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嘴角一抽,低声冷笑道:“这等冠冕堂皇的话也说得出口?”
一士兵跑上前来,在陆执耳边说了些什么,刘衍见陆执神色有些纠结,索性问道:“何事?”
“楚沉夏让殿下过去一趟。”陆执似乎有些不放心,见刘衍二话不说就要下去,忙叫住他,踌躇了一番,才说道:“殿下,我觉得楚沉夏不可全信。”
刘衍顿住脚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如此觉得?”
“若渝姑娘说的在理啊,楚沉夏与景旡是一伙的,楚沉夏是怎么也摆脱不了嫌疑的。”陆执紧张道。
刘衍没有说话,视线在城墙另一侧之下的街道扫视了两眼,才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我相信他。”
一路疾走,走到屋内时,楚沉夏正背对着自己在地图前看得入神,听到动静才回身来行礼。
“你有何良策?”刘衍也不拐弯子,开口便道。
楚沉夏手一扬,便指在了地图上的一个点,目光却落在刘衍脸上,沉稳道:“良策谈不上,不过是给殿下说些我的建议。”
刘衍见他指着梁国的都城平城,不解道:“平城怎么了?”
“梁国都城远在平城,看上去与南宋极远,我们是打不过去的,可是对魏国来说就不一定了,他日吞并北燕之后便能从平城下手,吞并梁国,如此一来,我南宋疆土远远不及魏国,只怕下一条案板上的鱼便是我南宋了。”楚沉夏放下手又指了指洛阳,继续道:“卞州与洛阳相邻,洛阳是梁国榷场中最鼎盛的一座城池,洛阳每年所产的钱是梁国国库收入的一半,断了洛阳,相当于砍去了梁国的双足。”
刘衍目光在洛阳上停顿了片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守反攻?夺下洛阳,以此警示各国不要妄想吞我南宋江山?”
“也为他日吞并梁国做打算。”楚沉夏将手放下,轻飘飘道。
刘衍紧皱着眉头看了一会楚沉夏,思量了片刻,眉心才缓缓舒展,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马上皱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来回踱步。
楚沉夏问道:“殿下有什么疑虑吗?”
刘衍抬眼望了一眼楚沉夏,又走到地图面前细细看了半晌,才回道:“只怕做起来实属不易,单是一个洛阳,我们就不好下手,金城那边战事正吃紧,洛阳若是沦陷,梁国必派兵相助,我们到时退无可退,便是极危险的一件事。”
楚沉夏明白他的疑惑,点了点头道:“殿下说的确实如此,我们身后已无退路,我思前想后,相比之下仍然觉得进攻才是正道,待我们占据了洛阳,便可凭着洛河做防线。北燕是留不长的,依着目前的走势,顶多吃去我南宋两座城池。到时候,我们依然腹背受敌,情况也是危急的,倒不如主动出击,争取在最快的时间攻下洛阳。”
“如何能快速攻下洛阳?我倒觉得这是一场持久之战,不好攻。难道你已经想到办法?”刘衍说着说着,目光一跳,闪着亮光看着楚沉夏。
楚沉夏被他这灼热的眼神一惊,摇头轻笑道:“我还未想到,只是在想该从哪调兵助我们攻洛阳。”
“为何要调兵?就算我们硬碰硬去和洛阳打,我们这些兵力也是足够的。”刘衍十分不解,他洛阳能有多少兵力,只是略比卞州多一些罢了,他带了一半的禁军,足足五万,难道还不足以攻下一个洛阳?
“攻打洛阳确实足矣,若到时金城沦陷,我们要不要去夺回呢?那时他们必定精疲力竭,距金城最近的恐怕也就我们这半支禁军了,其余的都护送皇上南迁了。但我们那时已然经过一场恶战,防御洛阳必要用去大半的兵力,我们又拿什么去支援亦或夺回金城呢?”
