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叔东也不是追根究底之人,见司刑寺主司都没觉得什么,也就放下心了。
刘衍这几日觉得十分诧异,曾经一日三拜访的刘正声却有好几日没有来东宫了,因此担心勤王案被搁浅,特命人去其府中邀他前来赴宴。
刘正声见了刘衍之后,一路讨论朝堂局势,却只字不谈勤王,刘衍以为他这是怕东宫人多眼杂,一再邀他去中殿讨论学识,却被他断口拒绝,声称要事在身,随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去找楚沉夏,楚沉夏却又整日闷头在房中,将勤王的书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和他说话,心不在焉的,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过一次。
最近朝堂局势稳定,身边又无人商讨,刘衍一时间便松懈了下来,直到柳氏有了动作,这才敲醒了他心中的警钟。
“我看柳氏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尽办法地调回庆王。”若渝跪坐在他面前,目光却落在他身后。
刘衍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永明正站在石阶下,一双大眼转了转,似是觉得打扰了眼前的一对璧人。脚步一转,就打算返身离开。
“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喝杯茶吧?”令永明吃惊的是,刘衍居然邀请她一同喝茶。
她还记得。那时住在顺王府,第一次与众人吃螃蟹的情景,刘衍那时可是非常地排斥自己,甚至一度想要自己搬出顺王府。
怔了一怔,倒也没有推脱,永明被巽芝扶着走上了台阶,又在桌子的北面坐下。
“殿下,我还有事,先退下了。”若渝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一骨碌站了起来,取过一旁的佩剑,与永明打了个照面,便下了台阶。
永明望着若渝的背影发了一阵呆,不禁喃喃自语道:“真好。”
这话听得刘衍一阵奇怪,忍了一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温声问道:“怎么了?”
“如果我有若渝姑娘一半的聪颖,该有多好。”话一说出口。永明当即觉得有些失态,忙将茶杯递到嘴边。
刘衍顿了一顿,目光中不知在想什么,缓缓开口道:“若渝现在是侧妃。纵然你不愿意叫她一声妹妹,以后也别叫她若渝姑娘了,去掉姑娘二字才是。”
“不过是一个称谓。有……”永明脱口而出,可是撞上刘衍的目光。忙改口道,“是。殿下说的是。”
刘衍忍不住投来一个极其诧异的眼神,看了她足足片刻,直看得她移开视线,才说道:“其实,女子并不需要那么聪明,简单一点,人生才会快乐。”
永明目光一闪,心里说了一百句反对的话,但嘴上却反着心里说道:“谁不想要过的快乐一点,我会记住殿下今天说的话的。”
刘衍看着面前的茶壶发了好一阵呆,永明心里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自己的话,正想再重复一遍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相比你现在的委曲求全,我更喜欢你之前的天真任性,你现在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让人很受不了。”
说完这话,他竟然丢下目瞪口呆的永明,离席而去。
永明愤愤地瞪着他的背影,伸手从衣袖中抓出一个玉瓶,在他喝过的茶杯中拼命将瓶中的泻药倒下去。
一旁的巽芝哭笑不得道:“娘娘,你这何必呢?殿下都走了,不会再回来喝这茶的。”
“哼。”永明失落地垂手,目光在路过的男子身上一顿,忙指着他大叫道,“你!就是你,快过来!”
当夜,本该值守的陆执,却频频跑去茅厕,连卫术铭前来拜访都在一刻钟后才知晓,说不上两句话,又跑去了茅厕。
“卫大尚书深夜来访,有何要事?”刘衍见楚沉夏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人看,觉得十分诧异。
楚沉夏连日苦读书信,今日听说卫术铭拜访太子,一下子钻出了书堆,执意站在刘衍身旁旁听,美其名曰,替殿下把关。
卫术铭倒是对楚沉夏的出现一点也不介怀,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兵部出了一些问题,殿下待在军营里时间长,想必十分了解,所以我就想来讨教讨教。”
“哦?兵部出了什么问题?”刘衍略微吃惊道,心里却在寻思,这又是刘彧使的什么招数?
“军需库中的兵器都有些生锈了,我原本打算命人将这一批兵器通通回炉重造,只是所需的燃料数量之大,实在令人难以承受。”卫术铭十分认真地盯着刘衍的表情,仿佛真的只是来讨教的。
从古至今铸铁术需要大量的木炭,是十分消耗树木的,即使到了今日,也没有找出一种新的冶炼法,仍旧照着古人留下的只言片语进行铸造。
刘衍久经沙场,自然明白一把做工精良的刀对士兵来说意味着什么,想了片刻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习惯性地望向一旁的楚沉夏。
楚沉夏接住他这一询问的目光,反问道:“敢问卫大人,士兵上阵杀敌用的最多的兵器是什么?”
“长矛和铁剑。”卫术铭虽然不解他为何要问如此简单的问题,但看向他的眼神始终有一分欣赏之意,这反倒让楚沉夏有些不自然。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节省材料,造出一种兵器,同时具有长矛和铁剑远刺近劈的功能呢?”
