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无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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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无碑-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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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皇帝大笑了一声,偏头对陈公公示意,陈公公应了一声,便将那宫女带了出去,他看着刘衍大口吃肉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和你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吧?看你,吃得那么快,小心噎着。”

    刘衍将口中的肉吞咽下去后,才道:“肉还是原来的肉,只是这味道却不是小时候的了,未免有些可惜。”

    皇帝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下去,有些失神,高娴妃见状,忙用眼神示意刘衍,见他不看自己,只好轻声斥责道:“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扫你父皇的兴?”

    刘衍缓缓放下筷子,抬眼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眼中竟带了一许哀求之色,实在令人唏嘘,吼口的话便被他这一眼给堵了回去。

    肉还是原来的肉,只是这味道却不是小时候的了。

    这话,并不是刘衍第一个对皇帝说的,早在多年前,勤王与皇帝在春猎到一只兔子,二人将兔子烤了来吃,而在此前皇帝已经对勤王起了诸多疑心。

    勤王想到自己与皇帝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被敌人围困三天三夜,几十人靠吃一只兔肉艰难地活了下来。如今两人吃着这兔肉,心里却有了千百万条沟壑,一时心酸,怆然道:“肉还是原来的肉,只是这味道却不是当初的味道了。”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旭王病重() 
回到东宫,刘衍将吃饭时的情形对楚沉夏描述了一遍,楚沉夏拧眉沉思了许久,才忧心道:“只怕皇上不会轻易答应你的提议,殿下还是另寻他径吧。”

    “可是,如果父皇不答应我重审无头案,很多事情我都无从下手,无头案的口供和文案也被父皇下令封锁,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方式查阅,我若硬闯刑部,那不是下下下策吗?”刘衍想到这里,简直坐立难安。

    楚沉夏见他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晃得自己眼前白影飞闪,忍不住道:“殿下坐下吧,急也急不来,无头案是皇上心中不可触的伤疤,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知道,可我就是心里着急。”刘衍坐下之后,顺手拿过面前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用衣袖去揩嘴角的水迹时,视线无意在楚沉夏脸上一顿。

    就算他楚沉夏不提,可自己心里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他是迟早要为楚沉毓翻案的,他始终觉得楚沉毓是被冤枉的,正如自己始终相信勤王是被陷害的。

    刘衍忍不住挠了挠头,自己以前一直坚信,那天见到的都是最真的一幕,只是倘若是自己错了呢?倘若真的是树高草长,遮蔽了他的视野呢?那间接造成楚沉毓自杀的自己,在楚沉夏眼中是不是仇人?

    “殿下?”楚沉夏见他出神,连叫了几声都不做回应,伸手往他肩上一搭,刘衍却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起身。

    随即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楚沉夏,才佯装收拾公文道:“你说得对,欲速则不达,今日还有许多公文。我先解决了眼前的事再做其他的。”

    楚沉夏不知道他刚才想到了什么,才有这么大的反应,见他刻意回避,当下也没有追问的道理,便慢慢柱着拐杖走出了大殿。

    刚出大殿几步,便碰上了来送公文的陆执。楚沉夏瞧着他手中一大叠折子,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有这么多的折子?”

    “哦,也不都是折子,有不少是大臣邀请殿下去府上做客的单子,还有的,我就不知道了,但都不是从宫里来的。”陆执低头摆弄着折子,随即耸了耸肩,进了殿。

    看来。刘衍朝堂上的举荐产生了一系列的反应,那些原本为庆王做事的大臣见刘衍气量如此大,纷纷前来投靠。

    相比于庆王的“疾风扫落叶”式的拉拢大臣,楚沉夏更喜欢“润物细无声”式的等待,他坚信,总有一日,这种方法会悄无声息地改变朝堂局势。

    “沉夏,我刚才在后面叫了你好几声。你怎么都没听到啊?”半容忽然从身后跑到他面前,按着胸口不断喘息道。

    楚沉夏浅笑了一声。解释道:“我方才想事情想的入神了,因此没有听到,你有事找我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半容说了半句话,顿了一顿,为难地看了一眼楚沉夏,继续道:“就是旭王病重。徐大哥想让我去帮忙医治,我看殿下正忙着,就来问问你的意见。”

    “徐之才?”楚沉夏疑道,见她点了点头,更诧异道。“那是你大哥,你大哥请你去医治旭王,为什么来问我的意见?我又不懂半分医术,商议也该找你大哥去。”

    半容快速地对他做了一个白眼,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但还是忍着情绪道:“徐大哥是旭王的人,可我是东宫的人,就算我再傻,我也分得清这层关系,我怕我一去,殿下就会疑心我。”

    楚沉夏只是略微分神,便没听见她说的话,忍不住回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半容张着的嘴愣了一愣,缓缓闭上后,又重复道:“我怕我为旭王治病,殿下会怀疑我。”

    “你是大夫,为天下任何一个人治病都不需要理由,没有人可以怀疑你,你只需要小心提防,免得被人套话。”楚沉夏转念一想,又改口道,“你也无需提防,他们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反正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半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沉思之下,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便悻悻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了,你的伤让许大夫多注意,我这一去就是好几天的,太子妃那儿,也请你帮我多注意些,这些日子我见她肝郁结的严重,大概是心情不好。

    楚沉夏脑袋一沉,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厥过去,勉力稳住身子后,面前的人所说的话,一概都没听清,只能含糊着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半容嘴上说着放心,但走的时候还是有些恋恋不舍,频频回头相望。

    徐之才驻足马车外,见到半容的身影在宫门口出现,忙笑着迎了上去,接过她手中的包袱,细心问道:“还有什么忘记带的吗?”

