小子在剑池那都是斜挎一柄木剑的,吊儿郎当!

    在体内气机如江面涨潮猛然炸开后,祁嘉节长铗一剑几乎全部出鞘,仅余下那剑尖不曾拔出而已。

    赵文蔚轻轻喊道:“好!”

    然后发现自己给单饵衣怒目相向了,一头雾水的少年气势也迅速落到谷底。

    徐凤年在这个紧要关头,竟然走到街道上,抬头望向武当山那边。

    山上,就在洗象池附近的那栋茅屋前,站着一个身穿龙虎山普通道袍的年轻道士,和一个蹲在地上使劲眯着眼翻阅一本古籍的人。

    后者轻声说道:“凝神,此次行事,非君子所为啊。”

    年轻道士平淡道:“先生,虽然有违本心,但是我毕竟姓赵,是天师府道人。叔叔在太安城传道多年,如今在京城仍是岌岌可危,叔叔在信中自嘲连那青词宰相也做不得了。况且先生也知道,如果任由那吴灵素得势,不光是佛家的不幸,我们天下道门正统的香火也要飘摇不定。”

    眼睛似乎不好的儒雅男子几乎贴到了书页上,感慨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吗?”

    他欲言又止,摇摇头无奈一笑,“我白煜那些大道理就不唠叨了,都说有一说一,我们读书人啊,知道的多了,就喜欢有一说个二三四,你不拦着,五六七八…九也都来了。有些时候扪心自问,确实挺惹人烦的。行了,你做事吧,别管我,这本书不错,我找了好些年也没找着,借这个机会,先睹为快。”

    赵凝神犹豫了一下,“虽然说此次合力,最多让他失去在西域凝聚出的那股即将成运的气数,但是先生你还是不该来武当山的,他一旦震怒,我死也就罢了,先生你不该在这北凉夭折,先生应当比当年荀平走得更远!”

    白煜沾了沾口水,轻轻翻过一页,道:“心太大,胃口难免跟着大,伤身。”

    赵凝神叹息一声,向前走出几步,闭上眼睛,手指掐诀。

    龙虎山天师府,莲池那棵紫金莲,最高处的一朵花苞,骤然绽放,又骤然凋零。

    青州水师一楼大型楼船上,有个读书人盘膝而坐,身前摆有一只水碗,他双指捏着一颗洁白石子,微笑道:“既然事已至此,大势使然,就怪不得我谢观应落井下石了。”

    那颗石子砸入碗中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