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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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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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顺狞笑道:“许清,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你若是忤逆了军爷们,他们宰相肚里好撑船,不与你一个寡妇计较,可张顺我就要跟你儿子好好交情交情了!”

    张顺说完小跑向孩子,六七岁的孩子如何斗得过正值壮年的泼皮无赖,被箍在张顺怀里,孩子张嘴咬了一口张顺手臂,带出血来,被气急败坏的张顺拿手臂掐住他脖子,竟是要有勒死稚童的迹象。

    小娘依然没有哭出声,转过身放下竹篮,擦去眼泪,这才转头平淡道:“我去。”

第十章 春雷不动幽州动

    徐凤年走到有一手好刺绣的小娘身边,提起竹篮,交到她手上,拦在她身前,看着那些打着北凉铁骑旗号的倒马关武卒,笑了笑,缓缓说道:“各位军爷,我是嫂子许清的远房亲戚,来往边关和陵州,也算挣了些银子,身上有一百多两,若是军爷不嫌弃,都可以拿去喝酒。只求高抬贵手一个,别让我嫂子去将军府,毕竟嫂子是驿卒遗孀,这事儿再清清白白,将军夫人再体恤百姓,可若是传出去,对嫂子对北凉边关名声都不好。”

    一百两白银?张顺都忘了禁锢怀里的小兔崽子,全是碎银的话,都能在桌上堆成一小座银山了,全部折换成的铜钱的话,那还不得把眼睛都给刺瞎喽?!没见过世面的苦人家,对富贵,都不知道何谓富可敌国或者富埒王侯,远不如腰缠万贯来得琅琅上口和直观形象,千文为一贯,一百两银子,那就是足足一百贯,其实银贵铜贱,起码能换到手一百零几贯,张顺心想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奢望不就是出门行走,能挂个十几二十贯在身上晃荡吗?吃饭喝酒就摘下铜钱丢到桌上,那叫一个豪爽,回了家,再搂着两个体娇腰细臀肥的娘们暖炕头,这人生也就没多余念想了。

    张顺目瞪口呆望向那横空出世的年轻男子,长得人模狗样,的确像是不缺钱的公子哥,都他娘让他眼红地佩上刀了,贱民别说腰间悬刀闹市行走,许多衣衫着色都有条条框框拘束着。

    可是奇了怪了,许清这小娘们何时有了个出手动辄一百两银子的富裕亲戚?该不会是那种偷偷摸摸在庄稼地里翻滚的姘头吧?张顺脑袋瓜转动,琢磨着煮熟的鸭子可不能从锅里飞走,这一百两银子从那小白脸兜里掏出来,板上钉钉跟他没有屁的关系,许清一旦不去倒马关,没有被那果毅都尉在身下,那他唾手可得的飞黄腾达就成了一泡屎,还惹了一身腥,附近几个村子大多沾亲带故,虽说没谁能把他怎么样,可免不了背地里被戳脊梁骨,关键是就没可能尝一尝许织娘的味道。

    决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的张顺阴笑道:“亲戚?我怎么听说你小子是垂涎许清身子的外乡人,别仗着有点小钱就敢跟咱们倒马关的军爷们较劲,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名魁梧伍长对于张顺编排的脏水不感兴趣,也不信,只不过这名年轻刀客打开天窗说亮话后,其中一个消息让人颇为头疼,这小娘死鬼丈夫生前竟有驿卒的身份?千万可别是幽州那边的阵亡士卒,这幽州三天两头跟北莽蛮子厮杀,上头对这两州殉国士卒的身后抚恤把关极严,也不是说伍长没办法抢人,一个发狠也就抢了,只不过万一惹来上吊投井的闹剧,少不得花银子去跟方方面面擦屁股,村子这边得压下,县府官衙那边也得通气。

    这还是其次,如果让韩校尉觉得办事不力,以后如何争得过其余那些酒桌上称兄道弟,一个转身便不遗余力挖坑陷害的袍泽同僚,如何顺顺当当升官发财揽银子?

