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那些敌对骑兵散落在路上的尸体,袁猛阴狠道:“再给老子补上一箭,记得射脑袋,哪个兔崽子他娘的敢射偏了,就滚下马去捡箭!”
骁勇到可怕的轻骑们传来哄堂大笑,原来是一名炫技的白马义从试图去射一名尸体的眼珠子,结果擦脸而过,落在了地上,袁猛转头笑骂道:“王东林,给老子滚下去,一根一根捡回来,少一根就让你屁股开花!”
叫王东林的精悍轻骑骂骂咧咧翻身下马,拿北凉刀把那个害他丢脸的尸体砍成一滩烂泥,接着还是乖乖地去一具一具尸体上拔出羽箭,不忘扯嗓子喊道:“谁敢跟世子殿下说这个,老子就跟他没完!”
袁猛笑声遥遥传来:“毛都没长齐的雏,还老子老子的,世子殿下说了,到了剑州,就给兄弟们每个都找两花魁开荤去!”
正从尸体上拔箭的王东林腾出手抹了抹嘴角口水,结果一脸血腥。
徐凤年闲来无事,亲自驾驶慕容桐皇所乘坐的马车,三驾马车缓缓前行。当下三名马夫,分别是世子殿下,枪仙王绣之女,老剑神李淳罡,这支马队,实在是令人发指!
与袁猛碰面后,这名武将动作尽量柔缓地将慕容梧竹交给世子殿下,挠挠头咧嘴笑道:“都杀光了,没留活口。”
慕容梧竹见到袁庭山割人头颅的手法后原本已经晕厥,称得上不幸中的万幸,可惜被轩辕家族骑士捡到马背后一阵剧烈颠簸,惊醒过来,那一支杨柳小蛮腰差点活生生折断,疼得满脸冷汗,被陌生公子哥温暖双手捧着接回马车后,只知道前途未卜,迷迷糊糊,不敢抬头。
慕容桐皇不去看姐姐,主动掀起帘子,望着那个宽阔背影,冷冷问道:“去剑州?”
徐凤年没有转身,点头道:“去龙虎山,顺道见识见识江东轩辕。”
慕容桐皇问道:“你到底是谁,明知道这些骑士是轩辕家族的傀儡,你还敢杀?”
徐凤年微笑道:“我啊,姓夫夫子的夫,名君君子的君。”
慕容桐皇冷笑着松开帘子,眼不见为净。
慕容梧竹躲在车厢内,强忍着疼痛,怯生生道:“谢公子救命之恩。”
幸亏徐凤年耳朵尖才听得到,笑道:“按照江湖规矩,小姐你得以身相许才行。”
慕容梧竹错愕后,两颊通红。
慕容桐皇看在眼中,眉头紧皱,姐姐看到他这个表情,马上噤若寒蝉,脸色雪白。
徐凤年哪壶不开提哪壶,唠叨问道:“轩辕家族抓你们作甚?你们姐弟手无寸铁的,总不至于跟这么个武林中能排前三甲的世家结仇吧?还是说哪位轩辕公子贪图你们美色?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慕容桐皇默不作声,嘴唇紧紧抿起,阴冷而坚毅,与娇柔软弱的姐姐形成鲜明对比。
以世子殿下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仍然想不到会是轩辕家的老祖宗看上了这对玉璧。慕容梧竹都能做老家伙的曾孙女了,老牛啃嫩草啃到了极点。徐凤年招招手,对袁猛说道:“领五十骑去贺州刺史府,把这里的情况说上一声,如果老家伙跟你打马虎眼,你就直接把褚禄山搬出来,再不行的话,***,就只好我亲自出马了。”
袁猛领命而去。
慕容桐皇脸色终于变作跟姐姐一般无二的毫无血色,颤声道:“你是北凉褚禄山的手下?”
徐凤年都有些嫉妒这死胖子声名远播大江南北了,没好气道:“放心,褚禄山不会动你们。”
确实,按照禄球儿的脾性,哪怕是世子殿下的一条狗,这个胖子都能当亲生爹娘供奉起来。
只不过不知内幕的慕容桐皇能放得下心?落在褚禄山手中与那轩辕老变态手中,不是都一样悲凉凄惨吗?他将匕首交给姐姐,冷声道:“没了匕首,知道你没勇气咬舌自尽,这是最后一把,藏好了!”
