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和亲之路()
永明甩开他的手,往回跑了两步,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景旡向她走了一步,终究不敢伸手去扶。
看着她将自己的头深深低了下去,原以为她会哭出来,结果等了一阵,却不见她有何动静,忍不住蹲到她面前。
她的黑发散落下来,将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景旡的目光触到她手背上、衣襟上一片泪水,拨开她黑发时的手禁不住抖了一抖。
永明的脸色如死灰,往日里就不大有精神的一双眼,此刻更是骇人的很,直勾勾地看着景旡。
景旡别开脸,重重叹了一声道:“你是要回去吗?”
永明没摇头也没点头,就在景旡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永明突然沙哑着声音问道:“我是不是很傻?”
景旡目光微微一沉,正要开口安慰,永明忽然冷笑了一声,景旡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不由得一怔。
“但凭我有凤明长姐一半的聪颖,父皇就不会死了,鲁国也不会陷入两难之地。”
“这和你聪不聪颖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君主之间的战争,你……你又能做些什么呢?”景旡的声音十分温和,温得似清风吹拂到人身上。
可永明却觉得心里如刀搅般的痛,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双目一闭又流下了温热的眼泪。
一瞬间又猛地睁开眼,牢牢拽着面前的人的袖口,语气灼烈道:“我要回去,你让我回去,我的国要亡了,我的皇兄长姐们还在宫中抵抗,我却只顾逃命!我鲁朝阳是鲁国的公主,是父皇亲封的永明公主,我为什么要逃!”
景旡拧眉看她,看了半晌才沉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不想做**吗?听我的话,现在就走,鲁国也好,南宋也好,这些都与你无关了。”
对上她有些动容的眼神,景旡继续道:“如果你回去,你知道的,你逃不过嫁给刘衍的命运,你这一辈子……”
永明目光一颤,情绪忽然失控,失声恸哭道:“我那么欣赏他,信任他,他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害死我父皇,还要逼我嫁给刘衍。如果我能早些意识到这场和亲不过是两国之间的阴谋,我一定……一定不会对他动心。”
见她终于哭出声来,却又听她字字提到楚沉夏,心里不由得一酸软,正要扶她起来,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呼唤,依稀可辨喊得是“公主”二字。
景旡忙拉她,永明抹了抹眼泪,却没有起身的意思,目光避开景旡,低声道:“你让我回去吧,我必须得回去。”
“你……你明知回去……”景旡心一沉,抓着的手也被她不动声色地抽离。
呼唤声越来越清晰,星星点点的火光也依稀可见,永明扭头急道:“你快走吧,就算嫁给刘衍我也认了,到了现在,我也不奢求什么自由了,反正我这一辈子也没有几年可以活了,如果皇兄没死,我是一定要助他重复鲁国的,景旡,求你了,你走吧。”
景旡越听越气,咬了咬牙,狠心抛出一句话,“永明,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他日莫要后悔。”
永明心口一震,待反应过来再抬头时,景旡的身影已不知所踪,而搜寻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
为首的人正是,楚沉夏。
饶是楚沉夏对上永明这般愤恨的眼神,也忍不住移开视线,他心里以为永明如此恨他是因为他害死了她的父皇,殊不知,还有一层是,永明对他的心思。
“公主!”原清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不远处,一路飞奔了过来,还未站稳,便扑进了永明的怀中,放肆哭了起来。
永明只觉得鼻尖一酸,泪水又要跌落,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别哭了,别哭了,害我也要哭了。”
原清听闻忙强忍泪水,将她从地面扶起来,看也不看楚沉夏,径直从他身边过去。
马车摇摇晃晃,永明几度险些跌出车厢,原清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马车忽然停了一下,不出片刻又行驶了起来,永明缓缓闭上眼,终于进宫了。
车帘一掀,夜风窜到身上,永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微微侧身往后望去。
楚沉夏果然站在马车边上,见她回头,忙躬身行礼。永明秀眉一拧,强忍住胸口的翻腾,疾步往宣集宫走去。
宣集宫内如从前烛火通明,内监宫女见到永明,纷纷下跪行礼,屏风后面的人听到动静,也未起身,只是轻轻说道:“是朝阳吗?过来吧。”
只是这屏风后的人由父皇转为了皇兄,永明微微有些不习惯,脑海里闪过白天父皇中刀的模样,只觉得心口一慌,整个人微微晃了晃。
鲁炤熹离开桌案,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一边的榻前,扶她坐下后才道:“回来了就好,别的不用多想,皇兄……皇兄……哎……”
话锋一转,鲁炤熹有些哽塞,猛地起身背过身,语气沉痛道:“皇兄对不起你,朝阳你别恨皇兄。”
永明嘴角微微上扬,她知道他说的是和亲一事,明知这是他南宋的手段,偏偏没人能逃脱,其实一开始,她是可以逃脱的,正如景旡说的,什么南宋什么鲁国,从此都与她无关。
是她自己不愿意逃,这么多年,她总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一个公主,既没有建康的身体,也没有过人的机智,整日抱着药罐子,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
