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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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4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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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的破城牧大人!大人你个大爷!”

    董卓惨然笑了笑,“我知道,你是嫌跟我董胖子一起混丢人现眼,所以死都不肯来董家军帮我,别人不过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再瞧瞧你,死了吧?你有本事爬出来,看老子不一脚把你踹回去!”

    大概是怕吓着了那个跪在新坟前头的小女孩,董卓敛了敛失态情绪,拧开酒壶盖子,从怀里掏出三只酒杯,一只放在老伍长坟头,挤了个笑脸,对陶满武说道:“小满武,把杯子给你爹,就他那酒瘾,躺了这么久,我估摸着馋得够呛。”

    小女孩双手接过酒杯,被董叔叔倒满一杯酒后,轻轻洒在爹坟前。

    董卓洒了一杯酒在老坟前,自己也仰头跐溜喝光了一杯,自顾自倒了一杯后,又是一口饮尽,发现小满武双手捧着酒杯递过来,董卓笑了笑,说道:“叔叔不给你爹喝了,就让他躺那儿干瞪眼。”

    小丫头泪水盈满那双眼眸,偏偏强忍着不哭出声,又委屈又伤心。

    董卓赶忙给她倒了一杯酒,看着这孩子郑重其事又洒了一杯酒,董卓又眼睛泛酸起来,歪头望向这座新坟,低声道:“你放心,小满武比我亲闺女还闺女,只要我打下了北凉,到时候还能活着的话,将来不敢说把整个中原给咱们小满武当嫁妆,半个总是逃不掉的。”

    董卓转头看着老坟,“老伍长,是不是又想说我董小胖子瞎吹牛了?这回你还真别瞧不起人,如今我在朝堂上放个屁,都有一大把人说是香喷喷的。洪敬岩慕容宝鼎这些瞧着威风八面的王八蛋,都得乖乖给我打下手。北凉铁骑不是雄甲天下吗?老伍长,你大着胆子敞开了说,要他们今年冬死几万人?他们要是少死一个,我回头就直接在你们边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来跟你们做邻居!你要是实在没法子开口,托个梦给我也成。”

    陶满武又跟董叔叔要了一杯酒,洒下第三杯酒后,放下酒杯,一言不发跪在坟前。

    董卓没有让她起身,也没有安慰什么,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那壶剩下的酒都倒在泥土里,轻声道:“当年老伍长你就带了我们这几个兵,我董卓现在董家亲军就有十万!还有着北莽最好的乌鸦栏子,北莽最好的步卒!最南边姑塞龙腰两州二十几座军镇的三十万边军,归我管。洪敬岩的柔然铁骑,和柳珪杨元赞这些大将军的十几万私军,还是归我管。再往北一点,两个持节令手里的一半兵符,二十万人马,也乖乖捏着鼻子送到了我手上。等到陛下把北边草原上都收拾干净,除了拓跋菩萨不算,其他人只要到了南朝边境,一样归我管!北凉才多大的地儿,这么多人这么多战马,撒泡尿,就能让北凉来一场洪灾了。开春前大打一场,最多加上明年秋狩打上一场,北凉就彻底玩完了。”

    董卓阴森森笑道:“北凉那边一定还以为怎么都要打个三年五载,我董卓做了十多年狐狸,这次就做一回头狼,不一口气吃饱肉绝不罢休!”

    董卓伸手抓起一把泥土,又丢掉,站起身后,说道:“老伍长,老陶,这空酒壶我就带走了,等哪天带兵一路打到离阳南疆,给你们装一壶那儿的泥土回来,让你们这两个连北凉也没去过的乡巴佬见识见识,到底啥样的沃土才能种出稻谷来。”

    董卓起身后,看着还跪着的小满武,弯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咱们该走了。”

    小女孩站起身,默默抬起手臂擦了擦泪水。

    董卓想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华贵袍子,脱了,叠好放在两座坟之间,淡然道:“衣锦还乡,无人看啊。那还穿着干啥?”