    半容忍不住笑道:“我不过是去短住几日为旭王治病,又不是常住,能带多少东西?再说了,皇宫里的东西恐怕要比东宫齐全吧?”

    “是……来,上马车吧,小心。”徐之才也跟着笑了起来,拖着长长的音调将她送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也跟着跳上了马车。

    才刚坐下,半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旭王是生了什么病?连你都束手无策了?”

    “这个病从他出生那天便有了,直到最近,头痛发作地越来越厉害了,大有不可控的形势,所以我想赶紧找到压制这种病的方法。”

    徐之才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医书,递给半容道:“这本古书上记载了许多奇怪的治疗方法,看上去太过危险,我没有做过这种先例,因此想让你来看看。”

    半容将他翻开的那页一扫而过,略微回想道:“破头颅之说,我在不少古书上都看过,但到底还是没有人做到的,就连师父都不敢用这种方法治病救人,他又是皇子,万一出了差池,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啊。”

    将书合上递还给徐之才,半容沉思了许久才道:“如果旭王的病已经结积在体内,针药所不能及,确实只有刳割一法,不过这也是我的推测,一切都应该等我为他把脉之后才能知晓。”

    徐之才凝目看着她,有些狐疑道:“难道爷爷没教你吗?我以为爷爷已经倾囊相授。”

    “徐大哥,你说笑了,师父收我为关门弟子,只是应对家族的那些谣言罢了,你想我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凭什么学到徐氏家族精湛的医术,说到底,师父传授我的与你并无二异。”半容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道,“恐怕我的医术还没有徐大哥厉害呢,我真是惭愧,徒有医神弟子之名。”

    徐之才听闻,心中略微有些动容,他知道半容说的这话是太过谦虚,她的医术他是从小看在眼里,羡慕在心中的,是他们几个同龄人中,进步最快,领悟最深的。

    他一直以为那是爷爷偏心,收她为关门弟子,私下教她自己学不到的,所以她才会比自己和几个哥哥都聪慧上许多。现在想来,并不是,她是真的有天赋,也难怪爷爷会顶着家族的压力,执意要收她为徒。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颠簸的人昏昏欲睡,半容见他不再说话,正想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徐之才忽然出声问道:“半容,你在太子殿下待的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半容虽记得楚沉夏所说,无须提防,可是听他说到太子二字,心脏还是忍不住漏跳了一拍,白着一张脸淡淡道:“还好,殿下对我十分好,东宫里的人也对我十分尊敬。”

    “那就好……”徐之才舒了口气,眼睛一转,又问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楚沉夏的双腿经脉皆断,这些日子就能拄着拐杖行走,你是如何医治的?”

    见他问的是医者都好奇的问题,半容又放松下来,回答道:“我用的正是天下奇药,雪上一枝篙。”

    “什么?!”徐之才颇为吃惊,瞠目结舌道,“那可是剧毒啊,万一中毒,后果不堪设想啊,毒会随着血液流到奇经八脉,到时候可是回天乏术啊,不过看你这个样子,他应该没中毒吧。”

    “当时就中毒了。”半容苦笑道,迎上他因吃惊地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摇头叹道,“差一点就救不过来了,不过我见他醒过来之后,一切都很正常,就连腿也恢复神速,大抵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徐之才捕捉到她脸上隐藏的一丝担忧,问道:“既然没事了,你还担心什么?难道毒还没有全解?”

    “我不知道,当时毒素是否已经随着血液游走体内,又或者这个毒素只是暂时被压制了,还没有发作,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随时都会倒下,永远不会醒来。”半容方才还平静的脸上登时闪现出无尽的哀伤和惧怕。

    “半容,你喜欢他?”

    半容闻言,心口猛地一跳,脸色微微加温,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垂眸道:“他那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吧?”

