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连老剑神李淳罡都不曾察觉可要当作是一场春秋大梦,白蟒对黑龙,中年道士赵黄巢所说一切都是有理有据,尤其是那条从悬崖升腾而起的张须天龙,几乎与《春雷恶蛟惊龙图》上如出一辙,这幅天王天女图出自大炼气士之手,辅以恶谶,徐凤年皱紧眉头,暂时不敢对谁说起这件古怪事情,恐怕只有回到北凉才能跟徐骁和李义山提上一提
世子殿下不知道徽山没多久前,有人与他恰好对望龙虎而来轩辕青锋和爷爷轩辕国器站在问鼎阁的望江台,两人凭栏而立,问鼎阁依崖而建,望江台则突兀横出,山风猎猎,高处不胜寒,轩辕青锋拢了拢裘衣领子,鬓发皆霜的老人笑道:“冷了?你这惫懒丫头,与你爹一样,都不肯在武道上出力,习武也不一定是要打打杀杀,强身健体才是根本”
轩辕青锋脸颊被从江面荡到牯牛岗壁上激起的罡风吹得通红,缩了缩脖子,撒娇道:“现在学也不迟啊”
腰悬古剑名抱朴的轩辕国器笑而不语
老人是徽山轩辕他这一辈的独苗,老祖宗轩辕大磐一败再败后,闭关修行,都是由轩辕国器一手撑起大梁,年轻时寂寂无名,与当时堪称李无敌的剑神李淳罡错过了交锋时机,近二十年才名声鹊起,下山第一战便挑了最硬的吴家剑冢做磨剑石,逼得吴家素王剑出鞘,轩辕国器虽败犹荣,被武林盛赞大器晚成,这些年结交皆老苍,前不久刚刚去了趟东越剑池,一剑挑翻六名剑傀剑儡,名声紧随邓太阿其后,不知江湖传言将由轩辕国器顶替王明寅递补成为第十一是真是伪
轩辕国器轻声道:“听说李淳罡就在那北凉世子身边”
老人手指轻弹剑鞘,鞘内古剑颤鸣,竟然盖过了山风呼啸,偏偏轩辕青锋毫无异样老人嗤笑道:“李淳罡曾经何等剑仙气概,何时成了北凉的走狗,真是让人大失所望本想剑池归来便去寻这剑道前辈切磋一番,现在虽说省事了,可不知李淳罡还配不配这柄抱朴剑出鞘”
轩辕青锋笑眯眯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老头不是第八吗?”
轩辕国器淡然笑道:“丫头别耍激将法,你可知剑道境界一朝倒退,想要再勇猛精进,尤其是李淳罡这个境界的高手,难度比起渡劫飞升都不差?只要不是剑仙一层,你爷爷大可以一战这第八若是真金白银的第八还好说,如果只是惦念着李淳罡当年无双英姿,才施舍一个名号,就干脆由我来戳破这遮羞布也好,没了木马牛和一条胳膊的昔日剑神败在抱朴剑下,总好过被那些年轻后生当作踏脚石”
轩辕青锋正要说话,老人摆摆手道:“丫头先去,别被吹出个风寒你那读书读痴了的爹到时候要跟我唠叨个把月”
轩辕青锋脸色黯然地离开问鼎阁读书读到痴呆,在武痴扎堆的轩辕世家如何能立足?轩辕青锋行走在阁内,两旁竖起书架,一只纤手在按字音排列的秘笈上缓缓抹过,她的眼神呆滞这些手指摸过的的古香书籍,尽是江湖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笈,她大多都看过,都牢牢记在脑中,因为她知道一旦嫁人,哪怕是招婿入赘,她就不再被允许进入问鼎阁,所以这些年她一直辛苦背诵秘笈内容,一页复一页,一本复一本,希冀着以后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凭仗的男人,去兴盛那一支被书生父亲耗掉锐气的嫡长房,恢复大宗该有的气象
走出问鼎阁后,轩辕青锋一脸坚毅
一名照顾轩辕青锋长大的老妪急匆匆跑来,小声说道:“小姐,袁庭山回来了,有重伤不治的兆头”
轩辕青锋平静问道:“能救?”