卫术铭和刘衍都是带过兵的人,觉得他这种说法很新奇,忙追问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兵器?”
“我曾经在兵器谱上看到过一种叫做楚刀的兵器,”楚沉夏踱了几步,勉力回想道,“这种刀直背直刃,刀背较厚,三尺长,不但适合骑战抽杀劈砍,而且在厮杀格斗中,也能作长矛短刀并用,是一种实战性非常强的兵器。”
“兵器谱?既然你见过,那就说明这种刀是有人锻造过的,为何现在却消失了呢?一般人更是连听都没有听过啊。”刘衍虽然十分好奇,但未免有些担心。
“其实这种刀是一个叫做欧阳递的兵器师所锻造的,只不过后来他惹上仇家,被人用自己锻造的刀刺死了,说来也是唏嘘,如此惊世奇才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楚沉夏极轻地叹息了一声,为几百年才出一个的良才之死感到惋惜。
卫术铭十分赞许地点了一回头,又望向他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将那兵器依样画瓢画出来?”
“既然他死了之后,这种兵器便销声匿迹了,想必也是因为无人能模仿其铸铁本事吧,我估摸着,就算画出来了,也未必有人做得出来。”刘衍言语间略带失望,将心中对这种兵器的向往一再压低。
“未必。”楚沉夏忽然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来。
卫术铭目光一闪,不等他开口说话,刘衍已经十分心急地追问道:“此话怎讲?难道如今这世上也有像他那样出色的兵器师吗?”
“欧阳递为人十分低调,因此不被世人熟知,但他有一个十分出名的徒孙,叫做鬼瘌子。”
两人听闻,皆是一默,不错,这欧阳递他们并未听说过,可这鬼瘌子,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要说鬼瘌子,最出名的倒不是他的锻造术,而是他为前来求兵器的人立下的规矩,但凡得到他兵器之人,日后必须得替他杀一个人。
当然,这鬼瘌子,还是十分有良心的,十分人性地告知他们,不会逼迫他们杀三人,一是家中至亲,二是无力妇孺,三是天下君王。
“你方才说他为人低调,却被仇家所杀,我猜是他的徒弟或者是他的徒孙杀的吧?”卫术铭眼珠微微一眯,像极了一个卜卦的老道长。
楚沉夏一面吃惊他的聪颖老辣,一面点头道:“不错,确实是被他的徒弟所杀,但个中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不行!”刘衍忽然起身,下了决心似的,咬牙道,“绝对不行,就算他有办法做出楚刀,可是他定下的规矩实在是……”
“我活到这个年纪,自然要比殿下看的通透一些,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先付出同等的代价,甚至更多的代价。有的代价是金钱,有的代价是生命,而有的代价却是尊严,如果牺牲一个人能造就更多的人,何乐而不为?”卫术铭也跟着起身,尽管他说的风淡云轻,可加上他沧桑不可捉摸的神情,这番话听起来便有些令人心中一寒了。
刘衍自然受不了他这番话,据理力争道:“就算我比卫大人年轻,我也知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将本心和底线交出去,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会这样想,这也是我与卫大人的不同之处,并非由年龄而决定。”
向来看得开的卫术铭,此刻也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如同听了总角孩童的玩笑话一般,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这场讨教到底还是不欢而散了,尽管刘衍还不明白,他今日所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心里还是十分忌惮的,派了人手盯住他的行踪。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止步不前()
刘衍这几日总觉得刘正声不大对劲,便邀了楚沉夏一同去其府上拜访,二人今日并未乘坐马车,而是慢悠悠地以步行代之。
用楚沉夏的话说,就是视察民情,刘衍早已习惯他这个脾气,忍不住揭穿道:“你道我不知?一会儿裴叔东和陈止明就会路过东街赶去栖霞山追查。”
楚沉夏笑而不语,忽然用下巴点了点远处,悄声道:“说陈止明,裴叔东就到了。”
不远处的裴叔东显然也看到了二人,当即翻身下了马,待二人走近,见到他们脸上悠哉悠哉的神情时,拼命吐苦水道:“殿下可真悠闲啊,我可就惨了,起早摸黑地守着一座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刘衍和楚沉夏相视一笑,故作不知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和陈止明奉父皇之命去追踪山贼了吗?无端端守着一座山干什么?”
“呸,”裴叔东啐了一口,瞪圆了眼,愤愤道,“他们司刑寺的就是娘们儿,我说带兵去山贼有可能逃亡的几个方向去追,他非要说什么道观东西都还在,他们一定会悄悄回来,就算不回来,道观里肯定留下了很多线索,照着线索去查,一定能找到。”
“哦?是吗?”楚沉夏偏头看向刘衍,做出一副十分吃惊的表情,道,“我听说陈大人天赋异禀,从小判案过人,不至于是裴将军口中那种墨守成规之人吧。”
“更甚的是,我看着那几个被抓的山贼不像是山贼,可他非要和我说是山贼。起初我还不疑有他,现在想来。实在是令人疑惑。照我说,直接将那些人严刑拷打一顿。再看他们招不招。他倒好,娘里娘气,顾这顾那,生怕人熬不住去见佛祖了,不但不严刑拷打,反而以礼待之,实在是令人无言。什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看根本是将军遇上秀才。太阳和月亮讲话,空谈!”
