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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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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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一说?!

    李淳罡打了个哈欠,让徐凤年将刀身悬在一个固定高度上,没耐心道:“小子,你以手指弹刀身,试试看能否弹碎地板上的山核桃。”

    徐凤年调整呼吸,眯眼伸指,清脆的叮一声,凝神旁观的魏叔阳便看到绣冬刀身弯曲出一个弧度,可惜差了地面上的山核桃还有一指距离。徐凤年并不气馁,手指在刀身上轻轻一掠,找准了一点,一指弹去,绣冬瞬间弯弧如满月,叮一声,接着砰一下,将一颗山核桃瞬间砸碎,连同船板都敲出一个印痕。

    魏叔阳下意识想要抚须,猛然意识到有李老剑神在场,不敢造次,不过老道士对世子殿下这一手弹刀十分赞赏,别看绣冬刀身单薄,却不是谁都能随意弹出这韧劲的。

    李老头儿单手托着腮帮,继续说道:“接下来争取压碎山核桃,但不能在地板上留下痕迹。”

    徐凤年微微皱眉,没有急于弹指,而是在绣冬刀身上摩挲,在武当山上参悟《绿水亭甲子习剑录》的剑术精髓去雕刻棋子,受益匪浅,让徐凤年极早便有意识去掌控刀劲最根源的体内气机流转,击碎山核桃而不对船板造成影响,已经不是简单的在力道上增减的事情,这与剑道高人看似轻松刺出一剑却蕴藏无数繁琐剑招殊途同归,掠刀蓄劲,讲求何时何地炸裂,还要具体到炸开多少,是几斤几两,还是千钧万钧,都是头疼的深奥学问,徐凤年没有弹指,老头儿便始终托着腮帮,好整以暇,两指捏了一颗核桃丢到眼前,轻轻一吸,吸入嘴中,含糊不清道:“小子,赶紧的,老夫没时间看你发呆。”

    徐凤年泛起苦笑,收敛心神,屈指一弹,弧度依旧饱满,有一种玄妙美感,核桃碎裂,但地板留下了细微痕迹。

    弹刀数次,皆是如此。

    老剑神一脸不屑道:“《千剑草纲》白看了,你就这般听书的?浪费姜丫头的口水。”

    徐凤年闭上眼睛,回想当初水珠成剑一幕。

    老头儿起身,拍拍屁股冷笑道:“哪天成了,再叠起两枚核桃,记得是去击碎下边的核桃,船板与上边核桃都要完好无损。不过老夫估计以你小子的糟糕悟性,别说后者,就是现在这种小事,都悬。做不到,就甭去跟吕钱塘练刀了。”

    徐凤年默不作声,苦思冥想,大概是老剑神觉得这家伙样子实在太像吴家坐剑,愈发没好心情,头也不回走入船舱。

    魏叔阳轻轻离开船头,不让人打扰。

    枯坐至黄昏,再至月夜。

    鱼幼薇深夜,去给徐凤年披了一件衣衫。

    徐凤年只是指了指满地碎裂的核桃,鱼幼薇立即去再拿来一捧,堆放在他眼前。

    清晨时分,老头儿睡眼惺忪来到船头,瞧见徐凤年学他托腮帮发呆,走近一瞧,咦?这小子将绣冬换成了春雷?!而他眼前地板上,叠放着足足三颗核桃?!

    江上有数尾红色大鲤跃出水面。

    这是大江大河里头常有的景象。

    老剑神转身离开,走远了才喃喃自语道:“好小子,鲤鱼跳龙门了,这回走眼了。不过老夫倒要看你接下十年能跳几次!”

第八十六章 教你练字不许学

    两头幼夔蜷缩酣睡在徐凤年脚下,憨态可掬,小家伙很好养活,随手丢进江中,它们自己就已经可以捕食江中鲤鲫,吃饱玩够,再伸出船桨,四爪如钩,很容易就上船。

    正准备起身的徐凤年抬头看到老剑神转身走回。

    徐凤年的记性好,好到徐渭熊说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记得住东西,一目十行,几乎过目不忘,武当上任掌教王重楼的大黄庭口诀,骑牛的杜撰出来的《参同契》,《绿水亭习剑录》,玉柱心法七八本,杜思聪的《千剑草纲》,紫禁山庄《杀鲸剑》,青羊宫三本秘笈,听潮亭内这么多年爬上爬下,就看得多了,可惜大多属于马虎扫过不上心。