直到国破人亡,自己欣赏的男子又是如此铁石心肠,天下之大,她竟找不到一处让她觉得自由的地方,心早被爱恨桎梏了,无处不是囚牢,哪里还飞的出去。
她鲁朝阳,从现在起要活得像一个公主,不,她本就是公主。
“皇兄,朝阳不怪你,朝阳愿意嫁到南宋去,不光如此,朝阳还要帮皇兄将鲁国江山重新夺回来。”永明目光烁烁地看着吃惊的鲁炤熹。
也难怪他吃惊,在他的印象中,永明如瓷娃娃一般,脆弱得需要人小心捧着,也永远记得她与她的宫女原清在后花园玩追逐游戏,好不天真。
仍然有些不真切地看了她半晌,末了才叹息了一声道:“你跟皇兄来。”
永明跟着他重新走到了屏风后,不解地看着他的手指在茶水中蘸了蘸,在桌上写起字来。
“内监,南宋。”
永明皱着眉看他写下四个字,目光不由得往外飘了飘,难怪自己方才觉得这些人有些眼生。
那她刚才还说要帮皇兄重夺鲁国江山,传到刘衍的耳中,会是……永明有些慌张地看着他,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又写下几个字。
“刘衍,杀。”
永明有些不明白,刘衍要杀谁?自己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娶自己?十分不解地摇了摇头。
鲁炤熹用袖口擦去那些水渍,又重新写道:“刘衍,你杀。”
永明目光一跳,一颗心极快地跳了起来,虽说自己有心助皇兄夺取江山,可是,她从未想过杀人啊。
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杀的了一身武艺的刘衍,忙连连摇头。
鲁炤熹的目光在她脸上一顿,似乎有些后悔选了永明,微微皱眉,在旁边又写了一个字:毒。
永明反应过来,鲁炤熹已将水渍擦去,起身道:“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有些事,好好想想。”
永明十分感激他这番话,迅速退了出去,鲁炤熹的目光在她背影上一锁,缓缓摇了摇头,看来不能将所有赌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太危险。
清晨,曦阳初升的时候,宫殿前已看不到半丝血迹,永明一面感叹内监们的动作,一面惶恐即将与刘衍一起回南宋。
这不是她第一次去南宋,显然,这一回要比上一回紧张得多,肩上也沉得多。
来时的十万兵马,大半留在了黄陵,皇宫大换了一次血,到处都是南宋的人和眼线。
奔波赶路,累得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她真希望就这么一直在路上,永远也不要到南宋。
到建康的时候,已是五月底了,建康城内一切早已备好,刘衍与永明不带停歇的齐齐赶往宫中,举行完大婚典礼,俩人已累得不愿多说一句话。
永明回到房内,连头纱都未除,倒下便睡,那些宫女踌躇着想要上前叫醒她,却被原清拦下。
她瞪着一双眼气冲冲道:“公主已经多日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你们都不许去打扰。”
“可……今天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大喜之日啊。”宫女显然十分为难。
“那又怎样?成亲了,公主就不可以睡觉了吗?你们南宋的人也太过分了!再说太子不是还没过来吗?急什么!”
众人被她塞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面相觑看了一会,一个声音已经从身后传来。
一身朱雀红袍,正是刘衍,几人矮身行礼便往外退去,唯独原清警惕地盯着他,没有出去的意思。
刘衍淡淡一晒,道:“你也出去。”
原清眨了眨眼睛,冲口就道:“我出去了,公主可怎么办啊?”
半退出去的宫女们忽然冲了上来,一边拽着原清手臂便往外走,一边低着嗓音道:“小心太子殿下治你的罪,快随我走吧。”
第六十九章 大婚之日()
刘衍方才喝了不少酒,虽脚下有些不知轻重,但神智还是清晰的,稍稍稳住身体,才走向床边。见她整个头埋在头纱中昏昏欲睡,便伸手扯了扯头纱,面前的人动了动,受惊一般地坐了起来。
刘衍讪讪收回手,走至一旁为自己倒了杯水,视线在房中扫了一眼,入眼皆是灼热耀眼的大红色。
身后的人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刘衍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才道:“你和你皇兄想做什么,我知道。”
永明心口一惊,两只手紧紧搅在一起,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的背影,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
“别白费力气了,鲁国公这个位置,我会让他一直坐下去,将来他死了,那么便由他的子孙接替,你只要知道,鲁国虽没亡,却是彻底倒了。”刘衍放下茶杯,与此同时,背后传来“哐当”一声。
闻声回头去看,地上躺着一柄小弯刀,永明竟也不记得去捡,只是目光惊慌地看着他。
刘衍勾起一片冷笑,弯腰捡起,递到她面前,冷声道:“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鲁国了。”
永明下意识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地从他手中接过弯刀,牢牢握于手中。
脑子里闪过很多疑惑,一时之间,糊涂极了,可当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刘衍的衣袍上,一个激灵,登时反应过来,今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她心里更加紧张起来,那不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两人要同床共枕了吗?想着想着,不由得脱口问出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殿下可有侧妃?”