慕容梧竹颤抖着接过匕首,低下头不敢正视慕容桐皇。
车队驶入贺州边境的知章城,其实世子殿下这边路引官碟一应俱全,只不过出示与否就看心情了。徐凤年仰头看着城头,这座城池在春秋硝烟中不幸被徐骁屠城过,十户不余一户,只比襄樊略好。徐凤年漠然驶入城门,虽说身后只有三十多轻骑护卫,但城门校卫已经没那个胆量去当难缠小鬼,跟谁过不去都行,就是不能跟军旅悍卒过不去,碰上有背景后台的兵痞,不被狠狠剥下一层皮才叫怪事。徐凤年之所以对这座知章城记忆深刻,惨绝人寰的屠城还是其次,最主要是这里出了一位徐骁年轻时最佩服的读书人。
姓荀名平,很简单的名字,甚至不见于任何正史。没有任何诗赋传世,没有任何风流韵事供认茶余饭后。
但徐凤年却知道当年这名把老首辅论辩得嘴唇发青的年轻士子,是太安城里最有远见的读书人,在那里,头回入京的徐骁,还不是国师的杨太岁,与学贯儒法辩才非凡的国子监学士荀平相逢,荀平尚未及冠,却接连给先帝上书等足足二十一疏,可惜全部石沉大海,当时只是最不出彩皇子的当今天子,三顾国子监,引为智囊,最终被清流攻讦,退居老家知章城,春秋乱世中,荀平替现在的皇帝陛下背了个天大黑锅,被腰斩于城内闹市口,当时还是西楚治下的城内百姓,分取荀平血肉归家烹食。
那一年,他年仅二十四岁。
当年的,现在已经悉数成为治国纲领。
徐骁常念叨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读书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读书人只会锦上添花,武夫才能给老百姓雪中送炭,春秋九国,就是一块大砧板,徐骁你把自己当作屠夫就行,别做其它事情,只要剁人,剁人再剁人,一路剁过去,就能剁出一个太平盛世了。”
徐骁就是这么干的,于是成了王朝内唯一的异姓王。
而荀平却没有机会去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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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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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进城后挑了家大客栈,按王朝军规身后轻骑要去官府递交军碟,然后由知章城安排军营驻扎,世子殿下岂会当真下车时慕容梧竹慕容桐皇姐弟俩已经戴上厚实帷帽,遮住脸孔,慕容梧竹看到抱着武媚娘的鱼幼薇后愣了一愣,显然没料想到马队中还有如此美艳的女子,经过那场惊心动魄的劫杀与反劫杀后,她的精气神低落到谷底,低头紧紧跟在徐凤年身后,踏上台阶,冷不丁撞到世子殿下的后背,她心中骇然,生怕惹恼了这位言笑温柔却手段血腥的外地将种
但徐凤年只是抬头打量悬挂在客栈门口的两只大红灯笼,写有一副联子:未晚先投二十八,鸡鸣早看三十三剑贺两州的客栈旅舍大概十有五六都挂这么个对联,以前游历中也琢磨不出味道,问老黄温华那是问道于盲,招手把鱼幼薇喊来一问,才知道是缺字联,上联缺宿字,下联少天字,道教有二八星宿三十三天的说法,搁在住宿上,很谐趣应景,足见龙虎山这座道教祖庭对山下世俗的渗透
客栈老板见到公子哥带着美眷不说,还有一大帮虎狼甲士,不敢怠慢,亲自出门相迎,顾不上腰杆有毛病不容易下弯,见到这名锦衣玉带的俊逸世家子后,腰弯下去就没直起过,殷勤推荐店里的招牌酒肉,拿到房牌后,饥肠辘辘的徐凤年让客栈老板在独栋小院里摆下桌子,一名半老徐娘的女子亲自端来一壶酒,徐凤年狼吞虎咽时只瞥见勒紧到纤细至极的腰肢,因此她的丰硕臀部显得格外弧度惊人,视线再往上移动,胸部也算壮观,客栈老板长相贼眉鼠眼,不讨喜,这位身份约莫是老板娘的少妇倒是出落得丰腴诱人,看来客栈是铁了心要把这帮外乡豪客军爷给伺候舒坦了,少妇看到这一桌子客人自备碗筷,银筷镶玉,翡翠酒杯,有青衣婢女试毒,当下加心惊
徐凤年啃了一块糕点,抬头笑问道:“这糕点不错,叫什么?”