    见在倒马关可以横着走的军爷都犹豫不决起来,张顺狗急跳墙了,指着那对溪畔狗男女骂道:“许清,你男人不过是咱们锦州闹出天大笑话的驿卒,被驿马甩下马背给踩踏致死,说出去都丢倒马关爷们的脸!你还有脸面去领那份抚恤银子,我呸!老子要是县府里当差的,别说七八两,七八文钱都不给你!现在公公婆婆进土里躺着了,就以为没人拦着你找野汉子了?我猜是不是你亲手害死两老家伙啊?你这种娘们,比窑子里那些好歹卖身挣力气汗水钱的婊子还不如,就该游街示众,骑木驴浸猪笼!”

    稚童魔障了一般去撕咬张顺,哭喊道:“我爹是英雄!不许你骂我娘!”

    张顺烦躁,一把将这兔崽子推摔在地上,骂道:“都不知道你是谁的种!还英雄,你爹是戴了绿帽的狗熊!连匹马都管不住,能管得住你那娘?”

    小娘咬破了嘴唇,满嘴鲜血,泪眼朦胧,却狠下心对右松大声说道:“不许哭!”

    满腹委屈的孩子愣了愣,竟然果真安静下来。

    伍长如释重负,既然是本州境内的驿卒,而且似乎连战场阵亡都称不上,就是周自如这些有心人想要捅破天都没那本钱。当兵当到他这个位置,谁没几个心眼,锦州倒马关因为地理位置内陷向北凉缘故,北蛮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杀入这个大口袋,没有战事已经十几年,既然不需要提着脑袋去跟莽子搏命,那锦绣前程如何而来,总不能等着天下掉馅饼,可不就是做这些不太光彩的事情去讨韩涛这些大人物的欢心吗,这名伍长记得前些年上司遇到韩校尉东窗事发,被出身士族的母老虎给听说了金屋藏娇,上司二话不说就上去顶缸,将那名小娇…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了家,自己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娘们洗干净香喷喷地等着韩校尉宠幸,还得他亲自去把门望风,伍长除了佩服还是佩服,这不韩校尉玩腻了那名女子,就给上司去邻居县城谋求了一份美差,上司偶尔衣锦还乡,还能跟韩校尉把酒言欢。

    这就是为官的学问啊,伍长如何能不服气?

    徐凤年眼神冰冷,说道:“我是陵州士子,负笈游学至锦州倒马关,你们若想抢人,我不还手,大可以从我尸体上跨过,只不过事后我所在家族诘难起来,两个小小从六品折冲副尉垂拱校尉坐镇的倒马关,我自信还摆平不了!”

    伍长与在百姓眼中精悍无匹的骑兵们,都不约而同皱了皱眉头,伍长轻轻疑惑语气地哦了一声,恶狠狠盯着这个三番五次让一桩美事变得不美的王八蛋,负笈游学?你他娘的明明佩着刀!但伍长眼力不差,依稀看得出这名佩刀男子那份气度,跟倒马关头号公子哥周自如,太像了,一般人就算打肿脸充胖子故意一掷千金,也装不出这份镇静从容,这让他有种投鼠忌器的束手束脚。骑兵伍长揉了揉手臂,视线终于不再在许织娘身上逗留,望着这个自称士族子弟的年轻人,脸色阴沉。

    战马打着响鼻,间歇响起不耐烦地铁蹄踩地,声音不大,在这宁静的村头溪畔,夹杂着几声犬吠鸡鸣,却是异常的惊心动魄。

    张顺整颗心都悬着,不上不下,难受。才说人家那长相俊逸到让他抓狂的佩刀青年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风水轮流转,年轻人抖楼出士子身份后,就该他提心吊胆了,倒马关军爷如果和气生财,拿了银子便退去,他一个只会偷鸡摸狗只敢为恶乡里的泼皮,怎么去跟一个士子争风吃醋,到时候就是身上掉几层皮的事情了。张顺再也不敢去挑衅那公子哥,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伍长,大气都不敢喘。

    徐凤年转头,看到小娘伸出两根手指拉着他的袖口,她使劲摇了摇头,眼神坚毅。

    徐凤年犹豫了一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将她重新拉回身后,然后松开手,只是谁都不曾察觉的不知不觉中,他的左手缓缓地按在左腰侧的春雷刀上。

    唯有小娘,约莫是女子的直觉敏锐,仿佛觉得有了种玄妙的气息变幻。

    就像是,在村子石板铺就的空地上晒麦子,每逢要下雨,她便要与村民们一同急急忙忙去收起麦子,老天爷那会儿,便给人一种窒息的沉闷感,若是再打几个雷,就更吓人了。

    当张顺看到马背上的伍长眼睛里闪过一抹阴毒,他就知道今天这事情是他赌对了,可怜那狗屁的陵州士子则是彻彻底底赌输了,输得血本无归,说不定连小命都得搭进去!