    那些姜泥一字一字读过去的,徐凤年边听边悟,记忆尤其深刻,只是他练刀,白发老魁只将这位世子殿下领进门槛便仰天大笑出王府,后来姑姑在青羊宫里提议徐凤年先将先手五十招登峰造极,算是指出了一条登山小径,可问题又来了,徐凤年未到二品实力,做不到高屋建瓴评点世上百千武学,读书驳杂,反而成了修为上的羁绊,一团浆糊,固步自封。直到李淳罡给出弹刀碎核桃的难题,好似迷雾中撕开一条细缝,徐凤年对此并不陌生,国师李义山当年传授纵横十五道,就喜欢拿他新琢磨出的围棋定式去让徐凤年破解,徐凤年枯坐到清晨,期间成功用绣冬将核桃弹成齑粉,船板依然丝毫不差,甚至顺势一鼓作气连叠放核桃都难不住绣冬刀。

    李淳罡坐在徐凤年面前,问道:“知道剑招和剑意的区别吗?”

    徐凤年茫然摇头。

    老头儿面无表情道:“抽刀。”

    徐凤年平放绣冬。

    老剑神伸出一指,随手弹在刀身上,不见绣冬如何弯曲,徐凤年身前三颗核桃便同时炸开。老头轻轻拂袖,又叠起三颗核桃,再弹绣冬,依旧是核桃尽碎,两次动作结果都如出一辙,让徐凤年不知道老剑神葫芦里卖什么药。

    李淳罡见徐凤年一脸费解神情,嗤笑道:“你试着将春雷放在绣冬之下。”

    徐凤年变成双手持刀。

    李老头儿再敲绣冬,徐凤年虎口一震,拿不稳春雷,因为春雷刀上有一点如同炸雷,然后蔓延到徐凤年手上,导致整只手臂都刺痛发麻。徐凤年懂了,这便是剑罡,市井巷陌里说书先生喜欢通俗称作剑气,其实略有不同。李老头儿不给徐凤年缓口气的时间,再敲绣冬,一瞬间春雷几乎脱手,右侧刀锋猛然滑向徐凤年胸膛,只差毫厘,却是老剑神两指捏住了春雷。而绣冬刀始终纹丝不动,徐凤年骇然。这下子算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了。

    李老剑神似乎觉得这小子悟性太差,不骂不舒坦,瞪眼道:“你弹绣冬,谁都看得出弯出一道弧度,外行看着带劲,却华而不实。老夫来弹,以你的微末道行,看得出绣冬弹了几个来回?看似绣冬不动,就真是不动了?老夫两指,一指剑罡透绣冬,击在春雷上。第二指却是舍罡气求剑招,绣冬其实早已刀身弯曲六次,侧击在春雷刀锋上,这才使得春雷劈向你。上乘剑招,无外乎求快求稳,快如奔雷,稳如五岳,小子,你还嫩得很呐。”

    徐凤年疑惑道:“那剑罡与剑招,孰强孰弱?”

    李老剑神冷笑道:“老夫想要以剑罡破敌,那便是剑罡厉害,老夫若是愿意剑招杀人,自然就是剑招强过天下所有剑罡。”

    得,白问了。

    徐凤年有些无奈。

    李老头儿挺公平买卖,起身道:“这两指够不够买你的全部宣纸?”

    徐凤年点头道:“很够。”

    李剑神在船上晃荡了一圈才走回船舱,徐凤年望着老人的背影,忍不住百感交集,有蛟龙处杀蛟龙,非是胡乱吹捧,老人更是双袖藏青龙,至刚至阳,霸道无匹,飞剑摧塌太华山,号称得尽吕洞玄仙剑精髓,这压箱的双袖剑,自然而然比起那一剑仙人跪要威猛百倍,徐凤年原先觉得李淳罡断臂后何来双袖一说,只是现在彻底不敢小觑了。

    两指弹绣冬,一指示剑罡,一指示剑术,言语可谓深入浅出,为正在武道岔口上犯迷糊的徐凤年指明一条羊肠小道,加上覆甲女婢赵玉台的一番话,徐凤年好似顿时出了鬼门关,眼前豁然开朗,至于何时能至一品境界,甚至摸着金刚境的边,徐凤年的确不急,这归功于老黄的潜移默化,言传身教,言语传授往往无益,不如身教,老黄的剑,当然离老剑神李淳罡还有一段距离,可在徐凤年心中,老黄的剑匣与老剑神的木马牛,谁重谁轻,显而易见。