少妇将酒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弓腰敛袖,侧身施礼,丰满胸脯便是一颤一荡,带着独有嗓音妩媚道:“回禀公子,是奴家店里的特产灯芯糕”
徐凤年听到那悦耳的腔调,咦了一声,讶异道:“夫人是吴州人氏?这口音可是地道的吴杭湖小片,好听好听相比毗陵溪小片要软一些,也要糯一点”
少妇一手捂嘴,一手捧胸娇笑道:“公子好耳力,便是一些吴州人,都分不清吴杭湖与毗陵溪口音哩”
徐凤年招手,眯眼笑道:“夫人不介意的话就坐下聊,站着怕夫人累着了”
眼观四面的伶俐少妇瞅见英俊公子哥说这话时,眼光就在她胸口上悄悄抹过,她心中窃喜,也不故作腼腆羞赧,大大方方坐下,她深知自己已不是那妙龄青葱,若是故作少女娇憨,只会惹人厌烦,还不如直截了当些,仗着身子丰腴成熟,能撩拨男子不过她入院子后没敢仔细打量,只一门心思注意眼前皮囊好到生平仅见的男子身上,坐下后略微环视,才猛地自惭形秽,那抱白猫的大袖女子,可真是水灵,三名帷帽遮面的女子虽见不得容颜,但脱俗气质摆在那里,让她如坐针毡,欲哭无泪,这趟丢人丢大了好在公子哥不嫌弃她残花败柳,与她聊些吴州风土人情,这让原本心如死灰的她死灰复燃,暗想莫不是这位俊哥儿吃腻了燕窝鱼翅,想尝尝这难登大雅之堂却别有滋味的灯芯糕?
徐凤年冷不丁问道:“牯牛大岗上的那个轩辕,最近看上了谁?”
少妇下意识道:“公子是说慕容家的那对姐弟,听说最近就要被带上徽山,剑州那些年轻爱慕相思他们的士子们都在跳脚骂人呢”
徐凤年轻轻笑道:“是哪位轩辕公子如此好福气?”
少妇犹豫了下,见到对面好看到不行的俊哥儿竟然亲自倒了杯竹叶青,递过来,她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触碰到他的手指,心神摇曳,再不管什么忌讳,竹筒倒豆子一股脑说道:“哪里是什么轩辕家的公子少爷,是老祖宗看上了慕容姐弟,姐姐叫慕容梧竹,弟弟叫慕容桐皇,是隔壁剑州最出名的一对美人儿,还有一首歌谣来捧她们来着哩,把他们说成是以后可以去京城皇宫的天大富贵,京城不是有座梧桐宫吗,姐弟两人出生时,一位仙长道破天机,留下歌谣作谶语,大概意思就是雌雄双双入梧桐”
少妇见公子哥笑脸温柔,再喝了口酒,胆气盛,小声说道:“奴家还听说轩辕那边生怕姐弟两个名声太盛,会传到皇宫里去,江湖上不是有个胭脂评吗,为了不让慕容雌雄登评上榜,轩辕家的老祖宗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徐凤年眯起丹凤眸,眉心一抹紫红印记如竖眉,愈发清逸出尘,柔声玩味道:“那轩辕家老祖宗的口味,是不是太驳杂了点?连慕容桐皇都不放过?”