老妪摇头道:“寻常手法,必死无疑”
轩辕青锋呆立当场,魂不守舍
老妪怜惜道:“小姐,这袁庭山死了便死了,再找一名年轻人悉心栽培就是”
轩辕青锋嘴唇青白,喃喃道:“没这个机会了”
她猛然转身,走过阁楼无数书架,来到望江台,扑通一声跪在轩辕国器身后
养气功夫炉火纯青的老人只是沉默,没有出声询问
轩辕青锋双手双膝抵在冰凉刺骨的青玉地面上,沉声道:“求爷爷救袁庭山一命”
轩辕国器说了一句让外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若想有辱人本事,必先有自辱功夫”
轩辕青锋身躯开始颤抖,越来越剧烈,最终趴在地面上,心如刀绞,抽泣道:“爷爷,老祖宗为何要选中我双修为什么?只要爷爷救得了袁庭山,只要袁庭山挡得住老祖宗十刀,青锋就不用去牯牛降了啊”
轩辕国器摇了摇头
一名与轩辕国器有七分形似的中年儒士咳嗽着走入望江台,发髻系一方逍遥巾,他一手握有《道德禁雷咒》,一手捂住嘴巴,松手后手掌放在身后,一滩猩红血迹
轩辕国器微怒道:“敬城,既然你身体不好,就别乱走”
轩辕敬城苦涩道:“生死有命,认命就好”
背对父女两人的轩辕国器一挥袖,显然已是怒意颇大
轩辕敬城将道教书籍换到那手心满是鲜血的手中,紧紧攥住,弯腰,腾出的手想要去搀扶女儿
轩辕青锋本已手脚无力,此时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力道,狠狠摔掉这位亲生父亲的手,带着愤恨哭腔骂道:“你不配”
轩辕世家的嫡长孙轩辕敬城面容苦涩,柔声道:“走,你娘替你温了一壶当归酒,去暖暖胃”
轩辕青锋摇晃着站起身,踉跄走出望江台,留给轩辕敬城一个决绝的凄凉背影
轩辕国器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提高嗓音斥责道:“你瞧瞧,当年为了迎娶一只人尽可妻的破鞋,你丢光了家族的脸面不说,这些年又了做什么?”
轩辕敬城平静道:“读书”
“读春秋大义”
“读道教无为”
“读佛门慈悲”
轩辕敬城一字一字说来,不温不火,语气极缓确实,不是温吞脾气,如何消受得下这二十来年的白眼打压,其余两房已经是在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可这个读书人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看书
“敬城要让老祖宗知道,他所谓的三教贯通,狗屁不通”
轩辕敬城走到栏杆旁,与轩辕国器并肩而站
轩辕国器气恼得眉毛抖起,恨不得一巴掌就把这个不成材却魔障的儿子给拍死
轩辕敬城笑了,握紧《道德禁雷咒》,鲜血愈发渗入页面,说道:“既然成不了长生真人……”
“住嘴大逆不道的东西”
轩辕国器一巴掌摔在儿子脸上,甩袖儿走
显然要是让这名中年书生继续说下去,只会加语不惊人死不休
被扇了一记耳光的轩辕敬城无动于衷,眺望龙虎
照理说以轩辕国器的手劲,即便有所内敛,轩辕敬城脸上痕迹也绝无可能转瞬即逝
等到问鼎阁空无一人时,他丢出那本《道德禁雷咒》,身形一跃过栏
飞出了牯牛大岗,直扑龙王江水面
坠落半空时,脚尖踩在书籍上,斜向前横空而掠,如鹰如隼
世间真人近在咫尺不得识
轩辕敬城逍遥飘过龙王江,脚尖在岸上落地第一下,炸出一个大坑,第二步稍小,第三步再次之,接连七步,步步踏坑,宛如莲花绽放
一步一莲花,步步生莲
七步以后,地面上已是尘土丝毫不扬
第一百七十六章 山上人上山
第三章
“世子殿下名利一说,颇有见地读书人若沽名钓誉,看似轻利,其实与商贾无异”