    “半容,我猜爷爷肯定没有告诉你一件事。”徐之才忽然紧盯着她的脸,眼中闪出浓浓的阴厉。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东宫立雪() 
半容被他眼中浓浓的阴厉所吓到,心里忐忑到不行,可追问之下,他却又不肯说了。

    替旭王诊断过后,半容决定施以针灸之术,将病情先稳定下来,至于破颅还需深思,而旭王的生母卉妃此刻也不敢惊动皇帝,只能求半容先将病瞒下来。

    另外修书一封,传给了自己的亲哥哥——镇守齐国的平南大将军朱云,希望他看到书信后,尽快拿个主意。

    信中将旭王的病情交代的十分清楚,其中便有半容的那句话,即使侥幸治好,也绝活不过二十岁。

    他们朱家虽然势力不及庆王的母妃柳氏一族,但在朝中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的,所有皇子都有争夺皇位的想法,他们家族自然也不例外。

    可惜的是,卉妃生育的晚,在年龄上面就比刘衍刘邵等皇子吃了大亏,偏偏旭王天生有病,对他们朱家来说,实在是一大弊端。

    这日,正是大雪飘飘的日子,新晋的户部尚书刘正声忽然登门拜访,刘衍知他是来表达谢意的,便听从了楚沉夏的建议,命陆执以公务繁忙为由将他打发了。

    岂料那刘正声竟然学起了“程门立雪”,赖在东宫门口不走,声称愿意等到刘衍处理完公务再求见。

    刘衍被他这份心思感动,感慨道:“如果朝中贤能之人都有他这般心思,那我南宋指日可待啊。

    一旁看书的楚沉夏忍不住笑出声来,刘衍偏头看他,不解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殿下说的很对,我笑是因为殿下太容易满足,不过一个户部尚书就足以让殿下这般高兴。”楚沉夏放下手中的书,往门外望去。

    刘衍也跟着往门外看去。雪似乎比刚才又大了些,刘衍的目光附着在那些雪花上面,喃喃道:“我看差不多了,陆执,去请他进来吧。”

    “殿下,这才过了一个时辰啊。让他多等一会又何妨?”楚沉夏忙出声反对,一只手又伸出去拦住陆执。

    刘衍的语气有些焦急,显然此刻已经沉不住气了,急道:“我这不是怕冻坏了他吗?这么冷的天,他又是来特意来拜访的,我不让他进宫门就罢了,现在还让他站在雪地里受寒风的摧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在惩罚他呢。”

    “这不正好试试他投靠殿下的决心有多大吗?陆执那时已经明确告诉他,殿下公务繁忙。无法接见他,是他自己执意要站在宫门口的,又没有人逼他。”楚沉夏悠闲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吐出一圈白气。

    刘衍犹豫了半刻,到底还是一屁股坐了下来,妥协道:“那就再等一刻钟。”

    “一个时辰。”

    “楚沉夏!”刘衍又站了起来,疾步走到他面前。忍无可忍道,“你可别吓跑了我的户部尚书!”

    “公务繁忙虽然只是一个借口。可殿下别忘了,殿下身后的桌案上着实有不少的公文等着殿下去批阅呢,到时候殿下见了刘正声,我估摸着怎么也得讲上三四个时辰,殿下还有什么时间去处理公文呢?”

    楚沉夏将手上的书合拢,彻底放下。熟练地取过一旁的拐杖,拐到了一堆书信前,一边翻找着一边道:“这里有这么多勤王的书信,我一个人都来不及看,殿下有这个闲工夫心疼刘正声。不如心疼心疼我,帮我看了吧。”

    刘衍轻叹了一声,便大步走向了桌案,起先批完一本,就抬头看看门外,到后来,也就真的投入进去,全神贯注地一本接着一本地批阅,连时间也忘了,批完最后一本的时候,才惊觉刘正声还等在门口。

    猛地一抬头,楚沉夏早就没人影了,忙叫过陆执问了时辰,刚好一个时辰,刘衍匆匆走到取过衣架上的裘衣,亲自去了宫门。

    远远地,便瞧见一个穿着灰色棉衣的人站在雪地中,不断地搓手跺脚,显然已经冷到不行了,刘衍虽然心疼刘正声,但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他这个样子实在滑稽。

    刘衍加紧脚步走向他,见他哆嗦着嘴唇准备行礼,忙抬手制止了,随即亲自掸去他衣袍上的积雪,又亲自为他披上裘衣,诚恳道:“今日公务繁忙,原本派了人出来通知尚书大人,没成想,刘大人竟然这般执着,居然站在大雪地里等我,我实在是愧疚之极啊。”

    “太子殿下别这么说,下官惶恐,若不是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力荐下官,下官这一身抱负哪有施展的余地?”刘正声脸色发紫,整个人都微微地抖着,说话的力度却控制地很好。

    “哪里的话,刘大人为人光明磊落,又对户部如此了解,我不过是在父皇面前说了实话罢了。”刘衍见他实在是哆嗦的不行,忙道,“来,刘大人,外面冷,进宫再说。”

    刚进殿,还未坐下,刘衍便偏头吩咐陆执道:“再去拿两个火盆来,另外,命人熬制姜汤,速速送来,还有,取一身干净的棉衣来,刘大人的棉袍沾了雪,大概已经湿了,得了风寒可就是我的错了。”

    刘正声见刘衍如此尽心尽力,一双冻得通红的双目流露出感激之情,一面将手放在面前的火盆上烤着,一面激动道:“多谢殿下厚爱,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大人言重了,都是为了南宋子民,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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