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遇上半容,半容不解道:“你买这么多的蜜饯做什么?”
“舍弟爱吃。”
“嗯?”半容一怔,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顿了顿,问道:“你有弟弟?怎么也从未见你提起?”
“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这青梅干了,明明酸的要死,却拼命往嘴里塞,其实就是怕我和他抢。”楚沉夏沉着的脸忽然扯出几分笑意来,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手从其中一包里取出几片青梅干递给半容,半容笑着接过去,放到嘴里眉头便紧紧蹙了起来,大叫道:“怎么这么酸?”
楚沉夏也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味蕾即刻被酸味侵袭,整个人微微一震。
半容见他满脸的酸样,笑道:“我不骗你,酸吧,你一定是去了城西那家吧,那一家的蜜饯不大甜,尤其是这青梅,简直要酸掉牙齿,还是尚书府附近的一家蜜饯铺好吃的多。”
楚沉夏缓缓咬着青梅,让那一片酸楚尽情得在齿间绽放,吃完了才道:“沉毓他偏偏喜欢吃酸的,他说不好吃的东西才没人跟他抢。”
“楚沉毓,沉毓,这个名字真是不错。”
听到她说出楚沉毓这三个字,楚沉夏心口猛地一跳,半天才缓下来,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
半容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边吃边问道:“你既然想念你弟弟,怎么不回家去看看他?”
抬头时才注意到面前这个人早已变了脸色,嘴唇轻轻动了几下,便听他说道:“今天是他逝世后的第八个生辰日。”
半容一怔,低头重复着咬青梅的动作,许久说不出话来,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劝慰道:“听你的描述,沉毓应当是个乐观的孩子,无论在哪,他一定过得很开心。”
景旡忽然从楚沉夏身后冒出来,随意从他怀中拿过一包青梅,连抓了好几颗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今年的青梅可真甜啊。”
说完,便跳着走开了。
若在平时,楚沉夏一定劈手就夺过他手中的青梅干的,可他吃青梅的神态实在像极了小时候的沉毓,所以每回都由着他抢过青梅吃。
半容愣了愣,问道:“你们从前认识?”
“他是我外公从外面捡来的孩子。”楚沉夏点头道。
没走几步的景旡脚步一顿,恶狠狠地回头道:“你才是捡来的孩子,我明明是老头在外面的私生子。”
楚沉夏笑着白了他一眼,对半容道:“他啊,没个正经的,年纪和沉毓一般大,就是个孩子。”
半容回头去看已经走远的景旡,吃惊道:“孩子?他像个孩子吗?我看他的心思不比你浅。”
“我的心思很重吗?”楚沉夏侧目看她。
半容认真地想了会,才郑重地点头道:“有时重有时不重,反正摸不清你的想法。”
景旡走进房间把门窗关好,从后窗那跳了出去,拐了几个弯就跑到了禾轩。
刚刚去喝酒的路上,忽然见到了原清,见她一脸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忙拉住她问清了事情来由。
永明病发,实在痛得不行,便让原清偷偷出来买两味止痛的药材,可是出了王府,没走几步原清就迷路了。这也难怪她,她才十三岁,寸步不离地跟着永明,哪里有时间出来溜达?
景旡对司徒登寻了个理由便搪塞了过去,一个人悄悄回了府,永明近来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景旡想不明白,当初黎浮用秘术下在二人身上的蛊,是要靠永明长期吃药来维系的。
如今他都断了永明的药,她的身体怎么反而越来越差了?
跳进她的房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仿佛是被废弃多日的房间,没有一点人气,莫名的苍凉感。
走进内室,见永明正细细描着眉毛,脸色十分红润,见到景旡粲然一笑,宛若是个好动的小姑娘。但那双眼睛透出的疲色却是任何胭脂都无法掩盖的,手指在她命脉上一搭,带着些怒色瞥了她一眼,永明被他看的心惊肉跳,忙道:“怎么了?”
景旡游目四周,目光落在微微鼓起的被子上,疾走两步将被子猛地一掀,果然有一个食盒藏于被子下面,景旡怒道:“这是什么?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能吃不能吃,你怎么就不听呢?”
永明不解道:“我什么都没吃啊。”
“那这是什么?”景旡指着那食盒道。
“呃。。。”永明的视线顿住食盒上,讪讪道:“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吗?认识这么久,也从未好好庆祝一番。想到前几日半容生日时,王府那样热闹,又想到你孤身一人在外,便想着亲自下厨给你做些糕点吃。”
景旡从未想到这方面,指着食盒的手如被针刺一般,悻悻收回,尴尬道:“我还以为。。。”
话锋一转,有些期待地望向她,“这是你亲手做的?”
“是啊,放了很多我喜欢吃的榛子、松子、桂花还有核桃,除了这些还有凤梨酥,都是我做的,你快尝尝。”永明说到吃的,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上前拉过他便在床前坐下。
景旡听到她加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不由得怀疑道:“那你藏在被子里干什么?”