    董卓把小满武放在自己肩膀上,大步离开,笑道:“小满武,叔叔不是送你一匹小马驹吗,很快就可以跟咱们百万大军一起踏冰渡河了。”

    铁马冰河入中原。

    ————

    当那个消息传遍京城。

    太安城没有哗然喧沸,反而是处处人人皆噤若寒蝉。

    京城居不易,可那位在京城短短几年内便青云扶摇直上的国子监右祭酒晋兰亭,罗列出十大罪,弹劾的不是别人,正是离阳王朝整个祥符之春的缔造者,首辅张巨鹿。

    大部分京城人都觉得这个外地佬真的是失心疯了,跟张首辅叫板,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是什么?这十多年来,想要首辅大人丢官的人勉强算是一茬接一茬,隔三岔五就会蹦跶几下,但大多时候首辅大人都懒得正眼瞧一下,而这些不自量力的人物,无一不是在京城跺脚都能震上一震的勋贵大佬,一个个根深蒂固,但谁成功了?何况他们胃口不大,只是想着那碧眼儿脱去官袍而已,从不敢奢望要这位离阳朝廷文官第一人去见先帝。

    十大罪中,最让人信服的其实就一条,那就是逼死了满门忠烈守国门的蓟州韩家。这确实是翁婿两任首辅衣钵相传的一桩王朝秘事,晋兰亭所用的“灯灯相续,薪薪无穷”八字,来形容张巨鹿这一脉的政改,可谓精准无比。

    而值得玩味的是那条勾结权宦韩生宣,导致内外廷乌烟瘴气。如今人猫韩生宣已死,首辅大人如何自辩?

    但是最有杀伤力的那条,同时也最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不是私养两辽边军,而是十大罪中的最后一条:执政十多年来,大开漕运盐铁,倾力资助西北!

    当这个消息很快沉淀下去,看似迅速泥牛入海无声无息,但越来越多的人咀嚼出了其中三昧。

    虽然首辅大人还是每天参与朝会,该夜宿禁中当值之时必然在尚书省当值,处理各项政务也依然有条不紊。

    但是首辅府邸门可罗雀不奇怪,毕竟首辅大人向来不喜欢私下会客,可跟首辅同一条街上的高门大宅也开始门庭冷落,就很能让看客遐想连篇了。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张巨鹿没有像上次针对赵室勋贵那般雷霆一击,对于晋三郎这位国子监右祭酒的忘恩负义和疯狗咬人,碧眼儿没有任何反应。

    与此同时,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有隐相之称又在今年全权负责地方官员大评的殷茂春,提前悄然返回了京城。

    皇帝陛下带着太子殿下一起登门拜访了齐阳龙的府邸。

    桓温称病不参加大小朝会。

    紧接着一声冬雷在太安城响起。

    那个被西楚叛军瓮中捉鳖而灰头土脸的大将军杨慎杏,秘密上疏太安城,证明首辅张巨鹿当年阴私构陷韩家,确实无误!

    立冬之日,清晨大雾,皇帝陛下亲率太安城一众公卿将相以迎冬于北郊。

    显贵之中,除了门下省主官桓温依旧不曾露面,以张巨鹿为首的京城文武百官一个不漏。

    因而立冬无早朝,但迎冬之后,会有一场盛大朝会,天子赐袄百官,寓意体恤臣子以御冬寒。

    这一天,其实天未亮便已早早起床在书房独坐的坦坦翁,对着窗外的天色发呆许久。

    当天色渐明,老人去书架上抽出一本恩师当年赠予的手抄本,自己磨墨,在手抄本扉页颤颤抖抖写下一行字,打算让府上管事送往首辅府邸。

    “入冬天渐寒,老友且加衣。”

    写完之后,老人又开始发呆。

    然后一位府中老管事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地撞入书房,天塌下来似的悲怆道:“老爷,首辅大人在朝会上说徐家两代人戊守西北二十余年,兢兢业业,徐凤年子承父业,忠心可鉴,当袭封大柱国!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首辅大人为何要如此行事……关键是陛下竟然也未动怒,虽未答应那大柱国,却是在被拒圣旨之后,再度赏赐了那新凉王一个上柱国……”

    桓温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示意老管事退下。

    书房复归寂静无声。

    桓温轻轻合上那原本摊开的珍藏手抄本,喃喃道:“老家伙,只能烧给你了。”