    身后骑兵与带头的伍长朝夕相处,放个屁闻一闻就知道伍长今天晚饭吃了啥,看到伍长开始缓慢抽刀,身后今日出行一样只佩一柄北凉刀的骑兵则浮现狰狞脸色。

    十余柄北凉刀惊人的动作一致,缓缓出鞘。

    张顺等几个青皮吓得连裤裆里那条腿三条腿一起发软。

    要杀人了?

    他们不过是既没被放过血也没给人放过血的市井无赖村野流氓,真要近距离亲眼看到杀人的场景,估计都得吓晕过去。

    这一刻,徐凤年眼神凉透。

    溪畔传来一声古怪的清澈声响,可是竟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物品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但小娘那一刻,感受到了一股刺骨寒意,她瞪大那双好看的眸子,发现士族公子后背的衣衫,好似浪花一般起了一阵细微涟漪,层层叠叠,推进,继而铺散,再消失。

    春雷已出鞘一寸。

    但迅速被压回刀鞘!

    徐凤年死死按住刀柄,深呼吸一口。

    不到己身必死,不得出鞘。佛门有闭口禅,五百年一遇的剑道大才李淳罡在入天象以后,曾关闭剑鞘整整六年,一剑不出,才练出了那剑意浑厚的一剑开天门!

    徐凤年看到那名伍长抽刀后,去拉缰绳,准备冲锋。

    徐凤年伸出手臂,拦下不要命前冲的小娘。他看着这队骑兵,语调刻板生硬说道:“你回去倒马关,跟果毅都尉皇甫枰说一声,有个佩春雷刀的人在这里。我给他一柱香时间来这里。”

    才开始奔跑的十余匹战马在伍长勒紧缰绳后,瞬间停下。

    伍长不是傻子,一个自称陵州游学士子并且还敢直呼果毅都尉名讳的年轻人,真是只在那里垂死挣扎的装腔作势?

    前程固然重要,可性命还是更重一些吧。

    这世道不怕一万,还真就怕那万一。

    万一这年轻人果真与皇甫枰将军相识,不说相熟,只是有那么个点头之交,就足够让他们这些只能在倒马关耀武扬威的吃上一大壶!万一这佩刀公子哥真是陵州有些地位人望的士族出身,到时候韩校尉推卸责任,谁来背黑锅?陵州离幽州是有些距离,可一个士族不计后果倾力而为,扳不倒从六品的韩校尉,他这个亲手沾血的伍长,如何是好?不过,最关键的是眼前强出头的年轻人,真的配得上这些个“万一”吗?

    伍长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权衡利弊。

    徐凤年眯起丹凤眸子道:“两柱香。已经过了一些时候了,到时候皇甫枰暴怒,可就没谁能替你消灾。”

    伍长吐出一口浊气,停马收刀,招手吩咐一名骑兵回倒马关韩校尉那边禀告这里的状况。

    他当然要带人盯着这里,两柱香后,如果确定这小子是故弄玄虚,他就要亲手剁死这个折了自己颜面的家伙。

    是剁,不是砍。

    倒马关。

    没有换上一身舒适绸缎衣衫的果毅都尉早早起来站在城头,事实上他自出凉州以后,除了睡觉,就没有一次在外人面前卸甲。

    世人都知道他皇甫枰用家族几十条命来换取现在的荣华富贵。

    只知道当年傲立江湖的偌大一个青山山庄,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和那个哑巴儿子两人,他兄长连子女四人一起以谋逆大罪被割去脑袋。

    却不知道皇甫枰腹有韬略,曾经有着为君王了却天下事的野心和志向。

    只知道他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在北凉王面前匍匐在地,才求来了一个正四品将军和三本秘笈,却不知道三本秘笈是他背叛家族应得的,但那个果毅都尉,则是一名公子哥言笑晏晏插了一句,就像是随手一丢了根骨头,算是施舍给他这条老狗的。

    豪门走狗一摇尾,胜过寒门士子读遍万卷书。

    皇甫枰不觉得这有何不妥,他只想着在幽州去为北凉王府里那对高深莫测的父子誓死效忠,然后打出属于自己的一座百世基业!