刘衍被他最后几句话说的哈哈大笑,连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你看,你和他在一起还是有好处的吧,说话都变得有水平了。”
“殿下就别取笑我了……”裴叔东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忙不安地回头去看,果然如他所料,正是陈止明尾随而至。
裴叔东脸色一沉。连忙跃身上马,马鞭一挥,连向刘衍行礼告退都不记得了,只想着将陈止明远远甩在身后。
陈止明自然对裴叔东的行为感到万分诧异。可当目光落在路旁二人脸上时,登时又怪在了他们二人头上。
今日二人来的忽然来的低调,着实令刘正声大吃一惊。听到侍卫来报,忙放下手中公文。急匆匆地便赶到了门口。
“下官不知殿下亲自登门,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刘衍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净说这些客套话,我要是不肯恕你罪,你又该当如何?”
刘正声不知他这是玩笑话,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正要回答,面前的人却只顾着观赏四处的景致,一度赞赏道:“刘大人平时为人如此沉闷无聊,这府邸倒是造的颇有特色啊,这花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是,这些花都是我夫人亲自料理的,从来不肯假手他人。”刘正声顿了顿,又道,“许是因为我与夫人没有子嗣,夫人这才将这些花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精心照料着。”
刘衍目光一怔,悻悻收回了笑容,方才一路看着,觉得这些花颇有生机,令人看着就觉得精气十足,可听了刘正声的话,刘衍脑海中之想象到一个憔悴的妇人终日照料娇花,脸上的凄楚隐约可见。
这个刘大人着实不懂人情,硬是破坏了他赏花的兴致。
楚沉夏却对他的夫人十分感兴趣,试探着问道:“******亲力亲为,当真是有一些皇后的影子呢。”
“你还别说,我夫人和皇后长得确实像,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多少有些相似的,就是这脾气差远了。”刘正声说起他的夫人,眉飞色舞的,显然是十分宠爱的。
“看这一路的娇花,想必******的脾气一定很温婉吧。”刘衍忍不住问道。
刘正声放声大笑道:“哈哈,殿下错了,我夫人脾气不好,一生气就爱摔东西,这花大概是她人生中的特例了吧。”
“不说这个了,殿下今日登门拜访,想必是有要事而来吧?”刘正声止住笑容,问道。
“是,”刘衍瞟了楚沉夏一眼,继续说道,“我是来和你商议勤王叔的事的。”
刘正声脸色骤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四周,这才伸手示意道:“殿下,这边说话。”
待入了房内,刘正声紧张地看了一眼楚沉夏,却对刘衍问道:“殿下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吗?”
“不……”刘衍摇了摇头,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哑然失笑道,“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什么也没发现,就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进展。”
“下官……下官……”刘正声说着,又忍不住看向了楚沉夏,正要开口说没有的时候,刘衍忽然冷声道,“你们二人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如果勤王叔的案子没有进展,那你为何一反常态,如今紧张?难道不是做贼心虚吗?”
楚沉夏“哦”了一声,忙替刘正声解围道:“确实有新发现,只是事情还没有得到证实,所以不敢告知殿下。”
“你尽管说来就是,真的假的,不都是五五分吗?我自然不会较真。”刘衍忍不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勤王可能有一个女儿流落在民间。”
方才还打着包票的刘衍,此刻惊得合不上下巴,几乎想将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中,吃惊过后,是一脸的喜悦,追问道:“查的如何?!”
“我重新翻看了一遍勤王的书信,还是一无所获,刘大人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刘衍随着楚沉夏的话向刘正声投去一个期望的目光,刘正声顶着他灼热的目光,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刘衍果然很失望,当着他二人的面来回踱步,时而抬头喜道:“这太好了,勤王叔还有一个女儿,也算上天有眼了。”
时而又垂眸焦虑道:“勤王叔遗孤流落民间,我却浑然不知,实在有愧,这件事一定要加紧办。”
“殿下稍安勿躁,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楚沉夏提议了一句,见他置若罔闻,又加了一句道,“那栖霞山的一干山贼也是时候和刘大人商讨商讨了。”
刘衍总算有些回过神来,与他们一齐坐下后,脑中却始终记挂着勤王失踪的女儿,因此他们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见。
“殿下?殿下!殿下……”楚沉夏连唤三声都未引起那陷入沉思的人注意,只好就此作罢,转而对刘正声道,“依你看,那陈止明是不是刘彧的人?”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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