第一百零二章 明年春发花

    (凌晨还有一章,不计入明天更新。明天还是两章。)

    入冬时节,塞外水枯草黄,能遇上那丁点儿顽强的绿意就分外讨喜,三人牵马停在一处水源畔,再径直往北策马三天就可以看到那座瓦筑城。徐凤年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长呼出一口气。

    不谙兵事的隋斜谷随口问道:“这些北蛮子脑子进水了不成,为何不在初秋时分屯兵边境,历史上这些在马背上逐水而居的游牧蛮子,不都是在秋天杀入中原大肆抢掠秋收吗?到了天寒地冻的冬天,还抢个卵?”

    徐凤年忍俊不禁,澹台平静淡然解释道:“你说的只是一般情况,历史上几场游牧民族带给中原巨大创伤的浩劫,其实大多是在冬天南下,借着河水结冰,骑兵畅通无阻,大奉王朝末期,北蛮子就是凭此杀入中原腹地。”

    徐凤年接着说道:“草原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王朝就是狼和虎的关系,主动权一直在后者手中,后者每当兴盛衰亡交替而呈现疲态时,是一头幼虎病虎或者即将老死之虎时,北蛮子就变成了最强大的时候,因此每次中原内乱,北蛮子都会南侵过境趁火打劫一番。但是说到底,从大秦起至离阳,还是中原王朝压着北蛮子打居多,要知道当时大秦正史可是记载着‘蛮兵五而当秦兵一’,大奉朝巅峰时官史也有说过‘蛮子颇得秦巧,犹三而当一’,也就是说那时候即便北方游牧获得了许多大秦朝的铸造工艺,三个蛮子才只能相当于一名大奉甲士的战力。只是时至今日,北莽依靠着吸纳了无数春秋遗民的南朝,在中原那边胆敢自称与北莽厮杀、数量相当而不溃败的劲旅,估计也就只有广陵王赵毅和燕敕王赵炳的精锐部队。”

    隋斜谷忍不住问道:“离阳王朝一统中原,难道还不够强大?不都说离阳之强盛,远超大奉直追大秦了吗?”

    徐凤年哈哈笑道:“如果当今天子初登大宝那会儿,没有急于跟世人表明他的雄才伟略,没有跟北莽那几场打仗,而是安安心心消化春秋八国的实力,那么接下来这场离阳北莽的虎狼之争,我北凉三十万甲士有,还是没有,甚至已经完全不重要,最多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隋斜谷瞪眼道:“那姓赵的皇帝小子脑子进水了?当时也没谋士劝阻?”

    徐凤年无奈道:“当时离阳跟北莽的胜负就在五五之间,谁敢胡乱劝说?何况赵家天子心底,最想凭借己身军功压住以我爹和顾剑棠为首的一大拨春秋名将。世上人和事,哪来那么泾渭分明的黑白对错?像我,是徐骁的儿子,在我眼中,徐骁自然便是无一大错大非却有无数大是大功的异姓王,那么在太子赵篆这些皇子眼中,想来当今天子更是离阳历史上最勤政爱民的帝王。当年赵楷要在芦苇荡截杀我,我也要去铁门关截杀他,我与他两人,也没谁就是罪大恶极的家伙,只是没办法,当时都是棋子,而且还是被推过河的卒子。”

    隋斜谷讥讽道:“呦,听口气,敢情今儿你小子就摇身一变,成下棋之人了?”

    对于吃剑老祖宗的挖苦,徐凤年笑着不说话,站起身后望向北方,那里的一条线上,有瓦筑军镇,西京,金蟾州,再往北,就是北莽王庭了。

    一身练气士白衣的澹台平静突然说道:“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一个强大稳定的中原王朝何尝不是一种灾难?一旦这个王朝的掌舵者崇尚边功,身边同时围聚有一群希冀着扬鞭大漠的天才将领。反之亦然。游牧部落和农垦王朝的厮杀,哪怕离阳王朝覆灭,换了一个又一个姓氏君主,也不会改变……”

    徐凤年摇头道:“可以!”

    澹台平静不敢置信,“可以?”