“清流名士,玄谈误国,此士非士家中捧经书,笑看门外冻死骨,这般读书确实不是读书,只是在读无礼无仁无义的无字天书罢了”
“徽山轩辕敬城替亦师亦友的知章荀平,为世子殿下上坟祭酒一拜”
“轩辕敬城代襄樊儒生王阳明为北凉王帮其剔除奸佞传,再作一拜”
“轩辕敬城最后为天下寒士为北凉王一拜”
徐凤年瞪大眼睛,看着迎面走来的青衫文士,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刚才在偷听,完全察觉不到他的气机流转相距三十步时,自称轩辕敬城的男子连续三次躬身弯腰,直腰后便不再前行蹲在世子殿下身边拣选山楂慕容梧竹听到轩辕二字后,山楂掉了一地慕容桐皇稍显镇定,但手指关节发青,泄漏了内心的恐慌,对他们姐弟来说,牯牛大岗上的轩辕族人,不是那独享陆地清福的江湖散仙,而是将剑州玩弄于鼓掌的魔头可慕容桐皇仍然将试图攥住徐凤年袖子的姐姐狠狠拉开,几乎算是搀扶着她站起身,走到远处,看似是不愿被殃及池鱼,但徐凤年与慕容桐皇两人嘴角在分开后几乎同时勾起,显然心有灵犀
轩辕世家既然有人做出头鸟,不守反攻,明知徐凤年身份,竟然敢主动下徽山来龙虎,即便是那个声名狼藉的轩辕敬城,徐凤年都不敢有任何松懈,此人恭敬三拜,事出无常必有妖,握住双刀起身后,瞥见黄蛮儿与青鸟都靠近,呈现犄角之势,笑问道:“先生这三拜惊天地泣鬼神,小子愧不敢当只是不知先生敢不敢在牯牛大岗上做出这般行径?”
轩辕敬城平淡道:“若说有何不敢,世子殿下似乎不信若说不敢,世子殿下是否就要当场拔刀”
徐凤年盯着这个轩辕家族沦为笑柄的嫡长孙,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想再让他故弄玄虚,一脸不耐烦说道:“说,找我到底何事假如不是看在你与荀先生有交情的份上,我与你废话什么”
轩辕敬城直指要害,平心静气道:“殿下可知为何小女轩辕青锋当初在吴州要与你过不去?”
徐凤年握紧左手春雷
力求左手刀一击毙命不去徽山寻你们蛇鼠一窝的轩辕的晦气,还敢下山来挑衅本世子?轩辕家族里何时出了一名忧国忧民的读书人?
徐凤年轻轻呵气,体内气机如大江涌动,嘴上微笑道:“先生请说”
轩辕敬城语调平缓道:“你长得与一人很像,形似才四五,神似却有**……”
徐凤年春雷炸出,一瞬便到轩辕敬城身前,脱胎于枪仙王绣的成名绝技霸王卸甲,春雷劈下,将从轩辕敬城脖颈入,从腰间出,一刀得逞,就要斜向拦腰斩断
轩辕敬城皱了皱眉头,左脚不动,右脚脚尖一旋,在地上画出一个半圆,左手捧书负于背后,右手伸出惨白双指捏住春雷,顺着徐凤年凌冽刀势向下卸去劲道,这名中年书生咦了一声,略有讶异
书生握刀的那支袖口无风却飘荡
徐凤年转动刀锋,轩辕敬城松手向后退去,脚尖交错轻点,身形说不出的轻灵飘逸,继续说道:“而这人,是青锋她娘亲心中一直放不下的男子若非这男子病逝,她绝不会嫁入徽山青锋的书法丹青都是与她娘亲学的有一幅画像,悬挂了二十年,青锋在灯市上看到你后,难免无理失态,望殿下海涵”
徐凤年大踏步前行,春雷直直刺鲸
轩辕敬城左手提书敲击春雷,将其荡开
徐凤年右手绣冬刚要出鞘,一忍再忍的轩辕敬城冷哼一声,身形骤然上前,一手按在徐凤年肩膀上,轻轻一推,徐凤年被迫身体一转,但绣冬刀还是趁势拔出,斜撩而起
是拔山的架势
轩辕敬城冷笑道:“不知进退,好蛮横的世子殿下”
徐凤年莫名其妙地收刀,春雷绣冬双双归鞘因为黄蛮儿
笑道:“上次知章城外上坟,看到有几只酒杯,都是先生你的?”
轩辕敬城落寞点头,问道:“为何临时收刀?”