刘衍的手在腰间的刀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着,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抬眼,欣喜道:“洙县。”
“洙县?”楚沉夏从未听过这个地方,向刘衍投去诧异的一眼。
“这是一个全县人口不过一万的地方,十分偏僻,却与卞州极近。”
见刘衍眉角眼梢掩不住的喜意,楚沉夏更加不解了,讪讪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去征兵吗?征这一万人去支援金城?这一万人,除去老弱妇幼,能参军的不过三千人吧?”
“你不知道,几年前我公办时无意中发现,洙县竟然有山贼,而且有足足五万人!我那时正准备带兵去诛灭,山贼头却独自一人来找我,说是前朝晋国遗楚将军的旧部,灭国之后东躲西藏,无处可去,最终隐居在这洙县深山之中,从未下山做过坏事,恳求我放过他一山兄弟,他日愿听我差遣。”听刘衍的口气对那山贼头十分欣赏。
楚沉夏见他话至此,便接口道:“你如此便答应放过了他?莫不成是前朝遗楚将军的独子遗风吧?”
刘衍一怔,随即却也点了点头承认了,楚沉夏也跟着点了点头,颇为赞许道:“晋亡国之后,遗楚将军不愿偷生,当日便殉了国,生前官至大司马,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死后却是孤坟一座,实在令人唏嘘。”
见刘衍轻叹一声,露出恻隐之心来,楚沉夏不由提醒道:“殿下,你可是南宋的太子,皇帝亲立的储君,用前朝将军的旧部算怎么一回事?传出去,那些大臣会如何说?皇上会怎么想?再或者,他们立下了战功,那这战功算不算数,皇上又会如何处置他们?”
刘衍未曾想到这些,听闻有些吃惊,想了一想才道:“他们若是真助我南宋夺回金城,我必定向父皇请命,封他们一官半职,好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对他们自己而言呢,过了这么多年平静的生活,愿不愿意被打扰呢?若是皇上不给功劳反而下死手,那么他们从此又要过着东躲西藏亡命天涯的日子,若是皇上许诺封他们一官半职,他们会愿意吗?皇上是他们晋国的灭国仇人,他们难道会愿意为南宋卖命而不顾死去亲人的悲惨?他们许的是你太子殿下一个人的情,并非是欠了南宋。”
刘衍长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眼神晦暗不明地瞧着楚沉夏,颇为无奈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我只好从皇上身边下手了。”楚沉夏嘴角微微上扬,深深看了一眼刘衍。
刘衍登时便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不可思议道:“父皇!难不成你还想将父皇身边一半的禁军调过来不成?”
楚沉夏不语,刘衍垂眸仔细想了一想,倒也不是不可行,沉吟了一下道:“我向父皇道明原委,父皇也许会答应,毕竟父皇身边除去一半的禁军,还有御林军。”
“不,我想要的是全部。”
“什么?!”刘衍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楚沉夏,却见他表情淡然,无半分开玩笑的样子,眉毛紧皱道:“都调过来,谁来保护父皇?别说父皇了,就是我,也不会答应。”
第六十二章 夜袭洛阳()
刘衍黑着一张脸从房间内走出去,最后还是被楚沉夏三言两语说服了,建康兵力充足,保护皇帝和大臣绰绰有余,又位居南宋中心,无论是北燕魏国还是梁鲁,都是不可能打到建康去的。
但毕竟御林军是保护皇宫和皇室宗亲的一支军队,长期守在皇帝身边,刘衍如此去要,皇帝怎会放心给?
就在刘衍准备好了一切离开卞州,追向皇帝人马的时候,前线传来了急报。
金城失守了!