    徐凤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北方,“只要我们能够打下这片土地上,然后在那儿打造出数条贯穿北莽的大秦直道!”

    澹台平静一脸匪夷所思,“你疯了?”

    徐凤年眯起眼,轻声道:“我没有疯,真要说疯,那也是当时才执掌国柄的年轻首辅,当年在徐骁和顾剑棠选择谁来镇守西北门户,争论不休,明面上翁婿两首辅都是坚决反对由我爹来封疆裂土做异姓王,但是我很晚才知道一个内幕,反对派中,有人说服了当时致仕还乡却官威犹在的老首辅。这个人,就是张巨鹿。因为这个从未投军从戎的文官,有着所有武将都无法想象的野心,年轻首辅要以北凉作为进攻北莽的前哨,以北凉铁骑作为进攻北莽的主力,以此尽量减少离阳的兵力损耗和补给压力。在这个前提下,张首辅会让朝廷默许徐家对西蜀南诏有节制的渗透。”

    徐凤年缓缓说道:“在这个年轻首辅和北凉双方心知肚明的形势中,许多事情不可抗拒。其中满门忠烈的韩家过于固执保守,亦是不想拿整个家族根基为北凉徐家作嫁衣裳,一旦妥协,韩家作为北方军事砥柱的地位就会消失,那么世世代代跟北方游牧民族作战的韩家,也会很快变作过眼云烟。要知道当时徐家赴凉,韩家家主还跟我爹,两位至交好友还把酒言欢来着,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的第一桩媒妁之言,可不是后面那个什么驸马,而是韩家那会儿一个还扎羊角丫儿的小姑娘。多在他父亲身后,露了半张脸,朝我做了个鬼脸。”

    徐凤年双手缩在袖中,“起先事情还未谈崩,韩家也做了许多努力,然后元本溪横插了一脚,狠狠阴了张巨鹿一下。等到我爹调动铁骑,跨境去救出韩家子弟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徐凤年望向天空,“小时候,还会经常梦到那个只见过半面的羊角丫儿姑娘,半张脸都是血,一直哭,跟我说疼。”

    徐凤年自嘲道:“以前最怕做噩梦梦到她,等到后来想再梦到她一回,已经没办法了。”

    徐凤年的腰微微弯了弯,似乎不堪重负,又似乎记起了谁。

    “小时候不懂事,说了很多气话,还当面跟徐骁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我成了你徐骁的儿子,是倒了八辈子霉,我是这样,我娘也是这样。”

    “长大后,才发现徐骁其实已经做得不能再好了,能给我的,他这个当爹的都给我了。他嘴上总是说着他在年轻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带兵打仗后打了多少胜仗,享受到了多少风光。我那时候总是没耐心听他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不耐烦了,就会说徐骁啊,好汉不提当年勇,咱甭唧唧歪歪了行不行。”

    “整个天下的明眼人聪明人都笑话徐骁傻,帮着先帝打下了天下,结果给人家的儿子防贼一样防了二十年。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徐骁是不会反的,如果他要反,中原大地早就出现南北划江而治的一幕了。可越是这样,离阳就越会得寸进尺,所以赵家天子才会让赵楷持瓶去西域,让陈芝豹断去北凉退路,逼着徐家三十万铁骑家底去跟北莽拼光。赵家天子用这种手段,帮着他的儿子穿上龙袍,赵篆的庙堂,臣子中,不会有功高震主的武人徐骁,不会有心系天下百姓的文人张巨鹿,版图内,不会有尾大不掉的封疆大吏,不会有觊觎龙椅的藩王。只会剩下一个元气大伤的北莽,留下来给他儿子去完成大秦大奉两大王朝都没能做到的伟业。”

    “徐骁曾经说过,当今天子气量远远不如先帝,但确实能算是个不错的皇帝。”

    徐凤年说着说着,就蹲下身,抓起一把黄沙,紧紧握在手中。

    隋斜谷轻轻叹息。

    澹台平静猛然转过身,望向远处,有十数骑扬尘而至。

    铁甲染血,刀弩破败。

    徐凤年站起身,当那原本想着借着这一方宝贵水源迅速补给的十数骑发现三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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