    所以他这趟出行,几乎走遍了整座幽州,每个郡,每个县,每条可以做战略制高点的山脉,每座城池每座关隘,只差没有走过每个村庄。

    皇甫枰下意识摸了摸霜白鬓角,已是不惑之年,是可以不惑了!再不从梦中惊醒,而是跟兄弟们那样浑浑噩噩,青山山庄不仅无法重新屹立,还要子孙断绝!

    倒马关两位官衔最大的,折冲副尉周显,即周自如的老爹,还有垂拱校尉韩涛都如履薄冰站在果毅都尉身后,昨夜从客栈回去后,皇甫将军并未入住韩涛安排的豪宅,而是住在了驿站,据密报周显这老乌龟连夜拜访,这才使得韩校尉心生警觉,以为是将军觉得他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官场也好,军旅也罢,最怕后知后觉,韩涛顾不得床榻上女子的凝脂圆润,独坐灯前琢磨来琢磨去,无意间回头看到原本打算双飞燕的两个骚娘们在那里抛媚眼,一拍大腿,火烧屁股地去让心腹们去找两水灵娘们,总得把皇甫将军给伺候舒坦了才行,韩校尉一晚上就忙碌这个,先前两个,一个被还回去,一个被私吞了,不知道那帮手下能否赶在皇甫将军离开倒马关之前,把这事给弄熨帖喽。

    妖蛾子?在倒马关,只要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周家父子不出手,就没有妖蛾子!

    看到一名眼熟的骑兵在城门口下马,连滚带爬上了城头,韩涛笑逐颜开,他一笑,身旁针锋相对好些年的周显也跟着淡笑,只不过皮笑肉不笑,让韩涛很想抽两大嘴巴。

    没有官阶的普通骑兵被远远拦下,韩涛不敢在果毅都尉面前造次摆谱,踱步过去,看到骑兵那张脸跟憋了屎尿一般难看,才意识事情有不好的苗头,让他来到城楼转角,不等垂拱校尉发话,那骑卒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脑说出来,本来就不是太复杂的门道,韩涛浸淫官场多年,一下子就梳理通透,脸色变了几变,抬脚就要踹死这个通风报信来坏消息的小崽子,可才抬腿,就猛然放下,赶紧转身走向皇甫将军,这二十几步距离,走得度日如年。

    心事重重的果毅都尉皇甫枰虽说心思不在这倒马关的勾心斗角上,但眼角余光看到韩涛欲言又止的憋屈脸色,微笑问道:“韩涛,有话直说便是。”

    听到直呼姓名,而非客气却生疏的官职,韩校尉松了口气,弯腰小跑近了几步,小声道:“我关隘骑兵巡游辖境内一个村庄,遇见一位自称负笈游学的陵州士子,说是认识将军。”

    “嗯?”

    皇甫枰脸色平静,只是盯着韩涛。

    感到莫大压力的韩校尉赶忙说道:“那士子好像佩了一柄春雷刀。”

    皇甫枰不温不火哦了一声,没有谁看到他瞬间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这位北凉军中时下最受瞩目的果毅都尉平淡道:“给本将备马,你让那名骑卒带路,你们就别跟着了。”

    韩校尉汗如雨下,嘴皮发青颤抖,冒死轻声道:“那名士子还说只给将军两柱香时间。”

    果毅都尉转头笑了笑。

    也算在战场上斩首十余首级的韩校尉大概是安稳太平日子过惯了,被皇甫将军这一眼,吓得踉跄后退,靠在城墙上,哭丧着脸说道:“将军无需担心,从倒马关到那村子,不需要一柱香。”

    两骑策马狂奔。

    那名骑卒已经吓散魂魄,只恨屁股下的战马不是八只蹄子。

    溪畔。

    徐凤年转身对小娘柔声道:“你带右松回家,我回头找你们,放心,已经没事了,我与倒马关一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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