陆执显得十分局促不安,不断地来回踱步,一拍手心,似乎下了决心道:“我快马追回殿下吧,三军不可无帅啊,无论怎样,殿下在军心也在。”
说着便往外面奔去,王秦连忙喊住他,瞟了一眼楚沉夏道:“你急什么,多等一会,办法总会有的。”
话说是对陆执说的,但一屋子的人早已瞧见他的眼神,纷纷跟着看向楚沉夏。
这一屋的人虽然都是有官职的将军、都尉,但上过战场的却十分少,此刻见统领王秦如何看着他,也跟着以楚沉夏马首是瞻。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楚沉夏沉吟了一下问道:“金城到卞州骑马最快是多久?”
“一…一天…”殿中将军孟弛武呐呐回道,随即向众人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看来魏国此次有意将北燕赶到我南宋境地,原本按照这个形势,金城怎么也得是两三天后才会失守。”楚沉夏走了两步,走到地图前,看着地图上一座座城池,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王秦见楚沉夏陷入沉思,便吩咐他人道:“失守的消息要守住了,一丝都不能透露出去。”
禁军骑都尉杜览道:“只怕不易啊,悠悠众口,谁堵得住?只怕消息已经在金城附近几个州传遍了。”
“我是让你把消息封住,不传到梁国去,梁国若是得知金城沦陷,你说他们会怎么做?!”王秦声音虽不大,话却是十分重。
杜览也是一点就通之人,涨红了脸道:“不再犹豫,即刻攻击卞州。”
楚沉夏见他忙碌必不会顾着自己,便转身回到了沙盘前,正凝神思量,王秦已经凑了过来,中气十足地问道:“如何?”
楚沉夏一怔,思路被他打断,摇了摇头,王秦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目光顺势落在沙盘中,讪讪道:“列行军退至郴州,他们在左,而我们在右,如果不是梁国在城门外已经虎视眈眈,我们合力定能夺回金城。”
“北燕定往东南方向打来,想要和梁国将我卞州夹击,如此看来,我们等不到殿下回来了,必须即刻发兵攻打洛阳。”
几人皆是一惊,几乎是震惊地看向楚沉夏,这个想法楚沉夏虽和刘衍说过,但并未告知他们,原本也是想撑几日,等到刘衍带兵回来才实行的,无奈眼前局势不容等待,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刘衍走之前曾私底下悄悄吩咐王秦,若出大事,一切听从楚沉夏的建议。
王秦虽得刘衍吩咐,但真的要无虑地相信楚沉夏,他哪里做得到?当下一张脸十分纠结,看向众人,众人皆是如此反应。
杜览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猛地摇头道:“我们兵力有限,与洛阳一战,孰死孰生还未知晓,就算侥幸胜了,我们哪有人马再去守城,还不如保存精力,免得到时候被北燕和梁国两面夹击,无力还手。”
王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楚沉夏忽然侧首投来两道凌厉的目光,看的王秦心口陡然一跳。
楚沉夏竭力控制情绪,语气含蓄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是在等死,你们自然可以那样想,毕竟北燕还没打过来,梁国也未真正对卞州发起攻击,刀剑没砍到身上,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可你们想过没有,若是殿下没有带回援兵呢?到时我们该如何自救?弃城而逃吗?”
“不会的,皇上那样宠溺殿下,殿下定会带兵回来。”杜览微微勾起嘴角,笑道,似乎对刘衍十分有信心。
楚沉夏见他大难临头犹不自知,语气顿时有些嘲讽,“就算殿下此行能带回兵马,我们弃城而逃也是注定的。”
“为什么?”
“像你这般畏首畏尾,固步自封,又一心期盼援兵到来,卞州怎能守得住,不如一路撤退,退到涯角方满足你的心意吧。”楚沉夏并不看他,视线始终落在沙盘之中。
“你……”杜览是禁军中最会说话的人,也是最好面子的人,如今被他这样当着众人讥讽,偏偏又回不了嘴,怒气便涌了上来,冷哼一声便抽出了腰间的刀。
“你要干什么?!”王秦挡在楚沉夏身前,喝声道。
这一喝,倒是夺回他几分清醒,王秦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将剑放回去,才低沉着声音骂道:“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个都尉的样子?”