徐凤年指了指蹲在远处的黄蛮儿,笑道:“我弟弟知道别人有没有恶意”
轩辕敬城百感交集道:“生而金刚境”
徐凤年纳闷道:“冒昧问一句,先生明明是武道高人,为何在牯牛大岗落到那般境地?”
轩辕敬城平静道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真相:“青锋她娘亲与轩辕大磐双修,以此来报复我如今这位老祖宗要再让青锋入牯牛降”
轩辕敬城的嗓音平稳,并未刻意遮丑而小声
慕容桐皇和慕容梧竹面面相觑
饶是脸皮厚如徐凤年也目瞪口呆,被震撼得无以复加,天底下还有这般喜欢吃窝边草的老不羞?那可是嫡长孙的媳妇啊,最后连曾孙女都不放过?宁肯错杀不肯错放吗?相比这个耸人听闻的内幕,试图掳走慕容双璧实在是不值一提
轩辕敬城苦涩道:“这位老祖宗,倒不是耽于美色,实在是欲证长生真人境界,走了条旁门左道”
徐凤年骂道:“放你娘的屁,道门房中术也好,密宗欢喜双修也罢,轩辕敬城你还是男人?”
轩辕敬城淡然道:“我二十年学尽徽山问鼎阁秘笈功法”
“我走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岔路”
“不惧一死”
“但求母女平安”
轩辕敬城缓缓说来,咳嗽了几声,捂住嘴,血迹猩红,触目惊心
徐凤年跟不上这位病泱泱书生那羚羊挂角的思维,问道:“你能与轩辕大磐死战一场?听说这老怪物实力彪悍得很”
轩辕敬城手中道教典籍早已染红,放于背后,淡笑看着徐凤年说道:“可以”
“他要证大长生,我便让他见识一番只是我得来的长生真人境界,并不是真长生,因此胜负在五五之间”
“只是我死后,母女如何办?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一直在等世子殿下”
“今日来见殿下,殿下的第一刀极好,且不说刀法有成,出刀是狠辣轩辕敬城恳请殿下出手相助”
“天底下只有殿下救得了她们母女”
徐凤年一惊再惊
轩辕敬城自顾自说道:“轩辕大磐一死,徽山也就我父亲轩辕国器,与我弟弟轩辕敬宣,称得上麻烦,这两人再死,殿下只要保得住青锋性命,大可以将她当作牵线傀儡,掌控牯牛大岗”
徐凤年问道:“这事不是你们轩辕世家在给我下套子?”
轩辕敬城摇头道:“不是”
徐凤年无可奈何,摇头说道:“要真如你所说,让我出手不难,但你必须帮忙除掉轩辕国器和轩辕敬宣中的某一个,否则只有一个无依无靠的轩辕青锋,就想蛇吞象,太吃力了”
轩辕敬城毫不犹豫道:“好我上山先杀轩辕敬宣”
徐凤年无言以对
这男人,是彻底疯了?
轩辕敬城遥望那座藏青色的牯牛大岗,喃喃道:“我来了”
这位山上人,上山杀人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坐山观虎斗
(请牢记)(请牢记)这座与天师府对峙的牯牛大岗还真不是一般的鱼龙混杂啊。
独享陆地清福?
徐凤年坐回山坡,用春雷在地上写了几个名字,随口询问身边的慕容桐皇,“你觉得轩辕敬城的话能信几分?”
慕容桐皇毫不遮掩冷笑道:“即便轩辕敬城是真的是二十年苦心孤诣忍辱负重,难保这个疯子不会对殿下出手。杀掉轩辕大磐和轩辕敬宣,此人九死一生都不想,必死无疑。可剑道宗师轩辕国器坐镇徽山,数百年根基,岂是殿下一百骑兵可以轻易镇压?引虎驱虎,不如两虎相斗,我就不信轩辕敬城身为轩辕大宗嫡子,二十年里没有几手不为人知的布局,一旦殿下出了意外,死在牯牛大岗,北凉只会迁怒于徽山,那对母女趁乱入了江湖,才是真正的天高任鸟飞,轩辕敬城若真有诚意,三拜殿下和自曝丑闻算得了什么,让轩辕青锋来做人质还差强人意。”
徐凤年点头道:“轩辕敬城要与家族反目大概是真事。”
徐凤年感慨道:“二十年证得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