“她们都知道我不能吃这些的,被看见了就不好了,我总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永明似乎为自己的明智得意。
景旡有些无语,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谁看不见?她的侍女看见公主藏了东西,总不至于傻到戳穿她吧?
永明有些心急地打开了食盒,将三层食盒一一放下,兴奋道:“你快吃啊。”
景旡拿起一块凤梨酥看了看,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瞟到她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夸张道:“真好吃,特别甜,凤梨很新鲜。”
永明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拿起一块核桃酥,景旡立马抛来一个眼神,永明瞥了他一眼,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吃,我是想拿给你吃来着。”
说着有些惋惜地看了看这块核桃酥,小心着递给他,景旡接过去只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永明立刻瞪大眼睛道:“你!不吃了吗?你就咬了一口啊!”
景旡又拿起一块榛子糕,眨了眨眼睛道:“我想每个先咬一口,到时候再慢慢吃。”
简直无耻,永明舔了舔唇,默默数起了糕点个数,一,二,三。。。。。。十八,一共十八块,他吃了三块,还有十五块。
景旡突然就不吃了,将食盒一一装好,永明诧异道:“你不吃了?”
“嗯,我拿回去吃。”景旡忽然跳下床。
永明连忙跟着跳下床,拦下他道:“不行,会被人发现的,依我看,就在这里吃完再走吧。”
景旡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到时候自己吃不下了,好让她来吃。
看来今天,是得吃撑着回去了,无奈地重新坐下,当着她的面,飞快地将糕点一个个往嘴里塞,期间有一次差点噎着,一把拎起桌上的茶壶喝了足足三碗茶才免去这噎死的痛苦。
眼看着只剩下一个凤梨酥,将它拿起仔细端详着,景旡如释重负地一笑便要低头咬下去。
永明只觉得着空气里到处都是她喜欢的味道,各种香气袭人,可这贪嘴的景旡竟是一个都不给她留,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
眼看这最后一个也被他咬开,凤梨的香气袭面而来,永明闻着这香气有些神志不清,俯身便朝着凤梨酥凑了过去。
景旡见她凑过来,一时有些忙乱地往嘴里送,永明扑了空,没能吃到凤梨酥,咬到的是景旡的唇。
景旡一脸受惊地看着她,永明眨了眨眼睛,有些尴尬地重新坐好,景旡浑身僵硬,半天也没缓过来。一颗心跳地飞快,气息也变得十分混乱。
永明突兀地开口道:“我做的凤梨酥真的那么好吃吗?竟然一个也不留。”
景旡一惊,便有些没咽下去的凤梨酥吃进了气管里,使劲地咳嗽,仿佛要将所有凤梨酥咳出来。
整张脸咳的通红,连灌了好几杯茶,才逐渐缓过劲来,轻轻捂嘴咳道:“咳。。。没什么。。。咳。。。什么事,我。。。咳。。。我就先。。。咳咳咳。。。先走了。”
之后又是猛一顿咳,永明听了一阵便听不见了,知道他彻底走了,才从怀里掏出一块核桃酥来,其实她一共做了二十块。
起初就吃了一块,后来又藏了一块,轻轻在核桃酥上一咬,满足地笑了笑,她做的核桃酥能不好吃嘛?
第二十九章 风雨欲来()
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两边是半人高的矮树,楚沉夏走了几步便顿住了,那个熟悉的小亭子孤零零的,那个人并不在里面。
思绪一飘,仿佛看到了他负手立在亭前的背影,在他还未成为太子时,楚沉夏就已经与他相识,一路看着他成为东宫之主,看着他因为无头案被废,到现在的为了那天子之位用尽一切手段。
初心,这种字眼,是他们可以加身的吗?楚沉夏轻轻摇了摇头,他无疑是他见过最适合天子之位的皇子,他没有错,错的是楚沉夏自己,是自己不肯接受那些卑劣的手段。
卑劣,又怎能算的上卑劣,这不是千百代君王传下来的手段吗?卑劣,谁敢说一句卑劣?
极轻地叹息了一声,转了个身就要走,却不想他早已立在背后,楚沉夏忙躬身行礼,却被他拦下,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怎么,这就要走?”
“是。”楚沉夏低头说道。
刘彧一怔,提醒他道:“你这些天很少过来,是顺王府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有。”楚沉夏想了想又说道,“正因为没什么事,所以没有必要过来。”
“真的是因为没有必要吗?”刘彧习惯性地一眯眼睛,试探着问道:“听说,顺王府新来的幕僚破了断掌案。”
“太子知道的,根本不算破案。”时至今日,太子二字他未曾改口。
刘彧收回目光不说话,遥遥地放在了远处,楚沉夏也跟着看向远方,故作随意地问道:“殿下,可听说十三皇子被幽静在皇宫?”
“那又如何?”
“我只是好奇既然殿下想尽办法的搞垮顺王,又怎么会给他一个这么大的好处?”楚沉夏略微侧首。
“我几时说过这是一个好处?再说了我的目的根本不在这里,是谁抓的十三皇子又有什么干系?”刘彧也转首看他。
楚沉夏一愣,当初的各种猜疑又涌上心头,难道刘彧的目的是挑起南宋和齐国之间的战争,在混战中给顺王扣上勾结外臣的罪名?