少妇已然看呆了,等到一旁青衣女婢咳嗽一声,才回神,借着低头喝酒遮掩尴尬,抬头使劲瞧了几眼年轻公子哥,媚笑道:“奴家可听说那慕容桐皇生得比女子还美呢”
靖安王妃坐在桌上,慕容姐弟则站在徐凤年身后,帷帽下的神情各有不同,慕容梧竹哀怨忧思,彷徨无助,只是痴痴望着那个背影,只觉得侥幸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管轩辕掀起多大风浪,也不管这根稻草是否会被根深蒂固的轩辕世家随意捏断,她本就不是坚韧的女子,若非弟弟坚持,便是她被掳去徽山做那轩辕老祖宗的玩物,也只会偷偷哭几回就认命慕容桐皇则怒气横生,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徐凤年呵呵笑道:“夫人给说说那慕容桐皇是怎么个好看,我不太相信一个男人能漂亮到哪里去”
背后慕容桐皇传来一声冷哼,如果不是最后一柄匕首交给了慕容梧竹,他都想朝这个后背捅下去
老板娘眼神古怪,有些鸡皮疙瘩,误以为眼前公子有那名士癖好
徐凤年一脸委屈,看得老板娘心疼得恨不得搂入怀中好好怜爱一番,马上神情恢复自然,秀眉一挑,一下子就挂出千百斤的少妇风情,女子风韵,果真是小的有小的好,成熟的有成熟的妙,她妩媚道:“奴家也没真正瞧见,只听说长得能让莲花不开,剑州都称这位慕容为莲花郎”
徐凤年点头,感慨道:“轩辕老祖宗,不愧花丛老饕的名头”
少妇再不谙世事,也知晓江东轩辕的家世彪炳,紧张万分提醒道:“公子小心些说话才好这里虽还不是剑州,可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徐凤年笑着点头道:“夫人的好意,心领了,无以回报,只能多跟夫人讨要些美酒点心”
少妇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极为识趣,妖娆起身,再次敛袖施礼,胸脯当即颤颤巍巍,转身走出院子徐凤年等到她离开院子,这才让三位戴帷帽的绝色摘下束缚,坐下进食,慕容姐弟看到靖安王妃的容貌后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冷艳美人,慕容梧竹眼神黯然,倒是慕容桐皇悄悄松了口气,对那个行事叵测的将种子弟敌意消散几分徐凤年看着三人细嚼慢咽,让青鸟去跟凤字营拿来一柄北凉制式短弩,天下军旅,“成制”是很很敏感的关键,北凉大到军伍马政,小到弓弩佩刀,皆是条例清晰章法鲜明,北凉刀不去说,世子殿下手中这弩也有大讲究,横姿着臂施机设枢便是弩,与弓的张满即发不同,弩的优势在于张弦与发射分离,北凉弩有连射功能,此弩便可四珠连发徐凤年低头,手指抚摸短弩的悬刀与钩心,神情专注
慕容桐皇看似无意问道:“弩?”
徐凤年没有理睬,只是想起了北凉军中赫赫有名的流弩风采,弩手策马在战阵上游动,穿梭来往,狙杀敌将,取人性命在百步以外,是北凉一支久负盛名的精锐劲旅要想成为流弩手,殊为不易,骑术与箭术都要出类拔萃,位列北凉六等甲士中的第一等,共有一千两百余人,其中六百整编成大庐营,其余多为斥候游哨,北凉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膏粱子弟想要去边境捞取实打实的军功,首先要被老卒调教得掉几层皮少几斤肉,合格并且优异,就会被丢入哨子营担当一名斥候,跟北莽探子真刀真枪厮杀过,割下三颗首级,才算在北凉军中立足,前不久李瀚林寄来书信,说他成功当上了游哨,做梦都想跟北莽那帮蛮子碰上头,信上说他老爹听闻他不安分呆在后边而是跑去做斥候后,气得七窍生烟,顾不得繁忙政务就跑去边境军镇,要把这个要给李家传宗接代的独苗五花大绑回家,差点跟北凉军起了冲突,幸亏大柱国从京城马不停蹄返回边境,才将马上就要担任北凉道经略使的李大人劝回去
那个在离阳王朝卧榻之侧常年大兴兵戈的北莽啊
徐凤年怔怔出神
王朝边塞诗人都喜欢将那帮蛮子视作茹毛饮血的牲口百蛮之国,民风彪悍,蛮兵尽为甲骑,控弦之士数十万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有父死妻后母兄死妻寡妇的习俗,这在王朝这边看来简直就是惊世骇俗,毫无伦理道德可言但北莽这些年最大的丑闻却是一个祸乱宫闱的女子做成了皇帝,三十年间先后服侍三位皇帝,其中父子皇帝二人,最后一位才登基十三天的短命皇帝在血缘上甚至算是她的侄子,这在离阳王朝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这位女帝据称有面首三千,年过半百,却**旺盛,前些年甚至让密使传话给徐骁,只要徐骁肯降北莽,她愿意“妻徐”,与徐骁共享天下对这个半离间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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