刘衍诧异地看了她两眼,道:“没有。”
“哦……”永明长长地应了一声,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眸。
长时间的沉默,刘衍不善言词,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而永明更加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站久了觉得有些累,便坐了下来。
永明心中想着事情,因此没注意,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杯酒,待入了口才发现是烈酒,皱了皱眉刚想吐出来,眼角便飘来一袭衣角,一惊之下咽了下去。
永明见刘衍也坐到了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顾自喝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回喝酒,喝起来倒不觉得有多难受,只是有些呛人,呛的泪水都流了出来。
从前不知道,原来喝酒是这样爽快的一件事,每每听人说酒能解千愁,她回回噗之以鼻,如今才发现,是她无知了。
几杯酒下肚,她的意识就不大清楚了,摇摇晃晃地举着酒杯磕了磕刘衍手中的酒杯,笑道:“干。”
酒杯晃了好几下,酒杯中的酒早已洒出,只剩一只空杯,但她还是照样往嘴里送去,原本的笑容忽然一苦,眼神跟着迷离了起来。
“呵呵……”永明苦笑了两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只看到眼前的人跟着站了起来,只是人影晃来晃去的,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知道,你喜欢……喜欢半容……”永明向他走了两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刘衍一惊,喜欢半容这件事他从未告诉第三个人,她又是如何得知?正要问出口,眼前的人一滑,抓着自己的手一松,便往地上倒去。
忙将她揽入怀里,她干巴巴笑了两声,又道:“你不知道吧,半容半容……也……也也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她只是……只是不敢告诉你。”
刘衍目光一跳,被她这些话触动到,正要将她扶稳,岂料怀里的人又喃喃唤道:“楚沉夏,我也……也喜欢你。”
楚沉夏这三个字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在刘衍心口上,两只眼如火烧一般怒视着永明,永明此刻哪里还存有半分意识,一只手已经拽住了刘衍的衣襟,重重质问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不但害死我父皇,还逼我嫁给刘衍。”
刘衍一把反抓她拽着自己衣襟的手,力气大得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语气急怒道:“你看清楚,我是刘衍!”
许是疼痛唤起了她几分清醒,一双迷离的眼看清眼前的人是刘衍,一挣扎便脱离了他的怀抱,头又重又晕,转瞬又扑倒在了桌上。
闻到浓郁的酒香味,不由自主拿过酒壶,一下子往嘴里倒去,刘衍一个箭步上前,夺去她手中的酒壶。
永明只觉得整个人仿佛从酒坛子里爬出来似的,全身的血液都被酒液侵占,没有半分意识也没有思考的能力,伸手就要去夺一旁人手中的酒壶,试了两次,并没有拿到,于是恼怒道:“楚沉夏,你把害得我这么惨,现在连壶酒都不给我喝吗?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给我酒!”
刘衍见她不依不饶还来夺酒壶,一下便将她拎了起来,拿过一旁的茶壶,灌了几口下去,才沉声问道:“清醒些了吗?看清楚了,我不是楚沉夏,我是刘衍!”
永明只听清楚了他后面几个字,一下子又挣开了他的手,方才失意的神色瞬间转成了愤怒,语气也不再凄凉,带着能烫伤人的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人道:“我知道你是刘衍,你是害死我父皇的罪魁祸首,我们鲁国变成这般模样,都是拜你所赐。我知道的,你是刘衍,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是刘衍,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不怕告诉你,我要下毒毒死你。”
脸上的恨意忽然退去,她倚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我要下百十种毒药在你的酒里,不把你毒的口吐白沫、四肢僵硬,我绝不罢休。”
刘衍目光一跳,嘴角微微抽了抽,脸上浮起复杂的神色,回身喊道:“来人,弄一碗醒酒汤来。”
再回过头来时,永明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当夜,半容便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眼皮重的提不起来,直往东寝殿赶去,待看到满脸通红的永明,不由得大惊失色,睡意一下子清醒了。
满屋子的酒味直往鼻子里钻,半容为她施完针,才偏头略带埋怨地对刘衍道:“公主从未喝过酒,殿下自己喝就算了,怎么能灌公主呢?公主身子弱,若是一个万一,便有可能醒不过来。”
刘衍却如没听见,漆黑的眸子深深看着半容,直将半容看得心里发毛,刘衍几度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永明说的那些话,他听得十分清楚,一个字也没有听漏,攥紧了拳头仿佛要给自己勇气,却只道出一个字:“你……”
半容见他神色异常,忙垂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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