“太子不怕出什么差错吗?毕竟有些事情的发展是不受控制的。”
“我等不及了,这一天等的太久了,天下子民需要的是一个明君,而不是年老力竭的老皇帝。”刘彧微微咬牙,脸上的阴沉越来越浓。
楚沉夏被他一句话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他要的不是诬陷不是罪名,而是篡位,是黄袍加身,是要天下臣民伏在他脚下。
万万想不到天子之位已经夺去了他应有的神智,所有的权谋**填充着他那颗空虚的心,无尽的阴谋诡计在腹中搅动糜烂,楚沉夏紧紧皱着眉仿佛闻到了被权谋诡计包裹着的气味。
马不停歇地回到府中,却被告知顺王和永明公主刚刚出府去了宫中。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实在想不通,两国开战时,废太子何来的兵力去破那森严的皇宫?齐国,去年的大旱让他们颗粒无收,多少人一度心痒想要举兵将齐国这块肥肉吞下,可齐国不还是照样挺过来了。
这靠的可不是运气,他们有一个懂得治国的好君主,还有一个以德略闻名齐国的十三皇子。
这一回,举国上下都心知肚明的十三皇子,他们将来的君主,被幽禁在南宋,说不定还真的会咬咬牙和南宋翻脸。
尤其是,老皇帝开口要三百万黄金,无疑是在逼他们,逼得他们没有退路。
既然决心开战,那么齐国第一步要做的一定是,救出十三皇子。
不,第一步,应该是联合梁国、北燕和鲁国,这些小国对南宋早已觊觎,不满已久,若真是如此,天下就要大乱了。
可想而知,各国的君主在灭了南宋后,又怎会甘愿瓜分这块肥肉,对于权势,没有人会觉得多余。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
顺王刚掀开马车的帘子,便见到楚沉夏躬身行礼,知道他守在这里必是有事,跳下马车便微微颔首,示意他跟来。
楚沉夏走进房内,就将门窗都关好了,才一脸郑重道:“齐国意欲攻打我南宋。”
顺王吃惊道:“什么?怎么会?十三皇子还在宫中。。。。”
“齐国此行孤注一掷,势必会撕破脸皮,对于他们那个爱民的君主来说,一个十三皇子算不得什么?”楚沉夏神色凝重地看着顺王。
“你是从何得知?”顺王反问道,一双眸子阴晴不定地闪了闪。
楚沉夏眉间一跳,早就想好了措词,极快地答道:“殿下知道的,我和江湖人士是有些来往的,前几日正遇上一个在齐国有些地位的刀客,是他告知我的。”
“可信吗?他是何人?”顺王皱眉沉思。
楚沉夏回道:“可信,我前几年去齐国时,在天骄刀下救下了他,他感激我,便与我拜了兄弟。”
顺王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变,知他没有说谎,也明白此刻不该追究他的消息从何处来,于是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进宫去。”
楚沉夏不解道:“殿下进宫去做什么?”
“我去禀告父皇啊,好让我南宋有所防范亦或是先下手为强发兵齐国啊。”顺王也不解地看向他。
“这么一来,齐国不是有所警惕了吗?一旦正式表明我南宋有进攻之意,那些小国就会紧紧抱成一团,以免齐国被灭他们也逃不过灭国的下场。”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等着齐国打到家门口来?到时候再假惺惺地说上一句,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怕打草惊蛇,所以就憋着没说。蛇已经开始咬人了,我又怎能坐视不管?!”顺王语气激昂,似有咄咄逼人之势,说完这话,便冲出门了。
楚沉夏长叹了一声,眼中有些悲凉,其实他真正顾忌的不过是操控风雨的那个人,总想,总想给他留点余地,退路是没有了的,那个人也不允许自己有退路。
楚沉夏缓缓走到桌前坐下,小小的茶杯在手中翻来覆去地转,他对顺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便意味着他和那个人再无可能。
他明白废太子为何招招险棋不留半分退路,三年前的那桩无头案牢牢地压在他头上,足以令他这一世都翻不了身。
顺王过了很久才回到府中,什么话也没说,如往常一般处理事物。
第二日上早朝时,顺王与皇帝政见不合,一时心急便有些出言不逊,皇帝嘴上没说什么,但指定他去郑州处理灾情。
郑州灾情严重,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些日子朝廷迟迟不派官员去安抚,是因为根本没有官员愿意去。
郑州的灾情严重到百姓明目张胆地哄抢食物,当地县衙的门匾桌案都被百姓搬走,就连当地知府,也在这场大灾中活活饿死。
邻县的知府受命前去赈灾,那知府原本是抱着受万民敬仰的心态去的,因此当时就站在赈灾的粮食旁。岂料,半个字都还未说出口,那些灾民的眼睛红的发光,个个如同恶魔附身一般,争先恐后地冲上来哄抢食物。
当日便踩死了十七个幼童,六个大人,死的六个大人中便有那知府的一具尸体。
更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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