王秦转身对楚沉夏换了一副口气,询问道:“洛阳易守难攻,你可是有什么好的法子?”
“夜袭、劫粮草、纵火,将士兵分成三派,同时进行,杀的梁军一个措手不及。”楚沉夏淡淡道。
“哼,没有一种是正道。”杜览忿忿道。
王秦又朝他投去一眼,杜览扭过头佯装没看见,楚沉夏无意与他争辩,指了指沙盘中的假山道:“沿着洛河,一路行至茗山,绕过茗山,便是洛阳城附近了,那里防守必定森严,因此派去的士兵求精还不是求多,混进城内,在多地放火,当然火越大越好,大到能吸引卞州城下的这些士兵。”
几人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十分有意思,忍不住追问,饶是方才还不甘心的杜览也投来一个目光。
“他们这几日守在卞州城门外,没有动静,众所周知,他们这是在等,等金城沦陷的消息传来。梁军不知我卞州如今有多少兵力,金城遇难,自然而然地以为大部分兵力都去了金城那方向,因此猜测我们兵力不多。料不到我们会去偷袭,夜间虽有防备,但也能弄得他们一个狼狈。”
王秦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插嘴道:“梁军确实狡猾,一日不等到金城失守的消息传来,便一日不动手,金城失守他们便能趁机吞我们一两座城池,若是金城最后没有失守,想必他们倒是会乖巧退兵。”
说完这话,王秦才注意到大家的焦点由楚沉夏转到了自己身上,想到他还有劫粮草未说,忙道:“你接着说。”
“劫粮草,无疑是最难的一步。”楚沉夏扫了一眼聚精会神的众人,顿了一顿,继续道:“我还未想到。”
众人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才抬头,惊讶地看着楚沉夏,他自己提出来的说法,却还没有想到方法。
方才对楚沉夏暗暗赞许一番的杜览此刻冷笑了一声,又露出了轻蔑的样子。
陆执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为何不派一队精兵混到梁军中去,将粮草偷偷运来?”
孟驰武反驳道:“混进梁军的确可行,但是派多了会露出破绽,反而令梁军有戒心,整个计划便会难上许多,这粮草若是带不回来,那也只能就地焚烧了,虽占不了他们梁军的便宜,但也能断了他们的口食。”
“我看可行,你觉得呢?”王秦点了点头,看向楚沉夏。
他这一问问的相当顺口,但在众人眼里却有一丝别扭,倘若眼前的人是刘衍,他们的主帅,王秦此问自然无可厚非,可面前的毕竟是无官无职的楚沉夏啊。
楚沉夏察觉到众人的异样,躬身对王秦道:“孟将军所言在理,这事全凭王统领做主。”
王秦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如待朋友般随和道:“怎么忽然行起礼了?你足智多谋,我问问你也是应该的。”
楚沉夏心口一跳,好在他未说自己深受殿下信任,虽已是殿下的谋士,可将来也必定是走不上台面的谋士。如今又吸引众人的在人前吸引目光,只怕将来行事不易。
关于劫粮一事,其实他早已有更好的主意,方才不说,只是不想将这局面愈演愈烈,思量一番,倒觉得也这粮草也并非非拿不可,不如照孟将军所说行事,到时候的功劳便也顺势推到他头上去。
王秦亲自将士兵分派,由他带领大部分禁军于今夜突袭梁军驻扎的军营,适时,楚沉夏提出要去洛阳城内放火,王秦听他这么一说,便要将原本派去劫粮草的孟弛武与派去城中放火的杜览对调,还未等杜览反对,楚沉夏已劝慰了一番,这才顺利地归到杜览队下。
纵火一队归杜览管,想到方才能言善辩的楚沉夏是他手下,脸上不禁扬起得意的神色,王秦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徘徊了半天,始终觉得不大放心。
等人都散去之后,王秦才拉住楚沉夏商议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