    骑马出北凉。

    徐凤年终于从徐骁嘴里得知当年老黄临死面北而坐,对王仙芝到底说了一句什么话。

    徐凤年按刀而立,望向浩淼江面,闭眼不断吐纳,气机导引绵绵如江水,配合默念大黄庭口诀:“气回丹方结,壶中生坎离。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卦中演妙理,谁道不长生,白虹乘龙直上大罗天……”

    一般而言,道教长生修道箴言都往往流于刻意追求妙言玄语,凡夫俗子初读,只觉得妙妙妙中妙,玄玄玄更玄,其实若无得道的真人亲自带路,传授具体的吐纳引气口诀,到头来只是入山不见仙,空手而返,正所谓神仙不肯分明说,迷了千千万万人,便是此理。

    徐凤年神游万里时,感应到有人走到身后,这会儿敢上前打扰世子殿下清修的,唯有鱼幼薇了,她捧着武媚娘,柔声道:“不吃点东西?”

    徐凤年睁开眼睛,嗯了一声。瞥了一眼鱼幼薇,真是尤物,可惜吕祖早早留诗警戒后人:二八佳人体似酥,腰肢如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精神枯。徐凤年对此十分无奈,他可不是花丛雏儿,从上山练刀起到下山,始终能够坐怀不乱,这份定力,可见一斑。

    吃饭时,坐在桌上的只有徐凤年老剑神和魏叔阳。

    李淳罡啃了一块面饼,记起什么,随口说道:“老夫虽避退了那名吴家剑士,可以后再来,他极有可能境界更高一层,那一剑,你们这帮笨蛋只看着热闹,那家伙却可悟出一些门道,对他剑道修行大有裨益。”

    徐凤年面部僵硬,狠狠咬了一口馒头。

    早餐结束,李老剑神在船舱内铺开宣纸,对躲着看书的姜泥笑道:“来,姜丫头,你不学剑便不学,但老夫可以教你练字。”

    练字?

    姜泥喜欢,否则在北凉王府便不会偷偷拿树枝在地面上鬼画符。

    只是老头儿单手执笔,气态浑然一变,仍是笑眯眯沉声道:“但记住了,我教你练字,你可以看,却不许学!”

    姜泥没上心,只是轻淡哦了一声。

    徐凤年让青鸟温了一壶黄酒,独坐一处。

    那年武帝城头,老黄临终死而不倒,身边便是天下第二的王仙芝,老黄只是面北说了一句:“来,给少爷上酒呐。”

第八十七章 上山入城进宫

    三艘大船由江入湖,八百里春神湖,烟波浩渺,此湖容纳六水吞吐大江,历来是兵家死争之地以及骚客游览胜地,徐凤年站在船头给鱼幼薇讲解春神湖的地理形胜,附带了许多当年李义山灌输给他的兵法见解,“春秋以前,南北对峙,无不以争此地做据点,控春神便可扬帆东下,居高临下,以狮子搏兔之姿抢夺天下,早先北方想要饮马东南,或者南方想举兵北伐,都要经过八百里春神湖,三城三关三山,素来被兵家瞩目。又以三城为重,襄樊,刑阳,武陵,以天下而言重在襄樊,以东南而言重在刑阳,以本州而言重在武陵。襄樊一直被说作天下腰膂,当初三国乱战于此,西楚旧臣王明阳临危受命,成为襄樊郡守,拒徐骁十万兵甲,死守三年,到后来西楚灭了,西蜀忘了,这个上阴学宫出来的稷下学士依然誓死不降,城中食人,王明阳更是亲手烹杀妻儿,三年后破城,二十万襄樊人只剩下不到一万,成为一座鬼城,据说破城十年后,仍有十数万孤魂野鬼不肯离城,夜夜哀嚎,王朝不得不让龙虎山掌教天师亲赴襄樊,设周天大醮,醮位达到骇人听闻的三万六千五百个,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这场攻守战,让王明阳赢得了春秋第一守将的名头,连徐骁都佩服。只是一人功成名就,却拉上二十万人陪葬,王明阳再过一千年都是个争议人物。”

    鱼幼薇胆战心惊道:“我们不会去襄樊吧?”

    徐凤年最近一直习惯性手指虚弹,一天到晚,不知虚弹了几千次,大概是练刀练到走火入魔了,轻声笑道:“本来想去,你若不敢,那我们就直奔武陵。”

    鱼幼薇摇了摇头。徐凤年突然听到船尾传来一阵哭爹喊娘,鱼幼薇不凑巧刚听到襄樊十万怨灵的传说,心肝一颤,好不容易意识到这会儿身处春神湖船头,一脸自嘲。徐凤年没有理会鱼幼薇,赶到船头,看到一名船夫捧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在地上打滚,两头幼夔通体猩红,对其低沉嘶吼,吕钱塘上前与世子殿下诉说了一遍经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幼夔嬉闹奔跑,约莫是撞上了船夫,幼夔脾气暴躁,就咬了一口,徐凤年皱了皱眉头,虎夔是上古凶兽,饥则食人,徐凤年蹲下身,咬人的幼夔金刚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意,低头呜咽,肤色立即由红转黑,徐凤年却没有对其骄纵,屈指一弹,将伤人的金刚

    在船壁上弹出一个窟窿,坠入湖中,姐姐菩萨在窟窿处望着弟弟,可怜兮兮回头望向徐凤年,貌似在求情,徐凤年冷哼一声,起身道:“赔些银两给伤者。对了,让凤字营帮忙补牢船板。”

    暮色中,春神湖上百舸争流,千帆竞发,一番热闹繁华景象,越是临近江南鱼米之乡,就越发感受不到故乡北凉的千里旷野寂寥。

    今晚一行人会夜宿春神湖心的一座岛屿,名姥山。临近湖中岛屿,徐凤年看到姜泥难得走出船舱站在身边,就解释道:“这山原本不叫姥山,叫监牢山,是西王母禁锢玉帝女儿春神的地方,监牢山四周也不是湖水,只是一座盆地,后来有一名陆地仙人气不过,沿着监牢山一剑画圆,塌陷八百里,这才涌出湖水,久而久之,湖成了春神湖,山成了姥山。至于仙人造湖的说法,自然是一番神怪妄谈。如今姥山上布满庭院楼阁,三教九流齐聚,不仅有权贵宅院,僧道结庐,还有几个亡国遗老在岛上画地为牢,商铺也多,上了岛,你可以挑些入眼的东西。”

    姜泥伸出手,徐凤年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姜泥生硬道:“银子。”

    徐凤年哈哈笑道:“行,这会儿你已经赚了好几百两银子了,你想要拿走多少?不过说好心提醒一声,你报我的名号,谁敢跟你要钱,何苦浪费你辛苦读书挣到手的秘笈。”

    姜泥冷笑道:“你当我是你这种巧取豪夺的人吗?”

    徐凤年被逗乐,笑眯眯道:“那你到底要多少银子?几百两都取出?或者我干脆赊账给你几千两黄金,如此一来,你读书可以读几辈子。”

    姜泥愤愤道:“我只取一两银子!”

    徐凤年无奈道:“需要这么小家子气吗?”

    姜泥板着脸道:“拿来!”

    徐凤年白眼道:“等下跟青鸟要去,本世子从不带这点小钱。”

    姜泥径直回到船舱,做贼一般从书箱中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小账本,上面清楚记载了读《太玄经》挣了多几文,《千剑本草纲》《杀鲸剑》,等等,每一本何时读何地读,每本读了多少字,都有详细记录,至今她挣了可不止徐凤年所说的几百两,而是一千零七两三十四文钱,整天就是吃喝睡的老剑神踱步进了船舱,正要在积蓄中划去一两银子的姜泥一手提笔,一手遮住账簿。李淳罡对此无可奈何,站远了任由姜泥做完手头上的活儿,这才拎着酒壶坐上桌,倒了酒水在桌上,手指沾了沾,等姜泥将账本放回书箱底层,坐于对面,李淳罡才以指做笔,以酒做墨,在桌面上挥洒开来,一笔一画,精神气意充沛盎然,姜泥正襟危坐,看老头儿写字,一气呵成,贯穿首尾,半张桌面,密密麻麻,如鬼门关那乱礁嶙峋,李老头儿写完后才望向姜泥,后者一脸平静,老人似乎果真如起始所说不求小丫头学到什么,袖口一抹,重新来过,这回李淳罡有说话:“老夫的狂草,要点有三,首先连绵一贯,再力求千层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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